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从暗处摆到了明面。朕既然予你高位,那你便要在高位之上为朕防芽遏萌,切忌不要罔顾大唐的兴衰哀荣。”皇帝老儿面色微沉,话说到这份上,已是凉意十足。
吴尽夏连忙叩首回道,“臣弟遵旨。”
“朕的八个皇子四处结党营私,你我深知狗猛酒酸的道理,朕不希望你卷入任何一方。今日你在朝堂之上的举动,定会引发皇子们心生暗鬼,恐怕此时的唐王府已是进退触篱。万折必东,朕想你该明白如何去处理。”
“臣弟谨遵圣上谕旨。”
“逢山开道,遇水造桥。你是朕的亲兄弟,朕只想与你并肩守护大唐,而非对立。”皇帝老儿正了正衣襟,重新恢复心慈面软,“回去吧,朕还要继续批那堆烂折子。”
“臣弟先行告退。”
吴尽夏恭敬叩首,转身有些虚晃。皇帝老儿句句套话,疑小王爷勾结三皇子,今日说到这份上,也仅是信了五分。剩余的五分,还得看小王爷日后如何自处。伴君如伴虎,这道理放在小王爷身上,感觉更甚。
吴尽夏未再回头,不急不速地朝着建福门走去。
令一令二在建福门门口翘首企盼,唐琮则坐在马车之中暗自紧绷。早先骠骑大将军先行登府拜访,没一会儿太傅也紧随而至,更奇怪地是刘宰相居然也跑来凑热闹。唐琮心知大事不好,忙带着令一令二从王府后门驱车到皇宫门口等候。
午时过了大半,吴尽夏才悠悠从建福门踱步而出。见着令一令二站在王府马车跟前,这才放下一身的紧绷,额间的冷汗堪堪下落。这皇城,真的是再也不想来了。
令一令二瞧着自家“王爷”一身疲累,忙跑上前左右搀扶。守着宫门目视前方的金吾卫转了转眼球,一路相送“小王爷”上了马车,这才心重暗叹:小王爷也终究熬成了王爷,这身子骨真是一天不如一天。
吴尽夏脚底浮软,踏上马车时有些力不从心,换了两回脚也没得顺利。马车内等候不及的唐琮干脆挑帘,一把拽住两条胳膊将身子拉了进去。
可毕竟小王爷用着吴尽夏的身子,一时力度大却也控制不好,以至于吴尽夏虽然进了马车却直直扑向了小王爷。
马车外的令一令二未忍住笑,噗哧一声乐了出来。二人相视一笑,令二唇语相对:吴楼主心急,没想到王爷更心急。如今,这俩侍从已经对二人之间的互动见怪不怪,反正王爷世界最强,喜欢就喜欢呗,又不会掉块肉。
见吴尽夏满怀扑了过来,唐琮顺势搂了过去,一颗彭彭乱动的心得到了救赎。还好还好,人没受伤,看来事儿搞得还不大。
彻底踏实下来的吴尽夏任由唐琮抱着,嘴里呢喃:“王爷,您真辛苦。那皇帝老儿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唐琮唯恐隔墙有耳,忙捂住她一张胡言乱语的嘴,没好气地责备:“别胡说,他是一国之君,也是与我有血缘的亲兄弟。你这张嘴不张则以,一张便没一句顺耳的话,以后可不能这么随意,小心你的狗命。”
吴尽夏听着耳边半嗔半怪的话,莫名地心中泛起了涟漪。她耳根一红,连忙转身脱离拥抱,坐回马车软铺之上。
唐琮没再执着,眼前正经事儿是要问清朝堂之事,好想辙对付府上的那三座大山。“朝堂之上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太傅、骠骑大将军与刘宰相下朝之后接连进府拜访?你又因何被圣上滞留谈话到午时?”他有些心急,连问了三句。
吴尽夏顺手拿起马车上的羊皮囊,灌了几口水,待润完干燥的嗓子眼后才事无巨细地将经历之事娓娓道来。唐琮越听越觉得后怕,没事儿使唤她去上朝干嘛,还不如继续在家休假省心。
“王爷,幸好在建康你与小的说起松墨老儿的各桩罪状,不然今日胡诌下去,非得被比你还笑面虎的皇帝老,不,圣上扒层皮。”吴尽夏一股脑说完,还不忘评价一番,但显然这评价并不是很中听。
“哦,笑面虎?本王看你真是胆子肥了,犯了这么多大忌不认错,还敢耻笑本王!以后,你若再敢沾半滴酒,看我不先扒了你的皮!”明知喝酒误事,这臭丫头真是一点自制力都没有。
“嗯嗯嗯,小的以后再也不陪您饮酒了。”吴尽夏连忙颠头耸脑,潜意识却仍留有贪念。那荔枝酒的滋味真是让人流连忘返,以后关紧院门独自饮啄,大不了转日蒙头大睡好了。
唐琮似乎看透了她心思,伸出手指戳了戳她额头,“独自也不能饮!知不知道你有多闹腾,万一饮酒伤到自己,本王又不在你身边可怎么办!赶紧断了那念头,不然本王罚你。”
唐琮回想起昨日他自己的身体跨坐在树枝上那一幕有些后怕,又联想到往后王府鸡飞狗跳的日子,说出的话重了几分,可担忧之意确实不假。
吴尽夏耷拉着脑袋,兴致缺缺地回了个单字“哦”。明明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分道扬镳,此时却万般拦着她喝酒,这小王爷管的未免也太宽了。
唐琮见她不高兴,软了软话,“本王怕你醉酒误伤,往后如果无事,可以喝上半樽,但不可再多了。”
一双眼眸重新焕发神采,吴尽夏连连点头,拱手道:“小的听命。”
唐琮见她语气转好,拍了拍手。“这样才显得你乖......”
话刚说一半,便听令一在马车外禀言王府将至。唐琮沉吟了半刻,让令一择路绕到了王府后门,这才与吴尽夏快步踏入王府院内,向着后殿书房走去。
朝堂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而吴尽夏一个无心之举,却搞出了大事。
骠骑大将军虽与小王爷交情甚好,但一直站在四皇子阵营。太傅身居东宫,代表着太子一党势力。这刘宰相虽然迂腐,但处事倒也精明,至今未表露出半分.身后主事是何人。此时三人同来,若不是各自阵营抛出的橄榄枝,那便是暗中来敲打小王爷要审时度势。
唐琮坐在书房之内分析形势,原本在旁淡定吃茶的吴尽夏硬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幸好没穿越成个官宦,不然凭她这猪脑子,定不会在大唐活过三天。
一步若错,步步必错。吴尽夏胆战心惊,“依王爷看,此事该如何解决?”
唐琮突然坏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前殿乐阳厅,三位朝堂重臣各揣心思,谁也不搭理谁。尤其骠骑大将军与太傅各自阵营对立,早就互看不顺眼,唯独夹在中间的刘宰相不顾老脸,就着王府上好的龙井,连吃了三叠酥点。
从巳时至未时,三人等得劳形苦心,却未见小王爷身影。好不容易捱到小王爷贴身侍从现身,却只等来三封亲笔书信。三人互望了一眼,愤然拿着书信各自回到府上才拆开。待看清书信内容,均是气的个个吹胡子瞪眼大骂娘。
只见书信上赫然写着:“你好吗?”
