到了外面,齐齐拍着胸脯。
钟莉心有余悸:“你师兄平时也这脾气?”
后面一个住院医说:“李总向来都是这脾气。”来急诊蹭手术的这些住院医都知道。
转而又道,“不过,今天脾气似乎特别大。”
何夏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脾气是不好,但也没这么火爆啊,无缘无故发这么大火。”李成奚是脾气大,平时还是挺有原则的。除非实习生和住院医手术上犯错,平时不骂人。
钟莉一想,说:“肯定是刚刚那两个家伙,我们这是池鱼之殃。”
说的就是容芷荞和杨曦了。
何夏是副院长的女儿,生来就是大小姐,自持身份,向来看不起容芷荞和杨曦这种看着出身一般的女孩。
出身一般就算了。
关键是,她长得太碍眼了。
何夏骂道:“穷光蛋,别栽我手里。”
……
午饭是在食堂里吃的,杨曦把盘子里的肉扒拉给她:“多吃点儿,这么瘦。”
芷荞笑,把肉夹进嘴里,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怎么你们都觉得我瘦啊?我称一称,感觉还好啊。”
“几斤?”
芷荞歪头想了想:“92斤。”
杨曦白了她一眼:“大姐,你一米几啊?”
芷荞:“一米62啊。”
杨曦狠狠咬着嘴里的一根芦笋:“你丫1米6几才92斤,你特么还好意思说你不瘦?我有时候真想一巴掌扇死你。”
芷荞缩缩脖子,笑嘻嘻:“你应该只是嘴上说说吧。”
杨曦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她:“不,我说真的,我有时候真想扇死你。你说你,长得好看就算了,丫身材还这么好。”
她探手过来,掐她的胸:“吃什么饲料长的啊?完全不符合生物守恒定律啊。”
芷荞拍开她的手,捂住胸口,随即想到:“有‘生物守恒定律’这种东西吗?”
杨曦也愣了愣,摸着下巴:“好像没有哎。”
李成奚拖着饭盘从她们面前经过,扫了一眼,两人连忙垂头,认真扒饭。
李成奚走了,杨曦才拍着胸口,压低了声音说:“你有没有觉得,他就跟咱高中那会儿的教导主任似的?”
芷荞深有同感:“是挺像的。”
杨曦痛心疾首:“长得挺标致的,高高瘦瘦一表人才,怎么歪成这样?哎。刚进来那会儿,还以为是我的春天呢!这么帅一年轻主任,居然是个心理年龄超过50岁的老头。”
芷荞憋着笑。
这时,接到了一条短信。
“之前说要带你去一个美资诊所学习的,还记得吗?”
芷荞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
“大哥,你找到地方了?”
“收拾一下,我今天休息,带你过去看看。”
芷荞为难:“我下午还要实习呢,要不晚上?”
“晚上又要弄得很晚了,没事的,我让李成奚给你批假条。”
芷荞的脸色僵硬了。
半个小时后,她拉着杨曦站到了李成奚的办公室门口。
杨曦扒拉着她的手臂,拼命要往后躲,嘴里不满地嘟哝着:“休息没我事儿,请假让我陪你一起,哪有这种道理?”
芷荞:“你说过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起请个假,分担一下火力都不愿意?”
杨曦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那把你哥哥借给我嫖嫖行不行?”
芷荞炸了:“你也太……”
“我怎么?”杨曦挺起胸膛,大言不惭,“咱们学校以前的校草,学生会主席啊,谁不觊觎?那会儿我就觉得,他穿白衬衣是最帅的。”
芷荞把她推开,掏出手机打字。
杨曦:“你干嘛?”
芷荞一边打字一边说:“报警,这里有个变态。”
杨曦:“……”
两人在门口蹉跎老半天,愣是没敢进去。后来,还是李成奚收到了白谦慎的短信,冷着脸拉开门。
迎面碰上,狭路相逢。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的?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本来就对她很不满的李成奚,此刻,脸色更是铁青,好不容易按捺着没有发作:“进来!”
