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此事,芷荞算是明白。
白谦慎此人,控制欲确实非常强。
一件衣服的事儿,他都不愿意松口。不过,这到底只是一件小事,芷荞倒没怎么放在心上。
他有公差,紧急回去述职了。
这日吃完饭,芷荞出来,和杨曦一起散步。
杨曦咬着一根热狗,满嘴流油地跟她要纸巾。
芷荞一瞪眼:“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杨曦:“你可是大美女,居然不随身携带纸巾?”
她大言不惭道:“我是美女,但我不是淑女。”
杨曦吃完热狗,还觉得不够,又在路边一家小饭馆点了份螺蛳粉。
芷荞怕这味道,单手捏住鼻子,另一只手扇着赶她:“离我远点,远点,这味儿……”
旁边走过来几个不良少年,头发染成黄色的一眼就瞧见了她,瞪眼:“老子身上的味儿怎么了?”
这话喊得中气十足。
还隐隐带着受伤。
芷荞抬头望去。
是个一头黄毛的少年,一看就是小混混。
“什么?”芷荞不明白。
黄毛义愤填膺:“你说我身上有味儿!”
他不说还没觉得,他一提醒,芷荞就被熏到了,连忙捏紧鼻子。可见,这老兄平时没少受别人诟病。
这不,他身边其他几个小混混都离他一米远。
黄毛深感受伤,撸起袖子,猛地用力拍在桌面上:“你什么意思?我身上真的很臭吗?”
这情况,能说不吗?
芷荞摇头:“不臭不臭。”
“我信你个鬼!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的表情!臭丫头,说,哪个地方的?”
芷荞还没开口,杨曦就把她给卖了:“我们是前头空司的!你敢碰我们?”
“空司的是不?”还真是冤家路窄了,黄毛他们几个就是对面海军大院的,这俩院一直死掐。
黄毛招呼兄弟,“把这俩丫头给提溜了!”
后面的紫毛、绿毛听令,就要上来抓她们。
电光石火间,芷荞忽然伸出手:“停——”
几人生生刹住,不明就里地望着她。
芷荞轻嗽一声,挺了挺胸膛:“抓人前,是不是应该搞清楚底细?你、你、你,还有你们——”
她翘着手指一个个点过去,“你们,知道我大哥是谁吗?”
“就你这小样儿,还有大哥?”黄毛嗤笑。
芷荞说:“我大哥就是我哥,你,知道我哥是谁吗?”
黄毛被她绕晕了,绞着舌头问:“你哥谁啊?”
见他果然上当,芷荞心里大定,装出不屑的样子,瞥他一眼,昂首挺胸:“我哥就是——”
不远处,正和沈遇、周亮和沈河几人走在一起的白靳,忽然停住了步子,皱着眉头朝远处望去。
“怎么了?”滔滔不绝的沈遇怔住,循着他的目光望去。
周亮也停下了正不断吞咽的小丸子,仰起头。
不远处,站在几个奇装异服的小混混中间的女孩显得特别亮眼,表情镇定,不卑不亢:“我哥就是——空司大院的扛把子、海淀一哥,道上人称“白老大”的白靳!”
“嗤——”沈遇喷笑出来。
周亮一口丸子噎在了喉咙里。
白靳:“……”
……
“你什么时候有个‘白老大’的称呼了?”沈遇含笑问。
眼睛里的戏谑,溢于言表。
白靳扫了他一眼。
沈遇连忙收起笑容,端正了神色,转移了话题:“荞妹还有这么机灵的时候?”
“她本来就不安分,你以为你乖啊?都是装的。”
“哦,这样啊。”沈遇摸着下巴想了想,“可为什么我平时看不出来呢,我感觉她挺文静的呀。”
白靳不咸不淡:“因为你傻。”
沈遇噎了一下。
那边。
芷荞装完逼,正等着对方虎躯一震,继而折服。
谁知,黄毛目露凶光:“靠!白靳是你哥啊?那敢情好啊,知道我老大是谁吗?”没等她回答,他拍了拍胸口,“海军大院的老大,赵川!”
