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视一圈,笔尖在纸张中心重重地一点。
“已经够了,开始吧。”
夜深人静,会议室里却肃静异常,亮若白昼。
在省厅调配下,林州当地抽了不少精锐人手协助特案组,一时间会议室内人声鼎沸。身为案件重要证人和参与者,宁微被安排坐在了会议室一个角落。
屏幕落下,投影亮起,就像拉开大幕的舞台,精彩好戏即将登场。
众人注目下的楚铭,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目光穿过茫茫树丛,远远地注视自己的猎物。
面对众多期待着的刑警,楚铭开口了:
“我们的嫌疑人,暂时称为假李雅,林州市人,幼时被亲生父亲卖给一户教育程度不高的家庭。这户家庭甚至可能是当地涉/黑成员。
假李雅在这种环境中长大,很容易走上邪路。从其第一次犯罪的年龄就能看出来。”
会议室内一片落笔的沙沙声。宁微静静注视着楚铭,不自觉地跟着他的话语,在脑中勾勒罪犯的形象。
“近些年,嫌犯大都出现在刑事案件中,并且行踪诡异。现被押的学生李雅被其盗取身份,但这给案件提供了突破口。
李雅的成长环境非常普通,很难与犯罪行为产生交叉,在早年案件中,她也没有作案条件。鉴别技术帮我们锁定了方向,也确定了假李雅利用血缘关系,盗取身份的事实。她盗取身份,不会是为了掩护自己——除非这个人深居简出,与世隔绝。那么就剩下一种可能:私人恩怨。”
dna技术锁定了李雅,却也是反向锁定对方身份的双刃剑。
一个开朗活泼,一个阴沉黯淡。两张相同又不同的脸在眼前盘旋。
“对于正常成长,并顺利进入大学的同胞姐妹,嫌犯很容易产生情绪。盗取身份并犯罪,可视为对姐妹的报复。基于这种动机,我们可以在林州市进行布控,不出意外,嫌犯一周内必定在林州市出现。”
在座的一个年轻刑警当即开口:“为什么是林州市?她的活动范围应该在s市附近。”
这个问题很合理,屏幕上s市地图亮着一圈红点,在座不少刑警点头附和。
楚铭注视着所有人:“报复了被亲生父母抚养长大的姐妹,要不要再报复当年卖掉自己的父亲呢?”
大多数案件起因都惊人地相似:情爱,钱财,仇恨。
对于这个普通家庭而言,二十年前消失的阴影又重新乌云笼罩。
特案组本就是侦破案件的一柄利刃,加上临时调派的各路精英,近乎完美的破案计划很快出炉,侦破工作紧张有序,却与宁微暂时没了关系。
她人都来了林州,宁律知道了,也没说什么,只让她注意安全。
陌生的环境,紧张的案情,宁微就算戴着耳塞眼罩,也很难入睡。
第二天上午,宁微撑着浓墨重彩的黑眼圈离开招待所时,正好看到了几辆疾驰而入的警车。一行人鱼贯而下,浩浩荡荡地进了警局大楼。
她走进警局时,一群人已经分散在各个角落各就各位了。
地上散落着泛出油光的扑克牌以及一些赌博道具,兼有不少红钞。
“抓赌去了?”
孟辰飞一笑,“算是吧。你看样子没休息好,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过来转转。你呢?”
“我是组里的花瓶,哪儿需要就往哪儿搬。”孟辰飞摊手。
他虽然在特案组职位较高,但平常的侦破和审讯用不上他,一般都是最闲的人。
两人坐着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孟辰飞见宁微脸上复杂的表情,戏谑:“是不是心情复杂?”
宁微默然,接过他递来的水杯不吭声。
他以为宁微性格斯文,不习惯自己信马由缰的聊天风格,就没再多话,却忽然听她说:“这案子能破吗?”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不知道。”
紧张的目光刷地扫向孟辰飞。他朝走廊望了一眼,人来人往,气氛紧绷。
“真不是骗你。特案组没事的时候很闲,有事的时候,遇上的都是各地疑难案子,甚至能接到封存十多年的悬案,谁也不敢保证能破案。”他话锋一转,“但如果楚铭说能破,案子就能破,至少到现在没有例外。”
“那么神?”
“三十岁不到,就做了特案组副组长,本来就不是牛逼能形容了。就比如你,不也是被他说服的么?我很好奇,为什么你哥哥说你不愿意参与?”
身为特案组优秀的心理医生,孟辰飞引导话题的本事可谓一流。
宁微遭遇这么恶劣的态度,还能紧跟案件帮忙,他真的很好奇。
不过今天是个例外。
宁微凉凉地笑:“想知道原因?你去问他好了。”
孟辰飞一愣,宁微继续以冷嘲的语气说道:“如果不是为了那件事,我真不愿意参与——说实话,对警方,我并不是很信任。”
虽然不是心理学专业出身,但楚铭对人心理的把握完全达到了专业水准。
一个家暴惯犯,不止有一个漏洞。
比如赌博,和酗酒。
警方顺利地在李雅家附近的一个赌博点找到了李雅的父亲,为免打草惊蛇,以抓赌的名义将所有参与人员带回警局。其他人员都在做了记录后陆续放走,只留下了李雅父亲一个人。
家暴犯通常具有窝里横的特性,在表情森冷的审讯人员面前,李雅父亲很快招架不住,交代出一个人贩子,并承认当初将一个女婴卖给了他。
“女婴哪来的?”
李雅父亲不说话,整个人在座位上蜷着。
楚铭盯了他一会儿,问他:“钱都赌完了?”
李父依然不吭声。
“你丈母娘家给的钱都扔在赌桌上——要是把这个告诉别人,你想想后果。”
李父猛地抬头,眼珠子打着转,整张脸挤成一团,不停地将头撇向一边,哼哼着:“没、没输……”
楚铭笑了笑:“那行,我们就不浪费时间了。今天就到这儿,你签个字,回头我通知你丈人那边……”
电光石火间,李父整个人腾空,疯狗一样扑了过来,楚铭往旁一闪,让他与审讯桌摔成一堆。还没等他爬起来,警卫已经摁住了他。
宁微隔着单向玻璃看着里面,表情从惊讶到愤怒再到茫然。
审讯室内,李父是这么说的。
他说:“是我的,双胞胎,想卖了换点钱,反正有两个……”
“帮我转手的是我们这老五,他有路子,可以多卖点钱。不过女孩卖不高,他就给我卖到隔壁县里去了,那家人不能生,想要小孩,男孩又买不起……”
回想起李雅的遭遇,宁微只觉得心一阵阵地抽痛。
跟孟辰飞一同回到给楚铭设的临时办公室时,宁微仍然有些精神不佳。孟辰飞看在眼里,让她到沙发上去休息。
已经深夜,针对李父进行的审讯足足进行了一整天,所有人都很疲惫,幸好想知道的都到手了。
按照楚铭的要求,除了特案组,其余所有本地人员都回家休息,准备次日的行动。
临时借用的小办公室里,桌面上白光刺目,楚铭面对笔记本电脑,依然坐得笔挺。
孟辰飞端着咖啡进来,正要问他进展,瞥见他镜片上映出的画面,立刻凑过去:“你打算用这个?”
