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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夫人探案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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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16)

,而这人却一摸摸出三颗!就算此人与玉璇玑无关,也绝对不是善茬!楚姮想也不想,提了一口真气,顺着脚印追了过去。

那人速度极快,竟是专修轻功一类。楚姮暗暗诧异,穷追不舍。

京城里来的高手,怎会在西峡山碧水寺周围查找一名脸上有刀疤的女人?那女人到底是什么人?会不会跟功德箱被抢的案子有关?

楚姮一分神,与对方拉开的距离越来越远,你追我赶了快一刻钟,她实在是追不上了。

那人轻功高绝,简直是生平罕见,看了眼日头,楚姮只好刹脚,心底不忿。

便在此时,她猛然回头,却见碧水寺在山腰已成一个小点儿,好似被风雪掩盖。

完蛋,出来这么久,蔺伯钦肯定想把她给砍了!

楚姮折身往碧水寺去,心底一直在盘算如何找借口才不会被骂,她老远看见,在碧水寺门外一脸焦灼的蔺伯钦,正想着要不躲一躲,哪知就被他看见了。

雪花都不及他脸上的神情冰冷。

他快步走了过来,面沉如水,一看就是气的不行。

楚姮心底“咯噔”,暗道不妙。

她脑筋急转,干脆快步迎上去,一头扑入他怀中,紧紧抱着他,语气委屈又害怕:“是我不好,贪图赏景,结果不小心滚下台阶了。”

蔺伯钦本想怒斥她,可一听这话,忙压低了语气问:“伤着哪儿了?”

楚姮忙弯腰撩起裙摆,露出小腿上的一片淤青:“这里。”伤是刚才和白衣人交手,她踹别人用力太狠才形成的。她皮肤又白又娇贵,因此有一点儿伤看起来都特别严重似得。

纤细雪白的小腿,一只手都能圈住,只一眼,蔺伯钦几乎能想象到是何等滑腻的触感。

他飞快移开视线,给她放下裙子:“可影响走路?”

楚姮咬着唇瓣,期期艾艾的开口:“刚才就是怕你到处找我,我忍着疼走回来的,应该下山没问题。”

蔺伯钦看她低头,声如蚊呐,倒是一副乖顺的模样,只可惜就是怎么都不听话。

“现在知道错了?”

“错了,不该乱跑。”楚姮说完,又看着蔺伯钦的眼睛,“乱跑的话,夫君会担心。”

蔺伯钦被她灼灼目光看的心底发热,待反应过来还扶着楚姮的手臂,他下意识就想收回。然而……然而想着她腿上的那片淤青,到底是没舍得松开。

他心底刚想说什么,这时杨腊从碧水寺里走出来,将其打断:“大人,寺庙里里外外都查勘过了,没有发现特别的踪迹。”

玉璇玑从账房抢走功德箱后,又路过了玄明大师的禅房,随即翻墙逃走。

下了大雪早就覆盖了痕迹,即便有什么,也看不到了。

蔺伯钦“嗯”了一声,蹙眉不语。

杨腊又问:“大人,我们还要继续盘查寺庙中的僧人吗?”

蔺伯钦心底已有计较,他看了眼天色,摇摇头说:“走罢。”楚姮原本走在最末,蔺伯钦想着她腿上有伤,微一顿步子,转身去拉她的手,沉声道:“你抓紧了,别不小心又摔下去。”

楚姮莞尔,却是乖乖的牵着他手。

雪越下越大,落在地上悄然无声。前方有枯掉的歪脖子树被积雪压倒下,横亘在石阶中间。

“小心。”

蔺伯钦下意识的扶紧了她,楚姮便也做足了戏,柳眉蹙起,抬腿迈过。

前方风雪很大,但楚姮倚靠着蔺伯钦,却觉得心田淌过暖流。

很满足,很安全。

她垂眸看向与蔺伯钦交握的手,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匀称,将她牢牢攥在手心。

虽然蔺伯钦太过古板严肃,可这也不是恶习罢?

他依然会关心她。

无比关心的那种。

在楚姮眼里,他如清风明月,凌霜傲雪,世间最好的词汇加诸在他身上,都十分贴切。楚姮甚至找不到,有谁比他还要好。他是她十多年来,见过最好最好的男子。

这样一想,楚姮忍不住脸颊微微泛红。

其实,就一直牵着手走也不错?她与他携手共度余生,在这小小县城,过着尚算宽裕的生活,远离是非……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竟在想冒充李四娘,和蔺伯钦这样过一辈子?

