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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爱美人纤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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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一更 (23)

下,但平时龙宿军不会全部启用,天子用的最多最顺手的,是洛邑的龙宿军。龙宿军直接听令于天子,龙宿军的任命方式与寻常jūn_duì不同,其直接以神明相命名,区别于世间其他jūn_duì。

诸侯间都知道龙宿军在洛邑的那支由“大司命”所辖。但龙宿军在其他地方是以何形式存在,世人便不知了。大司命为天子所谋,而天子在龙宿军中的对应神明,为“东皇太一”。

眼下第一次看到龙宿军中的“大司命”真面目,吴王眼底灼灼,心口血液停滞——原来龙宿军是真的存在的!大司命既然存在,那其他龙宿军中的神名必也是存在的!龙宿军直接效力天子,谁手中有这支jūn_duì,谁便是真正的天子。

眼下齐卫明明占了洛邑,但龙宿军依然效力于周天子。

吴王心思百转,满心都是对龙宿军的猜测。忽听周天子淡淡说了一句:“算了,不出海了。”

吴王猛回过神。

见天子长袖一甩,转身向泊头相反的方向。他漠然无比,听到丹凤台出事的消息也全然没有激烈反应。他只是淡淡地说一声“不出海”了,谁知道他心中真实的想法?而看天子如此,吴王大急,追上周天子。

周天子在吴国住了许多日,范宏脾气比以前好了很多,吴王宫上下战战兢兢地服侍天子时,并没有人因此丧命。这让吴王觉得天子也许已没有以前那般暴戾,许多事可以规劝天子。

吴王劝说天子:“陛下可是要去丹凤台?陛下,不可去啊!那消息分明是陷阱,少诸侯国知道陛下还活着的消息,而肯发这个消息的,必是盼着陛下出事的人。丹凤台必然布满了陷阱,就等着陛下自投罗网。”

周天子忽地停步。

他转身,仍是那张平平静静的面容,却蓦地伸出手,一只修长枯瘦的手,一把掐住了吴王的脖颈。身后的吴国卫士们大惊,要出刀时,龙宿军先出刀,喝道“谁敢”。气氛一下子僵凝,卫士们对峙间,范宏的手掐着吴王脖颈,将这个臃肿虚胖的中年男人的面孔一点点掐得发紫。

吴王对上周天子冰凉的眼睛。

他发不出声音,心脏渐渐被名为恐惧的巨蛇缠上。他想到了周天子的阴晴不定,想到了此人的可怕……他努力想求饶,但天子的手力气那么大。荒废了许多年、沉迷女色的吴王,此时竟完全不能从天子手中挣脱。

范宏手收得越来越紧。

范宏又突然想起什么,他手忽然松了力。吴王跌坐在地,两股战战,手捂着自己被掐出五指痕印的脖颈狂咳嗽。吴王用惊恐的眼神看天子,见范宏勾嘴角,微微笑了一下。

周天子说:“爱卿一贯是这样的人,我倒是忘了。一个绝世大美人摆在自己面前整整三年,爱卿百般思量,纠结来去,却还是碰都不敢碰,如此废物。昔日爱卿可以为了前程将美人送回我身边。今日爱卿自然也会为了前程,放任那美人去死了。”

“爱卿这样的废物,其实值得寡人好好感谢啊。”

吴王脸色发白,见周天子猝不及防算起当年的账——

当年吴王将虞追藏于吴宫中,明明心悦美人,偏偏没胆子更近一步。最后更是在天子发现时,将美人送回了天子身边。

范宏嘲讽他废物,坐拥美人却没胆碰。

还怕周天子秋后算账,将自己搞得颓废了那么多年。

吴王脸色青青白白,被周天子羞辱得,他脸上肌肉剧烈颤抖。但他能忍,他膝行两步,高声:“臣是为了陛下着想!绝无私心!”

“眼下不是去丹凤台的好时机,请陛下三思!”

周天子冷笑:“你如此毫无私心,可惜你不是天子。倒是委屈了你。”

他神色中闪过轻蔑,道:“真不知道她觉得你哪里好。”

哪里就人人都比他强。

只有他是最恶的那个人。

周天子不理会吴王在后的恳求,他大袖负于身后,长冠巍峨,面色淡淡——

他是天下的君主。

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不喜欢被人蒙蔽了,就丢下洛邑;命不久矣了,就出海寻希望。

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眼下他想做的,就是去丹凤台看一看。

他从来就不在乎性命、天下之类的问题。周天子是个奇怪的人,他天生是君主,天下尽是他的王土。他行事肆意,不拘一格。这世间,再找不到如他这样无情无欲、又经常被其羁绊的怪人了。

--

丹凤台中,阴雨绵绵,遮天蔽日。

孤独水中一座山谷,水波在风雨中招摇。一艘艘大船,在黑夜大雨中开向丹凤台。

一艘船头,楚宁晰负手而立,身后是她的大批jūn_duì。她面色冷寒如霜,骤来的风雨砸向她面容。她睫毛轻轻.颤抖,没有表情地抬手,擦去脸上的水雾。

身后跟着一位齐国派来的将军,为楚宁晰解释丹凤台中情况:“若是天子来,楚国和齐国便一起出兵,围杀天子;若是天子不来,齐国便会补偿楚国这几日的损失。日后我君主登天子位,会记得楚国的相助。”

楚宁晰冷冰冰道:“可惜我带来的兵马少,不能帮齐国太多。”

对方不在意地笑:“公主太客气了。只是一座丹凤台而已,太多的兵力,这里也吃不消。如今,我们几乎要围住整个丹凤台,那里插翅难飞——”

将军说得慷慨激昂时,天地间,忽然传来一声极为嘹亮的鼓响声,自丹凤台传来!

那响声沉着彻天,压过了风雨声。

这突来的鼓响声,让和楚宁晰解说的将军愣了一下,浑身绷紧。将军第一时间便想到这样嘹亮的鼓声,莫非在传递什么讯息?但是紧接着,将军就想到军中没有这样的讯息传递方式,他松了口气。

而楚宁晰身子轻轻一震。

将军问:“公主看出什么来了?”

楚宁晰手扶着栏杆,微微用力。雨水打在她手背上,她在黑夜中努力盯着丹凤台的方向,轻声:“我记得丹凤台正中阁楼第三层,虞夫人的屋舍外天台边角,正放了一面鼓。”

将军不解:“那说明什么?”

楚宁晰淡声:“不说明什么,只是一个游戏而已。”

--

丹凤台正中阁楼第三层,偷偷摸摸,一一躲开卫士们的巡游包围,四五个男人从底层,一一向上踏上。中间杀掉了许多换岗人,为首的男子身手一般,却有其他卫士的相助,终于躲开了敌方的严密守卫,到了阁楼的这里。

这是虞夫人所住的地方。

为首的郎君和其他人打个招呼,猛地推开了门。屋中黑漆漆的,正中锦垫上,背对着这几个摸进来的郎君,跪坐着一个全身被捆绑、嘴被堵住的女子。为首的郎君作出激动状,上前迎去,按住女子的肩。

将那女子转回了身,却愕然见女子并非虞夫人,而是虞夫人身边的那个侍女。侍女瞪大眼,目中含泪,拼命想他们使眼色。郎君扯下堵住她嘴的布条,听她急声:“快逃——”

话音一落,整个屋舍的灯亮起,齐刷刷,无数只箭射过去。那郎君目露惊色,抓住那侍女就向窗口奔。密密麻麻的箭只追逐着他,所有躲在屋中的兵力都向他追杀去。而在门口,被忽视的其他卫士,立时冲出。

一个将军大吼着:“他当是公子翕!抓住他——呃!”