好你奶奶个腿儿!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更新早,发完出去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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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吉大利来吃鸭
古往今来, 书墨留香。
可小王爷的那三封亲笔书信却命途多舛, 一封被撕成了碎渣, 一封进了膳房炉灶,唯有刘宰相将其塞在一堆奏折里, 转日呈给了圣上。诚然, 来而不往非礼也, 刘宰相当夜执笔一挥,潦草了几笔颜筋柳骨算是回了信。
转日上朝前, 刘宰相将回信双手奉上, 并千叮咛万嘱“小王爷”回府再看。吴尽夏揣着这封信直觉怀中发烫, 忐忑不安地归心似箭, 回府打开一看却哭笑半天。原来这刘宰相也是性情中人,回了“王爷在吗?”几字便将吃的亏尽数讨了回去。
不过, 相比三皇子一党一夜之间被整锅端, 刘宰相这等班门弄斧的小打小闹并过不了小王爷的眼。
前建康城主松墨表面一副正派作风,然而内里却是个反掖之寇。还未严刑拷打, 他便将三皇子一党拉帮结派企图谋权篡位之事和盘托出,还顺带供出几位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
小王爷密信金吾卫顺藤摸瓜,人证物证原委确凿,很快十二名大小官员被满门抄斩, 三皇子则便被贬为庶人, 驱离了长安。
朝野之上一片哗然。
自古杀鸡给猴看,是最好的警戒手段。有了前车之鉴,原本已被放到台面上的夺嫡之争, 如初秋那场狂风刮起的尘土一般,尽数泯灭于后脚追来的暴雨之中,消弭不见。
然,小王爷虽未现身亲自处理此事,但却逃不过明眼人雪亮的眼睛。所谓敌人的敌人是朋友,那些仍揣着不轨心思的皇侄们对这个皇叔越发拉拢,朝堂之上净是夸赞歌颂。
小王爷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与圣上告了假,专心准备太后寿宴。
五福,一曰寿,二曰福,三曰康宁,四曰修好德,五曰考终命。
人生有五福,寿至关重要,一朝最尊荣的老寿星的佳宴更显得尤为庄重。但太后为礼佛之人,尤其厌恶好大喜功,因此寿宴并没有多大的排场,小王爷携礼部与鸿胪寺临近一月协办也很是从容。
礼部张尚书年岁已大,于年初告老还乡,因此准备寿宴一事就交由礼部钱侍郎代管。这钱侍郎是个好搞事的,寿宴之上大大小小的事儿都包揽在身,活像个有血有肉的机器人。
吴尽夏落得轻省,没事儿就带着唐琮往白匚楼跑,赶上忙不过来的时候,便宿在后院,落在市井百姓眼里,又增了一番嚼头。可吴尽夏管不了那么多,她离开铺子半月之久,库存早已是亏空。
当务之急乃重振雄风。
“王爷来啦!”一个眼尖的小姑娘见着吴尽夏下了马车,忙一溜小跑凑到跟前。
那小姑娘梳了两个羊角辫,跑起步来甚是灵动。一身翠绿色小袍罩着白匚楼宽大的白坎肩,又显得有些滑稽。干瘦的小脸气色倒是不错,一双机灵的眼睛衬得整个人生机勃勃。
这正是吴尽夏前几日在散集之上花十文钱买回来的小姑娘。
那日,李掌柜拱着手送走一波客人,正好瞧见一身落魄的小姑娘站在门外。正欲赶人,却听那女娃声称是小吴十文钱买下的穷身。整个白匚楼唯有李掌柜唤当家人为小吴,恍然听见便知是吴尽夏亲自做的决定。
李掌柜当即将女娃安置于后院,一顿梳洗食饭,才摸清身世来历。原来这小姑娘名叫点香,爹娘均是田农,一辈子劳苦到头均是短命。所谓的克死爹娘不过是个凑巧,却也给这孩子打上了便宜的烙印。
吴尽夏见小人扑进怀中,连连搂住,责备的话随口而出。“昨日还让你跑慢些,你这小身板,不小心摔倒了可怎么办?”
“王爷,点香不会的。”说完,握紧拳头并了双指朝向天,“点香发誓,再也不会摔倒让王爷担心。”
站在一旁的唐琮嗤笑了一声,大踏步进了白匚楼。吴尽夏与点香对视一眼,撇撇嘴未答理。
“王爷,您说的小吴便是吴楼主吧。我见他不是很喜欢我,可为什么还要买下我呀?”点香感觉有点奇怪,明明王爷更疼爱自己,为什么却是臭脸的吴楼主买下自己呢。
吴尽夏听言,笑笑道,“吴楼主面硬心软,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了。走,跟着进去。”
进了前厅,吴尽夏见唐琮正与李掌柜说着话,便站在一旁等候。如今两人身份互换,有些面上的事儿便假意装着,免得相干的人瞧出破绽,没个说辞。
李掌柜远远朝着吴尽夏行了礼,收回目光。“我瞧着你日日与小王爷在一起,他可识出你女儿身了?”
小王爷听言,面上有些不太好看,合着人人都知,唯独他被蒙在鼓里。“嗯,知道了。”
“你这日日一脸春心荡漾地望着小王爷也不知愁,我见他倒没那个意思。”李掌柜叹了口气,小吴怎么都好,唯独选男人方面,似乎差了点。
唐琮听言,头却没抬,仍旧盯着账本子一目十行。“有那么明显吗?”
李掌柜没弄清楚问的是上句还是下句,又转了话题安慰道,“这王爷倒不像是谣传中的那样,瞧他对点香那个女娃和蔼可亲的劲儿,估计以后对你也不会差。”
眼光有些炙热,惹得吴尽夏望了过来。“你快去吧,别让王爷等急了。”李掌柜犹记得小王爷在白匚楼前发怒的神情,有些后怕,连忙催促。
听到这话,唐琮嘴角含笑,回了句,“我觉得也是。”转身招呼吴尽夏与点香去了中庭。
白匚楼口脂卖的最好,吴尽夏便把主意打到了面脂上。说是面脂,不过是前世最普通的润肤霜。作为研究一线的科研人员,吴尽夏手上握的高端科技不少,但落在大唐却无用武之地。
前阵子在建康,她绞尽脑汁才研究出一款能对抗凌冽秋风的面脂,今日恰好将配方凑齐,这几日得抓紧动手,才能赶在秋风吹起之前做完。
吴尽夏从怀中拿出配方,叫点香在一旁打着下手,一双眼睛便没落在唐琮身上。其实与近来往日一样,她只顾着关起门来埋头苦干,哪敢劳烦小王爷帮忙。偏偏今日唐琮心情舒爽,拿起石杵的架势很是积极。
“做吧!”
小王爷说完这俩字倒没什么,吴尽夏却面上一红。她想起昨日看的那个画本子,也是有位翩翩喜福郎对着娇羞新妇说了这句话,于是一夜宝眷情.欢,花好月圆。她有些羞赧,闷着声音说道,“你且歇着吧,我来就好。”
身侧的点香咦了一声,巧笑对着二人,“我爹也常与我娘说这句话,我娘身子不好,我爹可疼她了,田里的活计都揽在自己身上。”
吴尽夏听言,耳朵更是血红。“别乱讲,我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一句否认,却有点欲盖弥彰。
“只可惜,谁都不肯歇着,结果丢下我一人,双双早早去了。”点香人小听不懂话中意,继续感怀悲伤。
女娃在一旁忆起往事,唐琮却全然没听到。远远望着吴尽夏耳根子都红了,欢欣雀跃之情冲进了嗓子眼。他略焦急走上前,压了压点香的头,“出去玩会儿吧,这里先不用你了。”随后便定在吴尽夏身前。
“别,别走......啊。”被逼地毫无退路的吴尽夏,企图喊住救世主。哪料那小女娃回头做了个鬼脸,关上门逃之夭夭。
十文钱又白花了啊!