芷荞如蒙大赦,进去,在他办公桌前站定了。
李成奚低头翻着假条,申请冷肃。
芷荞这个角度望去,正好可以看到,他洁白的白大褂里,浅蓝色的衬衣。一丝不苟,扣子扣到了领口。
不解风情的教导主任打扮。
“好了。”李成奚把假条扔到她面前,见她还杵着不动,抬头冷冷睨了她一眼,“你要在这儿,陪我喝茶吗?”
“不不不。”芷荞连忙摆手,拿起假条往外奔去。
身后,传来李成奚的声音:“把门给我关上。”
“是,主任!”她飞快关上门,奔了出去。
李成奚都被气笑了。
可是,想到刚刚那通电话,又是一阵无名火起。
白谦慎这个色令智昏的家伙!
……
白谦慎的车早就停在了医院侧门。
因为是特殊牌照,还随身携带警卫,哪怕他抢占了车位,也没人上前拦着,只当是办公。
芷荞出来时,打眼就看见了他,快步过去:“哥——”
心里那种激动,是无法言喻的,尤其是在被李成奚那个死人脸刁难后,白谦慎如沐春风的微笑就显得更加难得。
跟他呆一块,总觉得别样舒心。
“走吧。”白谦慎托着她的背脊把她带上了车。
去的是海淀那边的一所私人诊所,中外合资,规模比较大。
像这种私人诊所,不像那种大医院,专攻范围很小,却很精。尤其是这两年,靠着关系和写论文博出位的医生越来越大,真的精于手术的,太少了。
也导致了各大医生的手术水平良莠不齐。
“你最近不是在练习各种缝合吗?李医生以前在国外的大医院工作过,对于清创和缝合处理很有经验,你礼拜天要是有时间,就过来学习一下。”白谦慎笑着说。
芷荞说:“谢谢哥。”
夕阳底下,小姑娘俏脸微红,白皙的脸颊泛着一种桃红的春色。
白谦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笑着带她进了门:“以后别这样对人笑。”
……
诊所不大,内里却五脏俱全。
李医生是个相貌和蔼的中年女子,梳着法国髻,问了芷荞一些基本问题。
芷荞都乖巧答了。
然后,李医生又让她上手操作了一下,目光渐渐睁大:“你是天生拿手术刀的。”
缝合的方法有很多种,有难度的更不在少数。
一般来说,线越细,缝合难度越大。年纪轻轻,能用美容线缝合还能缝到这种程度,实在是少见了。
“你有空就来我们这儿多走动吧。”
快中秋了,李医生送了他们一盒月饼,笑着送走了他们。
路上,芷荞还是觉得跟做梦一样:“我真的有天赋吗?”
“当然,李医生还会骗你吗?”白谦慎摸她的头发。
手感很软,像某种小动物的绒毛。
芷荞把脑袋别开,不满嘟哝:“你别老是摸我头,叫人看见,真跟长不大的小孩子似的,埋汰。”
“你还懂得埋汰?”白谦慎弯下腰,贴在她耳边笑,“本来就是长不大的小不点,还跟我学着装大人?这才叫埋汰。”
他说话时,鼻息间带着一股痒人热息,慢悠悠扑在她的耳边。
叫人心里也痒痒的。
说不上来的奇怪。
芷荞红着脸:“哥,你别老是贴我这么近说话,怪奇怪的。”
“奇怪什么?”
他此刻说话也带着笑。
芷荞抬头瞅了他一眼,那双黑眼睛,波光潋滟的。
平时在外面,可不见他这么笑呀。
芷荞闷着头,一路上心思烦忧。
倒也不是真烦忧。
车开到小区底下,白谦慎把车停了:“我去附近的超级市场买点菜,你先上去吧。”
“我也去。”她跟在他后面,一路去了商场。
这个点儿,大多人正好下班,商场正是人挤人的时候。刚进门的时候,旁边有个浑身是汗的胖子压过来,白谦慎微微抬臂,把她圈在怀里。
那胖子目测有两百多斤,白谦慎却只是用了一只手就把人挡住了。
不让他碰到她。
但是,他的衣袖上分明被汗渍浸染了。
芷荞看着就替他脏。
那胖子回头,瞟了他们一眼:“看我干吗?”