芷荞怔了怔,问他:“谁啊?没听过。”
杨曦悄悄拉她的袖子:“赵川呀,海军大院的那个恶霸。”
“谁啊?”芷荞看她。
杨曦服了她了。
还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一来二去的,算是把黄毛给惹毛了,面色不善地看着她们:“说完了吧?说完了,我可以揍你们了吗?”
“你要揍谁?”身后有人,不咸不淡问了句。
黄毛和一干混混齐齐回头。
白靳面无表情地站在他面前,身边跟着一脸玩味的沈遇、周亮几人。
黄毛咽了咽口水。
难得装个逼,怎么还这么时运不济?
沈遇啧啧了两声:“阿黄,前几天刚挨的揍,怎么一点都不长记性啊?”
芷荞看向他,一脸新奇:“你真姓黄啊?”
黄毛:“……”这是重点吗?
……
黄毛几人被揍得很惨。
都是沈遇揍的,白靳没动手,似是不屑。
不过,经过这事儿,芷荞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学习一下防身术。
沈遇热情地跟她介绍:“我们家楼下就有个跆拳道馆,你要去吗?我给你介绍,便宜得很。”
“我再想想。”
“怕什么?我还能诓你不成?”
“我再想想啊。”
“好吧好吧,我跟你说,这个跆拳道还真的可以学一下……”
白靳在后面看了他们一眼,若有所思。
之后两天,风平浪静。
芷荞想了想,终于决定去学跆拳道。
空司大院对门有个老居民区,房子还是上个世纪留下来的,有老旧的筒子楼,有低矮的平房,也有那种稍新的围着小院的二层楼房。
为了方便活动,负责人把地点定在了胡同里一个二层小院里。
芷荞和杨曦一块儿去的,在胡同里找了老半天,终于找到了地方。
芷荞上去,敲响了门。
老半晌,才有一个打着哈欠的男生出来开门:“你们找谁……”
目光落在容芷荞脸上时,一个激灵清醒了,眼睛都亮了,还没问话就殷勤地让开了些:“请进请进。美女,是来学防身功夫的吧?来我们俱乐部就对了,附近几个高校都来我们这儿。对了,我叫高阳,你叫我……”
芷荞忽略了他的吹嘘,皱起眉:“你们负责人在吗?”
高阳说:“负责人出去买水了,一会儿就回来。我们负责人本来是打算解散这个俱乐部的,不过就在昨天,有人把这儿给承包了下来,还拨了一大笔资金。我跟你说啊,来我们这儿学习,绝对是前途大好……”
“……这样啊……”芷荞感觉有点不靠谱。
高阳急了,好不容易来个妹子,还是个这么养眼的漂亮妹子,怎么说都得留住了:“我们俱乐部可都是精英,你进来,保证能学到东西。”
芷荞还在犹豫,斜刺里有人嗤了声:“怕苦怕累就走吧,别挡在这儿,影响别人报名。”
芷荞回头望去。
这一看她就怔住了,居然是白靳。
他穿着宽大的黑t恤,袖子卷到胳膊,露出强健的肌肉,手腕上戴着两圈黑色的腕带。
芷荞一时有点适应不过来,她怎么在这儿?
“怎么,你到底要不要报名啊?”他语气散漫,瞅着她,眼睛里却噙着笑意,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芷荞有点不爽他的语气:“报,怎么不报?”她一时冲动,拉着杨曦就进了门。
高阳懊恼地说:“靳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凶?把美女吓跑了怎么办?”
白靳淡淡瞥了他一眼,眼神很冷,跟下刀子似的。
高阳吓得脖子一缩,连忙找了个借口开溜。
……
跆拳道社的场地挺简陋的,就一个很大的平房,地上铺着干泡沫垫子,十几个穿着道服的学员在里面训练。
芷荞看了看,回头问进来的白靳:“你是负责人?”
白靳点头,抱着胸:“怎么?”