“嗯。”
“老大不是说这东西还在实验期,只对内部高级人员开放,没有向外开放授权么?”
这是对楚铭的疑问。因为这个案件结束后,楚铭将暂离特案组,交接工作正在进行,他以为楚铭的权限已经被收走了。
楚铭抬着左手行云流水地敲着键盘,“他亲口说的,我的授权在这个案件终结前仍然有效——更何况,我要是想用,也用不上授权。”
嚣张如楚铭。孟辰飞默默为老大哀悼。
“你们在看什么?”
孟辰飞悚然,见宁微已经稍稍恢复,站在门口,连忙堆起笑:“没什么没什么,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好。”
虽然刚才听见了很多奇怪的话,她非常好奇,但既然对方没有邀请,还是不要多问比较好。
孟辰飞松了一口气,却忽然听楚铭淡淡道:“你过来看看。”
孟辰飞猛地扭头:“楚铭!”又对宁微说:“没事,你先回去吧。”
目送宁微出门,孟辰飞转身,紧拧眉头:“你这是干什么?‘天镜’也是能随便告诉别人的?!”
笔记本屏幕上铺满了黑底白框的界面,看起来很复杂,可仔细一看又很有条理。
各式信息分门别类铺陈开来,随着楚铭的操作,界面从文字切换到档案图片,再切换到监控画面。楚铭调出一个界面,画面飞速变化,显然在进行人脸识别。
“她目前属于案件相关人员,透露给她,并没有什么问题。”
合理合法地钻空子,楚铭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孟辰飞摇头,“你肯定还有什么没告诉我。还有,她说你知道她为什么不愿参与案件,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铭敲了几个键,将笔记本转向他。屏幕上,宁微档案封面的“无授权”三个红色大字分外醒目。
“宁微的事情我并不知道,目前只是猜想。她和她哥哥对警方的抵触情绪,她被封锁和伪造的档案,很容易让人想到一些可能。”
孟辰飞一怔,压低了声音:“你是说,污点证人?”
“证人可能不是他们,但一定是跟他们非常亲密的人。之前我试探她时,她非常想知道一些事情的内/幕。”
“所以你想让她知道‘天镜’,让她全力支持我们破案?卧槽,你太黑了吧?”
语气非常肯定,楚铭默然,算是肯定。
如果是引导宁微全心帮助破案,这个想法算是兵行险着。
孟辰飞问:“帮一次忙就暴露‘天镜’系统,代价是不是太大了?难道还能把人带进组里?”
“这不光是我的意思,老大说,听力这么好,赛过破电脑,为什么不拉到组里用?”
孟辰飞:“……”
特案组长是之前宁微见过的中年男人,年轻时也是破案好手,后来因公负伤,退居二线,就接了特案组的指挥权,组内习惯称其“老大”。
老大养老心态,坐镇后方,常年把一线指挥权丢给楚铭,不过在重要问题上,他还是有最终话语权。
孟医生表示无语,干脆睡觉去。
楚铭坐在电脑前,手边咖啡从热气腾腾到冰凉,愣是没动过一下。
他注视着宁微的档案,调出界面输了一段指令,手指在回车键停留良久,最终还是直接退出了系统。
☆、峰回路转
林州市处于山区,常年微风,气温稳定,即便是炎夏时节,林州市仍然凉风习习。
招待所在半山腰上,窗外是林州市星星点点的灯光。脑震荡的余威还在,她慢慢揉着太阳穴,望着窗外发呆。
她五岁那年,家里突然来了陌生人。他们经常找父亲聊天,而他们聊天时,父亲就会让宁律带她到院子里玩。
宁律当时已经足够懂事,知道大人们在说正事,就陪宁微玩,吸引妹妹的注意力。但宁律不知道的是,宁微仅仅透过没有关紧的窗缝,就听见了许多谈话内容。
当时她不知道听到的内容是什么意思,等到陌生人走了,她去问父亲。当她看见父亲的脸色,才懵懵懂懂地意识到,她可能问了些不好的问题。
父亲没再提过这事,她懂事早,也不再问。不过,之后就是经常在下午被保姆带着出去玩,再也没有听到的机会。
只是有一天,当保姆带着她回来后,父亲不见了。之前见过的一些陌生人堆在家门口,对着母亲拼命道歉。
宁微后来才知道,原来当初那些陌生人是警方调查人员,请求父亲配合调查。
可是调查结束了,父亲也没有了。
丝丝凉风吹在脸上,宁微想起了楚铭的话。
案件侦破已近在眼前,那么,父亲当年的真相呢?
新的一天,宁微是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
她的房间几乎没有任何易碎品,还有隔音玻璃,吸音墙纸,安静得超乎寻常。在招待所的几天都是戴着耳塞入睡,只不过对她的听力而言是杯水车薪。
孟辰飞神色不虞,见她还穿着睡衣,“你收拾一下,出了点事……”
“啊?”宁微诧异了,摘下耳塞。
孟辰飞把手机递给她,上面正在播放视频:
“跳楼了跳楼了……”
宁微心头一紧。
画面是很常见的改造棚户区,镜头在晃动,随即又摇向了人群面前的破旧楼房。
围观人群一片纷乱,镜头拨开人潮,逐步逼近,对焦警戒线内。
匆忙出入的刑警之中,高挑冷峻的人影分外扎眼。他脚边有一具尸体,只能依身形判断是女性。
宁微愣了一下,“他不是抓人去了么……”
孟辰飞轻轻叹气,“就清早的事。”
林州市不大,这里位于市中心,属于旧城改造区,又因为离购物区不远,无论白天黑夜,来往人流都非常大。
本地微博已经炸翻了天,宁微随手翻开一条,就看见这么一段话:
“这么年轻怎么会跳楼啊,肯定有问题哦……”
底下不意外都是问候林州警方全家的内容,个别提出异议的,还被贴了水军标签。
她猛地关了屏幕。
会议室内死一般安静。在场人员都对着自己的记录本低头不言。
宁微到场时,投影已经被收了起来。楚铭站在首位,面无表情。
“散会。”
其他人鱼贯而出,只剩楚铭留在会议室里。
孟辰飞:“上面传话了?”
楚铭嗯一声,“没事。”
他如此冷淡,反而让人觉得有问题。毕竟这么大的事,楚铭被停职调查都算轻的。
一时间三人谁都没说话,宁微朝窗外瞟了一眼,马路对面,恰好有人路过警队大门口,还顺手对警队拍了张照,不知在发什么消息。
“是你弄错了,还是它弄错了?”
这个“它”自然指的是“天镜”系统。趁宁微给他们倒水去,孟辰飞问他。
楚铭一动不动,片刻后才开口:“都没弄错。”
“抓到了人,各项条件都符合,偏偏在我们的人到齐了以后跳了楼。而且,媒体来得太快了。”
调查中的案件不会对外界公开进度,尤其是特案组介入的跨地域大案。而媒体为了避免担上妨碍公务的名声,也会选择结案后再采访。
楚铭调了一个精英小队,乔装进入棚户区搜寻嫌犯,在小队进入五分钟后,媒体车辆就出现在附近。
“故意的?”