“没看你。”白谦慎笑着说。
胖子的自尊心向来很强,总觉得这小子皮笑肉不笑的,是在嘲讽自己:“笑你妈笑?”撸起袖子,作势要打人。
旁边不知道怎么,突然蹿出来几个便衣,直接架了他,拖到一边。
这动静有点大,周边不少人都把目光朝这儿望来。
白谦慎稍稍扬起声音:“没事儿,我们不是歹徒,是公务人员,这里有点小事要处理,大家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吧。”
众人瞅着这架势,心里有些咯噔,这青年文质彬彬的,没想到这么不好惹。
胖子这会儿也有点后怕了。
这帮凶神恶煞按着自己的,不像一般的保镖。刚刚他们说什么来着的?“公务人员”?该不是特种兵吧?
他感觉眼前一黑。
这时,白谦慎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都说了,没看你。”
胖子哭着说:“没看我,是我看你。”
芷荞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好笑?”白谦慎拉拉她的小手,“那你倒是跟我说说,好笑在哪儿?”
她踮起脚尖,凑在他耳边说:“忽然想起一个词。”
“什么词?”
“色厉内荏啊。”
他看向她,她小模样儿得意,有种“我语文很好吧,你快夸我”的味道。
白谦慎差点笑出来,拍了一下她脑袋:“聪明聪明,行了吧?”
礼拜天,李成奚约了白谦慎在西南某茶庄吃饭。
到了地方,白谦慎发现,这二愣子选的这地方,不是有个茶庄的名头,而是——它真是以喝茶为主的。
茶庄前头是一大片花岗岩铺的空地,老板有关系,自己拦了地方,改造成了停车场。
因着停车方便,口碑不错,人流量也不错。
“等很久了?”白谦慎停了车,朝门口走出。
李成奚从台阶上下来,脸色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你觉得呢?”
白谦慎从来不猜,也不接这种一看就是挑衅的话茬,不在意一笑,先他前头跨进了门槛。
既然是茶庄,自然是老式的装潢,一应的红木家具,古色古香,头顶的灯笼都是回字形的,浅灰色的木格子上罩了一层油纸。
进了包间,闻音也在,起身给两人倒茶水。
“两位少爷赏脸,蓬荜生辉啊。”她端起杯子,说着“以茶代酒”的话,自己一饮而尽了。
白谦慎算是明白了,偏头看向李成奚:“搞了老半天,你这是让我破费来了。怪不得午饭不挑饭店,非要选茶庄。为了给闻大小姐撑场面,就坑自己哥们儿,有点说不过去吧。”
李成奚脸色不自然:“不用你买单,怎么能叫坑害?闻音是我的朋友,就不是你的朋友了?她现在就经营这些小本生意,你不帮衬一下,说不过吧?怎么说,她当初退役也是因为你……”
闻音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李成奚也噤了声。
闻音说:“这和谦慎没有关系,是我自己决定的,不想那么累了,就干脆辞了,拿着那点儿津贴,做点小本买卖。”
白谦慎拿过桌上的菜单翻了翻,嘴里侃道:“您这还叫小本买卖啊?一杯茶268,一壶茶2789,您干脆去大街上抢钱算了。”
李成奚抢过那菜单,点着上面的价目:“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茶?用的什么茶具?”