芷荞很烦他这副吊样:“拜托,我是新人,可以给我找件道服吗?”
白靳伸出手,笑:“诚惠,120。”
“什么?”芷荞没反应过来,瞪着他。
白靳懒洋洋道:“道服费。”
芷荞咬牙,望着他的目光像是要喷火:“不是已经交过社费了?还要道服费?”
白靳不为所动:“入社费是入社费,道服费是道服费,不能混为一谈。而且,你差这120?”
芷荞气煞,掏了两张毛爷爷递给他:“我不差,你就差啊?”
存心跟她作对是吧?
见她气呼呼蹲到一边玩起了手机,白靳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高阳一脸莫名地看他一眼,表情古怪。
……
跆拳道俱乐部的训练挺苦的,不过也有滋有味。
一开始,芷荞跟白靳还吵了一架,因为他老是说她。不过渐渐的,两人又磨合好了。
这家伙虽然脾气不大好,却挺有原则,不是针对她。俱乐部里除了她也有别的女生,有几个还是为了他才加入的,不过,他压根不睬。
有一次,一个女生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故意摔倒,想叫白靳抱她去休息室。
结果,白靳直接戳穿她,还把她给开除了。
这天训练完,她换了衣服,从更衣间出来。
到了门口,却发现白靳也在。面前,还站着个短发女生,模样挺清秀的。
不知道聊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女生挺生气的,跺着脚说:“白靳,你给我站住!”
白靳推着机车走出几步,这才停下,回头懒懒扫了她一眼:“什么事儿?”
“你干嘛把我送你的情书扔了?我查了一晚上的百度百科呢!”
女生说到委屈处,眼中都含了泪。天知道,对于他们这些差生来说,写一篇1000字的情书有多不容易。
平时那上千字的叙事作文就要命了。
何况是长篇大论的抒情情书。
听了这话,白靳不但没动容,还看白痴似的看了她一眼,直截了当:“我又不喜欢你,干嘛要收你的情书。小孩子就好好念书,谈什么恋爱?”
“你?”女生气得跳脚,“你不收我情书,我就退了!你这个破俱乐部,本来就没几个人了吧?”
说到后面,她有点得意地仰起脸,典型的京城千金小姐做派。
白靳没反驳,脸色却沉了下来,冷笑:“说完了?社费我退给你!说完了就带着你的钱滚。”
他都没废话,直接转身回到屋里去拿社费和账单。
容芷荞没来得及躲,差点被他撞个满怀。
白靳看到她,也是愣了愣。
芷荞尴尬极了。这样,好像是她故意偷听他们说话似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女生看到她,却是炸了:“怪不得你不接受我,原来早就有新欢了!小狐狸精,长得一副勾人样!你们男的,是不是都喜欢这种?”
芷荞:“……”她躺着也中枪啊!
正犹豫着要不要解释的时候,白靳从屋里出来了,直接把社费甩给她:“滚吧,以后别他妈让我看见你。”
女生跺着脚:“你太过分了!我会把你欺负我的事儿说出去的!”
白靳嗤一声,半点儿不在乎:“爱告诉谁告诉谁去。”
女生气得七窍生烟,临走前,还狠狠瞪了芷荞一眼。
芷荞全程没说一句话,结果,莫名其妙就被冠上了“狐狸精”、“横刀夺爱”之类的名头,心里憋屈得不行。
她回头,狠狠瞪他:“你怎么都不解释啊?”
“我干嘛要解释?”他还挺理所当然的,“懒得解释。”
芷荞气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
想了想,也没别的办法,她踱着步子出去了。
也许是拉她无辜躺枪,心里愧疚,白靳推着机车从后面追上来:“哎,我请你吃东西吧。”
芷荞停住步子,没好气:“我回家吃饭。”
白靳看了眼表,手指戳在上面:“拜托,已经快6点了,回去都得极点了?”