如今,两人虽然同居王府,却不像在建康时那样同吃同住。彼此之间保有距离,一是怕王府中人乱说闲话,二是各自相处自在。吴尽夏自打从皇帝老儿那听到那句“心上人”之后,便刻意疏远,免得半月后分离还留乱事一团。
小王爷是何许人也,对于她这种雕虫小技根本不放在眼里,反正已经是到嘴的肥鸭子,早吃晚吃没甚区别。可眼前这种氛围,如果不顺势咬上一口,连小王爷都会误认为自己是出家人。
“小女娃说句话,你怎么耳朵都红了。”唐琮不疾不速,开口问道。
吴尽夏被眼前人逼问,脑袋里一片空白。她瑟缩了一下,在袍子上擦了擦手心的虚汗。“小的,小的习惯耳朵红。”
“哦?本王怎的不知自己的身体,居然还习惯耳朵红?”一双睥睨地眼眸瞧过去,完美地揭穿谎言。
“王爷不知道的多了。”她撇开头,仗着身子高,愣是不让唐琮有直视的机会。
唐琮轻哂,确实是知道的太少。
不知道她从哪里来,将来又到哪里去;不知道她一双巧夺天工的素手,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不知道她醉酒之时喊得那句“老天你对我不公”是何意;不知道她暗自封闭的心里,有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福至心灵,唐琮悠悠开口,“天大地大,本王自诩不是什么天纵英才,参不透诸多人间事。本王自是端的闲散,不用与皇兄一般费劲管尽天下事,因此显得有些愚钝。现下本王有一事不知,你可否予以解答?”
吴尽夏自然不肯惹祸上身,摇头道,“王爷羞煞小的了,王爷不知的事,小的断然也是不知的。”
“你知。”语气坚定,不给任何否决的机会。
“你的心,到底放在了哪?”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加班,外卖烤鸭~
感谢阅读~
☆、余生长不必慌张
每个人都会巫术, 说出的每一句话, 做出的每一个动作, 都将改变他人。
陌生人一个莫名其妙而又不带善意的打量,会让你浑身不自在。亲朋好友的一句充满诚意的夸赞, 会让你得意不已。看到大街上跑来跑去的孩童而由衷萌生的幸福感, 却在孩童言语冲闯时散失了所有的好脾气。
一念之间, 相差甚远。
吴尽夏两世为人,早已懂得这些道理。她将感情故步自封, 日日循规蹈矩墨守成规, 为的就是不想因人而变, 因事而乱。
所以, 当她听到唐琮的那句质问时,原本抑制不住的心跳, 却渐渐平缓了下来。她看向唐琮充满执念的眼眸, 低头望着“自己”两手十指,本应芊芊如玉却布满操劳, 渐渐有些寂寥。
她恢复直视,慢声道:“人各有耦,色类须同,良贱既疏, 何宜配合。王爷, 人生来便分三六九等良贱不同。同样生存在这方世界,您生来富贵在天,而我则贫贱在地。机缘巧合让我和您站在一起, 是我受到了莫大的抬举。”
她苦笑了两声,继续说:“纵然您身上没有天下大任,可以什么都不用顾忌,做一个洒脱之人。可我的生存,前有豺狼后有猛虎,是永远做不到像您一样,可以抛弃所有去追逐自由,去任尔潇洒。哪怕此时站在一起,您心中所想与我心中所念都不会一样。”
一个满腹儿女情长,一个满心锱铢必较,怎会一样。
唐琮目光有些惊讶,仿佛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些话来,整个人有些微愣。
“所有的一切都有因果循环,当我得到满足的时候,同时也到了偿还之际。这些日子大概是上天对我这个孤魂的嘉赏,魂魄回归彼此之际,王爷终将与我分道扬镳,江湖再见。”她扬着嘴角,似乎说出的话,如寻常打招呼一般,却未想过伤人又伤己。
“不是的。本王不会......”唐琮急着否认,却仍被脆生生地打断。
“王爷!您不用宽慰于我。我知道现下说这些话尚早,但王爷既然问了我的心在哪儿,那我便答您一句。”吴尽夏目光镇定,嘴角残存笑意,心知说出的话必将残忍,却只能当断立断。
“我的心一直在这里,一直都未动。”手指心脏,触摸之下,慌乱一片。
面上的止水,不过是装给那人看。
灰姑娘与王子永远幸福地生活在童话里,但人必须清醒地活在现实之中。吴尽夏两世为人,早已深知这个道理。假意做小伏低也好,此时出口妄言也好,不过是独自披上了铠甲,不至于徒加困苦烦恼罢了。
窗外传来妆工们吆喝笑闹,她跟着笑了一声,随后又轻叹一口气。“王爷您听,那里才是属于我的世界。”
一双似喜非喜的含情目,撞进了唐琮的眼里,进入了心里。他了然,犯了错儿会逃,惹了事会逃,得到好处还会逃,眼前这个人根本就是个盲目的脱逃犯。将一颗真心捧给她,若能乖巧接了,那便也不是她了。
哼,什么三六九等,回头便上疏圣上,取消这烦人的等级制度!
“你说的那番道理,本王不懂。在本王这里,不管是千山万水还是人心向背,我若不放手,谁也不能走。你若想上天,本王便在天上等你,你若想入地,本王就算得罪了阎王爷也要陪你。余生还长,你不必如此慌张,决然地将本王拒之门外。”
一番霸道话落地,屋内气氛重新变得炙热。吴尽夏刚想反驳回去,却听吱呀一声,一个鹅黄人影推门而入。来人,正是八卦大王燕茹花。
吴尽夏速速将要说的话咽进了嘴里,重新恢复平和状态。
“哎,你俩干嘛还关门呀,也不嫌热。”燕茹花挥挥手有些嫌弃,随后将门窗打开,见两人均是不言语,起了疑窦:“你俩在屋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怎么谁也不说话啊?好久未见到本名笔,竟然没人高兴!”
燕八卦声音大,颇有市井阿嬷当街骂架的风范。吴尽夏连忙捂住这姑娘的嘴,小声劝道:“姑奶奶,您说话小声点。我们哪有见不得人的事儿,这不正准备做面脂嘛!”燕茹花不愧是名笔,笔下生花脑洞无限,若是放在前世,妥妥一个揽钱无数的网红作家。
幸好方才没让这姑娘听见半句话,不然连问题都得编排一箩筐,不能惹,惹不起。
“阿琮哥哥,男女授受不亲,你别捂着我的嘴巴啊,快放开!”燕茹花撑脱禁锢,一把抱住一脸无喜的唐琮,“阿夏啊!我想死你了!这几天被我爹禁足,没能及时来看你,你别生气啊!”
说完又抱着“吴尽夏”的脸吧唧亲了一口,口中还振振有词:“阿夏,你的皮肤又变得紧致了,看来建康风水很养人呐!等你不忙了,我们一起去玩吧!”
自打燕八卦登门后,唐琮便没有好脸色,如今还轻浮于他,更是气的面容绷紧。他连瞪了几眼吴尽夏,一边无声地质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边推搡着青梅远离自己。
吴尽夏撇了撇嘴,双手一摊表示无可奈何。看着这对青梅竹马你追我赶分分合合,也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一双桃花眼笑得甚是好看。
“阿琮哥哥你还笑,都怪你吓跑了阿夏,你瞧她都不肯原谅我了!”追逐打闹之间,又拉上了吴尽夏,三人欢声笑语瞬间塞满了整个屋子。
屋外的妆工压下心底的不快:燕茹花一女戏二男,果真不是什么良家妇女,怪不得被退婚!