话没说完,脖颈一紧,被身后一个人掐住了喉咙。

那人在他耳后含笑:“错了。我才是公子翕。”

范翕扬手一甩,将向他飞来的箭只向外一拔,那箭只破窗,射向天台上的大鼓。大鼓“咚”的一声,天地大震——

而被藏于隐秘处、神色苍白、浑身动弹不了的虞夫人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

想到了这是范翕对她传递出的信息——

如他们mǔ_zǐ幼时,她陪伴他玩的游戏那般。

他在告诉她,不要怕,他会救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应该看出来了,我最近身体不适,所以今天更完后,明天我请一天假,去医院一趟。后天中午十二点再恢复更新,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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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阁楼三层, 风雨将窗子催开,屋舍内藏有的箭弩和弓刀挥砍而出。黑魆魆中, 帐帷飞扬,那被锁住咽喉的将领骇然地回头一看,窗外电光大亮,照亮了他身后人的清寒俊容。

这才是范翕!

范翕锁住这个将领, 并不将人杀死, 而是扣住人,一边躲避四方射来的箭,一边发令:“你们将领已在我手中,你们还不束手就擒?!”

那周围从黑暗中冒出来的兵士却丝毫不犹豫,仍持着盾牌冲上前。范翕那声“我才是公子翕”是贴着将领耳边说的,屋中其他人并没有听到,他们仍一窝蜂地冲向那被逼到窗口的郎君, 和他手中所捉的侍女面前。

那被错认的郎君抵不住这么强的攻势, 和那侍女说了句话,二人在刀光剑影中,竟破窗, 向下跳了下去。三层阁楼一跳而下, 惊动下方兵士。然他们才跳下,郎君手中所提的侍女闷不吭声,郎君低头看时,见侍女唇鼻渗下乌黑血迹,竟是死了。

提着侍女的人, 被人错认为“公子翕”的人,正是泉安。他有些茫然地松了手,看那侍女奄奄一息地跌在地上。雨滴滴答答,他喃声:“飞鸾姐姐……”

他小小年纪,被带去丹凤台,小公子病弱,虞夫人冷情,正是虞夫人身边的侍女飞鸾,一路耐心地带着他。飞鸾的母亲本服侍虞夫人,她母亲病逝后,就换她跟着虞夫人。飞鸾教泉安如何服侍年幼多敏的公子,教他如何在这般清寂的丹凤台生活得更好些……

那些年,丹凤台人烟罕至,仆从极少。每每日升日落,陪着两位主子的,正是他二人。泉安在十岁后就随公子出了丹凤台。他再回来的时候,飞鸾听他讲起外面的世界,分外羡慕他。

二人靠在窗前,坐在栏杆上聊天。夕阳余晖铺满天空,他们望着江湖水波浩渺,泛着金色熔浆一般的光泽。飞鸾说起自己的愿望:“我也想有朝一日能离开这里。到时我年纪大了,就向夫人请辞。我呀,想到处看看这片山河。”

彼时飞鸾也不过不到二十岁,现今飞鸾也不过不到三十。

而今,飞鸾死在泉安面前,死在大雨中。

泉安怔然,手轻轻一颤,他跪下想再看看时,周围冲出了无数jūn_duì包围向他。泉安抬目,目中血丝密布,他一言不发,拿起武器,一剑剑杀向这些人!丹凤台本是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却被权势所染,被他们所污!

灯烛火光在廊下闪烁,范翕这边掩护的人看到自己人跳下后被敌军包围,他们也如计划般,从林木阁榭幽暗处冲了出来。所有人,眼中都是仇恨,都是杀戮!

“杀啊——”

雨水如注。

天地大寒!

屋中的箭只射击亦不停!

几只箭堪堪擦过范翕的手臂,刺破他的衣襟。他的行动受到牵制,面容却依然沉稳。一只只箭飞来,他将其一一引向窗外那只大鼓上。箭头撞上牛皮鼓面,鼓面很快被锋锐的箭头戳破了。但有节律的“咚咚咚”声极大极响,已经传了出去!

而同时,范翕手中扣着那将领,见敌人不因他扣住首领而攻势稍减,那将军冷笑:“公子翕,你若以为拿下了我就能阻了我军的计划,便是痴人说梦!”

范翕打斗间,抽空回了此人一句:“这么说你便是没用了?”

将军大义凛然:“总是不会成为人质,钳制我军!”

黑暗中,将军能感觉到两面刀剑和箭只无情地招向他们,多少次差点射中他们。哪怕口上说的无谓,心里到底捏把冷汗。范翕应对了一拨攻势后,终于轻轻说了一声:“好。”

将军不解此人何意时,就见范翕将他往自己侧方一扯,原本一只箭射向范翕,范翕侧身和后方冲来的两个jūn_rén对打,他没空再应付侧方的攻击。范翕本打算挨了那攻势,此时见将军没用,直接那人当盾牌用。

那箭直直射中将军的胳膊,换来将军一声惨叫。

他大骂道:“狗孙子谁射我?!”

那阻挡他们的jūn_rén们动作稍微迟疑了一下,为将军没忍住的怒火。范翕解决了那两人,两具尸体被他向地上一抛,他扣紧将军,含笑:“你看,你还是有用的。”

将军心里暗惊!

然后向四方大吼:“别管我!不管我说什么,都要拿下公子翕!”

范翕幽声:“为何只是拿下我,却不是杀了我呢?”

将军还没回答,就听范翕淡声:“懂了,原来你们是齐卫的。只不知是齐国,还是卫国,还是两军合二为一?”

因为范翕的婚姻缘故,两军对敌,大约只有齐国或卫国会对他网开一面。

将军:“……”

轻易地被范翕套出了身份,将军怒目圆瞪,却不敢再说话了。而范翕也不再言语,他狠辣无比,完全那这位将军当盾牌用。他不杀了此人,只用此人挡剑挡刀。敌军自然接到命令不受制于人质,可是见己方将军满身是箭、被折磨得鲜血四溢,他们也会犹疑。

口上说着不在意,实际上到底会受牵制。

这便是人性。

范翕冷笑一声。他丝毫不介意别人觉得自己冷血,觉得自己冷酷。他拿下这将军,自是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他只要人留一口气就行,打斗途中,他自是借用敌人的手,百般折磨敌jūn_rén——

他们带走了他的母亲,他自然不会对他们心软!

范翕连拖带拽,将此人当做破抹布一般甩来甩去,此将军被他拖到窗口时,已经鼻青眼肿、满面血污了。身后箭只追着他们,范翕带着人,从窗口向下纵去,跃入下方的打斗中——

范翕与泉安汇合了。

范翕见四方敌人向他们涌来,再战于他们已不利。他当机立断:“走!”

泉安抹把脸上的雨水和血水:“是。”

这不到百人沿着一个方向,冲破敌军的包围撤退。飞鸾的尸体与一群jūn_rén的尸体混在一起,在雨水中被血冲刷得面目全非。泉安手中持器,与人一道为公子开路。他回头,看了一眼被抛在身后的飞鸾。但只看了那一眼,他便放弃了。

只是朦朦胧胧中他想到,是否奴的命,就如飞鸾这般?