父皇母后不要了?宫中一切全部抛弃?这怎么可能呢!除非能有一个万全之策,让他们堂而皇之的在一起……

楚姮惊然自己的想法,心头怦怦直跳,又害怕又荒谬,顿时仿佛被蛇咬了一般,将蔺伯钦给甩开!

蔺伯钦显被她甩的身子不稳,他蓦然回头,恼道:“李四娘,你干什么?”

她甩开他?

楚姮有些百口莫辩,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解释。

于是只好低头敷衍:“好热。”

蔺伯钦觉得奇怪,但觉手心的确出了一层薄汗,有些黏腻,才相信了几分。他蹙额道:“你什么时候动作别再如此粗鲁?身为女子,应斯文一点。”

“……哦。”

楚姮把玩着腰间的飘带,一看这架势,就是不想说话。

没奈何,蔺伯钦只得叹了口气。

三人下了山,马车车辙已经覆盖了一层厚雪,天气阴沉,乌云仿佛要压下来。大雪吹的人眼睛都看不清楚,杨腊艰难的牵着马车:“大人,这么大人风雪,怕是今晚不能赶回县衙了。”

蔺伯钦将楚姮带到马车旁边暂避,环顾四周,白茫茫一片。

他还以为雪不会下太久,却没想来势汹汹,好比雪灾。

思索片刻,他方沉声道:“上山回碧水寺也太危险了,来时路上,可看见有什么客栈?”

杨腊道:“西峡山往前六里,有一个小客栈,但只在香客旺盛的时候才开张,如今才初二,也不知有没有人。”

楚姮实在冷的不行,她搓了搓肩膀,道:“不管了,先过去看看。哪怕是关门,也可以找个地方躲躲雪。”

她话说的有道理,于是蔺伯钦便让杨腊驾车,一起过去。

雪厚风大,马儿不是很听话,三人半推半拉的来到所在的那家客栈,却见门虽关着,但有炊烟从烟囱里袅袅升起。

楚姮正要跨步过去,却被蔺伯钦一把拽住。

他面色冷肃,好似在犹豫。

“怎么了?”楚姮不明所以。

一旁的杨腊却是猜到了,他笑了起来:“大人是怕又遇到像春二姐那样的黑店。”他解释道,“大人,这家客栈开了许多年了,西峡山周围的都知道,你大可放心。”

楚姮闻言,忍不住“嗤”的一乐:“没想到蔺大人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呀。”

她抬手拍了拍他肩膀,“走啦。我定不会让夫君被人拖去当压寨夫人的!”

蔺伯钦:“……”

一零二

客栈的确不大,一推门进去,暖暖的热气扑面而来。

掌柜是个胖胖的中年人,正在打盹,见有人来了还很惊讶:“没想到大年初二,各位也在外奔波啊。”

杨腊眼珠子一转,上前说道:“没办法,原本打算去碧水寺上香,谁知道闭寺了。眼看这么大的雪,赶夜路怕有危险,便来落个脚。”

“客官,幸亏你今日来哟,我原本打算初七之后再开门呢!”胖掌柜笑着扶了扶头上的毡帽,略好奇的问,“听说碧水寺遭了劫,损失惨重?”

蔺伯钦怕杨腊透露太多,插言道:“没进去,因此不知道。”

胖掌柜撇撇嘴,语气有些幸灾乐祸:“我估摸损失不小,都说碧水寺灵验,我瞧着还不如沣水县的大慈寺。”

“哦?怎说?”

楚姮原本蹲在炭盆旁边烤火,听到这话,忍不住问。

那掌柜踮脚才看到楚姮,顿时被她漂亮的姿色惊艳,语气柔和许多:“夫人有所不知,我这家客栈,在西峡山脚下开的时候可不短。对碧水寺,可谓了如指掌,寺庙里的大和尚,其实并不是清心寡欲墨守戒律,里面有不少花和尚呢!”

楚姮挑眉:“花和尚?”

胖掌柜压低了声音:“白日里对香客点化,夜里袈裟一脱,就去沣水、清远的县城里面找姑娘喝花酒,流连赌坊。这不是花和尚,是什么?”

没想到这胖掌柜有此一说,楚姮蔺伯钦等人都呆了呆。

“真有此事?”