玩笑终止喘息之间,三人各怀心事不言。燕茹花长舒一口气,于转眼间降落谷底,似是变成了另一个人。
她眼圈有些微红,也未看清双手死命拽住的人是谁,张口便哽咽起来。“我要和你们说件事儿,听了可不准骂我。”
“我爹逼着我嫁人,选中了礼部钱侍郎家的二儿子钱川。前几日钱家托了媒人过来,明着要求让我辞了长安书苑,婚后在家安分守己做媳妇,我顶撞了几句,转日便被退了亲。”
被燕茹花紧紧搂住的吴尽夏听言,忙撑起身子,直视于她。“怎么突然被求亲?”
“你追阿夏的转日,我本欲随你一齐去,可却被我爹知道了。他镇守洛阳城,素来与建康原主松墨有旧仇,自然不肯让我离开家门。也因了此事,他竟然不顾我同意,私自与钱侍郎定下婚约。我......”一行清泪落下,心间酸痛难耐,竟是连话都说不下。
燕茹花缓了缓,继续说道:“那钱川本就是个猪脑子无甚能耐,承了他爹的荣耀,在长安混了个七品小官。我自然不愿下嫁,与他家求亲之人吵了几句。可哪想他家不积阴德,处处着人嚼我舌根。如今满城皆知我被退婚,我,我这脸面,都不知道该放在何处了。”
燕茹花一改平日没心没肺的样子,说完便痛哭起来。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早知心恨谁。吴尽夏见燕茹花身在侯门大院,仍被权贵肆意践踏的样子有些愤埋,心里深处更是对男女之情婚姻嫁娶之事避而远之。
上天入地,等候陪伴,都是男人们随口而说的便宜话,什么允诺,都是骗人。
“人之多言,亦可畏也。原本我不将这话放在心上,如今见你这样,我竟是信了。妹妹,你听我说。没有人是一座孤岛,你还有我,还有阿夏,还有整个燕府,整个白匚楼,整个唐王府。所以,别再哭了。”
燕茹花垂着泪,望着吴尽夏的眼神有些疑惑,用袖口擦了擦下巴的泪,抽泣说道,“阿琮哥哥,你,你是病了么,怎么,怎么对我这么温柔。”转而又望向唐琮,“阿夏,你,你怎么漠不关心我,是,是真的生气,生气了么?”
吴尽夏心知不好,做了半天知心姐姐,却未料到这姑娘哭的时候还不忘蕙质兰心,忙开口道,“娘希匹的钱孙子,瞧本王爷不整死他丫的。”说完对着目瞪口呆的唐琮疯狂使眼色,一双眼皮愣是眨巴地快要抽筋。
唐琮用拳捂嘴,轻咳了一声。“那个,燕燕啊,放心将事情交给你阿琮哥哥吧,他肯定能办好的。”他有些畏缩,原本以为吴尽夏是个小猫,没想到骂起人来却是个老虎。
可怕可怕。
燕茹花破啼为笑,轻轻对着他二人福了福身子。“那小妹在此谢过兄长。兄长也别太狠了,就让那钱氏一家没钱就好了,命还是留着慢慢玩吧。”
唐琮听言,萌生的想法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论语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确实不假,确实不假。看来以后不能让自家女人与燕八卦长久相处,不然以后天天都得过着舔刀噬血的日子。
成日里为太后寿宴忙成狗的钱侍郎,已是半个月未回家。日日吃喝拉撒不是在礼部,就是在鸿胪寺,就连做梦都在高呼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如此披星戴月兢兢业业的钱侍郎压根就不知家中老二犯下的糊涂事,更不知自己即将要踏上一场毫无道理的折磨之旅。
他闷声打了三个喷嚏,重新裹了裹身上的外袍。
夜露已深,礼部却依旧灯火通明。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女主,是凭着实力单身的。
我们的男主,也是凭着实力追妻的。
推荐基友文:文名→→◆◆◆继兄总想掐死我(重生)◆◆◆作者:萝卜蛋
赵汐朝十岁的时候,她爹被迫过继了一个儿子。
她打心底里不喜欢这位继兄,于是百般刁难,天天往他碗里撒盐巴。做坏事,泼脏水,各种为难人。
后来,赵家被人诬陷窝藏逆党,满门被抄。那个她从来都瞧不上眼的继兄,摇身一变成了监斩官!
天呐!重活一世的赵汐朝学聪明了,抱紧这个继兄的大腿死不松手!
她在心底疯狂呐喊:我真的不想被砍头啊!求放过!
◆◆◆赵汐朝的内心独白:求生欲使我冰雪聪明!◆◆◆
【点烟的手微微颤抖】来自一个炮灰女主的疯狂呐喊!
☆、寿宴将近疑窦出
八月初十, 距离太后寿宴仅剩五日。
礼部其下礼、祠、膳、主客四属协心齐办寿宴不敢有任何懈怠, 钱侍郎之下四位郎中以及四位员外郎个个都是操办礼仪、祭享、贡举之政的一把好手, 整个礼部办事效率倍道而进。吴尽夏在礼部蹲守了两天一夜,愣是没挑出瑕疵, 只能甩袖悻悻回了王府。
王府后殿, 唐琮正在称量一堆药材, 旁边的泥炉之上,汩汩有声芬香肆意。
“看这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 王爷是白去了吧。”见着吴尽夏一脸郁卒, 唐琮透过渺渺烟气揶揄道。礼部钱侍郎是连圣上都夸赞的人精, 人前人后两个样, 日日跟个变脸怪似的,怎会那么容易让人捉到马脚。
“别提了, 那个钱侍郎在我面前端的可正经了。偏偏办的事儿上挑不出毛病, 一旦私下里与他闲聊,便绷着一张脸声称公务繁忙, 颠的比兔子还快。”
吴尽夏一边说着一边疾步走到药材堆面前,伸手便抢过了唐琮手中的杆秤,又避着几步远外的丫鬟附在他耳边道,“王爷我来吧, 您坐一旁歇会儿去。”
那日过后, 俩人不约而同地将那番对话封存,像是没发生过什么一样。一个继续狐假虎威做王爷,一个落得清闲做手工帮赚钱。
日子倒也过得寻常。
令二垂着首一溜小跑过来, 行至跟前刚要出言禀告,却正好瞧见这一幕。见状,他连忙用手捂住眼睛,躬着身子假装没看见,却未料这动作更显欲盖弥彰。
王府里的丫鬟仆差们因主子爷喜怒无常变化莫测,早就将目不斜视耳闭八方的能耐学个通透。但近日,自家王爷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对府里的人甚是温和。此时见侍从大人做如此缩头乌龟状,均是没忍住,捂嘴低声窃笑起来。
令二左右睇了两眼,低声呵了一句。这才恭敬地开口道:“王爷,鸿胪寺卿李大人求见。”
听言,唐琮却是一笑,“王爷,这些粗使活计还是由我来,您净下手快去吧。李大人辛苦操持寿宴还有时间来拜访,肯定有一堆体己话与您说呢。”
言外之意,这是大救星来了。
承了操持太后殿下寿宴一事,礼部钱侍郎新接任便烧了好几把火,风风火火的劲头一直没断。不知情的以为他乃实力干将,知情的都道他眼馋尚书位。
说来,这尚书位已空缺八月有余,朝中一直未有合适的人选补任。如果此次寿宴圆满举办,令圣上龙颜大悦,那钱侍郎荣升尚书一职便板上钉钉,手下四位郎中也会有机会跟着攀升,因此礼部人人争强好胜众人拾柴不无道理。
可这下,就苦了鸿胪寺卿一众人等。鸿胪寺主掌朝会、宾客、吉凶仪礼之事,在职能上与礼部略有重合,比如典礼宴飨。
说是共同操办不假,但钱侍郎早已敲好了算盘,尽数将甜头揽回礼部,剩下一堆破烂活扔给了鸿胪寺,整件事孰轻孰重被分得明明白白。