“dna完全符合,但指纹暂时无法确定。我还是之前的看法,这个人肯定与案件有关系。”
在逃的假李雅没留下过指纹。只有一次,鉴证人员从她住过的房间里找到了可以分析的毛发,这才获取了dna信息。
宁微端水回来时,楚铭两人正在看执法记录仪的视频。
记录仪的画质和收音效果都很出色,宁微放下水杯,在两人的默许下,也站在旁边看起来。
这个记录仪应该戴在胸口,随着便衣的行进疯狂跳动,宁微看了一阵才适应过来。
小队的目标,是该区域中心的一栋五层老楼。这里市政设施破损严重,几乎没像样的路灯。想在晚上进入这里,只能依靠路边房屋的室内灯光,难度很大。
在夜色中,目标在这里有绝对的优势,因此楚铭挑了光线较好、人员较少的凌晨作为行动时间。
画面一转,进入了五层老楼。楼道墙面年久失修,有些地方已经开始脱落。很多人家已经搬走,门上的福字对联都积满了灰。
要在这样的楼道里看到楼层标记是不可能的。宁微默默数着,在画面很快要上三楼时,画面顶上发出关门声响,随即有人向楼顶跑去。
画面跟上五楼,有一户家门没有关紧,还在轻微晃荡。人员分兵行进,后面的人进屋搜索,镜头跟上了楼顶。
老式楼房有很多直通楼顶天台的设计,这里也有,往天台的门修得还很开阔。
画面和对方隔了好一段距离,进了天台,追了两步,才发现对方已经站在了天台边缘,做出要跳楼的姿势。
“你等等,别乱来——”
楚铭暂停了画面。
幸好是高清画质,放大之后,画面中对方的长相身形清晰可见,分明是一个陌生版的李雅。
楚铭按了个键,有个界面只在她脸上闪过一秒钟,随即跳出两行信息,分别是姓名与身份证号。
这个与李雅神似的女孩叫李晴晴。宁微敢说,如果她再胖一些,就很难和李雅区分开。
李雅在学校常喊着减肥,可九十斤的体重,只是让她说着玩而已。李晴晴比她还要瘦,甚至有点营养不良的感觉。
努力劝说李晴晴的人说得口干舌燥,李晴晴只是倚靠在天台边缘,并没有跳下去的态势。
这让劝说者的语气更加平和,似乎认定她并不会真跳,就一点点往对方挪动。
两分钟后,六点过五分。
原本平和的李晴晴忽然发了疯,猛地踏上围栏,对底下大喊:“冤枉啊——”就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事情不过刹那,李晴晴态度转变得太快,没有丝毫犹豫,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画面猛地晃动,追过去往楼底下看,李晴晴已经躺在了地上。
镜头里高清的血腥画面让宁微的胃不太舒服,也让她想起来,自己早上还没吃饭,就算要吐,也只能吐胆汁。
楚铭看她一眼,从抽屉里拈出袋饼干丢给她,又拿鼠标在视频时间上圈了两下。
“这个时间点,媒体车辆进场不久。”
这就很有意思了。
难道李晴晴知道特案组什么时候上门,特地打电话叫媒体来直播跳楼?
调查受挫,除了孟辰飞,其余特案组成员都回去休息待命。反倒是楚铭一直不停地看视频,找细节。
这项工作极为枯燥,却又要求人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瞬间。这么久过去,除了敲击键盘,楚铭几乎是纹丝不动。宁微本想回去,却被楚铭留下。
“来啦,都快吃午饭了,将就将就吧。”
半小时前受命买早饭的孟医生回来了。上午十一点,早餐铺仅剩的几个馒头包子全让他抄了底。
他把早饭往楚铭面前一放,先抓了个包子:“你不是从来不喝豆浆吗,买这干嘛?”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楚铭拿出一袋豆浆,放在宁微面前。
孟医生双眼发直。宁微揉着不舒服的胃部,表情错愕。
被两人注视的楚铭,反倒保持着纹丝不变的冷淡表情。
“吃饭吃饭,我刚听人说,食堂今天得十二点多才能开饭……”
孟辰飞适时打了圆场。宁微刚刚拆了吸管,就有个年轻小刑警敲门递资料。楚铭扫了两眼,面色深沉。
“好消息和坏消息。李晴晴的dna和李雅的对上了。”
就算不是专业人员,宁微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关了一个,死了一个,在逃一个……
这是三胞胎吧。
“所以坏消息是:那几起案子的时间内,目前的死者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楚铭放下文件,“老大还说,他明天就到。”
☆、柳暗花明
“所以,这就是你上班摸鱼的理由?”
林州市局人人都为窘境焦头烂额。而会议室旁的小办公室里,孟辰飞看着悠游自在的楚铭,感到十分羞耻。
他们雷厉风行的副组长,居然在大敌当前的时候,在办公室玩扫雷。
他满脸无语时,楚铭已经破了上次的记录。
“我奉命摸鱼,带薪休假,有什么问题?”
孟辰飞瞥了眼外面的白板,硕大的黑字写着“上午全体603开会”,只能投降。
“我哪敢有问题。”
撇开楚铭全体开会,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是暂时剥夺楚铭的指挥权。然而楚铭玩游戏到风生水起,真让他来气。
楚铭关了扫雷,打开单机斗地主。
“老大亲自开会,就是要给林州这边一个交待。今天之内是没我的事了。而且我一晚没睡,老大不会有意见。”
作为特案组的boss,老大是深夜到的。
目前的调查结果是假李雅就是李晴晴,结果李晴晴跳了楼。
可以说,对假李雅的调查追捕,完全被这一跳挡住了。
孟辰飞深知老大半夜造访的必要性。
现在沸沸扬扬的舆论根源在楚铭,却给本地警方带来极大压力。老大必须代表特案组,在警方内部给出一个交待。
孟辰飞就走神了一会儿,楚铭已经连胜三局,倍感无聊地关了游戏。
他拿出纸笔,在纸上写下“双胞胎”,又把“双”字划掉,在旁边写了个“三”。
楚铭的双胞胎论已经成了禁语,警队内没人再提起这种假设。如果继续在这节骨眼上提出三胞胎假设,就算胸有成竹如楚铭,也得考虑一下被质疑的后果。
调查不是儿戏,没人陪他假设到天亮。
“来玩个头脑风暴。”
楚铭在纸上写下了李雅、振兴电子、肖南等词语。孟辰飞也是聪明人,知道他要推算案件的另一端,便耐下心一起思考。
所有的案件都不是孤立的,有其恶果,必有恶端。
“我们先来思考一个关键问题,假李雅,也就是‘鸭子’——有点拗口,我用罪犯说吧。她的成长经历我们不清楚,只知道那栋五层楼可能是罪犯的住处。”
孟辰飞紧跟:“可事实上,那是李晴晴的家。”
“天镜”系统在那栋楼附近搜出了疑似罪犯的踪迹,将李晴晴的行动轨迹反馈给楚铭。
罪犯老家在隔壁县,但楚铭接收到信息,认为可能是罪犯潜入林州市,准备报复生父母一家人,才安排了这次行动。
李晴晴从未牵涉进犯罪中,就算被误认为“鸭子”,也没必要跳楼。她的不在场证明很好找。
楚铭点头,在电脑上调出李晴晴的档案,“并且,李晴晴的养父母从未告诉过她身世,就算告诉了,她又为什么会跳楼?总不会是为了从未见过的姐妹赎罪吧?”