胖掌柜“啊”了一声,“我去进货的时候,在城里碰到过里面的清印法师呢,他和人赌牌,一输就是好几十两,出手可阔绰了。”

楚姮没有接话,抬眸与蔺伯钦对视。

蔺伯钦神色并未惊讶,他只是沉思了片刻。

杨腊向掌柜要了两间房,这次楚姮和蔺伯钦要同住一屋,倒是心照不宣,并未抗议。

三人正准备往楼上走,突然听得外间一阵马蹄声纷踏。

马声长嘶之后,就听脚步声渐近,客栈大门被“砰”地一声推开。这般没有礼貌,楚姮和蔺伯钦忍不住蹙眉,同时转头看了过去。

但见两名身披华贵狐裘的年轻男子,正并肩而立,一名个头矮许多,但长得极其精致,唇红脸白,眉长眼亮,一张小脸缩在狐裘中,俊的不辨男女;再说旁边的男子,腰间挎着一柄镂刻金银宝石的宝剑,皮肤稍黑,手长腿长,浓眉大眼,看起来英气勃勃。

这般气派的立在简陋客栈里,倒十分符合“蓬荜生辉”这个词来。

楚姮见得来人,整个人都僵住了。

掌柜腆着脸,忙从柜后走出来准备招呼,却见那浓眉大眼的年轻公子,眼睛突然瞪大如铜铃,一阵风似的跑到楚姮跟前,高叫的破了音:“你怎么在这儿?”

楚姮大惊失色,心底暗道不妙,立刻看向旁边的蔺伯钦。

不等蔺伯钦询问,那唇红脸白的矮个儿公子也快步奔来,一把握住了楚姮的手:“你怎么在这儿?!”

蔺伯钦立刻一把拽回楚姮的手,俊脸阴沉,目光不善:“二位认得内子?”

“……内子?”

矮个公子下巴都要掉地上了,要不是他长相极好,这幅神情可谓惊悚。

天知道这两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楚姮又急又惊,生怕露馅,忙抢在前头,装出一副柔柔的样子,与他们拉开距离,笑着说:“真是有缘啊,没想到在此地,能与夫君在此碰到二位。”她一时之间只好乱介绍,“这二位都是我……那个……那个在云州嫁过的然后死掉的秀才的,的,的那个同窗。对同窗!”

楚姮急中生智,总算给宁阙郡主和宇文小侯爷安插了一个身份。

宇文弈性子单纯鲁莽,听得一头雾水,正要辩解,旁边的宁阙郡主楚嫣却是反应过来,一把将他拦下,颇精灵的朝楚姮眨了眨眼:“不错,在下姓宁,叫我宁公子就好。这位是……”她又指着宇文弈,随口道,“文公子,文弈。”

蔺伯钦听到楚姮说什么早死的秀才,心下早就酸溜溜了一片。

他神色冷静,看不出情绪,因此淡淡的“嗯”了一声,倒显得有些孤傲。

楚姮怕宁阙和宇文弈不明状况,于是干笑道:“没想到我李四娘,今日还能在这山边客栈重逢故友,真是难得啊难得。”

宁阙心思一转,忙接口说:“四娘,既然赶巧,不知能否单独叙叙旧话?”她看向蔺伯钦,“想必你夫君通情达理,定会行个方便。”

她说完,便目光灼灼的盯着蔺伯钦。

蔺伯钦莫名其妙觉得有些寒意,这宁公子身量不高,一双眼睛挑起眉来,倒很有气势。他略一沉吟,不自觉握紧了楚姮的手,却是拒绝道:“内子一妇人,如何与二位男子单独说话?若有旧话,不如当着在下。大元风俗虽开放,却也没开放到此等地步,宁公子应当避嫌才是。”

宁阙没想到蔺伯钦敢拒绝她。

她微微一愣,随即乜视他一眼,脑筋动的极快:“我是想跟四娘说,关于她早死的那位秀才夫君的某些事儿,怕是你听了不大乐意。”

蔺伯钦的确不乐意。

他甚至是听到那什么“早死的秀才”,整个人都抑制不住的恼然。

然而楚姮却摇了摇他的手臂,撒娇道:“夫君,那早死秀才对我还算可以,便让我与宁公子他们说说话吧。你若是不放心,远远看着也行。”

曾经,蔺伯钦最喜欢看她撒娇的憨态。

可如今她撒娇求自己的,却是关乎另一个……另一个曾拥有过她的男人。

蔺伯钦的脸色绷的死紧,他牢牢看着楚姮的视线,希望她能收回这个想法。

但他失望了。

楚姮非但没有意识到此举不妥,甚至摇了摇他的衣袖。

这只能说明,那秀才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的确十分重要。

似乎明白了什么,蔺伯钦嘴角弥漫一丝苦涩,他到底是一语不发,转身上楼,关紧了房门。

楚姮抬眼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叹了口气,看来这次少不了要多哄哄他了。

她避开杨腊的视线,与宁阙宇文弈找了处拐角的桌子坐下,确定四下里无人窥视偷听,楚姮才飞快抬手给了二人一个爆栗:“你们两个!差些害死我了!”