鸿胪寺成了大红花旁配的绿叶,李大人为官多年,任凭修养秉性再好,也是忍不下这口气的。
“王爷,礼部欺人太甚。”这李大人不足七尺小个,说起话来嗓子尖尖,惊得吴尽夏端茶的手失稳,差点将茶水泼了过去。那皇帝老儿殿选也太马虎了吧,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当寺卿,看来李玄黎登科有望了。
吴尽夏放下茶杯,一脸地和蔼可亲。“李大人坐下来,慢慢说,本王听着呢。”李大人这小尖嗓儿,不当个宦官可真是可惜了。
“微臣为官十年里,与原礼部张尚书共同筹备大小佳宴数百起,均未出过任何疏漏。这正是尚书大人与我友达,共同商议之下的成果。”李大人拱手敬天,吴尽夏瞧着他短胳膊短腿的样子,有些不厚道地笑了。见其仍旧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忙敛了敛,举手示意继续。
“臣感恩圣上与太后殿下将筹备寿宴一事交由礼部与鸿胪寺协力同办。本应两部合力而为的大事,这钱侍郎却尽数将好处揽了回去。寿宴如圆满,则是他礼部的功劳;寿宴若有误,便会以懈怠为由将责任推与微臣,实乃居心叵测。”
“李大人莫讲这便宜话,钱大人也是怕您年岁大,累坏了身子嘛。”吴尽夏面上装了一把和事佬,内里却等诱着人跳坑。
李大人听言,八字胡子愣是气成了一条线。“他根本就没安好心!王爷不知,如今我鸿胪寺只落个接代外吏朝觐,诸蕃入贡的苦差事。外吏使节表面上各个对我大唐毕恭毕敬,可私底下却不安分守己,整日闹得鸡飞狗跳防不胜防。”
“还有那琉球使臣,不知从何处听说太后殿下养的毛宠喜食腥膳,此次竟运来三车小鱼干。蒙古节度使又与往年一样赶来了万匹牛羊,爪哇国也派人运来十石徒良,如今整个鸿胪寺臭气熏天!臣等实在苦不堪言啊。”
“呃,徒良是何物?本王未曾听过。”吴尽夏听着这贡品名字陌生,估摸着是个香料,如是良姜就好了,得想辙讨回来做妆品。
李大人有些诧异,心道王爷真是贵人多忘事,便提醒道:“王爷您忘记了?前年爪哇外臣送来的果品,瓜壳沙黄且硕大有刺,果肉有异臭却甘甜,微臣听说您当时很喜食。此次爪哇国还特意给王爷送来一石,方才已经叫令一侍从送回膳房了。”
难,难道是榴莲?!
怪不得方才就闻到一股子熟悉的臭味,她一时未想起,还当这李大人不爱洗澡呢。
吴尽夏最讨厌榴莲,在她心中最痛恨的食物排行榜上,臭豆腐委身第二,榴莲当之不愧为第一。
可小王爷却爱食,果真两人不适合在一起生活。想及此,吴尽夏连连摇头,乱想什么,就算他不喜食,俩人注定是要分开的。
“本王记得贡品均由礼部掌管,怎么都去了鸿胪寺?”
“回王爷,礼部库房甚小,放不下太多贡品。因此,张尚书与臣商议暂由鸿胪寺代管,这一管就管了七八年。此次礼部仍旧按照惯例,微臣也是敢怒不敢言。”
李大人继续尖着嗓子眼哭诉,吴尽夏听得耳朵痛,当即喊了停,将未出口的话拦了下来。
“传本王令,藩使外臣四方齐会六服皆来,理应束帛迎劳,鸿胪寺即刻起清整院落,所收贡品一律交由礼部看管,不得有误,违者当罚。”
“微臣遵旨。”李大人感激涕零,拱手便行大礼。
吴尽夏从椅上起身拦下大礼,扶着李大人的双臂道:“太后寿宴一切从简,本王特准当日晚宴设在鸿胪寺,希望李大人尽心尽责。”
李大人未曾见过小王爷如此可亲可敬的模样,甚觉受宠若惊,连连点头称诺。
吴尽夏继续说道,“本王有一事须与李大人说明。鸿胪寺内水渠干涸已久,且院内景色寡淡,如若在渠中续上清水并植以青莲,想必太后殿下一面礼佛之心,见之会甚悦。”
“谢王爷明示,微臣即刻便去安排,请王爷放心。”李大人听言忙不迭地躬身离去,独留一股咸腥臭味迟迟不散。
吴尽夏捂着鼻子送走了李大人,并没有立即去找唐琮。
“令一,吴楼主可仍在后殿?”
令一回道:“回王爷,吴楼主方才见着奴才搬了一石徒良,便跟着去了膳房,此时应该还在。”奇了怪了,王爷今日怎么一副嫌弃的表情,原先可没少食呀。
“你去知会一声,徒良虽然有强身健体、健脾补气功效,但食用过量则热痰内困、体温升高。本王去趟书房,你不必跟着了。”
令一得令便健步而去。吴尽夏盯着天边的晚霞愣了会儿,转身朝正殿书房走去。
书案旁,吴尽夏执笔写了一封信,又用封泥印好,才唤来仆差送至燕王府。吴尽夏盯着烛火随风跳跃,映在脸上泛起了昏黄的光晕。
事情既然已经开始,那便慢慢着手做吧。
“想什么呢?”唐琮不知何时来的,倚在门柱旁浅声问着。没有往日的凌厉感,寻常地有些不像个王爷。
吴尽夏起身福了福,又重新坐了下去。“王爷可是食好了,我得离您远些,那个味道我实在不喜。”手掌捂鼻,嫌弃的意思非常明显。
唐琮揣着好奇,随意坐在旁边的矮榻上问道:“你可食过徒良?”
吴尽夏摇摇头,“才没有,闻着味道都快要吐了。我一直纳闷,那东西黏黏糊糊汁水又不多,为什么还要忍着臭气吃进肚儿。我还是最爱甜滋滋的水果,既满腹又满足。”
“你怎知得如此清楚?”唐琮越发好奇。徒良乃爪哇贡品,前年使臣仅带了两颗,一颗送去了后宫给娘娘们尝鲜,另一颗在朝觐晚宴上被自己吃了个精光。一个普通商贾却了解得如此清楚,实在可疑。
“啊?那个,李大人与我说前年曾瞧见过徒良,便跟我详述了一番。”吴尽夏当即有些堂皇,多说无益,怎么还是管不住嘴啊!
灼灼烛光灯影之下,吴尽夏一张脸被火光映得通红。唐琮手指托腮,淡淡问道:“哦?本王怎记得,前年的朝觐晚宴期间,李大人一直抱病在家呢。”
体温逐渐上升,一团火气在嗓间乱动。
“况且,你怎知多食徒良会热痰内困,徒增体温?”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喜欢吃榴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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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路没有了选择
将近仲秋, 王府内丛桂怒放。此时夜静轮圆, 满院子陈香扑鼻。吴尽夏轻耸鼻翼, 一阵子闻之清可绝尘,一阵子闻之浓能远溢。
她坐在书案之前, 没有立刻回答唐琮的问话。反正如今说什么, 都无法消除他内心滋生的古怪疑虑。早说晚说都是一句话, 何必把气氛烘托得那么紧张。
她随手拿起书案前的一本兵法,随意翻了几页, 才道:“几年前, 我曾寻神医拜教, 那老头子云游八方, 自然是见过徒良。寻常尝过百草,连命都不在乎的人, 却与我谈起徒良来, 甚感嫌弃。我瞧着他实在一惊一乍,便记下来了。”
抬眼越过兵法, 她望着唐琮仍旧板正的姿势,忽然想起了含元殿的那位圣上。果真是对亲兄弟,疑人的程度都如出一辙。“王爷还有疑问吗?没有的话,我就先回了。”
“嗯, 去吧。”似是万般不愿, 扔下了一句勉强的回答。
饮完杯中最后一口茶,将手中兵法搁回原位,吴尽夏抖袖起身行至门廊前。偷瞄一眼却见唐琮脸上的嫣红有些奇怪, 嘴唇翕合轻浅,像是呼吸困难。她心道不好,连忙上前扶住问道:“王爷可是不舒服?”