凡事冲在主君前面,死,也要死在主君前面。

--

“咚咚咚”的鼓声停了。

虞夫人坐在黑暗中,浑身被绑,无法动弹。她被关在黑暗中,却不惊恐,也不如疯婆子一般大吼大叫。她被关了一日一夜,仍安安静静的,让人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但鼓声在天地间响起后,过了一会儿,一位将军气急败坏地开了门,举着火把进入了关着虞夫人的室内。陡然的光亮,让虞夫人不适地闭了闭目。那将军被她的沉静美色惊了一下,火气小了一些,却仍冲到虞夫人面前。

他厉声问:“那鼓声是什么意思?是否是公子翕在给你传讯?”

虞夫人淡声:“我不知道。”

将军抬起手就要箍她一巴掌,但在她睁开眼后向他淡淡看来一眼时,将军又犹豫了。他放下了手,冷笑:“夫人,我等敬你,不愿伤你,也盼你多配合些。你若非要吃苦头,我也没法子。”

虞夫人不言不语。

她素来如此冷清清,沉默寡言。昔日连周天子都经常被她这样的反应刺激得暴跳如雷,其他人又能拿她有什么法子?

这将军在美人面前不想说太多脏话,却仍骂骂咧咧了一刻钟。然不管他怎么骂,不管他怎么逼迫,虞夫人都不说话,也不生气。他用恶毒的语言羞辱虞夫人,用阴暗的揣测攻击虞夫人……虞夫人依然不吭气。

将军气急,阴毒地笑:“原来是个木头美人。难怪天子当日将夫人囚禁,想来是夫人不够知情识趣,不懂如何服侍男人吧?”

他提起“周天子”,却看虞夫人依然没反应。将军拿她没办法了,只好再次怒气冲冲地摔门离去。

而虞夫人坐在黑暗中,睁眼望着虚空出神。

范翕的那鼓声,是让她放心,说他会救她的。

然而……虞夫人满心忧忡。她并不愿被救,并不愿自己成为牵制任何人的工具。她只想让范翕离开这里,逃得远远的,平平安安的……

虞夫人闭目,喃声:“翕儿……”

她独活这么多年,都是为了范翕。她的生死,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希望他能扛过去,不要太在意她。

希望那个玉女,能够劝范翕离开这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实在不愿因为自己,范翕留下!

还有、还有……她也希望范宏不要来救她。他自去做他的冷血君王,他千万不要为她打破原则……她希望范宏和范翕这对父子,薄情如世间所有男子。

--

范翕和泉安一行人重新躲回了山谷林木中。

敌军自然知道他们躲在这里,敌军也在不断地梭巡。他们在林中躲躲藏藏,与敌军不断遭遇,但到底还活着。

重新躲回来,再一次捡了条命,所有人的精神稍微松懈一些。他们进入了一个之前山中野兽所居的洞穴,范翕阴沉着脸,进去后就将自己一路扣押着的敌军将军交给了泉安,让他带人去审问。

为防止敌军发现,他们并不敢点灯火。

范翕一路走,一路将**的衣袍脱下。他坐在洞穴最深的角落里,赤着胸,头靠在山壁上。他锁眉凝目,神情并不好。耳边不断传来己方人审问那敌军将军、将军惨叫的声音,那声音越凄惨,范翕心中越暴怒。

为何敌人这么多!

这次他试着偷袭,试着给母亲传个讯息,试着丹凤台中的兵力……结果分外不乐观。

敌军太多了,且越来越规整。就凭他们这不到百人,无论如何突击,都是成不了什么大事的。然而,就因为己方人少,他便要放弃自己的母亲么?

绝不可能。

他绝不可能丢下母亲!母亲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母亲是他最开始一切希望的来源……他纵是自己死了,也不可能离开这里,放弃母亲。

而这样想的时候,范翕脑海中又乱糟糟地想到了玉纤阿和成渝他们。

不知楚宁晰肯不肯帮他保护玉纤阿,不知成渝有没有借到兵……

范翕不知在幽暗湿冷的洞穴中坐了多久,耳边听到泉安疲惫的声音:“公子,审问出来了。”

范翕睁开了眼。

--

敌军是齐**队,齐**队在不断地深入楚国。他们要拿下丹凤台诱周天子来,而即使周天子不来,他们也要让楚国,成为第二个蜀国,完全听齐国的吩咐。

卫**队没有南下,卫国的兵力,前往宋国,对付太子。太子对付九夷,而黄雀在后,卫国也不关心九夷会不会损害大周的利益,卫国只想对付太子。

大周其余公子,王侯,都被两国控制。

百余年的分封诸侯,让齐卫这样的大诸侯国养大势力,野心勃勃。如今天下,几乎没有诸侯国可以与这两国的兵力相抗。昔日周王室便警惕诸侯国的狼子野心,让公子翕巡游天下。但周王室无法与大诸侯国翻脸,天下该乱,仍是乱了。

而今,丹凤台,就成了齐国宣扬自己武力、震慑天下的一个标志点。

无论周天子来不来,丹凤台都要成为齐国的了。

这是泉安从那将军口中审问出来的。那将军说完了这些,又被逼着说了些己方目前在丹凤台的兵马几何。那人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后,已断气去了。泉安来向范翕回话,主仆二人皆是情绪低落,看出情势之差。

范翕手捏着眉,他仰起的面色青白,神色清淡:“楚国不知做什么吃的。在平舆折腾了那么久,还是被齐国看中。”

泉安叹:“楚国没有国君,所有的事都是公主和大司马商量着来。失了那层关系,到底有些影响。那将军说齐国与楚国合作……楚国大约也是不想损失太多兵力吧。”

范翕道:“若向齐国屈服,日后楚国在齐国面前,楚国的事让齐国事事插手,失了颜面。我要是楚宁晰,宁可死了,也不受这样的辱。”

泉安道:“公主或许觉得,能保全楚国,王室受些辱,并没什么。”

范翕冷淡道:“王室受辱,百姓自然会随之受辱。”

泉安张了张口,却没再辩下去了。楚国的选择,让他们的处境变得更糟。泉安忽然道:“公子,飞鸾死了。”

范翕在黑暗中静坐着。

许久,他才声音低哑:“我看到了。”

主仆二人便良久,都没再说话。

很长时间过去,泉安声音带着颤:“我愿追随公子,即便战死在此地,也要为飞鸾报了仇……请公子选一条牺牲最少的路,莫再让无辜人士牺牲了。”

范翕冷漠道:“我方人少,无论怎么选,都要和敌军见面。牺牲最少的路没有,悍勇无畏、不要怕死,倒也许能救你们一命。”

他站了起来,道:“我知此战是死战,我等胜出的可能性极低。然无论如何,我都要去救我的母亲。你们中若有胆小惜命的,自告诉我一声,在这里躲着些。”

“但是即使躲着,日后齐军楚军占了这里,你们都得不到好果子。不如随我杀敌,搏一线生机。”

众人在黑暗中不敢高声说话,只压低声音:“是。”

“尽听公子安排。”