宁阙嘟哝着殷红的唇,揉了揉额头:“谁知道你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宇文弈也不满道:“可不是么,刚听到你病入膏肓的消息,我和宁阙差些吓死了,还怎么都不能入宫探视。要不是花一颗夜明珠疏通曹公公,我们两个现在都蒙在鼓里,不知道你已经悄悄逃宫。”他喝了口冷茶,又急忙道,“还有还有,转头你……你都嫁人了,还嫁给什么死了的秀才,现在这个小白脸儿又是谁?”

宁阙心思多些,她猛然猜到一点,惊讶问:“莫非……莫非是因为宫中不能养面首,你跑民间来逍遥快活了?”

楚姮差些一口茶喷出来,她拍了拍桌子,眉目如画的脸正色道:“这都哪跟哪儿?我是那样荒、yín无耻的人吗?”

宁阙和宇文弈对视,同时点了点头。

楚姮:“……”

她问:“你们两个,怎会突然出现在西峡山的客栈?”

宁阙解释道:“阿弈年前就准备去幽州,看望他祖父。反正我也闲着没事,就跟着一起来喽。哪知道半道遇上这么大的风雪,刚好看路边有间客栈,就进来了。”

宇文弈的外祖父,是宇文老侯爷。

这老侯爷得了一种古怪的病,在京城气喘身体虚,一定要回当年领军的幽州,才能无病无痛。因此多年来,他一直都在幽州养老,宇文弈和他父亲宇文淮海,偶尔会去幽州探望。

宁阙这时又问:“那你呢?你怎会出现在此处,还嫁人了?”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楚姮摆了摆手,简单的给宁阙二人说了一下自己冒充李四娘的大致经过,两人一方面觉得离奇,一方面对她简直不明白。

“陈俞安哪里不好了?有钱有势,长相虽比不得你现在的面首,可也算出类拔萃。这么好的驸马,你竟然看不上,还逃婚?”宇文弈一个男人都看不下去了,发出一连串的质问。

当年陈俞安在秋猎上,一箭三雕,至今无人能破他的记录,宇文弈对陈俞安的武艺一直都十分佩服。他现在腰间随时挂一柄宝剑,就是跟陈俞安学的。

楚姮哼了一声:“反正我不喜欢他。”

宁阙下意识的看了眼二楼紧闭的房门,忍不住道:“你不喜欢陈俞安,难道喜欢……”她抬手指了指蔺伯钦的方向。

以往他们打趣,楚姮当下就会反驳。

然而这一次,楚姮却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眼眸里情绪渐深。

她没有回答,而是托腮,哀哀一叹。

宁阙顿时愕然,连语调都变的结结巴巴:“你你你……你还真喜欢这七品芝麻官?华容!你别疯了吧!”她用手指叩了叩桌子,“这蔺伯钦的家世,给陈俞安提鞋都不配啊!”

“什么不配?哪里不配?他陈俞安又算什么?”

楚姮听到这话,顿时正色,严肃道:“除了没有一个做权臣的爹,蔺伯钦哪儿不比他好?他正直清廉,两袖清风,文采出众,写一手好字,擅山水丹青,从不破冤假错案!不仅如此,还上善若水,虚怀若谷,和光同尘,胸中自有万千沟壑……”

宇文弈不禁咂舌:“今日我才知道你这么懂成语!”

楚姮回过神,不好意思的咳了咳,“反正他一点儿不比陈俞安差。”

宁阙无奈的摇了摇头:“情人眼里出西施嘛,你当然看他哪儿都好了。”在她眼里,蔺伯钦除了长得俊,有气质,倒也看不出其它。

“也不尽然吧。”楚姮叹了口气,“许是四书五经读太多,为人有些墨守成规,严肃刻板。”

她难得在这里遇见最好的两个朋友,干脆将盘亘多日的疑惑给问了出来。

楚姮叹了口气,双眉微颦,十分苦恼的样子:“你们说……我要怎么才能把蔺伯钦给骗成驸马呢?!”

一零三

“你在开玩笑?”

宇文弈掏了掏耳朵,浓眉都扭在了一起,不可置信。

宁阙与楚姮自幼交好,同为女子,自然明白她这番话带有几分真心。于是她没有太过诧异,只愁道:“华容,若这蔺伯钦是朝中四品往上的京官儿,说不定真能做你驸马。可他只不过是边陲小县城的县令!这件事,你以为陛下和娘娘会同意?”