他在两个地名和人名之间各连了一条线,又在两线交点打了个问号。
“这是第一个问题。”
楚铭又在罪犯和李雅之间连了线,打上问号。
“罪犯没受过良好的教育,要她犯罪很简单,但要她完整地盗取李雅的身份,那是天方夜谭。况且,以我们掌握的团伙资料来看,罪犯身边并没有这种能人——这是第二个问题。”
他在第二个问号上连线,停在振兴电子和肖南旁。
“虽然罪犯自身团伙没有条件,但振兴电子的李宇是社会高层人物。寻求技术支持,对他并不难。好,那问题是,他就算有条件有技术,又怎么会认识李雅?毕竟,罪犯应该不知道李雅的存在。”
孟辰飞拿起另一支笔,在肖南的名字上圈了一下。
“肖南和李雅共属乐团,或许是她无意间透露了李雅的信息。然而,普通人看见和自己很像的陌生人,并不会下意识觉得那是失散的亲人。就算肖南把名字和相片都告诉罪犯,罪犯也不一定会相信。何况肖南和李雅关系一般,人们不会主动提起不喜欢的人。这是第三个问题。”
楚铭换了红笔,在三个问号上画圈,又站起来,俯视纸面。
“所以,有人把李雅的存在告诉了罪犯,又交叉了罪犯和李晴晴的关系,并通知媒体,促成了一切——这个人才是把李晴晴推下楼的幕后黑手。然而这个人是谁,目前毫无头绪。”
孟辰飞叹气:“看来案子短时间结不了,这幕后黑手挺厉害的。”
“更厉害的是,他挖出了三胞胎的关系。”
孟辰飞点头,随即有点毛骨悚然。
那么久远的关系,久到连找到资料都困难,黑手是怎么挖出来的?
“这些问题可以回去再查,先把人抓了,急也没用。”楚铭把话题转回来,“一个人有没有兄弟姐妹,你觉得谁最清楚?”
孟辰飞了然,“当然是母亲。”
楚铭点头,“我们可以再找李雅的母亲谈谈,应该能从她身上找到突破口。”
瞌睡有人送枕头。话音刚落,他目光就透过玻璃,看到了在外等待的宁微。
他搁笔,勾起嘴角。
“你看,有人帮忙来了。”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找上李雅家门就顺利多了。停车还是老位置,葡萄藤郁郁葱葱,投了一线影子在车里。
楚铭的计划是和宁微再次上门拜访,通过感情牌,与李雅母亲沟通。
“我还是不去了吧。”
楚铭刚刚熄火,目光落向后视镜,“怕了?”
“不是怕,”宁微看了眼李雅家的方向,“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你们去吧,我就在这儿等。”
孟辰飞表示理解,“你要再跟我们上门,以后可难在朋友面前做人了。”
帮警方调查朋友家,就算是帮李雅洗脱嫌疑,以后再面对李雅,总有些怪怪的。
话音刚落,孟医生就觉得有人在看自己,瞪大眼睛看楚副组长,“我靠你看我干嘛……”
“上次我和她露了脸,这次换你去。”
楚铭一副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孟辰飞再次被副组长权力压倒,气得骂了几句才下了车。
和上次一样,又是午饭时间造访李家,留在车上的两人就地解决午餐问题。
这回比较幸运,出发时赶上食堂刚刚开饭,孟辰飞大呼运气好,赶紧打包了三份带上车,没想到先便宜了他们。
警局食堂的饭菜质量很不错,因为要照顾出外勤的警员,高热量的菜比较多,车厢里飘满了浓郁的香气。
宁微已经吃了两口,看见楚铭端着一份米饭,眼睛却专注于屏幕,手指轻划,点开了一个程序:
“您不用有心理负担,我今天来,就是找您谈谈这件事的……”
孟辰飞的声音通过程序响起,宁微一怔,才想起是上次的窃听器。
“他没关系吧?”
孟辰飞平日里就是不着边际的形象,宁微有点担心他。
楚铭笑了笑:“能选进特案组给组员做心理辅导的人,能是什么省油的灯。”
说的也是。
宁微意识到自己被孟辰飞的外表欺骗,立刻专注地听了起来。
不得不承认,孟辰飞引导心理的本事太厉害,很快卸下小雅母亲的防备心。
牌友们早就被放出来了,只有李父一人尚被扣押,两三天了还没动静。牌友们怕他有问题,牵连到自己身上,对前来打听消息的小雅母亲一问三不知。
因为特案组介入,保密工作做得很细致,外人打听不到消息。小雅母亲到哪儿都探不到风,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而孟辰飞这个警方代表态度亲切和蔼,又愿意听她唠叨,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不知觉中说了个清透。
只有孟辰飞不想打听的,没有他打听不到的。
得知丈夫只是暂时被扣押后,小雅母亲长出一口气,不再像之前那么紧绷。
“我这个老公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打牌哦,”她说话时还特地看了眼孟辰飞,见他笑眯眯的,放下心继续说,“打牌算他的个人爱好吧,他玩的钱也不多,还蛮有分寸的……”
孟辰飞听同事讲了抓赌的情景,满地的红色钞票,似乎和“有分寸”搭不上边。
“你一般给他多少钱玩牌?”
小雅母亲一惊,手指抓了抓衣袖,“不多吧,反正不会影响家里,真不多……”
早在特案组的目标锁定为李雅时,他们家的情况就被摸个一清二楚。
李父下岗后没有再找固定工作,虽然曾是技术骨干,但他很懒,偶尔有人介绍活儿他才会去;李雅母亲在朋友公司里帮忙,薪水不高不低,但也够不上让李父“玩牌”的地步。
孟辰飞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
小雅母亲跟着笑笑,以为他会放过这个问题,哪知孟辰飞话题陡转直下,切入重点:
“那当初卖孩子的钱,应该够他玩很久吧?”
小雅母亲很自然地刚想接话,声音霎时被掐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玩high了,刚刚到家,继续单机更新hhh
☆、一个选择
先聊无关紧要的话题,再突然切入正题,是获取信息最常用的套路。
老套,却百试不爽。
在孟辰飞的突袭下,小雅母亲开始支支吾吾。而在车里,楚铭已很有经验地开始录音。
李雅母亲的心理防线开始崩塌。
她性格懦弱,缺乏主见,在没有李父的情况下,只需要一句笑眯眯的质问,她说得比他们想知道的还要细致。
孟辰飞开始跳跃话题,打乱她的思路:“你为什么会和他结婚?”
李雅母亲久久说不上话。
孟辰飞不知道,在车里的楚铭和宁微不知道,李雅母亲也不知道。
双方家庭条件悬殊,两人处对象时,她的父母也坚决反对过这段感情,但最终拗不过她,同意了。
李雅母亲嗫嚅许久,轻声说:“可能,他当初对我真的很好吧……”
孟辰飞没有评价,只提出一个疑问:“他什么时候开始打你?”