--

战事无法拖,越拖,对范翕这方越不利,反而能让敌军做好更充分的准备。范翕这边只是稍微修正了一下,军士们换岗歇了一夜,范翕却一夜未眠,脑中勾划着丹凤台的地势。他以指为笔,在泥土上写写画画,力求找出一条牺牲最少的偷袭敌军的路。

泉安的话他没有应下,但他到底记在了心里,他自然比任何人都不愿死更多的己方人。

他需要尽快。

己方人还能再撑一撑,但时间太久,需要吃喝,需要休息……这样的问题出现得越多,他们所处的劣势越大。无论如何,范翕都没考虑过撤退。

第二日白天,天放了晴,范翕一行人在林间和敌军冲突几次,打了野味,饱餐一顿。傍晚时分,范翕等人就重新整兵,按照范翕画好的舆图,沿着一条荒僻的路,重新进攻敌军。

经过昨夜的战斗,敌军也时刻提防着他们。当敌jūn_rén马死了好些人后,将领意识到公子翕那群人又开始突袭了。

将领本在接待楚国公主楚宁晰,得知消息后,面色分外不好。公子翕那些人人数太少,不可能对他们造成太大危机,但是对方武力凶悍,又了解丹凤台地形,不断地这么折腾,己方人马损失实在是个不小数目……

席上,楚宁晰看到将领灰白的脸色,略一沉吟,道:“丹凤台也是我楚国土地,我幼时入过丹凤台,也了解此地地势。将军不如将机会给我,我此次带兵,帮将军解决公子翕如何?”

楚国公主投来,将军根本不担心公主变卦。因楚国昔日的遭遇,无人会认为楚国会和公子翕合作。更甚者,齐国将军认为,楚国公主恨不得对公子翕杀之以图后快。

如此,齐国将军将领兵之权交给了楚国公主,看那位公主带兵出去,英姿飒飒。将军心中叹楚国这位公主之强势……盖是被周天子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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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翕等人一路拼杀向上,起初敌军没反应过来,死数众多,之后敌军慢慢摸清了他们的路线,援兵不断到,反变得范翕这边处处受制。但是范翕等人也不能退,他们没有后退,一味偷袭,终不能救出虞夫人。他们始终要和敌军交战。

这个时机,被范翕定在了这个夜里。

天一点点黑了下去,此夜无月,云层浓密成阴翳,只有黯淡星光。如此天象,适合杀人越货。

敌军围来!

密水一般包涌,阻止他们,围杀他们!

范翕武功高强,可面对密密麻麻的敌人,也不能突围而出。他心中焦虑,但越是焦虑,他面色越沉静,越让人看不出。己方人互相将后背交给自己人,一路向上冲。本来他们杀过了这段地方,便可重新躲入楼中稍微歇一歇。然而,敌军再增!

范翕冷声:“上——”

泉安手臂酸痛,他本不擅武,此时却行在一路鲜血中,面色不改。然时间久了,也开始变得麻木。敌军汹涌杀来,头顶一柄长刀刺向他。他趔趄退两步,精神恍惚之下,险些要被那刺来的长刀刺中了喉。

那长刀却在即将刺中他时,猛力掠开,向后一甩。

那长刀挑中了身后的齐国一小兵,一刀将小兵杀死!

泉安跌坐在地,为这变故看得呆住,万没想到敌军怎么还自己杀自己人?他仰头看去,见从高处跳下、手持长刀的披铠人……是位女子,是……泉安脱口而出:“公主!”

楚宁晰站在他面前。

后方有人怒:“公主,你怎杀自己人?”

一将领冲上来理论,楚宁晰眼睛都不眨一下,又是持刀将其杀之!

楚宁晰立在泉安面前,目光在人群中梭巡,与不远处的范翕目光对上。范翕盯着她,她立在敌我两军处,周围人因她行动变得迷惑,看楚宁晰走向范翕。范翕警惕地盯着她时,见此女忽向他眨了个眼。

楚宁晰将长刀向地上一顿,高声:“楚国将士听令!”

打斗中的楚国将士们:“到!”

楚宁晰声音嘹亮:“随我援助公子翕,夺回丹凤台——”

齐国将军目眦欲裂:“楚国公主——你在做什么?!”

楚宁晰回头面对范翕,淡声:“我既承诺你,自会守约。”

范翕目中疑虑一闪而过,不知自己何时要求过她来相助了。他想到了玉纤阿……但是大敌当前,他也没空多说。只是楚国兵马阵前相投,范翕此方兵力大增,他信心增加,觉得救出母亲的希望到底能看到了些。

--

夜越来越黑,变故越来越多。

将军暴躁无比,震怒楚军临阵变卦,居然投靠公子翕。

而紧接着,一个新的消息急匆匆报道:“将军!周天子出现了!哨兵看到周天子出现了!”

将军一惊,然后大喜:“快!放狼烟!所有兵马迎战周天子!”

放狼烟,是告诉齐国和卫国,周天子出现了。这一次,定要让周天子死。

而高兴在于,他们准备了这么多兵力,围困丹凤台,当然不是为了公子翕……而是为了周天子啊。

--

乌云将月遮住,周天子范宏站在船上,船上龙宿军装备精良。一艘艘战船,驶向丹凤台。而丹凤台中四面火光渐渐亮起,无数箭只对上了船只。丹凤台四面也出了船只,向周天子的船包围而去。

“儿郎们,随我迎战——”龙宿军中的大司命下令。

整只jūn_duì高声:“到——”

杀——

--

丹凤台中杀戮不断,丹凤台四周的水上同样杀戮惨烈。

楚宁晰和范翕背身共迎敌,楚宁晰知道虞夫人被关在何处,自带着这批兵马攻上。而敌军包围他们,数量越来越多。但渐渐的,有些消息就藏不住了:“周天子来了!”

范翕目色一凝。

楚宁晰握刀的手微微一绷。

二人对视一眼。

楚宁晰冷声:“我不救你父王,我只帮你与你母亲。”

范翕道:“即便如此,我们仍是弱势。”

楚宁晰吐口血,将背后袭向范翕的一人挑起而刺,将人抛开。她面无表情:“无妨。”

--

“杀!不要再留手了!公子翕执迷不悟,就不要留他一条性命了!”

“杀了天子!”

“哈哈,天子一死……这天下,才真正是我们的!主君才能真正放下心来!”

“龙宿军来了又如何?我们还有后援!我们放了狼烟!后方兵马还会相助!”

--

周天子在船上下令:“今夜丹凤台,一个都不留。”

范翕与楚宁晰下令:“今夜丹凤台,一个活口都不留。”

而齐国的统帅同样下令:“今夜丹凤台,谁也不能逃出!”

齐国统帅目中闪着暴虐和兴奋,他疾奔到关押虞夫人的黑暗屋舍中,将虞夫人从中扯了出来。统帅让人绑着虞夫人,随他一起登上了丹凤台最高的天露台上。

天露台上点起了灯火,备起了筵席,有仆从端着食具,一一摆弄。此处之安静,与他处之厮杀,全然不同!

虞夫人盯着这里安详的一切,眼眸微暗。

那统帅走过来,不再怜香惜玉,而是一把拖住她,将她拖到天露台边缘上而站。寒风凛冽,统帅大笑:“夫人,即便公子翕、楚国公主、周天子都想救你,可是兵力不足,现在占据上风的人,仍是我方!”