芷荞一想,今天是礼拜六,钟姨不在。
顾惜晚去老家了。
“……好吧。”
白靳轻嗤,走在了前面:“请你吃饭还勉勉强强的,大小姐就是大小姐,难伺候。”
“谁说我是大小姐?”她追上去。
白靳扫她一眼,说:“看看你身上穿的,再看看我穿的。”
虽然牌子不明显,不过,她这一身起码要几千块钱,他全身上下这身行头都不够200块的。
他这人就不喜欢那些虚的,从来不穿什么名牌,唯一值钱点的衣服都是顾惜晚给他购置的。
不过,他都扔衣柜里发霉,一次都没穿过。
用他的话来说,他不喜欢,不舒服。
他们在胡同口一家面馆里坐下。
白靳熟练地喊来老板,要了两碗阳春面。
芷荞白他一眼:“肉都不加?你可真够抠的。”
白靳倒是坦荡,打了个哈欠,身子往后一靠,整个人就这么躺在了椅子里。
这小小的椅子,被他高大的身子一压,好像随时都要坍塌似的。
“我说过了,我穷啊。”
芷荞竟然无言以为。不知道的,还真信了他的邪!
面上来了,两个人,就着面低头吃起来。饿了许久,芷荞也不挑了,吃得狼吞虎咽。
白靳的吃相也好不到哪儿去。这种时候,他还抬头扫她一眼,笑道:“慢点,又没人跟你抢。我怎么说也是个帅哥吧?你在我面前,真一点儿形象不顾?”
容芷荞翻了个白眼:“我还是个美女呢。你在我面前,就讲究形象了?”
两个人,一个嘴角挂着汤汁。
另一个,嘴里还挂着半根白色的面条没有咽下。“吸溜”一下,整根儿吞进了肚子。
白靳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吃相,笑了。
其实他开玩笑的,她吃相不难看。虽然狼吞虎咽,但是干净利落,没有溅出一点汤汁,吃东西时嘴巴也不张开。
紧紧抿着,安安静静。
吃时,腮帮子鼓鼓。
还有点,可爱。
橘色的霞光里,他就这么望着她,看得出神。
眼神,分外温柔。
不远处的街道口,白谦慎远远站着,望着这一幕。他没有过去,而是停留了几分钟,转身离开了。
回去后,顾惜晚像是想起什么,忽然提起:“谦慎这两天是不是要回来了?”
芷荞一怔,想了想:“好像是吧。”
白靳看她一眼:“什么叫好像是?以前看你跟大哥那么要好,原来都是表面功夫啊?连他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
芷荞语塞。
她还真没关注过。
不,也不能说她没关注过。主要是,他待的这个部门,规章严格,加上他现在又处于上升期,规矩恪行更甚。
她也不好意思老是去烦他。
大哥。
芷荞在唇齿间琢磨着这两个字眼,感觉有些亲切。
也很温暖。
白靳挤兑她:“没良心就是没良心啊,还好我明智,打小就看清了你。”
芷荞冷漠看他:“还打小?我跟你认识才多久?”
白靳一滞,被她堵得说不出话,随即又是释然一笑,动动筷子,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多吃点儿蔬菜,都胖了,要养成小猪仔了。”
“我90斤你说我胖?”
黄昏时分,天上下起了雨。
大院里,各家渐渐亮起了灯火。
白靳换了衣服从楼上快步下来。路过门口时,正好看到她在院子里慢悠悠荡着秋千,顺势喊了她一嘴。
“嘛呢?这么好天气,你就窝这儿荡秋千?快点,麻利点儿跟我走!”
芷荞向来跟他不对付:“我不去。”
他直接过去,看着她:“你去不去?”
“不去!”芷荞对他怒目而视。
呦,还拧巴起来了——白靳嘿了一声,大手一抬就牵了她:“今儿个我还非得拖你去了,你个小野猫!”