白谦慎本来就是开玩笑。
见他如此较真,他反而笑了。
闻音也笑了,拉了他一下:“谦慎跟我开玩笑呢。”
这两人挺默契,分明他是在给闻音说话,她话里行间还是向着白谦慎。虽然早知如此,此刻还是有种说不出的失望。
饭也吃了,茶也喝了,李成奚起身:“医院还有事,我先走了。”
“这么快?”闻音起来,“我送你。”
“不用,我车就停门口。”他看白谦慎一眼,“你们慢慢聊。”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闻音心里有些不安。人就是这样,虽然是备胎,但这备胎有时候真的要飞了,她也会生出无限的怅惘。
回到仁和,已经是晚上了。
李成奚舒了口气,去更衣室换了白大褂,理了理头发就从屋里出来,心情说不出的差。
路上遇到何夏,小姑娘一见他眼睛就贼亮,围着他叽叽喳喳个不停。碍着她是恩师的女儿,李成奚忍了又忍,只敷衍地因两声。
可小姑娘像是没看见似的,一点儿眼力见没有,一路上亦步亦趋。
李成奚心里头烦得不行,但还是得忍着。
他不喜欢咋咋呼呼的小姑娘,觉得她们幼稚,可是,他对闻音一片真情,这么多年了,又得到了什么?
她只是利用他,吊着他,借着他跟白谦慎拉近关系。
但是,偏偏这样,她还不放开他,每次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又给他一颗甜枣。
其实李成奚是个聪明人,心里面跟明镜一样,可人一旦陷入爱情,甭管男女,脑子就跟当机似的,对方只对你笑一下,你就能脑补出她爱你的三百六十五出大戏。
冷静下来想一想,他真是蠢得无药可救。
偏偏自己都知道是假的了,还一股脑儿往里头跳。
真是可悲。
要真能跟白谦慎一样,外表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内心冷心冷肺就好了。
看似对谁都好,但谁也别想从他这儿讨不到半点儿便宜。
何夏还在他耳边叨叨:“李师兄,晚上我们一块儿去吃饭好吗?我想去吃芝士焗红薯,我可喜欢这个了。”
“我不喜欢甜食。”他绷着脸,硬邦邦地说。
心里想,都说这么明白了吧,她应该知难而退了。谁知,何夏笑着说:“那我们去吃意面好了,意面也不错。。”
“我不喜欢西餐。”
“那我们去吃中餐。”
李成奚终于忍无可忍了,停下脚步:“我想一个人吃。”
这样说,实在是明白得不能更明白了,明显是在下逐客令了。
何夏愣了两秒,终于懂了,脸涨得通红,掉头跑开了。
李成奚这才感觉耳边清净些。
路过练功房的时候,他发现灯还亮着,门也微微半开了一丝缝隙,像是忘记关了。他走过去,站在了门口。
偌大的练功房,这会儿只有一个人,穿着白褂子,弯着腰,在桌前练习着一些缝法。她手边,还凌乱地摆放着几只缝着线的猪蹄。
连续锁边缝合法、8字缝合、内翻缝合法……
什么针法都有。
还挺用功的。
李成奚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心累了一天,却出乎意料地平静了下来。这一刻,那些烂七八糟的事情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心里、眼里,只有学术性的东西。
是啊,想那些烂七八糟的干什么。
他自嘲一笑。
不知不觉,对这个女孩改观不少。
芷荞缝完,想擦一擦头上的汗,却发现手上还戴着手套。正左右为难地,侧边有人过来,拿着纸巾给她擦了擦。
芷荞一怔,抬头看去。
这一看,吓得她的心跳差点蹦出来:“李……李总,您还没走呢?”
李成奚脸色严肃,跟平时一般无二:“过来看看,有没有忘记关的灯。”
芷荞以为他责怪她占用资源呢,忙不迭解释:“我马上就回去!马上,马上!”
“等一下。”李成奚喊住她。
芷荞的脚步生生停住,踯躅地回过头,看向他。
李成奚皱着眉,慢慢说:“练功房本来就是给学生用的,我又没说你,你急着跑做什么?”
芷荞怔住,看着他,像是在想他话里的真假。
这是套她呢,还是真没关系?
可看了老半晌,李成奚好像真的没有追究的意思,她心里松了口气,又是老大一阵纳罕。
平时她跟杨曦稍微做错点什么,他就跟猫逮到耗子似的使劲折腾,怎么今天转性了?
难道是中了□□?