“我甚至迫不及待,想让他们过来,想将他们一网打尽!”

统帅道:“夫人与我坐在这里,静观其变。等着你夫君和你儿子的尸体送上,夫人与我一同宴饮如何?”

虞夫人轻轻.颤抖:“你做梦!”

统帅疯狂大笑。

他高声:“夫人恐不知,我齐国为了引出天子,投了多少兵在楚国!今夜就是天子的死期!你若肯投我国君,我主君或许会饶你一命。”

虞夫人别目,已不肯理会此等小人。

统帅大笑之后,吩咐身后将士:“将消息传出去!告诉公子翕,告诉周天子!我就与虞夫人坐在这里宴饮,看他们肯不肯来救夫人!”

统帅掐住虞夫人的下巴,满怀恶意道:“夫人,我告诉你,你儿子与你夫君的兵马,都是远弱于我齐国的。到了现在,他们应该也看出自己不是我方对手了。你猜,他们还会不会拼命来救你?”

“这里的兵马,才是最严的——你猜他们会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自投罗网?!”

虞夫人闭了目,脸色苍白,两行泪落下。她依然浑身动弹不得,她知道自己到底成为了一个靶子,被敌人拿去威胁人。

虞夫人心中,浮起了一个念头——

若是、若是……她死了便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休息了一天,我满血复活回来啦!丹凤台就在这一两天结束,很快进入囚玉篇,玉儿和公子很快进入新的相处模式!为补偿昨天没更的,今天发100个红包,老规矩我就不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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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天露台下战火燎原,血海汹汹。天露台上, 统帅硬拖拽着无法反抗的虞夫人, 满怀恶意地让虞夫人同自己一起宴饮。虞夫人苍白着脸, 听着耳边遥遥天际传来的鼓声和呐喊声、兵戈撞击声,她的心脏如撞金石, 一寸寸皲裂。

听那统帅将自己和虞夫人宴饮的消息传到下方, 之后不断有士兵来,向她身边的统帅报最新的消息——

“报, 天子登了岸!”

“报, 楚国公主左臂重伤!”

“报,天子带领的jūn_duì仍向天露台打来!”

“报,公子翕与楚公主仍向天露台打来!”

虞夫人面色更加白。

他们都没有后退……都要来……她心中疯狂地喊着“不要来”, 她宁愿他们负心无情、薄情寡义……范宏不是一直如此么?他不是一直做得很好么?

为什么现在他要来!

她睁开眼, 看统帅用意外眼神看她。统帅说:“本以为增加兵力后, 他们会舍弃你。许是夫人太过貌美, 让天子念念不忘, 天子和公子翕, 才会都要来救夫人。看来我捉来夫人, 是捉对了。”

他又若有所思:“夫人如此绝色, 此战结束后,不如随我面见我王?夫人若想活命, 去服侍我王君如何?”

虞夫人目光虚虚的,落向露台下方的战火。黑夜中,即便坐在高处, 那些也是看不清的。她轻声回答统帅的问题:“我其实早就不想活命了。”

统帅愣一下,然后以为虞夫人是拒绝去服侍齐王。他面色铁青,怒视这位夫人。

虞夫人却好似没注意到他那凶恶的眼神一样,而即便注意到了,也没什么。她静静地说:“十八年前,我就被杀过一次。十五年前,我再一次地生不如死。我早就不想活了,若非是为了我的翕儿……他不是一个好父亲,我若走了,他会折磨我的翕儿。我是为了翕儿才撑到现在的。”

统帅愕然,想了一阵子,才意识到虞夫人说的是天子和公子翕。这女君在他面前空虚虚地说着陈年往事,统帅一时间,目中都闪过几丝怜惜。其实天下人并不知道周天子和虞夫人真正的仇怨,但周天子将虞夫人囚禁十多年,这是大周王朝的独一遭。任何女子被囚这么久,都会了无生意。

统帅这是还要用她,怕她真的心存死志,统帅劝了一句:“夫人何必想那么多?如今天子为夫人而来,天子自然还是向着夫人的。这样,我为天子留一全尸,赠给夫人。”

虞夫人不语。

统帅举酒樽向虞夫人,继续诱虞夫人跟随自己,事成后面见君王:“夫人喝点酒吧,喝点酒会好受些。夫人也不容易,被关在这里这么久。我国君也是救夫人出去啊……被关这么久,连筵席夫人都很久没见过了吧?”

虞夫人低头。

看向丰盛的流水筵席。

其实丹凤台清苦,这里什么都没有。但是这批齐军登上丹凤台时,就带来了大量物资。丹凤台在短短几天内就变得不再是以前那个丹凤台,这里到处是兵马,到处是敌人……

寒风猎猎,虞追忽然觉得有些冷。她拢了拢手臂,抱臂而垂目。眼睫在眼下投出浅浅阴翳,灯火昏黄色,然衬着她的脸,她的面容依然又白又冷,让统帅被她颜色晃得晕然时,又觉一阵烦躁。

虞夫人开口:“其实我从来就不喜欢筵席。”

--

从四方环水到中心的天露台,狼烟猎猎燃烧,敌军将领和虞夫人在天露台上宴饮等天子的消息,传遍了四周。

龙宿军的大司命领军上岸,与敌厮杀。初时范宏不动手,但后来敌军太多,密密麻麻,丹凤台不知被围了多少兵,天子就也拿起了武器。龙宿军与公子翕的jūn_duì联系,双方照应,向一处汇合。

范宏持着剑,他难得在众人面前持器,敌军面对他时,都有些本能的对天子的敬畏。看这个脸色苍白的瘦削男人,面无表情,杀人如麻……好似他常年高居天子位,竟也从来不怕杀人一样。

只有听到虞夫人在高台上与敌宴饮时,范宏才失了下神。

他抬头,看向那被旗帜、狼烟、树丛遮挡的灯火辉煌的去处。旁边大司命见天子愣神,他回头援助天子时,听天子喃声:“不该设宴的。”

大司命在厮杀中没听清,他高声问天子:“陛下说什么?”

范宏目中杀意浓浓,血海涛涛,有敌袭来,他这次杀人的手法乃是直接抹脖,更为干脆。范宏淡声回答大司令:“她不喜欢筵席。”

--

统帅口边的酒液一滚,他诧异向坐在旁边的女君看去。

虞夫人仍低头盯着食案上的鱼肉炙烤,幽幽道:“我不喜欢筵席,因为我不喜欢人多,又因为他杀楚王的事发生在那场筵席上,他烹了楚王的肉去喂狗……之后我讨厌所有大宴。我再不曾随他出席过所有筵席。”

“他初时气急败坏,拿剑指我,扬言要杀了我。但其实他那人,太过无情。无情在他能轻易杀了任何阻他步子的人,无情在他不知该怎么对付我。我便见他装疯卖傻……他一直逼我,他或许以为只要逼迫,他就能得到他想要的。”

“我不再参宴,他以为我在胁迫他。他强逼我随他一起参宴,我在宴上吐得要死要活,见到肉食就恶心,我再无法看到一点肉腥……他才知道原来我真的不能再参宴了。我于此道,已被他废了。”

统帅无言了许久,心想天子真是狠人。面对这样佳人,天子也下得去手。

一时间,统帅茫然,也不知天子为何会真的来丹凤台。

天子对虞夫人这样……怎会来救虞夫人?