正闹腾着呢,路口开进一辆黑色的轿车,径直在院门口停下。这车漆黑亮泽,气派非凡,挂的还是京a的牌照、白牌。
跟白霈岑驻地的车挂的号牌有点儿像。
两人都愣了愣。
这不是家里的车。
一个穿军装的健壮中年男子从车里走下来,撑开一把黑雨伞,挡在拉开的后座车门口。
这次下来的,是个穿军制的年轻人,瘦高挺拔,黑色的军靴径直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溅起一地水花。
帽檐下,是一张端丽清俊的白面孔。
他抬头看了一下门牌号,似乎是在确认什么,表情有点淡漠。
也好像,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大哥——”白靳迟疑地开口。
芷荞见到他,原本是很开心的,但是,看到他的表情——嘴里那一声,因为踯躅,就这么被压了下去。
“你们怎么站门口?吃好饭了?”白谦慎和霍南齐一起进来,问了他们一句。他的目光扫过容芷荞,又落回白靳身上。
眼神很淡。
白靳点头:“吃过了。”
说笑了会儿,送走白靳,白谦慎才走到她面前,温声道:“下雨了,你不进屋吗?”语气和以往一样温和,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了一种淡淡的漠离感。
芷荞张了张嘴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她本就生得白嫩可爱,愣愣地站在那儿,细胳膊细腿的,眉宇间,还有些蠢蠢的味道,像一只呆头鹅。
不知怎么,白谦慎就笑起来。
他这一笑,表情生动,剑眉扬起,又是爽朗大方。芷荞才有一种,她熟悉的那个他回来的感觉。
她也松了口气。
不过,时间总是很无情的东西。
在不知道不觉间,它让你淡忘了很多,又无形间改变了很多。
就比如,因为工作,他不得不经常在外,而她,和白靳却有了更多独处的时间。
渐渐的,像是要把他排挤在外。
白谦慎提了下唇角。
后来一家人吃饭,餐桌上聊了几句,中规中矩的。
芷荞觉得无聊,说一声她吃饱了,走到廊下看了看。
正好外面也雨停了,她笑了笑,伸出手去。
房檐下还有残留的雨滴,这时落下,“啪嗒”一声砸在她的手心里。
这样燠热的夏日,掌心微凉。
“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身后传来熟悉的温润声音。
芷荞还没回头,肩上就微微沉了一下。
原来,他把脱下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寻了块地方,就在台阶上坐下。
芷荞抓着外套,有些愣怔。
白谦慎没有看她,只是望着前面:“这几天天气反复,晚上很冷,注意别着凉了。”
芷荞反应过来,应了声。
白谦慎笑着抬头,眼中带着那么点儿戏谑:“你什么时候变这么乖了?”
芷荞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
他拍拍身边位置:“坐下。”
她乖乖坐了下来,手里还抓着他的军制外套,手指不经意摸到了金属纽扣。
有些冰凉。
她低头看一下,说:“工作辛苦吗?”
白谦慎说:“就那样吧。”
芷荞说:“没人跟你过不去吧?”
“为什么这么问?”
他语气里带着笑,也有几分惊讶。
引得她回头看他一眼:“……书上,电视里都这么说啊,新到一个部门,新人总是胡受到欺负,那些资历老的,可都不是好相与的。听说,还会……”
“瞎说什么呢?”他抬起的手轻轻拍在她的额头上。
瞬间就打断了她的话。
芷荞楞在那儿。
她傻傻的模样真的可爱,尤其,眼睛里还带着几分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真挚。
白谦慎看了她会儿,算是确信了。
她真觉得那些是真的。
“以后少看那些烂七八糟的电视剧和小说。”他轻哂,“我会让霍叔和钟姨看着你的。”
芷荞后知后觉,意识过来,他这是连她的业余爱好也剥夺了。
她抗议:“大哥!你不能这样。”
白谦慎却抬抬眉,语气平淡地说:“终于喊我一声‘大哥’了?”
芷荞一怔,不大明白地看着他。
他低头,翻过肩章看了看,语气有些冷,还有那么点儿,别扭的说不上来的味道:“才出去几天啊?你就跟不认识我似的。”
芷荞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她是个知情识趣的人,惯会审时度势,正因为察觉到了他身上的那种漠离感,她才没有太过热络。
不过,她也不好意思问他。万一要是她的错觉呢……
她垂下头,认栽了。
小没良心就小没良心吧。
半晌。
白谦慎翻着手里的白手套,无来由说了句:“你跟阿靳,相处的挺不错的嘛?”