可看这包公脸,不大像啊。
李成奚可不管她心里在想什么,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芷荞过去后,他拿镊子拨着其中一只猪蹄:“针法正确,流畅度还可以……你这是康奈尔缝合?有没有搞错……”
才夸了两句,他就开启了吐槽模式。
芷荞心道,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连忙收敛心神,静下心来听他讲,越听越是感慨。
虽然这人脾气不好,专业水平是极好的。
很多地方,她怎么都做不好,也找不到问题,他随便一句就能击中重点。
结束后,芷荞受益匪浅,因为不断练习,额头都渗出了一层细汗,有几滴顺着白皙的小脸滑下来,挂在尖尖的下巴上。
脸蛋儿也是白里透红,像泛着桃花。
李成奚放下针线包,直起腰,不经意回头瞥了她一眼,就这一眼,感觉心跳就有些不正常。
偏偏她不知道自己对男人有多大的吸引力,低头收拾着器械。
小脸儿专注、认真,有种执拗。
李成奚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眼高于顶的白谦慎喜欢她了。
破天荒的,他问了她一句:“还没吃饭吧?”
“啊?”芷荞都要走了,抓着背包回了一下头,没明白。
李成奚说:“我也没吃,这会儿食堂也应该关门了,去后街吃点儿吧。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跑出去不完全。”
“……哦。”芷荞还有些懵,这个阎罗王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她的车送去保养了,加上租住的地方离这儿不远,这两天都是步行的。
两人在后街一家面馆吃了碗面,芷荞要了小碗,吃两口,就往对面看一眼。看着他手里比脸盆还大的碗,又是一阵咂舌。
这个量,说是饭桶,不为过吧?
当然,这话她不敢说出口,只敢在心里面吐槽。
偏偏对面这个二愣子一点儿自觉没有,吸溜吸溜吃得响亮。那脸盆大的一碗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没了。
最后,只剩下一碗清汤。
偏偏他连汤都不放过,端起碗就牛饮下去。
芷荞:“……”是她输了。
李成奚吃完了,才发现她碗里没动两口,皱眉:“你怎么不吃啊?”
——看你吃就饱了——芷荞笑了笑:“我不是那么饿。”说着,慢慢低头吃起来,又是一番吐槽。
吃完饭,李成奚争着付了钱,送她回去。走到门口,他才发现,原来,她跟自己住一个小区。
李成奚看看手里钥匙,又看看她。
芷荞一脸无辜,又是一阵便秘。
心里想的是——简直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却不知他心里这会儿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高兴,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脸上,当然还是板着:“晚上早睡,明天早点去医院,别再迟到了。”
芷荞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李成奚没有找她麻烦后,芷荞的日子好过多了。
连杨曦也说她,气色好了。
只是,一起实习的何夏很讨厌她,无来由的那种讨厌。何夏是何副院长的女儿,人也长得漂亮,嘴巴甜,几个女生都喜欢和她玩。
渐渐的,这帮人就联合到了一起,有意无意地排挤她和杨曦。
有好几次,杨曦差点跟她们吵起来,都是芷荞给拦着。
“你跟她们计较什么?不值得。”
杨曦说:“我就是气不过。”
芷荞说:“你跟她们闹,什么好处都没有,没准,还会引起带教老师的不满。”
“那就任由她们欺负?”