楚姮当然知道他们不会同意。

但她觉得,这短短的半年多光阴,比她前十几年,在深宫中过得精彩百倍。她喜欢和蔺伯钦经历一桩桩疑案,喜欢看他挑灯夜下的认真模样,喜欢和他斗嘴调笑,有过生气有过欢喜,以前灰白的世界,如今却变得五彩缤纷。

“所以,才让你们想想办法。”

宇文弈见她来真的,不悦道:“我看那蔺伯钦对你也不是很上心,你何必剃头挑子一头热,搞不好人家还不乐意当你驸马呢!”

楚姮微微一愣,宁阙忙反驳:“你凭什么说他对华容不上心?”

“那他刚才还生气。”宇文弈指了下紧闭的房门,“看来也不是头次对华容甩脸子了。”

楚姮想到蔺伯钦因何生气,非但没有不愉,还笑了起来:“他是那样的人。越在意,就装作越冷漠。”

相处这么久了,楚姮要是连他这点儿脾气都摸不准,也不配做他便宜县夫人。

宇文弈反正是不看好楚姮在宫外胡来,他揉了揉鼻子,说:“我不会帮你出主意的,我觉得陈俞安就挺好。”

“那你嫁给他吧。”

楚姮啧道。

宇文弈:“……”

宁阙忍不住笑起来,她女扮男装,倒是别有一番飒爽之美。毕竟,京城里那句口口传颂的“华容宁阙,颜色双绝”,不是空穴来风。

“华容,不是我泼冷水,你有没有想过,那蔺伯钦万一不喜欢你呢?”宁阙是听取他们的相识经过,才会有次疑问。毕竟他们到现在,还弄什么“约法三章”,在假扮夫妻,楚姮想要假戏真做,也得知道别人愿不愿意啊。

楚姮本是对自己很有自信的一个人。

可一遇到关于蔺伯钦的问题,她便犹犹豫豫起来,甚至害怕蔺伯钦嫌弃她。

毕竟……她曾听顾景同说过,蔺伯钦理想的成亲对象,是一位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的女子。而自己,咋咋呼呼不服管教,像挂着炮仗的烈马。

思索了好一会儿,楚姮才咬唇道:“这样好了,待我去问问他。”

似乎已经打定主意,楚姮立刻起身,噔噔噔上楼,来到蔺伯钦的门前。

看着紧紧锁闭的房门,楚姮抬起手,心中仿佛揣着一头小鹿,僵着拳头敲不下去。

那一瞬间,她想到了许多事。

不爱吃甜的蔺伯钦,被她硬塞了许多糕点甜汤,也没有生气;在山中雨夜迷路,她冷饿交加,碰到了来寻他的蔺伯钦,虽然恼怒,却仍是关心她的安危;还有在生死攸关的黑店,他让她先走;她生病他关心,林林总总,点点滴滴……

即便他总冷着脸故作严肃,可是他也真正的对她好啊。

想到这点,楚姮有了几分信心。

她握紧了拳,鼓足勇气,“咚咚咚”的敲了敲房门。

嗯,不出意外,蔺伯钦没有给她开门。但楚姮已经摸透了,她直接抬手一推,果然门没有锁,这家伙正坐在桌边,手里不知从哪儿找了一本书,正襟危坐,等她来求和呢!

“夫君。”

楚姮将门给关上,轻手轻脚的走进来。

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屋子里角落燃着一个炭盆,但火星星零零,不怎么温暖。蔺伯钦没点灯,有些黑漆漆的。

这么暗他能看书?

装样子也做像一点嘛!

楚姮暗自想笑,见旁边小柜上搁着火石和蜡烛,便走过去点燃,屋内霎时亮堂,却将蔺伯钦的俊脸,照的更黑。

这客栈桌边的凳子不是独凳,而是长凳。

蔺伯钦便坐在左侧一个位置,低头看书,面无表情,看不见神色,不知他在想什么。

楚姮捧着烛台,袅袅婷婷的走来,稍一迟疑,到底是与他挨着坐下,轻声问道:“怎么?又不高兴啦?”

蔺伯钦不理她。

楚姮伸长了脖子,去瞅他在看什么,发现是他看了千百遍的《中庸》,顿时故意说:“这书你都能倒背如流了,怎么还看?是不是不想跟我说话,找出来的借口?”