统帅勉强道:“夫人就没有一些有关天子的美好些的记忆么?”

虞夫人怔了半天,她说:“也是有的。”

“他脾性极爆,但在他与我翻脸前,我都是不知道的。我甚至以为他温文尔雅,是文弱又秀美的男子。他追慕我时,整夜整夜地站在我楼下等我一句话,每日每日地送小物什给我。”

“我刚到楚国时,和楚王没见过几次面,他倒是夜夜来找我。”

“之后我们回到周王宫,我才知他身份,才知他妻妾成群。我与他争执,闹得王后都来问我为何要箍天子。我以为他就此再也不来,但他仍忍气吞声,夜里来找我,让我不要在众人面前不给他面子。”

“我成了虞夫人,我说不喜他的妻妾,他便让人不来打扰我。我说想吃鱼,他亲自下水为我捕鱼。我站在水边,看他在寒夜中下水,黑色衣襟尽被泅湿。他前一刻还在和人问话政务,后一刻就连深衣也不及换,就来找我。那时我觉得我又重新爱上他了。”

虞夫人目中怔忡的,失落的:“可是他真的不懂情为何物。”

“他做错了太多事,一意孤行,妄图以战来解决所有事情。到他发觉已经解决不了的时候,我们便彻底结束了。”

“他将我囚于丹凤台,他说若我不肯爱他,他就一辈子不放我出去。爱?他从世人那里学到了这么一个字,就套用到我身上。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的东西,他来要求我……我是曾爱过他的,可是我爱他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

“我在丹凤台这么久,这么久……我才想明白,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懂情。我没有在最开始就发现……我不够聪明,我是世间那类最笨的、只有美貌、兀自清高的美人,我根本不懂他的难处。既无法远离他,又无法帮助他……我们便这样一直挨着,挨到了今天。”

虞夫人闭上眼。

两行泪水挂在腮畔上。

统帅为这个故事所震惊,明明满是战火,他盯着落泪的虞夫人,良久未回神。直到小兵再匆匆来报:“公子翕与天子汇合了!”

“什么?!”统帅站起来,面容一阵扭曲,“为何还没有人死?”

他暴躁:“再增兵!增兵!”

小兵断断续续地报道着下方战况,明明齐军几倍于对方,但龙宿军悍勇,楚军又有公主亲自率领、士气大振,这两支jūn_duì合二为一,竟然抗住了齐军的攻杀。不但抗住了,他们还在不断地猎杀齐jūn_rén。而公子翕所带的那些人,更是良好的刺客。不断偷袭,让齐军不堪其扰……

算下来,统帅有不祥预感,觉得自己所带的军,竟是要奔着和他们同归于尽的架势去的。敌jūn_rén少同归于尽还可理解,但是齐军这么多兵力……同归于尽岂不太可笑?!

虞夫人安静地听着统帅对小兵咆哮,让兵马聚拢,全去堵杀敌军。统帅想拿虞夫人做饵,但敌军真的如此凶悍,统帅又怕了……虞夫人听统帅喃喃自语:“不如,让丹凤台外增兵来援?他们可都等着啊。要不是为了战功……”

虞夫人心里猛惊。

丹凤台外面仍有齐军等着!随时也来援!他们未曾来,只是因为这个统帅想要战功,抢了机会!

看那统帅锁着眉头喃喃自语,有念头深种的倾向……虞夫人忽地伸手,打掉了案上盛满酒液的酒樽。统帅阴狠的目光向她看来,虞夫人说:“我为君舞一曲,以庆宴,可好?”

统帅意外她居然如此顺服,但天下绝色美人连天子的脸面都不给,却要为他舞一曲……统帅自然欣然而应,见虞夫人起身,走向露台中央。

统帅欣赏着虞夫人的舞姿,忘了自己方才想向丹凤台外求援的心思。

--

范翕满身血污,楚宁晰左臂大脉受伤不能再动,二人背对着背,杀敌杀得都有些麻木。反是在他们不远方杀敌的泉安,先注意到了向他们靠拢的jūn_duì,认出了那jūn_duì中的黑衣男人——泉安惊:“陛下!”

范翕和楚宁晰身子同时一僵。

范宏缓缓将脸转过来,看到了他二人。

站在一地尸体间,范翕陡然见到自己的父王居然和自己在一起杀敌。虽然早听到了天子来,但亲眼见到天子……他心情复杂,待要行大礼,又无暇顾及,只唤了一声:“父王。”

楚宁晰绷着身子,被范宏冷淡的眼神瞥一眼,她心中极大的惧意和恨意同时袭来。她左臂疼得钻心,右臂紧握着兵器,她拼力制止着自己想反水杀范宏的冲动。她艰难无比地行礼:“陛下!”

周天子没和他们说什么。

楚宁晰惧怕又恨怒,范宏却不认得她。或许他知道她是谁,但他并不在意。范宏只看了二人一眼,就重新与敌相搏。他如此冷淡,范翕早已习惯天子面对自己时的漠然反应,楚宁晰却是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活生生地站在天子面前,没有杀天子,也没有被天子所杀。

她颤抖着……

范宏开了口:“若是无力,退下便是,不要连累人。”

楚宁晰一愣,才知天子居然在和自己说话。她抿唇,握紧武器,大步上前援助范翕:“我为何要退?我是来帮范翕的!”

她忍耐不住一样多说了一句:“帮助我的兄长,哥哥!”

说完她心跳剧烈,手心出汗。

到底年少不服输,她竟敢这么刺激周天子。想到当初在周王宫看到的周天子阴狠的样子,楚宁晰暗恨自己为何沉不住气……但范宏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杀敌的动作都没有因此凝滞一分。

楚宁晰怔愣,想着周天子现在的印象,和她记忆中那个想杀掉她的可怕男人,好像不一样了……她发呆时,范翕已厉声:“楚宁晰,你在做什么?!还不过来!”

范翕回头,与范宏对视一眼。

他亦不愿楚宁晰和自己的父王站在一起。他既怕范宏面无表情地杀了楚宁晰,又怕楚宁晰一个没忍住,在天子背后给人一刀。此时根本不是内讧的好机会。虽然他也不喜自己的父王,但他偏偏要调剂更不和的两人。

父子对视,一样的冷冽眼神,都没有说话,转身就重新迎战。

范宏根本不和自己的儿子多说话,他此一生,都没和范翕多说两句话。儿子面无表情地杀敌,不情不愿地和他汇合,天子都看在眼里。范宏心里冷笑,范翕不亲近他,范翕从小在他面前装模作样,难道他不知道么?

虞追口口声声她将她的儿子教得好,可是从范翕回到周王宫第一日,范宏就看出范翕对自己的厌恶与不甘。

儿子既不喜他,他是天子,又何必作秀?

他便也薄待范翕,冷眼看着范翕何时向他求饶。然范翕此方面又和虞追太像,他无论受到什么样的薄待,遭受什么样的屈辱,他都不肯去求天子相助自己……范翕就好像不知道,在整个天下,只要他父王说一句话,他的所有不好遭遇都可以结束。

范翕不开口,范宏就不理。

任范翕折腾,任流言中伤,天子都置之不理。

而今,父子于战场上见面,范翕依然是那副虚弱又作秀的模样……范宏不悦地哼了一声,辨认了一下,认出了范翕身边的泉安。他招手:“泉安,过来。”

泉安受宠若惊,万没想到天子居然知道他是谁,天子从未正眼看公子,更别提公子身边的他了……恍恍惚惚中,泉安看范翕一眼,见范翕没有制止,泉安就奔向天子身边。

泉安心中茫然地想:为何天子会知道他是谁?难道天子一直……很关注公子身边的事么?