李雅母亲脸色一白,想了会儿,“好像是……他刚下岗的时候,我爸那时候也退休了,家里因为这件事起了点矛盾,后来越闹越大,就这样了……”
宁微隐约记得李雅提过自己的家庭。
父亲不太管家里的事,都是母亲和外婆外公在管着她。她小时候,父亲的态度还不错,可不记得哪天起,父亲的态度就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李雅小时候打下的钢琴底子,和外公外婆的支持有很大关系。要不然到了后来家庭环境急转直下时,她再想走这条路,会遭遇更多困难。
李雅父亲的下岗,就是家庭矛盾的爆发点。
原本还算温柔憨厚的丈夫,忽然间变得家暴嗜赌,李雅母亲至今还难以接受。
“男人么,都有点小孩子气,不懂事,我们多包容包容就好了,总不能让小雅没有家。”
她不自觉地摸摸肩膀。
“痛是痛了点,但他还有分寸的,小雅在家的时候他不动手的,都是气急了才暴躁。”
“那孩子呢?”
李雅母亲想了想,“小雅是老幺,刚出生的时候最小,我怕给人养不活,先留了她。”
孟辰飞止住她,“你是说,当时你丈夫并没有卖掉孩子的打算?”
李雅母亲咬咬唇,“也不是,我生孩子的时候他不在……”
三胞胎,光是分娩就让她吃了好多苦,想想就心有余悸。
“之前你丈夫都不知道是三胞胎?”
“他不知道,当时他一直在外面打牌……”
孟辰飞反问:“那你刚才说他以前对你还好,怎么孩子还没出生,他的牌瘾就这么重了?”
“可能是我记错了吧,时间太久了。”
孟辰飞没有放过这一点:“你没告诉过你父母么?”
李雅母亲瑟缩一下。
“我说了他肯定会打我,我也不想讲。”李雅母亲显然对自己的父母心怀畏惧,“我爸妈一定会骂我老公,没小孩的时候,他们还让我早点离,不怕找不到好的。但要是离了,我老公怎么办哦……”
“你父母也不知道你有三胞胎么?”
李雅母亲缓慢地摇头。
“可能不知道吧……”
说话的那头沉默了,车里的气氛也有些凝重。
宁微深吸一口气。
真要听不下去了。
孟辰飞回了车上,第一件事就是吃饭。
楚铭还在整理刚刚听到的内容,难得被孟辰飞怼了:“谁让你吃那么多了,就不能给我多留点?”
孟辰飞不满地灌了一大口矿泉水。
楚铭没搭理他,先把李雅母亲的说辞整理出来。
“三胞胎,老二李晴晴,已经死亡,老三李雅,还扣押在s市。老大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有身份就好办了。”
经过孟辰飞的反复询问,李雅母亲编造的一些细节也不攻自破。
编造一个谎言,需要无数谎言来填充。气球吹大了,总有戳破的一天。
其实李雅母亲最初真没想那么多。
相对于双胞胎,三胞胎的概率小得多,传话的人说得不清楚,加上林州本地方言的影响,当时李父在牌桌上听到时,误认为妻子生了双胞胎。
真是个微妙的巧合。
李雅母亲很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
父母在和医院走手续,丈夫却输了钱,一脸晦丧地到医院来,直接告诉她:“两个我们养不活,干脆送走一个,我一个远亲刚好要女孩子,就在隔壁县,他们养我们也放心……”
她望着床边两个孩子,又看看丈夫,不敢说出还有第三个。
最小的李雅,因为太过瘦弱,刚好被带走做检查。她见丈夫动了歪心思,又懦弱得不敢阻拦,只能趁着孩子小,分辨不出来,偷偷地把李雅换回来,怎么说都要留下最弱小的一个。
可是还有两个啊。
丈夫要送走一个,多出来的一个要怎么解释?要送谁走?
如果万不得已,那就送最壮的走吧。
李父沉迷于牌桌是不幸,在这时却是大幸。她趁丈夫不在,偷偷让父母找了关系,把其中一个留在本市的家庭。
李父以为双胞胎一个在身边,一个被他“送走”。
她父母以为一个留下,一个藏起来,另一个被送到亲戚家,真以为他们照顾不过来。
在那个年代的这个地方,养不活的孩子送到别人家,并不是稀奇的事。
只是两三年后,她无意间听丈夫说起,那个隔壁县的并不是送走,而是转手卖掉时,再怎样也无济于事。
何况她也不敢怎样。
按照李雅母亲的说法,楚铭输入姓名,调出了孙芽的档案。
剥开重重逃亡和伪装,去掉血亲的影子,他们追查已久的人,终于浮出水面。
特案组的权限很高,往下随手拉页面,意外地没有一拉到底。
看着一串犯罪记录,孟辰飞感叹:“真是惯犯啊。”
在和暴力团伙有关联之前,孙芽在隔壁县的档案已经很厚了。
楚铭指着孙芽小时候的照片:“之前没有用人脸识别找到她,应该是她长大了,面部发生了变化,与其他两个差异较大。以后‘天镜’系统应该多加一个追踪年龄的算法。”
三胞胎的基因再一致,在成长的过程中,也会因为种种因素产生不同。像李晴晴与李雅的这种高度相似比较少。
说话的时候,楚铭有意无意地看向后座的宁微。
他摆放笔记本的角度,能让宁微和孟辰飞都看清楚屏幕。
看到屏幕内容后,宁微的表情在他意料中地起了变化。
宁微怎么可能不惊讶。
她和特案组没有私交。她答应楚铭,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李雅被卷入案件,而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父亲的案子。
楚铭给了她希望。无论如何,她想要试试。
随后宁微想到了一种可能,心里有点不安。
楚铭当初没有明确地给过她承诺,现在案子眼看就要破了,楚铭不会反悔吧?
早知道当初应该留个字据之类的,起码现在能安心一点……
她的内心活动,楚铭无从知晓,只和孟辰飞交换了眼神。
孟辰飞佩服这招的同时,觉得老大是不是太黑了,这相当于骗妹子来帮忙啊……
楚铭把调查结果通过内部系统传给上级,很快得到了上级的归队指示。
孟辰飞咕哝:“他不会要骂你停职期间还出来干活吧?”
楚铭对这一套很熟悉,“不会,上门调查的是你,你又没被停职。”
他只是充当了司机和宁微的保镖,并未违反停职规定。
孟辰飞鄙弃他,“谁让他今后好一阵子管不到你了?”
车里猛地安静下来。
楚铭没有出声,孟辰飞话都出了口,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宁微是为了当年的某些事情,才留下帮忙的。楚铭要走,那当初答应她的事,不就成了彻头彻尾的欺骗?
虽然孟辰飞还能在组里帮她,但遮遮掩掩的态度摆在这儿,说出来又显得欲盖弥彰。
楚铭默然地发动了车子,听见宁微轻声提问:“那,你会离开特案组,对吧?”