“她们欺负到你什么了?就是口头逞能一下。我们这样的,到底怎么样,还得看成绩。”芷荞说。
杨曦一想也是,专心放到了学业上,不跟何夏那几人一般见识了。
可她们不找何夏,却挡不住何夏找她们。
这日组织游玩,坐同一辆大巴。芷荞上去后,和杨曦对照着纸条找座位,却发现位置被人占了。
钟莉、赵然并肩坐在倒数第三排,何夏坐在他们前头,正侧转过半个身子,跟后座的他俩说笑,不时发出很大的笑声。
大巴又不大,这笑声就特别明显。
其余人朝她望去,她也不自知,继续自顾自说笑。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何副院长的女儿,院长年纪又大了,要是退了,很有可能是何副院长顶上,没人愿意得罪她。
芷荞再一次比对手里的纸条,又比对座位号,确定是何夏占了她的位置,她过去,推推她的后背。
“干嘛?”何夏被人打断,一脸不善地转过头来。
“你占我的位置了。”芷荞说。
何夏有点羞恼,没想到她真敢开口,努努下巴:“这么多座位,你非要坐这个啊?”低语,“没事找事。”
她转过头,继续跟钟莉说笑。
钟莉越过她看看容芷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珠转了转。
可是,容芷荞就这么站在过道里等着,一点儿没有离开的意思,声音还稍稍提起了:“何小姐,请你把位置还给我,坐你自己的位置上去。”
何夏不理她。
芷荞干脆拿出手机,把这句话录了下来,然后,就当着全车人的面,清晰的放了出来。
还一遍遍回放。
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事情,朝这里望来。
何夏终于绷不住了,恼怒地站起来:“给你给你!神经病!”
走开时,她还狠狠撞了一下芷荞的肩膀。
芷荞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杨曦扶住她,朝何夏离开的方向比了个中指:“甭理她,她自己才是神经病。”
芷荞说:“你也坐,别站着了。”
“好。”
杨曦坐下,过了好一会儿还觉得大快人心呢,跟她对视一眼,两个人忍不住失笑。
李成奚是最后一个上来的,扫了眼手里的号码,在芷荞过道旁边的一个单人座坐下了。大概也知道他的性格,所以才这样安排座位。
芷荞心道。
天气转冷了,窗户关得严实,大巴里气味不好闻。
芷荞觉得有点犯恶心,窝在座位上假寐。
车上了公路,开始有些颠簸。她闭眼又睁开,总感觉胃里翻江倒海。
杨曦注意到,扶住她,关切道:“你怎么样?”
芷荞蹙着眉:“有点犯恶心。”
“不会是晕车了吧?你以前晕车过吗?”
“我也不知道,胸口闷,有点难受,想吐。”
坏了,这不就是晕车吗?
杨曦走到前头跟司机说:“师傅,能不能停一下?我朋友晕车,很难受。”
司机说:“这里不能停车的,让你朋友忍一忍吧,车后座有塑料袋,要是实在受不了,就吐里面。”
杨曦一拍脑袋,也想起来了。
对啊,车后座还有塑料袋呢。
她连忙回来,手忙脚乱地从前头的车背上翻。可是翻来翻去都翻不到什么,心里就有些急了。
斜刺里伸过来一只手,捏着一只塑料袋。
杨曦大喜,忙接过来,不住称谢。
芷荞对着塑料袋吐了好一阵,胃里才觉得舒服点了。尴尬的是,大巴里都充释着这股子酸臭味。
她想开一下窗,却发现这窗扣得严严实实的,凭她的力气压根打不开。
何夏抬起手,故作姿态地在鼻子下扇了扇:“臭死了,谁这么没公德心啊?真是太臭了。”
芷荞知道她是故意的,但还是很不好意思,一张脸都涨红了。
李成奚看她一眼,把手边的窗给打开了,对前面的人说:“窗子关太久了,空气不流通,我也有点不舒服。大家最好都把窗开一下吧。”
他是主任,又是副院长的高徒,仁和里,谁都给他几分面子。
前面的老兄连忙把窗户打开。
其实他不说,有些人也早就想开窗了。一是和窗不好开,二是,怕别人怕冷说自己。
此刻由他一提议,连忙纷纷打开窗户。
一瞬间,大巴里空气里清新多了,那种难闻的酸臭味也散开了些。
芷荞看他一眼,低声道:“谢谢。”心里是真的感激。以前觉得他是有意针对自己,但是这段时间仔细观察,这人其实是很有原则的。
而且,这事儿确实让她心存感激。
芷荞觉得,这人还挺细心的,心地也好。
她舒服了,何夏就不舒服了。
她有些坐立难安,踢了前面的座位一下。前座的小姑娘回过头,皱着眉看向她:“何夏,你有什么事?”