他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刚刚回来时的那一刻——
院子里,两人正在打闹。
白靳单手勾着她的脖子,嘻嘻哈哈的,特别开心的样子。
看着,就很熟悉的样子。
又想起了那日回来时,他寻了她快半个小时,结果却发现,她跟白靳在一起,笑着交头接耳,吃着廉价的面。
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
芷荞没想到他有如此一问。
夜深了,天也有些凉。
她回头看着他的时候,脑袋也冷静了一下。但想来想去,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
“……我跟他,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啊。”
“以前你们关系就挺好的。”白谦慎说。
语气听不出喜怒。
容芷荞觉得那里怪怪的,又说不清到底哪里怪。好像他们之间说话的气氛,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些变了。
她回头去看他,想看清他夜幕下隐藏的面孔。
可惜,天太黑了,她什么都没瞧出来。
后来,就是莫名其妙的两相沉默。
两个人,各自有各自的心事。
不过,他们琢磨的事儿不在一个点子上。
简单而言,一个开了窍,一个压根就不开窍。
之后几天,芷荞心里都带着这种疑惑和不解,跟朋友玩时,也时常走神。
这日,杨曦邀请她一块儿去打麻将:“来不来?”
芷荞痛心疾首:“小小年纪的,你就聚众赌博?都快毕业了,能给你爹妈省点心吗?”语气诚挚,多像三好学生教育不懂事的小孩子呀。
杨曦呸她一脸:“到底来不来?”
果然,某人就是嘴上口花花,下一秒就应:“来,怎么能不来?”
她一边按着手机,一边穿裙子,飞快朝楼下奔去。
“你去哪儿?”白谦慎从楼上下来,单手按在栏杆上。
芷荞回头。
和他居高临下的目光对上,心里就是一颤。平时多伶俐的一个人呀,如今支支吾吾心虚气短起来:“……没什么呀,我就是出去一下。”
白谦慎没多问,下来,径直走到她面前,伸出手。
芷荞跟他大眼瞪小眼。
其实,她心里明白,他让她把手机给他听呢。
可是,这怎么能给他听?
旺盛的求生欲,促使她紧紧抓住了手机。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这时,电话那头传来杨曦那个疯癫丫头的狂吼:“你特么到底在干嘛?磨磨唧唧的,真服了你了!都开了两局了,就等你了!”
芷荞脸色青蓝变幻,咬着牙,把手机贴耳边:“你小声一点。”
目光下意识去看面前的青年,心里惴惴。
有点不安。
杨曦的嗓门却丝毫不见减弱,继续嚷嚷:“小声什么?容芷荞,你到底来不来?平时一说搓麻将,你飞一般奔过来。今天这是怎么了?你哥在你旁边啊?哈哈哈哈——”
芷荞脸色铁青——这傻吊!
“你、给、我、闭、嘴!”
杨曦也感觉出来气氛不对了,后知后觉:“卧槽?你哥真在旁边啊?你大哥,你亲哥?我的天……”
芷荞受不了她,直接把电话掐了。
讪讪的,转头望向他:“大哥。”
白谦慎望着她,淡淡问了句:“我不在的时候,你经常出去搓麻将?”
她没法反驳,攥着小手机,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白谦慎:“都快毕业了,你还经常出去搓麻将?”
芷荞:“……也没有经常吧。”
还想狡辩两句,可被他目光凉凉一看,后面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芷荞耷拉下小脑袋,垂头丧气的。
半晌——
“去哪儿搓麻将?”
“啊?”芷荞迟疑地看向他,不确定刚刚那句话是他说的。
白谦慎弯腰从一旁沙发上捞了自己的外套,利落穿上:“我问你上哪儿搓麻将?我跟你一起去。”
芷荞震惊了:“你也搓麻将?”