天子默然而观,可他从不出手,公子一直、一直……泉安身子颤抖,更为心疼自家公子,觉得天子有病。

怀着这样的心到天子身边,泉安请安得不情不愿。却是范宏一扬手,一个铜牌向他丢来。泉安手忙脚乱地接过那牌子,夜黑沉沉的,四面都是敌人,泉安半晌辨认不出天子给他的东西是什么。

范宏冷淡回答:“号龙令,可召天下龙宿军为己用。”

泉安:“……!”

范宏道:“小声点,别让你公子听到。”

泉安握着令牌的手微微发抖,他抬头,瑟瑟道:“陛下,是否我们……都要死在这里?陛下只让公子逃出去?”

范宏皱眉:“说什么屁话。”

泉安:“……”

范宏:“我只是要出海,看中原不太平,让他做点事。但我单独吩咐他,他必然推拒。你先拿着牌子,待我们出去后再交给他。之后我再教他如何用这牌子调兵。”

泉安发着抖,无言。龙宿军……调动龙宿军……不是向来是天子才有权么?

泉安看着范宏苍白的脸,隐有不祥预感。狼烟滚滚,泉安抬头看一眼,知敌军与己方一样在等着援军,算着时间。可是齐军实在太多了,齐军是否将一国的兵力都搬到了这里来……范宏从他身边走过,淡声:“必要时候,保翕儿。”

泉安脸色一下子白了。

--

虞夫人在台前跳舞。

没有歌声曲声,只有她一人之舞。

看起来像是对她的羞辱一般,她如舞伎一样跳舞给别人看。若让父母知道,必然百般羞耻。然而拜范宏所赐,虞夫人早就没有父母了……她也不觉得羞耻,她静静地跳舞给敌人,她心中毫无波澜。

统帅的酒却是喝得越来越烦躁。

虞夫人的舞姿也不能让他如最开始那般赏心悦目。

小兵的战报不断报上来,所有兵都向山下汇聚,对方开始吃力,但是对方仍不退。而谁不知道大家都有援军未到?齐军就在丹凤台外候着!齐军占据先机!但若是他再等下去,丹凤台中的齐军和对方同归于尽,这差事……可办得太不漂亮了!

统帅下定决心,要下令:“来人!将我命令发出,立刻改狼烟讯号,让台外援兵……啊!”

他忽一声惨叫,话没说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原来是跳舞跳到离他距离稍近地方的虞夫人,竟抓起灯烛,向他眼睛砸来。那火一下子蔓延开,统帅一时不提防,惨叫着捂眼倒地。他推翻了食案,酒液流淌下去,遇火后一蹴而就!

筵席上烧了起来!

虞夫人白着脸向后退,那眼睛流血的统帅闭着眼就伸手扣住她,拉着她一块倒下。他掐住她脖颈,再不复怜香惜玉状,眼睛又痛又刺,大汩血留下,他凶狠狰狞:“贱人!暗算我!我杀了你——”

虞夫人被压在身下,眼看着四方起火。兵士们慌乱来扑火,这统帅掐她脖颈不放,她脸被憋得发紫。她心中松一口气,想统帅没有发出那个要增援兵的命令。她心有死志,本想就这样被掐死算了……但是脑海里浮现范翕含泪而望的凄楚模样,她心中不忍,又咬着牙,强撑住一口气。

统帅抱着她在大火里翻滚,火烧上二人的衣容,统帅眼睛看不见,惨叫着只想掐死这个女人。将士们匆匆奔来:“将军!快,救火!”

虞夫人喘气着,眼前阵阵发黑时,她摸索着摸到一个金器,向身上的男人头上砸去。统帅痛地放开了她,她跌跌撞撞地向火外爬,长发凌散,衣裳尽是火星……“扑!”一桶凉水浇来,止了火势。

然而将士们痛呼:“统帅死了!怎么办!”

他们回头,怒盯着瘫在凉水中的发丝凌乱的女人。他们大怒,抓起旁边的大刀,就向虞夫人身上一刀刀砍下去——“贱人!你杀了我们将军!”

虞夫人倒在地方,背部被从后刺刀刺剑。她脸埋于自己双臂间,被火烧的极大疼痛和刺刀自后的舞动一起向她袭来,她眼前变得模糊,她一动都动不了。

茫茫然中,模模糊糊中,她在心中想:不要来……谁也不要来……

她流着泪,心想我没有求死,我是在救他们……我帮了他们,我死了不冤。

我这样笨拙的人……我到底也帮了他们一次……

那些将士们震惊之下拿虞夫人出气,拿着刀剑从后一遍遍刺杀那美人。美人动弹不得,奄奄一息,但是统帅已死,时间又来不及一直盯着虞夫人。虞夫人背上全是血,一个将军抓着虞夫人的头发将她提起来,看她曾经美丽的面孔现在一片死白。

将手放于她鼻下。

将军道:“她死了。”

其他人:“那丹凤台怎么办?”

他们咬着牙关,都觉得需要增加援兵,但是除了死了的统帅,无人知道讯号如何发出。他们只能再报复般地在虞夫人后背上扎了一刀,怒气冲冲:“走!不必想什么战术了!所有人随我冲下去,和他们死战!”

火焰燎燎的天露台,筵席被烧得黑漆漆,狼狈无比,地上倒着死人。那未完的筵席,草草结束。

--

天露台上燃起了大火。

遥遥的,对敌的jūn_duì们都看到了。范翕面色一下子发白,他手脚发软,一把敌人的刀从后刺来,他险些没有躲开。他喃声:“母亲……”

母亲就在天露台中!

他突然疯了一样,他不再顾眼前的战局,他发了疯要向天露台冲去。无数敌人挡在他面前,他浑身冰凉,眼睛里只有火。他一剑剑地杀过去,他踹开这些挡路的人,他双目赤红:“让开!让开!让开——”

楚宁晰惊叫:“范翕,你疯了!”

看刀剑挥在范翕身上,范翕没有感觉一般,强自扛下攻击向前。只前进短短几步路,范翕后背就渗出了一大团血丝。楚宁晰伸手想拽他,但她左臂无力,被范翕一躲就挣开了。眼见范翕要求死,又来一只瘦长的手,从后扣住范翕,将他拖拽回来。

范翕红着眼,回头看到是自己的父王。

他面无表情:“让开。”

天子淡漠:“敢这样与我说话。”

将范翕向后一推,他道:“你在后掩护,集所有战火。我和龙宿军登天露台,去救你母亲。你吸引所有战火,为我求一机会。你若是因此死了,也没办法。”

他上前便走,手被范翕握住。

范宏漠然回头,看到范翕微红的眼。

范宏怔了下,看向这个儿子。见他面容清隽却染尘血,睫毛纤长颤抖,目中水光潋滟。范翕目中含雾,文弱苍白,俊美得如女郎一般……回头这一眼,范宏从范翕身上看到了虞追的影子。

范翕声音绷着:“你确定能救我母亲?”