楚铭手已经搭上了方向盘,闻言抬眼,透过后视镜看向宁微。
宁微恰好也在看他。
她温润剔透的眼睛一动不动地,静静地注视着他,又仿佛不是在看他,而是透过他,看到了很早以前的事。
楚铭没有回话,算是他一贯的默认。
发动机的声音加大,车子缓缓转向,宁微终于叹气。
“所以我才说,我并不是很信任警方……”
作者有话要说: 论独立人格的重要性【点烟】
☆、无法假设
有了新的侦破方向,调查有了飞速进展。
楚铭暂时没有暴露他的作用,所有的结果,由孟辰飞负责给出。恰好他也是上门找李雅母亲的人,由他出面再合适不过。
“天镜”系统根据孙芽小时候的照片,修正了对她面部特征的预测,开始在浩茫的数据中找寻她的下落。
笔记本上的界面飞快跳动,形成黑白的数据流。每一帧都是一张相似的脸,然而都接连被排除。
楚铭注视着照片流,右手在键盘上做简单的抬指,一边听孟辰飞打电话:
“嗯,行,那就这样吧,你先休息……”
孟辰飞进来,正要对他说什么,就听楚铭说:“找到了。”
他顿时被吸引过去,完全忘了刚才想说什么,“在哪在哪……我去,有你的啊楚铭,快发出来。”
楚铭应了一声,目光不由自主落向窗外,被孟辰飞不小心瞅到。
那是招待所的方向。警局大楼和招待所在一个院子里,宁微房间还亮着灯,不知正在做什么。
孟辰飞想到刚刚电话里宁微的语气,感叹:“你也有被良心谴责的一天……”
然后,被谴责的楚副组长就踹他出去跟案子了。
“天镜”系统发挥威力只是时间问题。通过一个硕果仅存的摄像头,警方在李雅家不远处的小出租屋里,找到了刻意改换过外观的孙芽。
警方被舆论和破案压力双重压迫,对孙芽的审讯可以说是神速。他们憋着一口气,恨不得大半夜叫媒体过来,好把这口气出了。
抓住了正主,特案组和本地警方的关系缓和不少。老大名正言顺地消了楚铭的停职处理。
审讯有条不紊地进行中。为了提升“天镜”系统的能力,楚铭也在进行观察。
随便拿眼睛鼻子出来对比,她和李雅李晴晴没什么不同。然而一旦将视线放大到整张脸,孙芽的特征就非常明显了。
楚铭不会教系统什么叫“凶神恶煞的眼神”,文学描述不是他的风格。
肤质缺乏保养,食用垃圾食品带来的浮肿或肥胖,不良咀嚼习惯导致的口唇变化,这些都属于可用算法推测的范围,也是成长环境带来的烙印。
其他两人也能进行类似推测。李雅虽然有个家暴和嗜赌的父亲,但外祖家还算正常,经济条件尚可,会不时干预她的教育,因而她在三姐妹中外形和细节最出色。
李晴晴的养父母对她不错,条件不如李雅,在身高与外貌上稍逊一筹,但差别不大。
他试着推导外貌变化的算法,但第一眼看到孙芽,还是给了他一定的视觉冲击。
三人岁数相同,如果在相同的环境中长大,外貌上不会有太大差异。但眼前这人,明显比李雅要老了十岁以上。
“你什么时候盗取了李雅的身份信息?”
警方讯问,不会问太多是否问题,以免被审讯对象牵着走。
孙芽开始盗用身份的时间点,关系到如何找出背后黑手的蛛丝马迹。这也是他们最关注的问题。
孙芽冷笑一下。她嘴角有个浅淡的疤痕,像是打架时被人抠的。
“为什么就是我了?”审讯已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她最爱重复这句,“为什么那时候送走的不是她?”
如果是命运的无情捉弄,孙芽还有自我安慰的理由。但选她的不是命,是她的生母。
审讯人员没有义务解答她的质问,只当她是被捕的不甘。
但楚铭想的不止这些。
他在想,幕后黑手挖出的事,比他预料的还要多。
孙芽无从知晓楚铭的想法,虽然愤怒,却还是把过程慢慢讲出来。
她困于怒火,讲述效率低,审讯人员不得不做大量的记录,并从中筛选出关键信息。
孙芽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这家人的孩子。
李父虽然卖了她,好歹还有点底线,把她卖给没有孩子的普通家庭。这家迫切需要一个孩子维护关系。
最开始两三年,养父母对她不错。她对此有朦胧的印象。除了表现得比较谨小慎微,懵懂短小的童年还算幸福。
一部分领养家庭抱着保险的心态,如果实在生不出,领养个孩子也不亏。但一旦他们努力出自己的孩子,领养来的就成了累赘。
虽然有很多领养家庭把这些孩子视作己出,很不幸地,她遭遇了前者。
养父母的冷淡来得突然,又理所应当。幼小的孙芽觉得,自己可以再卑微一点,只要养父母别抛弃她。
怕什么来什么。
养父母以照顾孩子太忙为由,把她托给一户朋友的朋友照看。并对外宣称,他们还是孙芽的父母,只是暂时没空照看她而已。
孙芽觉得,养父母应该再也不会来看她了。
她的预感再次成真。
正如特案组推测,她真正生活的家庭并不好,虽然不涉黑,却也好不到哪儿去。
孙芽内心脆弱敏感,性格孤僻古怪,在环境的刺激下,很快完成了被迫害者到施暴者的蜕化。
既然她命不好,她偏想看看,还能坏到哪里去。
把事情弄糟,其实很简单。
本来就不够上心的第二户领养家庭发现了她的变化。就像所有类似家庭一样,他们先瞄准了外界开炮,大骂社会对青少年的毒害,学校的不管不问,最后,以一句“我们也是没办法”做结尾,将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谁都不是无辜的,但他们觉得自己真的很无辜。
“这很不公平,我是很能忍的人,但真的不公平。”孙芽身体前倾,双眼睁大,情绪有点激动。
孟辰飞专业兴致上来了:“标准的攻击姿态,她很愤怒,试图说服我们。”
孙芽还在审讯室里强调:“凭什么她坐在学校里弹钢琴,我在外面混得跟耗子一样?”
她本来以为再也见不到亲人。李父卖她时她还是个婴儿,对原本的家根本没印象。
在有心人的牵引下,她先见到了李晴晴。
孙芽知道自己的路已经走死了,做足了心理准备,见李晴晴时比较平静。李晴晴在林州市生活,有外公外婆的暗中接济,妈妈一年偶尔会见她一次,就算条件不够好,她已经很满足很开心了。
孙芽问李晴晴:“我们还有个妹妹?”
李晴晴点头。
她以为孙芽常年在外打工,不知道这个姐姐已经是当地的老油条,只当是好心人的安排,让她们有机会重逢。
“她是大学生,在s市读书,妈妈很喜欢她。”李晴晴有点嫉妒,也只是一点点,“当年要是留下我就好了。”
这又何尝不是孙芽的心声。
她问有心人李雅的情况。对方没有犹豫,直接带她去了s市。
孙芽第一次见到李雅,呆得走不动路。
李雅年轻,漂亮,自信,眼睛里是股拼劲。她站在路边,就连路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
没人会把她们当做亲姐妹。
小小的车后座,孙芽捧着那人给她的视频,目不转睛地看着。
舞台的聚光灯,台下热情的掌声,都像命运的馈赠,毫不保留地奉给李雅。而她像块恶臭的石头,瑟缩在阴暗的角落。
视频里的聚光灯有多亮,她周围就有多黑暗。
“想试试做大学生么?”