“那神医有没有和你说,过食该怎样疏解?本王,本王有些发热胃胀,甚感难受。”
说话间,一股子甜臭味扑鼻。吴尽夏用力掰开唐琮下巴,露出的舌头已是恶黄。她有些笑怒,这王爷竟然这么贪嘴,好吃到连命都不要了么!
“你说实话,到底吃了多少!”
“不多,仅两颗半。剩下的半颗赏给了令一令二。”
两颗半,还仅!吴尽夏怒其不争,揪着衣领便将人从矮榻上提起。“赶紧去寝殿,我去叫人煮些黄连水。”
听言要喝黄连水,唐琮有些挣扎,可奈何此时嗓子眼都冒着火气,一肚子的拒绝倒成了难言之隐。
她见人软弱无力,脸上的汗珠扑簌簌地往下掉,便横下心来,将人往胸前一揽,两臂紧托,一个公主抱将人护在怀间。唐琮仍旧有些挣扎,似是受不住这般轻视,强行做鲤鱼挺身状。
“王爷,您就老实点吧,别再折腾我这小身板了!”吴尽夏咬了咬牙,此时若不是自己的身子被糟蹋,谁爱管这自大妄为的人。
折腾了两个时辰,唐小王爷被吴尽夏灌下了两碗黑糊糊的黄连水,脸上的虚热潮.红才缓缓退下,一身子软骨摊在榻上动弹不得。
寝殿窗户大开,桂花香气像被席卷了一般,尽数灌进了殿里。吴尽夏打了一个冷颤,方想起身去关,却被唐琮一把湿热的手握住,拦住了去路。
“你别走。”一声诺诺,像是纸老虎被戳破,挤出丝丝可怜意味。
吴尽夏轻拍手背,轻声安慰。“王爷,我不走。窗子开着会受凉,我去关上。”她轻轻将握住的手褪下,用绢帕拭走了潮热,才起身关紧门窗。
令一令二早已在窗外等候,此时见自家王爷关窗,忙上前拱手:“王爷,现下已三更了。您忙累了一天赶紧回房内休息吧,吴楼主身边有奴才们守着,您放心吧。”
夜露深厚,吴尽夏闻着带着水汽味道的桂花香醒了醒盹,沉思一刻后才说话。
“无妨,你们去歇着。明日一早备马车,本王去趟白匚楼。”
黄连下火,唐小王爷一晚起了三次夜,直到肠胃舒畅才稳稳睡下。吴尽夏陪在一旁,瞧着天边已破晓,这才眯着眼睛歇下,昏沉之间便听见有人敲门问安。
“王爷,您可醒着,有什么吩咐?”令二担忧自家王爷身子,刚睁开眼睛就跑来跟前伺候。
唐琮似是被喊声吵到,在床榻上翻了个身,嘴里嘟囔着什么。吴尽夏起身帮他盖好被子,对着后脑勺作势打了一拳,这才打个哈切伸个懒腰出了房门。
真是个折磨人的小王爷,简直不省心。
吴尽夏带着近日做的妆品,坐着马车悠悠回到了白匚楼。如今李掌柜已基本掌握了她的经营理念,一手饥饿营销学得透彻极了。此时白匚楼早已大排长龙,连王府马车都被拦在了街口。
吴尽夏匆匆下了马车,将妆品分配给众人,被几人护着往白匚楼方向走去。
“令一,你觉得白匚楼怎样?”满心欢喜地看着自己的产业,吴尽夏此时很想听人夸赞。
令一想了想此时还昏睡在王府的“吴尽夏”,违心道:“回王爷,自然是好的。吴楼主擅长发现商机,且为人聪明伶俐,又善于慧眼识人。白匚楼有如此盛况,不难实现。何况,王爷信赖之人,自然是要精明能干足智多谋的,怎会饱食终日好逸恶劳。”
一番话听进提问者耳里,自然十分满意,虽然最后一句说得有些咬牙切齿,但暗指是谁,吴尽夏心里很明镜。
李掌柜离老远望见王府阵仗逼前,连忙屈着身子迎接。“王爷您来了。”说完又往身后瞧瞧,左顾右盼的寻着熟悉的身影。
“李掌柜不必寻了,吴楼主昨日疲累,如今仍在睡着。”
吴尽夏这话一出,仿若一道惊雷。排在队伍前头的几位官家小姐是未出阁的姑娘,此时听了这句暧昧不清的话,均是红了脸。有陪着夫人来的男子戳了戳自家娘子的腰,一脸感同身受般了然。
大唐民风空前开放,并不排斥龙阳之兴。围观群众不知内情,还以为小王爷与吴楼主两位美男子在谈一段缠绵悱恻之恋。虽替满城未嫁女子可惜,但这谈资的重磅程度绝对不可惜。
李掌柜心中也是欢喜,养子自此有了权高位重的王爷疼,以后这生意肯定越来越好做。
吴尽夏哪知众人心思,她寻了一圈,未见目标,又问向李掌柜。“可曾见过燕家大小姐?”
“与点香在后院等着呢。王爷请进。”
昨日送信一封,便是约了燕茹花前来谈事情。吴尽夏将妆品推给李掌柜,又命随从在前厅等候,便一个人去了后院。
桃树之下,燕茹花正与点香玩着蹴鞠,见吴尽夏一脚踏进院门,小姑娘也不管眼前滚来的蹴鞠,朝着八寸之身便是一扑。
“阿夏约了我谈事,怎么没来呢?”燕茹花从袖袋中取出一封书信,正是昨日吴尽夏写的那封。
点香人小但嘴巴毒辣,“吴楼主那么凶巴巴,不来正好。”说完重新将头埋进吴尽夏怀中做亲昵状。
燕茹花在一旁巧笑嫣然:“阿琮哥哥,你是不是总欺负阿夏,我见她近些日子总是无精打采的,也不与我说体己话。点香这小丫头倒有几分像她,偏偏粘人这招却不一样。每次见到你都扑过去,我都替她羞臊。”
说完,又将蹴鞠踢了过去。“好久未玩蹴鞠有些生疏,我记得小时候咱俩常玩,每每都是你踢得比我好,你说是不是?”
眼前的故事,吴尽夏都不知详尽,何况那么久远的事儿。
她拉着点香的手,顺着树荫凉坐在竹椅之上。也未寒暄,直奔主题。“燕燕,你过来,我有一事相求。”
小王爷如此客气,燕茹花是从未见识过的。听言,三步并作两步坐在身侧。“这是怎么了,别突然这么严肃呀,我胆小怕事。你这是要我去杀人,还是放火啊?我可提前告诉你啊,丧尽天良的事儿我可干不来。”
吴尽夏气笑,此时将重任托付给她,也不知是对是错。“杀人放火的事儿,我也做不来。别扯闲话,你坐好听我细说。”
“四日后为太后殿下寿宴,当晚鸿胪寺必将出事。此事关联吴尽夏,出事之时自有我保护她,你若当她为闺中密友,便请你于转日寅时派马车到王府后门等候,届时接她去你府中躲避几日。”
燕茹花瞪着一双铃铛眼,一时未答上话来。
“你放心,她并未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此举也是权宜之计,她在你府上暂避几日便可离开,你不必过多担忧。燕燕你可答应?”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燕茹花拒绝,她还得想别的辙。一句话问得小心翼翼,全然没有小王爷的架势。
燕茹花见状,只知事情比想象中的严重,二话没说便应了下来。“可以,阿夏与我情谊深厚,我不能弃她于不顾。阿琮哥哥,我就是有点担心,如果连你都保护不了她,那可怎么办?”