蔺伯钦闻言,神色微动,淡淡道:“温故而知新。”

“那你知什么了?说给我听听。”楚姮一边说话,一边去翻书,却被蔺伯钦躲避开。

楚姮讪讪的缩回手,不悦道:“不给看就算了,小气鬼。”

她说完,干脆就坐在发呆。

她穿的厚,与蔺伯钦挨的极近,蔺伯钦微微挪开了位置,她很快就不动声色的挤上。一来二去,蔺伯钦也猜到她是故意的,没好气道:“李四娘,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话不难道是我来问么?”

楚姮瞪他一眼,竹筒倒豆子似得嘴巴飞快:“我说了,那二人是早死秀才的同窗。秀才在云州为人不错,他病逝后我孤零零一个,若不是他们好心送了银钱米面,早就死了,哪有机会再嫁你?”

不等蔺伯钦答话,楚姮又道:“早死秀才还有一个妹妹,嫁在云州和金州接壤的地方,日子过得穷困潦倒。他们方才邀我单独说话,便是想跟我说说秀才妹妹最近的生活,毕竟那妹子以前和我关系尚可。你以为是说什么?说那个秀才?说当年我和秀才的点点滴滴?再续旧情?在你眼里,我就是那样的人?可拉倒吧!”

蔺伯钦不禁蹙眉:“我并无此意。”

楚姮哼了一声:“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

蔺伯钦见她还理直气壮的,也懒得与她胡扯,却是一字不发。

他不说话,楚姮也不知道继续说什么了。

她是想问他,心里有没有她,可看蔺伯钦面如冰霜,却是无法开口,生怕说出来的话是打自己脸。

桌上的烛火摇摇晃晃,一滴烧化的蜡滴落在灯台。

楚姮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动,自己的思绪也微微一颤。

她侧头看向蔺伯钦。

男子的眉目俊朗如画,暖黄色的光映照在他脸上,端得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可谁想得到,这人最爱生她的气?但转念一想,似乎认识蔺伯钦以来,也只有她,才能让他生气,让他十年一日的表情有了缝隙。

蔺伯钦让她灰白的世界有了颜色,她于他来说,何尝不是一样?

只此一眼,楚姮便知道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沦陷。

她低不可闻的叹了叹气,知道自己现如今,只能冒充李四娘。她无奈的开口,说道:“蔺伯钦,我知道你在生气,气我曾是三嫁。可天命如此,我也无力改变。作为女子,谁愿意居无定所颠沛流离?谁愿意背上一个克夫下贱的狼藉名声?不管你信不信,我对曾经的三任丈夫并无感情,他们对于我来说,只是无根浮萍暂时寄托的湖泊。但你不同,你是我的彼岸,此生的归宿。”

蔺伯钦闻言,绷紧的脸色微有松动。

楚姮竟也不知自己会这么多柔情蜜意的话。

但除了冒充李四娘这点,她却没有一丝虚假,说出的话,反倒越加真挚:“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一辈子,都没有如此低声低语的对人说话。但对你,我是列外。我不喜欢曾经的夫君,他们的相貌我都记不住,蔺伯钦,记不记得我曾对你说过?你在我心里,与任何人都不同。”

他独一无二,谁也不能取代。

楚姮脑子里越发凌乱了,说的话也颠三倒四,她语气逐渐低落:“在你眼里,我一定很讨厌吧。总是不守规矩,不听你的话,有时候还跟你胡闹吵架……”她悄悄攥紧手指,继续说,“但我其实也不想这样。”

好几次,都带有别的目的,这是她胡作非为的苦衷。

“可能,也许,我不是你理想中的样子,但……但我可以为你变成那样!”楚姮一咬牙,说出了心中所想,她大胆的抬起脸,双颊绯红,眼眸里也满是雾蒙蒙的水意。

任何人被这样如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看一看,都会情难自控。

蔺伯钦很清楚这点。

因此他僵直着身子,视线牢牢落在那本《中庸》上,目不斜视。

就在楚姮忐忑至极,以为他会拒绝的时候,却听蔺伯钦沉声道:“你很好,无需为我改变。”

她目光灼热,盯着他期待下文。

然而,蔺伯钦却出乎意料的站起身,放下书籍,道:“夜深了,你先睡吧,我与杨腊挤一挤。”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便走,楚姮惊愕不已,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抓了过去。她这一下,却是慢了半拍,连蔺伯钦衣角都没摸到,人反而重心失控,“砰”的带着长凳摔倒在地。

“啊!”