看他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她连忙纠正:“我是说,您要过去,纠正我的不良嗜好?”
他轻轻一哂:“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不知是指她及时改正,保证不搓麻将这件事,还是她从善如流,愿意带他去见她的狐朋狗友这件事。
他确实是有这意思。
不过,并不单单是为了纠正她的不良嗜好,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
他很想知道,在他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她都认识了什么朋友,跟他们的关系怎么样。
虽然只是离开了一会儿,白谦慎却觉得,她好像在无意间和自己疏远了。
……
杨曦对着电话喂了好几声才发现,电话被人暴力挂断了。
她气得跳脚:“好你个容芷荞,需要人家的时候,嘴里就是小甜甜小月亮,不需要的时候,直接把人家一脚踹开。没良心!”
沈遇磕着瓜子,推了张牌出去:“她什么德行你不知道?第一天认识她?”
回头问白靳:“阿靳,你说是不是?”
杨曦也说:“你俩关系好。白靳,你说!”
别看他们表面上吵吵闹闹的,实际上关系最好。好像,就这么不知不觉的,在他们还没意识过来的时候,他们就莫名其妙变得很铁了。
私底下,杨曦也偷偷问过芷荞:“你跟白靳是不是……你到底喜欢白谦慎害死白靳啊?”
芷荞直接把刚喝下去的汽水喷出来了:“你没毛病吧?”
“真没有?”她还不相信。
芷荞:“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想都没想过的事情。
这一点,她心里是很清楚的。
可是,怎么就有人人猜忌她跟白靳的关系?
麻将桌上,几人还战得奋勇。
约莫过了几分钟,杨曦又接到了容芷荞的电话。
——就等你丫个孙子——杨曦愤愤不平地接通,没等对方开口,一顿劈头盖脸的怒骂:“搞错没有?小兔崽子,敢挂我电话?活不耐烦了?我告儿你我……”
对方显然没那个耐心听她说话,平静道:“我是白谦慎。”
“啥?”杨曦的滔滔不绝戛然而止。
她有些懵逼,重复了一遍,“啥?”
另一边,芷荞气急了,抢过白谦慎手里的手机,对着那头大喊:“你有病吧?刚刚那是我哥!我大哥!”
杨曦终于回过劲儿来:“我去!你大哥回来了?他什么时候回来了?真是你大哥?不对不对,你是说,刚刚跟我打电话的是你大哥?夭寿啦!我要死了……”
“冷静,冷静。我们到楼下了,你快来接我们一下。有什么话,一会儿你当他的面说。”
“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杨曦犹如被一个晴天霹雳劈了。
没等她追问,芷荞很有自知之明地把电话挂了。
然后,双手垂下,放在身侧,很地等着没有退路的某人下来接他们。
眼角的余光,却偷偷在瞟站在一旁的白谦慎。
可惜,由于身高差距,她只能瞧见他线条明朗的下颌。
是一个清冷的弧度。
她心里有点紧张,好像被家长抓包的小学生,能做的,就是跟只鹌鹑似的站那边不动。
听候审判。
期间,白谦慎也没有多问她,就等着。
很快,杨曦就下来了,看到白谦慎,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便秘还是别的:“白……”本来想直呼其名,可看他这身行头,却是怎么都叫不出口了——
眼前的青年,一身军制,高挑峻拔,如山巅屹立的松柏,如果不是帽檐下那张脸太过惊艳,表情又过于冷清。
真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可是,伴随着这张脸的,还有他周身不怒自威的气度。
杨曦咽了咽口水,改了称呼:“首长。”
白谦慎倒是笑了:“你是芷荞的好朋友,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不用这么见外。”
杨曦却知道,这压根就是客套话。她要真当真了,才是不知进退。
话是这么说,可叫首长确实太奇怪了。他这么年轻,还这么好看,总感觉会把他叫老了似的——
“那我跟芷荞一样叫您大哥,行不行?”