焦急之情溢于言表,吴尽夏强忍心中感恩之情,又道:“你放心,人定然能护下,但树大招风,本王不能将她置于王府。”她又拉过点香的手道,“这孩子与你亲近,现将人托付于你,今日便带着她去你府上。切记此事你俩知道即可,出了这个院门,不管谁问都不可倾告。”
吴尽夏狠了狠心。“这几日你俩避她不见吧,等事成之后,她自会将隐情告知于你。你且放心去做吧,劳烦了。”
燕茹花点了点头,心中仍有万分疑虑想问。可念着自己知道得越多,越会惹事,当即回了句“是”,便带着点香回了府。
吴尽夏静坐一方小院之中,紧闭着双眼沉思。到底从何时起,日子被自己过得战战兢兢。十年生存不易,有了立身之本又如何,前路早就没了选择,日后终将四处颠簸。
白驹苍狗,草木之秋,不过是教会人取舍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刚才领导通知加班,蠢作者赶紧将新章发出。
不能让看文的小天使们等着,愿阅读愉快~
下章肯定魂归原位,有惊喜,请守候~~
☆、不是幻想的圆满
八月十五, 太后寿诞之日。普天同庆, 天下大赦。
更夫敲响的卯时鼓, 像是一根火线,迅速引爆了整个长安城。礼部两位员外郎各领一队礼仪仗蹲守在东西两市, 钱侍郎则独带一队, 位置正好选在唐王府门前。三队齐列, 天刚破晓,长安城便锣鼓喧天。
街坊邻居仿佛早就盼着这一刻, 早早地起了随着礼仪仗队游街, 有好玩的乡民头戴鲜花, 混在人群中打起鼓来敲起锣。再加上街道两旁的民居店铺早已被彩布彩画妆点得绚丽多姿, 更加烘托得整个长安城歌舞升平、喜气冲天。
本就浅眠的吴尽夏于睡梦之中被阵阵锣鼓声惊醒。那锣鼓声声近在耳前,根本就将王府围了攻。如此丧尽天良的主意, 自然是那钱侍郎所出。不过也难怪, 若不是她欺负人欺负地过了头,也不会遭此报复。
话说鸿胪寺卿李大人奉旨将寿礼一股脑地运回礼部之后, 礼部上下官员便日日与牛羊为伍,夜夜伏在干巴巴的小鱼干垛上休憩,偶尔还被熟透涨开壳的徒良攻击。无奈之下,钱侍郎只能收拾铺盖卷回家去避难。
本以为到家能睡个踏实安稳觉, 却没想到妻儿竟然给他惹出一个大祸篓子。钱侍郎拖着满身臭气问清来龙去脉, 连眼皮子都没来得及合上,又颠至燕大将军跟前赔罪。好不容易磨破嘴皮子求得冰释前嫌,却又被告知其实整件事, 小王爷才是最生气的那个人。
钱侍郎这才明白寿礼无故搬运一事并非空穴来风,于是前脚刚出了燕府后脚就迈进了唐王府。吴尽夏倒也爽快,几句话内就原谅了钱侍郎,可唯独有个条件让钱侍郎这个守财奴左右为难。
“钱侍郎,本王不是有意为难于你。本王与燕家大小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她被风言风语中伤,日日郁郁寡欢,茶不思饭不想,本王瞧着甚是心疼。钱侍郎虽然无直接过失,但管教妻儿无方,责堪旁贷者怎可少您一人。我那青梅虽不像大家大户的娇惯小姐,但名誉扫地一事确实事关她日后婚娶。钱侍郎,这个错儿,您总得想辙弥补吧。”
钱侍郎听着她将道理款款而谈,只能红着脸求明示:“王爷,此事由钱家不肖子孙一手造成,微臣管教不严,平白给燕家大小姐惹了麻烦。王爷可否透露,微臣该如何做,才能与燕家握手言欢、重修盟好?”言外之意,到底怎么做,王爷您才不再追究啊!
吴尽夏捧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又假装思考了片刻。余光瞟见钱侍郎有些坐不住才堪堪开口:“虽然我这个青梅为人豁达,但此事终究害了她清誉。如今她闭门不出,自然是去不得长安书苑,润笔费估计也是赚不来了。可她自小便自立更生,从不与燕将军索要银两。但如今......钱侍郎不如酌情赔些吧,好让她安心在府中疗养情伤。”
钱侍郎听到“赔钱”俩字时,便有些不大爽快。可一想如若此事难平,那以后的仕途之路便会受阻拦,于是当即狠下心来问:“王爷,您给个数目,臣好让待罪犬子亲自送至燕府并道歉,且昭告天下因钱家因故才致姻缘做散,并保证以后井水再也不犯河水。”
钱侍郎算是明白了。这燕家是不能再招惹了,小王爷这护犊子的劲儿头,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
吴尽夏点头,这钱侍郎倒是个上道的。她未做迟疑,展拳伸出五指,对着钱侍郎微笑。
“五十两?”钱侍郎面部表情微塌,正四品的年俸才五十两出头,这是狮子大张口啊。
吴尽夏当然知道钱侍郎心中所想,摇了摇头继续保持微笑。
“五,五百两?”十年俸禄,这是要他倾家荡产啊!“王,王爷,您吓着微臣了。微臣自诩清廉,除了微薄俸禄,家中并无其他进项。微臣家中大大小小老老少少拢共十一口,日子常常过得紧巴巴,微臣实在没处去寻这么多银两啊!”
想着自己赚的辛苦钱,都被别人惦记,钱侍郎哪还管老脸不老脸,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着吴尽夏哭诉起来。
“钱侍郎这是何必,本王深知您养家护院难,但您还有个聪明能干的儿子啊。本王听闻钱川在西市三街开了个胡姬酒馆,可是夜夜笙歌奢靡无度。左右是他的罪过,钱两也合该他出。您就别在本王面前哭诉了,让旁人瞧见,该说您为官不正了。”
吴尽夏这番话说的云淡风轻,可听进钱侍郎耳中,却生生逼出了一身冷汗。二子顶冒他人名义偷偷开了一间酒馆,本以为会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可这小王爷从何得知?况且明知得如此透彻却未去惩戒,难道是有意包庇?!
心中玲珑几番,钱侍郎叩首于地:“王爷,臣这就归家安排,明日必将携子登燕府赔礼道歉。”丑话说在前,人随后一溜烟跑了。
她持续微笑:这口气算是出了一半,等钱到了燕府,钱家就等着哭鼻子吧!