楚姮捂着小腿的位置,发出一声痛呼。

蔺伯钦走,只是因为听到楚姮剖心的一番话,太高兴激动而造成的反情绪。他这人,越紧张越冷静,越害怕也越冷静,因此即便心跳已经快到不行,整个人仍十分沉着。

但楚姮摔倒,他无法再装作视若无睹的掩饰,想起她此前“摔下台阶”留的淤青伤势,忙转身蹲下,一把扶着她问:“怎样?”

楚姮感受到蔺伯钦手心温度,连带着心底都热腾腾的。

咬了咬牙,她竟是红着脸扑入他怀中,双手紧紧圈着他的腰,鼓足了勇气问:“蔺伯钦,我们的约法三章,不作数了好不好?”

一零四

蔺伯钦浑身一僵,迟迟没有说话。

怀中女子柔软的娇小的身躯,就那样亲昵的搂拥着他,说出他潜在心底的朝思暮想。

我们的约法三章,不作数了好不好?

好不好?

当然好。

从今往后,他不会去在意她是否三嫁,是否寡妇,是否比他年长。她的一切过往,都可以化作过往云烟。

蔺伯钦一瞬间的迟疑,楚姮却仿佛忐忑的等待无比漫长。

她几欲将樱唇咬破,难道……难道蔺伯钦真的对她无意吗?

长久的相处,那些欲说还休的情谊,其实都是她的幻觉?她以为,自己虽总是胡搅蛮缠,但蔺伯钦心里有她的位置。原来,竟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楚姮想到蔺伯钦并不喜欢自己,顿时心跳一止,难过的喘不上气。

她正要松开手,倏然之间,蔺伯钦将她紧紧圈入怀中,下颌抵着她柔软的发顶,喉结滚动,音色沙哑:“四娘,你我从此便与寻常夫妻一样,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终于说出了心底话,蔺伯钦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欢喜他,正如自己一样,彼此再无误会。

楚姮以为自己听错了,可低眉看见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搂着她的柳腰,方才确定了他们“假戏真做”的事实。

她……真的要成为蔺伯钦的妻子,清远县令的夫人了!

楚姮眼眶一热,竟是氤氲了泪水,她不好意思的擦了擦眼角,想到蔺伯钦方才说的话,破涕为笑,忽而抬头在他下巴轻轻咬了一口:“我才不跟你相敬如宾呢!”

被她轻轻咬过的地方酥酥麻麻,仿佛带着一串电花,悄然钻到心窝。

蔺伯钦从来是不喜欢这等轻佻的动作,但楚姮这样作态,他非但不讨厌,还……还很喜欢。

他不禁道:“你怎样高兴便怎样罢。”

“夫君真好!”

世上能有什么事,比喜欢一个人,而他恰好也喜欢自己更开心呢?

楚姮太开心了,她心口仿佛被塞满了热腾腾的蜜糖,无处发泄,就那样甜甜的梗在那里。

她干脆一头扎进蔺伯钦怀中蹭了蹭,不停的唤他,“夫君夫君夫君夫君夫君!”

她叫了他很多次夫君,然而只有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连带着嘴角眉梢都泛着甜意。

蔺伯钦“嗯”了一声,被她天真的举动逗的莞尔,他抬手抚了抚她垂下的长发,放柔了语气,唤她:“夫人。”

“我在!”

“夫人。”

“我在我在我在!”

借着昏黄的烛光,蔺伯钦低头看苑嬉的脸,她的眼眸里波光流转,盛满了星子,衬着泛红的双颊,说不尽的明艳娇憨。

屋中昏暗而寂静,房门紧闭,两人又挨的很近很近,明明是冬天,蔺伯钦却觉得手心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他一时情动。

楚姮倒是沉浸在“蔺伯钦果然喜欢自己”的喜悦里,没有发现一个正常男人该有的反应。

她还想靠在蔺伯钦怀里说些柔情蜜意的话,然而蔺伯钦却轻咳一声,煞风景的道:“四娘,你先起来。”

楚姮“哦”了声,撑着桌子站起。

她睁大眼睛,隐隐有些期待。

她等着蔺伯钦像风月话本子里那样,给她吟诗告白。

但蔺伯钦却只是柔和了神色,定然的望着她。他棱角分明的轮廓被烛火模糊,整个人都泛着暖色,不像平时那般冷肃,看起来更显得俊朗非凡。

楚姮眨了眨眼。

“夫君,你没话跟我说吗?”

蔺伯钦迟疑问:“说什么?”

“……就是,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啊?”楚姮见他完全不开窍,顿时急了,“比如,你是不是对我一见倾心?早就对我‘意图不轨’?被我美色所引诱?”