孙芽毫不犹豫地点头。
她不仅做了大学生,还用李雅的身份,肆无忌惮地犯罪。也正是身份与行踪的反常对照,使得案件被移交给特案组。
这是一切的开始,又是一切的结束。
“鸭子”的团伙已经受到了一定的打击,头目落网,这个团伙已经回天乏术。
追缉对象落网,特案组的工作已经完成,接下来的工作,要逐步移交回s市警方。
“想什么呢,不回去睡会儿?”
审了一晚上,孟辰飞围观都看累了,打着哈欠准备回去补觉。
“在想幕后黑手的事。”
楚铭非常直白,孟辰飞一愣,睡意也散了几分。
可楚铭随后的话,让他更睡不着了。
楚铭问他:“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风格非常眼熟?”
孟辰飞内心惊涛骇浪,忍不住卧槽一句,“不会吧?”
“这方面你是专业人士,你想想,”楚铭依旧冷静,“黑手很喜欢玩一种叫人性的东西,他很关注家庭因素。”
他说到人性这个词时眉头一皱,似乎很不习惯说哲学色彩浓厚的词汇。孟辰飞本想反驳,可冷静下来一想,的确是这么回事。
这人促成了三姐妹的会面,却又不是消弭李家父母对女儿的伤害,而是态度积极地帮助孙芽,去伤害李晴晴和李雅。
“其实还有很多疑点。”楚铭皱眉,“比如执法视频。一个瘦弱的女孩子,怎么跑赢受过专业训练的人?”
视频全程只有头顶的奔跑声,他们没有看到过李晴晴的正面,除了靠在天台的她。
现在看来,引导视频的不一定是李晴晴,更可能是幕后黑手。
“这人通知媒体的方式,不像伤害别人,更像是冲着特案组来。这就更像了……”楚铭眉头皱得更紧,“法医报告没问题,但现场太乱,李晴晴的坠落高度很难查清。她底下都是建筑垃圾。”
孟辰飞也严肃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我建议你暂时不要插手。组里让你去s大,也是为你着想。剩下的事情,留给我们来做。我们先回s市,顺便把证人一起带回去。我们和人签过协议的,得保证她人身安全。”
☆、英雄救美
作为被遗忘的证人,宁微是很想回去的。
楚铭即将调职,她想查清当年的事,基本等同做梦。
内心有些生气,更多的是无奈。宁微叹了口气,翻开李雅的朋友圈,最新一条动态停留在演出开始前。
李雅站在准备室门口,比出剪刀手,配字是“音院最棒”。
真凶落网,李雅应该能放出来了。
行李不多,随便收拾就能走人。路上闲着也是闲着,孟辰飞往总部拨了个电话,让她和李雅说了两分钟。
挂了电话,宁微长出一口气,“她还好,我让她回我家住了。学校现在还不方便,避避风头也好。”
孟辰飞随口问她:“你住哪?到那边我让人送你回去。”
没弄清当年的案子,找个免费司机也不错。宁微说:“东平路,云翠苑那里。”
孟辰飞立刻朝楚铭投去诡异的眼神。
他们副组长大佬,不也是住云翠苑么。
楚铭怎么不懂他的意思,但宁微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是他,他这点自知还是有的。
航班飞行三小时后落地,孟辰飞召唤小林过来,直接送走宁微。
楚铭目送车子离开,翻出手机看了条信息。
“你刚刚打电话给老大了?”
孟辰飞注意到楚铭登机前做了点小动作,顾虑到宁微在场,没有细问。
楚铭嗯一声,与他坐上前来接应的车,打开了笔记本。
“是宁微的资料。”他说,“我跟老大讲道理,让人给特案组帮忙,不能做得太不厚道,老大就用他的权限弄来这份资料,限时阅读三分钟。”
“这么神秘?”
限时阅读是特案组电子资料的特殊权限,他们只在阅读某些机密资料时会碰上。老大给的资料,还只限时三分钟,这也太神奇了。
他们专注阅读资料时,送宁微回家的车已经驶入了绕城高速。
来接她的是上次见过面的小林。小林特案组新人,调进来没两个月,负责外联,比较活跃。
他见宁微脸色不好,以为她还在担心李雅:
“楚哥早就告诉我们,这小姑娘八成被陷害的,要对她好点。我送她回家的路上还带她买了杯奶茶,她最喜欢的鲜柚味……”
小林说得眉飞色舞,顺便刷新楚铭的形象。宁微懂他的意思,对他笑笑:“小雅一直是乐天派,应该没事的。”
车子平稳地开进云翠苑,小林目送宁微进门开灯,才放心地掉头离开,临走前还嘀咕:“这条路怎么这么眼熟……”
东平路街灯已经修好,灯光比小区里更亮,快出小区时视线有点不适应。小林不经意往旁边一瞥,恰好看到楚铭往他车边走过。
小林:“……”
这人怎么这么像他们楚哥?
楚铭步伐很慢,一直在打电话,走到小区某个路口,朝宁微家的方向看了一眼,再朝自家走去。
“这份资料,暂时不要告诉宁微。”
老大虽然松了口,但看了整份资料,他觉得还是不说比较好。
电话那头,孟辰飞一愣,随即表示理解,“也对,那就先这样了。你什么时候去s大报道?”
楚铭暂离特案组,老大给他联络了个s大客座教授的职位,让他在学校里休养两年。孟辰飞怀疑学生会被他怼得欲哭无泪。
“再说吧,现在放暑假了,不急这一阵子。”
孟辰飞在那边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哎,楚哥,我代表全组兄弟怀念你——”
“哦。”
楚铭早出晚归,还常常一连几天不回家,有些邻居甚至以为这家没住人。
客厅里空荡又安静,他在沙发上躺着,一动不动。
白猫图灵听见他回来,腻过来在他脚边蹭,只得到了几秒钟的抚摸,便自己走开,很快在地板上睡得四仰八叉。
茶几上摆着个简洁风的黑白闹钟,整个客厅都是深沉的冷色调。深色窗帘拉开,有微风吹入。
楚铭一愣,稍稍眯起眼睛,仍然保持着仰躺的姿势,只有左手慢慢摸向沙发夹层里,抓住冰冷的枪/械。
——他从来不开窗。
“叮铃铃——”
黑黢黢的枪/口瞬间转向,老式转盘电话乐此不疲地响着。
现在很少有人装座机,楚铭装了一个,只是以防万一,只有老大和孟辰飞知道这个电话的存在。
他没接第一个电话,右手按下快速拨号。手机接通的同时,第二遍铃声响起了。
老式电话的铃声古旧刺耳,楚铭将话筒搁在桌上,没吭声。
那边安静得只有风声,楚铭扬眉,握着枪的手丝毫不放松。
风声陡静。
那端似乎有人咳嗽一下,随后,奇特的圆润电声响起:“好久不见了,楚副组长。”
楚铭的右手似乎僵了一下。
那人似乎感应到什么,立刻发来亲切的问候:“你的右手还好吗?”