他道:“我不怕死,我可以帮你吸引所有战火。但你一定要救我母亲。你若是救不了我母亲,我就杀了你。”

泉安在一旁惊吓:“公子!”

公子怎能这样和天子说话!

范翕瞳眸黑漆漆的,湿润润的。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父亲,要一个承诺。

范宏盯他半晌。

向来不屑多话的他,说:“好。”

推开范翕的手,向前杀去。

范宏看泉安一眼,泉安忍着惊惧,想到两人之前的约定,轻轻对范宏点了下头。而为给自己的父王开一条路,范翕深吸口气,厉声:“再战!”

--

天露台大火。

越往上,登台的路反而越容易,敌方将士们越少。

看这般情形,大家心里都有了数。随天子向上攀登,龙宿军开路,大司命几次想说夫人也许已经……但是看一眼天子的侧脸,他又不敢说出。

最后范宏一人登上高台。

大司命所领的龙宿军在城下战斗,他们无法再陪天子前行。大司命想让天子等等,范宏却是扬长而去。

范宏踏上了天露台。

看到了惨烈而凄凉的台上光景。

烧得乌黑的筵席酒器,扔砸在地上的果盘杯盏。烧毁了的旗帜,倒了的台柱。

还有地上那伏着一动不动的女人。

范宏静静站了一瞬,他绕过地上的尸体,走向那个女人。

他翻开女人,没看她背上被血浸湿的衣裳,他将她翻过来。他低头看她的苍色面容,将她抱入了怀里。

范宏面无表情,伸手到她鼻下试探。他捏住她人中半晌,她在他怀中忽然咳嗽起来,睁开了眼。

虞追睁开了眼,茫然中,竟看到了范宏的面孔。她懵懂地望他,记忆混沌,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而他素来没表情的脸上,看到她睁开眼,他缓缓地露出一个笑。

他道:“醒了。”

范宏将她抱入怀中,将她抱了起来。他无视她胸口被扎出的洞,无视那在渗着的血。范宏将虞追抱起来,抱着她向天露台外走。怀中女人一声不吭,与他相挨的肌肤体温冰凉,一如死人。

范宏都当做没看见。

他抱着她向外走,眼神也不阴鸷,甚至很平静,安和。他淡淡开口:“你为何总也不说话?我就这般让你无话可说么?”

虞追根本开不了口,她意识模糊地贴着他的胸,她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恍惚中,她觉得她回到了以前,很久以前……而范宏还在淡漠的:“我带你离开,我们去治疗。虞追,与我一道出海吧。”

“我近年头痛得厉害,几次晕死。医工说我命不久矣,我要出海寻医。你看你现在这样,心脏都被洞穿了吧,血流那么多,你也命不久矣了吧。你就跟我一道出海吧,我们一起去治疗。”

“就忘了之前发生的所有事吧。我们从头开始,好么?”

“其实我也知道不可能。可是我都做完了,我有什么法子。我也在想上天重新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回到最开始。”

他抱着她,在空旷的高台上、在寒风中行走。她身上的血向下滴,向外渗,那乌血浸湿了他的衣袍,他都感觉不到一样。范宏眼睛看着虚空喃声:“让我们回到最开始。你不要登上去楚国的船。”

“你站在姑苏虞家的门口,吴王握你的手登车时,你就不要走。你站在那里,等我找到你。”

“我再不骗你了。再不撒谎了。我就说实话,就说我妻妾成群,就说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求你跟我走……”

“我再不杀那个楚王了,你们要说话就说话,要笑就笑,我再不杀他了。我也不去吴国了……湖阳就不会和我结仇,就不会恨我了……我们就在王宫中,哪也不去。我们一起抚养翕儿长大,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丹凤台……”

突然,范宏身子一僵。

身后有个声音惨叫:“天子!”

一只箭从后射来,刺中范宏。只是普通小兵的一支箭而已,竟然能够刺中武力高强的范宏。若非只在乎怀里的人,怎会被一个喽啰所杀?

范宏跌跪下去,怀里仍抱着虞追。他回头,看眼身后士兵。他拔下自己胸口的箭,向后掷去,那逃跑的小兵被他一箭钉在了地上,就那样死了。

小兵撞到了灯台。

灯烛倒地。

天露台再次燃起了大火。

野风猎猎,四望无光。这片空旷的地方,只有范宏抱着怀里的虞追,再没有人登上来。

那火势熊熊,向二人席卷而来。

范宏低头,注视自己怀中睁眼含泪看他的虞追。总是对他没好脸色、呵斥他不要靠近她的虞追伸手,抚上他面孔。她努力地抬起身子,抱住他的肩。虞追专注地凝望他,眼中含泪,她喃声:“范宏。”

范宏看着她,不说话。

虞追轻声问:“你知道你爱我么?”

——你知道你爱我么?

你知道你折腾这么多年,你念念不忘不能释怀,你知道这是爱么?

你知道么?

范宏闭目。

泪水从他眼角滚下。

他苍白憔悴,无情寡然。

他道:“……我知道。”

虞追泪水掉落,她在他怀中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她闭上了眼,本就没有几口气,不过在强撑。而大火滚滚,范宏动也不动,他抱着虞追彻底冰凉的身体,任火席卷了他们。

--

天从黑魆魆中,走向微微一点亮光。

杀也杀不尽的敌人,走也走不出的地势。范翕等人全是身心俱疲,受伤极重。所有人都抱着必死之心,在此煎熬……天露台大火起,那火光再次照亮天边,格外亮。

天子去了那里……天子说会救虞夫人……

范翕抬头向那火光看去。

他脸色发生变化时,泉安忽从后伸手。范翕从未提防过泉安,没想到泉安从后伸手,冷不防地点住了范翕的穴道。让范翕无法动弹,亦无法说话。楚宁晰在后厉声:“泉安你做什么?!”

泉安走到了前面,直面范翕不可置信、怒视他的目光。范翕僵硬着,被楚宁晰在后扶住。泉安将怀中一个东西塞给了公子,他深深地看公子一眼,道:“公子,你必须走了。”

“天亮若还看不到丹凤台的消息,齐军必会增援。我们的jūn_duì即使来了,也不过是新一轮的厮杀,兵力仍不够……最好的法子,就是让丹凤台发生的一切都消失,让无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事。”

“公子,你必须活下去。”

泉安道:“公主,你也必须活下去。请你带公子一起离开,再晚……就谁也走不了了。”

楚宁晰颤声:“那你……”

泉安道:“自然是结束这里一切了。”

泉安道:“请公子和公主将所有兵交给我,我为你们开路。”

泉安走上前,高喝:“诸君听我令,与齐军战,不死不休——”

他手持武器大步向前,奋勇杀敌。他脑海中想到了死去的飞鸾,想到了周天子交给他的牌子,想到了天露台上的大火……他目中湿.漉,他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全身发抖却动弹不了的范翕,还有咬牙扣住范翕向后撤退的楚宁晰。

泉安与范翕对视,露出一个悲伤的笑。

他高声:“公子翕在此!来战——”

他带领大批军,迎向那些听到“公子翕”名号,就向他冲来的敌军。敌军淹没他,包围他……这正是他的宿命。

就如飞鸾一样。

奴,死在主君之前。

--

让丹凤台不存在吧。

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

范翕和楚宁晰一起登上了一只小船,只有他二人。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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