“没事!”何夏心情正不爽呢,狠狠瞪了她一眼。
李莹莹虽然家境小康,是从小被家里人宠着长大的,哪里受过这种气?
她据理力争:“没事你踢我座位干嘛?”
“踢你座位怎么了?”
“你还讲不讲道理了?”李莹莹眼圈都红了,似乎是从来没见过这种人。
何夏一脸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模样,李莹莹眼圈一红,低声啜泣起来。
几个老师和主任也看到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劝道:“都是一个医院的,有什么事儿不能解决?小夏,你就给莹莹道个歉,这事儿就过去了。”
何夏蛮横劲儿上来:“我为什么要给她道歉?她算哪根葱啊?”
上了年纪的老教授脸色难看。
就是何副院长,也不会这么直接下他的脸,他这个孙女,真是被宠坏了,一点儿不知道天高地厚。
这时,就连她旁边的钟莉都觉得她过分了,拼命低下头,不想让别人认为她跟这个蛮不讲理的大小姐是一伙的。
后来还是李成奚站起来,呵斥她:“闹够了没?要不要我跟何老师说,你就这么目无尊长的,给李教授道歉!”
他虽然不怎么理睬自己,却从来没有这么疾言厉色过。
何夏鼻子泛酸。
这时,大巴也停了。何夏不顾一切地冲了下去,捂着脸大哭。
其余人看在眼里,都是暗暗摇头。
“活该。”杨曦压低了声音,哼一声,“真是大快人心。”
芷荞也小声道:“你少说两句。”
大巴停在度假山庄的正门口。
前面在修缮公路,这地方,路面上还是沙石,风一吹,顿时灰蒙蒙的。芷荞拿纸巾捂住口鼻,咳嗽了两声。
杨曦不满道:“怎么选这地方?医院也太抠门了吧?”
“别乱说。这可是好地方,以前只供领导人下榻吃饭的。”芷荞道。
“真的假的呀?”杨曦不信,仰头一看。
从外面看,这就是个破破烂烂的农庄。
到了里面,她这种想法才慢慢改观。小桥流水,假山檐廊,屋舍都是木质的,古色古香,走在里面感觉意境很悠远,心平气和。
总是,就是很舒服。
“最好的装饰,不是镶金嵌银,而是返璞归真,自然的美。”芷荞颇有感慨地说。
这时,手机上收到短信。
点开一看,是一张图片,居然是她的侧脸图。
拍的还是这会儿的她。
署名是未知,也不知道谁拍了发过来的。
但是,这个人肯定现在也在这儿。不知道谁这么无聊,芷荞捏着手机四处张望。杨曦却拉着她的胳膊朝一个方向指:“你看,那是不是……”
芷荞转头望去,果然是白谦慎和徐尧一行人。
身边还跟着几个衣着光鲜的男女,一看就是一个圈子的。
芷荞见他望着自己笑,大老远,还冲她扬了扬手里的手机,心里就有些憋闷,恶形恶状地瞪了他一眼。
口型无声的——
“再拍,要你好看!”
“叮”一声,手机又收到了他的匿名短信。
“来啊,来吧,来要我好看。”
芷荞不用抬头去看,大约也能想象出他那种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成竹在胸的欠扁表情,猫捉老鼠似的。
她觉得牙酸。
间隔没超过两秒,他又发来了自己房间的门牌号。
“来吧,来收拾我吧,晚上等你。”
芷荞一张脸,不受控制地涨红,心里暗骂他不正经,捏着手机,又抬头想瞪他。
谁知,他像是早有预料似的,早跟徐尧几人离开了。
不远处,何夏和钟莉也看到了这行人。
钟莉惊叹:“排场好大啊,酒店经理都出来迎接呢。我可是听说,这家酒店很有背景的,是京西那边一个部长的公子开的。这次要不是借了院长和几位老教授的光,咱们也进不来。”
何夏鄙夷地看她一眼:“瞧你这出息。想进这圈子啊?我带你呗。”
“真的啊?”
“骗你干嘛?”何家也确实有几分底蕴,能够够的上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