吴尽夏才不是那收钱销赃的人,钱侍郎那厢刚将五百纹银送至燕府,御史台察院便派人封了钱川开的那家胡姬酒馆。偏偏钱侍郎无凭无证,只能瞧着财权两空,独流两行浊泪。
当然,五百纹银并不尽数赔给燕茹花,那是吴尽夏为筹备“大事”留的私房钱,送至燕府不过是方便日后取用罢了。如此煞费苦心,当然要瞒着小王爷。
“怎得如此高兴?可有什么喜事?”唐琮与吴尽夏坐在食案前吃蟹黄毕罗,见其举着毕罗傻笑,也跟着不落痕迹地笑了一声。
吴尽夏拿起案上的酪浆轻轻抿了一口,才回道:“今日太后大寿,难道王爷不高兴吗?”说完将毕罗塞至嘴中狠狠咬下,喷香的蟹油被双齿挤爆,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本王看你是欢喜吃寿宴吧!今日你可要处处小心,不可饮酒,不可胡言乱语。圣上眼皮子底下最好乖些。”唐琮伸手将她嘴角的蟹油抹去,又将自己那半颗毕罗里的蟹黄挖出,随手放进对面的碗中。
“王爷!难道您不与我一齐进宫?可,可今日是太后殿下的大寿之日,按理您也该去敬拜一下吧?”她有些慌乱,天时地利都准备好了,人不去怎么能行!
唐琮见对面人嘴角仍残留着一抹黄色油渍,有些无奈般摇了摇头,伸出右手欲帮忙擦拭。吴尽夏哪管得上嘴角,双手握紧住伸过来的手,一双晶亮的眼睛充满着恳求:“王爷,您可要救救小的。大宴在即,小的可没见过此等大阵仗,搞不好会,会,会给您丢人现眼的。”
双手的温热传来,驱走了初秋的凉意。“本王倒觉得你过于担忧了。”唐琮从温热中抽出手来,板着脸继续道:“本王看你与礼部、鸿胪寺等众官员交往起来甚是熟练,倒未见你会担心丢人现眼。想来,你那灵魂早已习惯了本王的身子,都能跟着作威作福了。”
“才不是!王爷您误会了。您在小的身边,小的才敢作威作福啊。您若不在,小的这条猫尾巴就暴露了。”
“当真?”唐琮撇着眼角,望着一脸谄媚的吴尽夏,有了三分信。“那你求求本王,本王再做考虑。”
话音刚落,吴尽夏已是换作了一张猫脸伏于案前,握紧两只拳头做猫爪状。“小的求求王爷了,王爷就可怜可怜小的吧!”
堂堂八尺男儿却装出如此奶猫状,明明说着相求的话,却让人越听越挫败。“好了好了,本王随你去便是。”
诡计得逞,吴尽夏却仍担心小王爷会出尔反尔,当即拉着人着了鲜艳的礼服,进了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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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整,宣政殿。
当今圣上头戴一顶乌纱翼善冠,身着一身赭黄龙纹文绫袍,腰系深红色玉革带,脚踏一双六合靴,正襟危坐于大殿正中央。太后则端坐于皇帝右首,一身明黄凤袍夹带牡丹花样,头顶凤冠珠翠,左手持着一串佛珠,右手抚摸一颗翠玉扳指,目光清明甚是威严。
王公百官按制着官服位列殿内两侧,藩使外臣、封疆大吏则站立中间。众人高呼“圣上万岁、太后万寿”之后,便轮番朝贺送上寿礼。
殿内的寿礼可用“精、珍、奇”三字概括,内容多以福、寿、吉祥为主题。吴尽夏从一堆如意、盆景、钟表、插屏中寻摸,却一眼瞧见了硕大的珊瑚树,便按照唐琮的指示照搬模样,说了一堆恭维话后将其呈上。圣上点头大加赞赏,太后神色慈祥可亲,纷纷赐下回礼。
祝寿之礼,宾主尽欢。
画鼓喧街,兰灯满市,皎月初照长安城。清都绛阙夜景,风传银箭,露叆金茎,都是美景。
太后虽然要求寿宴一切从简,但礼制不可废除。按照惯例,寿宴长达四个小时,午时摆设,未时举行,申时结束。圣上携太后从宣政殿移驾鸿胪寺时,后宫众妃嫔们早已按品阶坐于正殿左侧,诸皇子则按年龄长幼分坐于正殿右侧。
吴尽夏懒得与皇子们假意攀谈,便未坐在正殿上方,随意拉着唐琮找了个清静的地方赏月。周边藩使外臣见状,忙收敛起神色,不敢再肆意饮酒作乐,各个如坐针毡。唯独他俩屁股坐的稳当,完全不顾渐渐聚集而来的眼光,磊落地聊着闲话。
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圣上与太后入座,寿宴方才开始。
宴席之上,二百位儿童穿得红紫银绿色彩斑斓,锦袄宽衫玉冠裹巾整整齐齐,这个舞剑器,那个执锦仗,一个捧宝盘,一个跨雕箭,还有扮夷来献宝的,惹得人人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热菜冷菜四十道连番上,汤菜小菜瓜果蜜饯换上来,待上完二十九道面食,宫娥们逐个呈上奶茶,也到了宴席终点。酒膳摆上桌,整个宫殿已混作一团,吃酒言欢尽情享受,无人注意吴尽夏已举杯踱至水渠边。
直到唐琮转身,才模糊瞧见她神情寡淡,嘴角带着得逞的微笑对他说:“再见。”
下一瞬,连人带杯滚入水中,将静在白莲旁边的圆盘摔得碎烂。
唐琮来不及暗骂一句,紧跟着也跳入了水中。圆月作祟,两人互相挣扎又互相牵连,以吻封缄却慌乱难安。
一句再见,却不是幻想中的圆满。
作者有话要说: 被人拖累,加班到11点。
肝了一篇送给小天使们~
白天倒休睡一天,精神好的话会再更一章,精神不好的话,那咱们就明天见~~
日常求收藏评论~虽然天使们不喜欢留下印记,但也感谢泥萌来过~~么么哒!
☆、心间开出一朵花
三杯和万事, 一醉解千愁。
寿宴终了, 酒膳呈上, 圣上与太后各称乏累,双双离了鸿胪寺, 妃嫔皇子们未有久留的心思, 相继携手归去。没了九五之尊殿前威, 宾客自是得了鱼水快活。殿内两侧铿锵钟架又齐齐摇晃,宫娥抚弦再把梓瑟弹起。席间男女纷杂交坐, 位子早已散乱不分方向。绶带帽缨解放一边, 醉酒之人哪还分清何为正经。饮酒娱乐不肯停歇, 满殿喧闹非常, 大有沉湎其中日夜相继之意。
唐琮与几位有名气的文人墨客相谈甚欢,高谈阔论之时, 全然未瞧见旁边人独饮了三杯琼酿。大殿之上, 华美的灯盏错落高低,带着兰花香的明烛火光灿烂。吴尽夏起身已是摇摇欲坠, 望向空中的一盘皎皎明月,划出一个知足的笑来。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原来是这般不曾体会过的人间清欢。
眼前幻影似真似假,人影重叠又分散, 随意散落的绶带帽缨成了前行的阻碍, 等到好不容易蹭到亭廊之下,醉意又深了几分。她噙笑颔首,望着几步远被人相围的唐琮痴痴傻乐, 分离时分如箭在玄上,她竟觉得那含笑谈欢的背影却那么惹人心猿意马。
正说到兴头上,唐琮侧身想寻些水喝,却未见吴尽夏身影。他变貌失色,有些慌张地环视一周,目光落至案上徒自斜倒的蓝釉双耳酒壶时才大骇,连忙拉起案旁醉得东倒西歪的藩使衣领大声喝道:
“王爷去了何处?”
藩使烂醉如泥,糊里糊涂地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又兀自昏了过去。
唐琮顺着方向望去,只有几位舞姬翩翩起舞。他怫怒,松手将如泥一般的藩使摔了下去。周身伺候的宫娥被惊得大喊一声,将将引来吴尽夏醉意朦胧的一瞥。她举了举手中的蜜味琼浆,趁着酒酣耳热之际,大呼一句。
“我在这儿呢!”
眼神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