楚铭皱眉。
“没事的话,先挂了。”
他却没有真拿起话筒。那人轻笑一声:“楚副组长,你知道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你也应该耐心一点,否则,你永远都抓不到我。”
对方慢条斯理的声音让楚铭忍不住皱眉,孟辰飞却只扔了句“追踪很麻烦”过来,就再没说话。
楚铭看向窗外。对方不知道他没拿话筒,应该没在附近观察他,那打这个电话又是为了什么?特案组已经很久没有他的行踪了。
楚铭放了个耳机在话筒边,一边端着枪,把家里搜索一遍,没找到对方的痕迹。
他站在阳台,往邻居家看了一圈,也没看见异常情况。
不知怎地,他猛地朝宁微家的方向看了一眼。
“还记得我夸你的手很灵活吗?啊,抱歉,我想收回这句赞美,因为我发现了一双更灵活的手。而且,她很漂亮。”
不安感逐渐蔓延到全身,楚铭皱眉:“你变态够了吗?”
对方欣喜地笑了:“看看那双手,在琴键上飞跃的时候——优雅!”
琴键。
楚铭心里突地一跳,迅速飞奔下楼,夺门而出。
对方还在话筒里慷慨激昂:“你们根本不懂欣赏!”
他住云翠苑十九号,宁微住二十七号,离他不远,走路五分钟。他飞奔过去,也就是一分钟不到的事。
对方忽然停下了,楚铭心里揪紧,听对方低笑一声:“你跑得再快,也赶不及了。”
二十七号近在眼前。落地窗透出室内温黄的灯光,一颗极小的红点落在窗玻璃上。
“你千万别乱动,我可能会不小心——嘣……”
对方的声音落得极低极轻,然后,归于忙音。
宁微洗完澡出来,李雅还在沙发上睡着。
客厅里只亮了一盏落地灯,家里熟悉的气息让她终于冷静下来。
她擦着半湿的头发,蹲在李雅身边推推李雅:“你快醒醒,别在这里睡,会着凉的。”
李雅眉头一动,睡得相当沉。
宁微无奈,“你奶茶还没喝完,不喝我帮你倒了啊。”
李雅仍然不动。
宁微立刻警觉起来。她再三叫李雅的名字,始终得不到回应,手指去试她呼吸,微弱而平稳,应该没事。
她下意识看向那杯奶茶,却看见一个闪亮的红点。它像萤火虫一样,在杯身轻颤。
似乎有根弦在脑中乍然迸裂,宁微下意识扑到李雅身上,下一秒就听见身后尖细的撕裂声,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奶茶和底下的茶几。
液体飞溅出去,洒得地毯和宁微身上到处都是,反而李雅被她挡着,只有小腿溅了零星几颗。
落地窗和玻璃茶几已经碎了,满地都是明晃晃的碎片,映得台灯光线幽冷异常。
宁微踉跄着站起来,脑子还是懵的,手却下意识去搀李雅。
她刚刚回神,就看见了李雅身上颤动的红点。仿佛萤火虫收起纤弱的翅膀,随时准备落定。
宁微一瞬间什么都听不到了。
“走!”
视线呆滞时,又一次碎裂声响起,宁微刚刚望向落地窗的方向,就有人急速扑过来,一手揽着她,一手拖着李雅,直接翻滚向狙/击死角。
“嘣——”
沙发与人影翻倒后,红点失去了目标,停滞几秒后又开了一枪。
两枪间隔时间并不短,宁微惊魂未定,刚刚喘口气,又是清脆的碎裂声,墙边的花盆被打破了。
连续几次,每次都是在她刚能放松时射击。周围都是物品炸裂的声音,宁微只能仓皇地捂紧耳朵,可还是被震得什么都听不清楚。
极度恐惧中,她抓紧了面前之人的衣服,瑟瑟地蜷成一团。对方一顿,将她按在怀里,背对外面飞溅的碎玻璃。
枪/声终于停歇。寂静的黑夜中,宁微仍然感觉有声音在耳边回荡。
在没有确认枪手离开前,楚铭原地不动,顾不上被碎玻璃割伤的口子,默默计算增援赶到的时间。要是运气好,应该可以赶在对方逃走前逮个现行。
手机震了一下,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surprise~”
楚铭看看宁微和昏睡的李雅,又看看周围的一片狼藉。
真他妈好大的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上粉丝数可忽略不计的微博挂个链接,发现忘了微博密码,接着又发现绑定的手机不见了,打过去又没电orz让我静静【烟.jpg】
☆、近身保护
听说云翠苑燃气泄露,住户们检查了自家的燃气管道,又讨论了加置安全设备的事情,很快把这件事忘在脑后。
听说住在二十七号的是个姑娘?真是倒霉。
破晓之前,特案组与s市警方重新建立联系,控制住事态。凌晨,鉴证科的人还在勘察现场,个个熬得眼睛通红。
楚铭一边让人处理伤口,一边听手下人汇报:
“人跑了,东西在阁楼上。孟哥带人在追,还不知道结果。”
破门之前,楚铭就把发短信的号码给组里定位追踪,但对方不是第一次和他们打交道,狡猾异常。能不能追到,真没把握。
他们无法大张旗鼓地搜查,只能等鉴证科到了,交叉弹道痕迹,再确定狙击点。
激光笔在对面一栋的阁楼上汇聚,他们查过去时,阁楼只留下一把枪和敞开的窗,而主人正在国外旅游,对家里的情况丝毫不知。
唯一庆幸的是,云翠苑都是独门独户,对方也用了消声器,要不然玻璃碎片都在室内,真难解释燃气泄露的问题。
正说着话,孟辰飞气喘吁吁地回来了,黑着脸对他摇头,明显是没追上。
意料之中。
鉴证科的人继续汇报:“饮料提取样本里发现有镇/定成分,由于枪手打碎了杯子,碎片还在收集,暂不知道是制作时就添加的药物,还是路上添加的。但碎片太多,很难拼回来,就算有注射药物的针眼也很难找到。”
楚铭看了孟辰飞一眼。孟辰飞会意,“小林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小林接到集合电话时刚到家,鞋都没来得及换就被召唤回去。路上他听同事说了情况,十分忐忑。
虽然他以前在地方队伍很出色,但在组里就是个萌新,送个人能送出这么大的事儿,他感觉要被楚铭吊打,心都快跳出嗓子眼。
按照惯例,特案组内部人员牵涉进案件,都由孟辰飞来协调。小林咬着烟往门口一看,却看到楚哥朝他走来,吓得一哆嗦,烟都差点掉地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客厅里已经乱得没了下脚的地方,李雅因为饮入含镇定成分的饮料,所以被送去医院检查。宁微被暂时安置在房间里,由女警陪护。
房里开了空调,宁微裹着毯子坐在床上,脸上是惊吓后的疲倦与不安。
她已经给宁律打了电话。但宁律正在国外谈合作,她没说太多,聊了两句就挂了电话。要是让宁律知道,非把他急死不可。
孟辰飞拉了张椅子来,温和地询问:“还好吗?”
宁微点点头,“外面怎样了?你们组长呢,没受伤吧?”
她知道当时情况有多乱,楚铭挡在她身前,不可能毫发无损。
孟辰飞意外她会问起楚铭,“外面都是我们的人,你现在很安全。楚铭去找线索了,就点皮肉伤,养两天就没事了。”说完还亮出手臂上的肌肉。
他自认为很帅气,宁微却看见他胳膊下面一道轻微划伤,迟疑片刻,“客厅花架边有个小药箱,里面有创可贴和碘酒,应该没被打破。”
孟辰飞:“……”
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他咳了两声,转入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