“成。”白谦慎虽是笑了笑,笑容却很淡。
杨曦干脆不废话了,飞快给容芷荞使眼色,在前面领路。
芷荞回她个“我也没办法,他非要来”的眼神。
两个小姑娘如丧考妣地上了楼。
白谦慎脚步稳健,缓缓跟在后头。
……
白谦慎的到来,让气氛有点古怪。
原本打麻将的也不打了。
说笑的也不说了。
室内变得无比安静。
芷荞偷偷扯他的衣角:“我们还是回去吧,大哥。”
白谦慎本来也就是来看看,没有真认识她这帮狐朋狗友的打算。
嘴上却说:“不给我介绍介绍你的这些朋友?”
芷荞大囧。
这时,白靳却开了口:“都是我的朋友,大哥,别逼她了。”
白谦慎看向他。
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里交接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白靳总觉得他的目光没有那么友善,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汹涌。想到长久以来的感觉,他似乎渐渐明白了什么。
白谦慎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隐忍。但是现在,他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芷荞讪笑:“我大哥调职了,之前很忙,一直在处理公事,刚刚才回来。”
说着,她在底下悄悄拉他的手。
白谦慎怔了怔,望向她。
眼睛里,终于带了那么点儿笑意。
“哥,我们回去吧。”她有点可怜巴巴的模样。
目的也达到了,白谦慎也不想跟这帮小不点在这边耗着,捞了外套起身:“走吧。”
芷荞欣喜,连忙跟上去,回头朝他们摆手:“走了走了,你们慢玩。”
等他们走了,高阳才舒了口气:“我靠,她还有个哥哥啊?什么人啊?气场太强了吧?刚刚压得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杨曦说:“这你都不知道?白谦慎啊,可厉害了,阿靳的大哥,年纪轻轻的,已经是校官了,身居要职,父亲是司令员。”
“来头这么大?那荞荞还是京圈小公主咯?”
“不然?”
“卧槽!”
“吾等小老百姓只能膜拜。”
“有完没完了?还打不打?”白靳无来由有些烦躁,只觉得高阳在耳边叽叽喳喳的,跟苍蝇似的。
高阳讪讪闭了嘴,眼中却是不解。
白靳就翻了两张牌,烦闷地甩了,转身下了楼。
到了楼底,他靠着路灯点了根烟,眯了眯眼睛。
远远的,他看见了容芷荞。还有——白谦慎。
他们是一样的冷白皮、黑眼睛,但是,一个是钻石脸,脸蛋圆润饱满,一个偏瘦,轮廓分明,线条硬朗。
身高更是相距甚远。
却出乎意料地和谐,像是天生的一对。
而旁人,都是外来者,入侵者。
……
夜晚的空司大院,路灯昏暗,空气还有点儿冷。
芷荞就走了两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冷?”他低头问她。
芷荞被他温柔的语气弄蒙了,仰头看向他。
其实,他的容貌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是,他总是外出,聚少离多,时间的间隔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这会儿,听到这久违的温暖语调,心里的熟悉感才缓缓复苏。
“也没有很冷。”
“跟你说过了,出门多穿点。”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又替她掖了掖衣角。
不知怎么,芷荞那一刻有种心酸的感觉。
“怎么了?”他看出她的异样。
“没什么。”她笑了一下,“就是觉得……还是大哥对我最好。”
白谦慎也笑了:“大哥不对你好,谁还对你好?”转而又敛了笑容,柔声问,“顾姨对你不周到吗?”
芷荞忙摇头:“没有没有。”
不是不好,是没有那么上心。毕竟,她还有一个儿子。
她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儿子身上。
而且,以顾惜晚的性格,除了她儿子以外的人,她还真不会太过放在心上。
大多时候,芷荞都是表面开心,没心没肺的,其实,心里面是孤寂的。
“有什么心事,你可以跟我说。”白谦慎把手放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芷荞看向他,眼中带笑。
白谦慎望着她的笑容,顿了顿,把她整个人抱入怀里:“荞荞,我爱你,我不能失去你。”
芷荞一怔,有些恍然。
他生性内敛,这还是他第一次,跟她直接说这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