“胡说。”

蔺伯钦闻言,果不其然的蹙了蹙眉,“你随时都不守规矩,我向来受圣人训,怎会对你一见倾心,意图不轨?”

楚姮失落的垂眸。

“如今说这些并无意义。”蔺伯钦抬手将楚姮落下的一缕碎发别她耳后,他不善情话,只得道,“时间还长,你以后……自会明白。”

楚姮倒是懒得深究他的话。

只要约法三章不作数了,她便已经很高兴。

天色已暗,楚姮说话全无顾忌,直接道:“夫君,那今晚你就别跟杨腊挤了,我们睡一间屋。”

她的意思,是像以前那样打地铺,可蔺伯钦却会错了意。

他先是愣了愣,反应不过来,但看面前的楚姮毫无羞窘神色,想来是她已经不惧这样“洞房花烛夜”,虽有些不是滋味,但更多的却是隐忍的兴奋和……期许。

“……要让店小二打些水洗澡么?”

蔺伯钦虽无这方面经验,但曾也看书纾解,对此并不是一无所知。

楚姮柳眉一皱,怪道:“大冬天外面还下着雪,这炭盆都快熄了,洗什么澡?万一伤风了怎么办?碧水寺的案子还没结呢,你可千万不能病倒了。”

事关她“玉璇玑”,这案子可马虎不得。

蔺伯钦闻言,再次愣住。

他记得楚姮一直很有洁癖的,盛夏季节一天沐浴几次,入了冬也要两三天一洗,怎么要行事却反倒不讲究了。

很快,蔺伯钦便知道了答案。

楚姮转头就去柜子里翻棉被,在床边熟稔的打地铺。蔺伯钦见得这幕,心底感觉有些古怪。

他还以为……

幸好自己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楚姮侧头看他神色游离,以为他在嫌弃地铺,忍不住道:“这样好了,上半夜你睡地上,下半夜换我来。”

蔺伯钦皱眉道:“四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楚姮问完这句,再看蔺伯钦微微泛红的俊脸,忽而脑子里灵光一现,竟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

她顿时心跳如雷,但楚姮脸皮厚,她只含蓄了几息,便恢复了神色。

见蔺伯钦比她还要羞涩,竟是颇为自得笑起来,眼珠子一转,故意逗他:“夫君,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是别急嘛……这客栈墙壁薄,窗户纸也薄,还都住着人,不太好嘛。”

“……”

蔺伯钦被她看穿心思,顿时大窘,可神色却很严肃正经:“我从无此意。”

“那好吧。”

楚姮低头拨弄了一下圆圆的指尖,“夫君可千万别一直‘无意’哦。”

否则她就要怀疑蔺伯钦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了。

蔺伯钦面浅,被她一番话逗弄的羞窘不已,根本不知如何接话。恰好楚姮借口小解离开,他才松了口气。

可转念一想,他二十多年向来冷情,也只有被故意撩拨,才能泛起涟漪。二十多年,身边全是些可守礼教的女子,即使钟情如叶芳萱,也从不敢做出出格的事儿。但一切的一切,在遇到这李四娘时,就已经变了。

可能上天注定,他会栽在这样生性肆意的女子手里。

***

楚姮合拢房门,便去找宇文弈和宁阙。

因为心中欢喜,就连下个楼梯都是美滋滋的哼着歌儿,瞧那拽样儿,就跟才调戏了良家妇女的土匪恶霸似得。

宁阙和宇文弈在楼下边喝茶边等她,见她过来,皆猜到了蔺伯钦的态度。

宇文弈还是不愿意相信,他问:“成了?”

“那是。”楚姮得意的扬了扬眉,“京城里人见人爱的华容公主,即便是隐姓埋名,也依然人见人爱。”

宇文弈斜睨她一眼,道:“你可真不谦虚。”

宁阙娇俏的小脸上满是严肃,她忍不住问:“当真心意已决?”

“我意已决。”楚姮把玩着桌上的一个茶杯,嘴角带着笑,“并不后悔。”

沉浸在爱意中的女子,说什么她也不会听。宁阙倒是很明白这点,因此她也不准备去劝了,而是尽心尽力的帮自己的挚友想办法。她想了半晌,才道:“有个法子,说不准能行。”

“快说!”

楚姮专注的竖起耳朵听。

宁阙咳了咳,将手拢入狐裘中:“……最好在这小地方待两年,然后带个孩子回去。”

“噗——”

宇文弈幸好没喝茶,否则他非喷出来不可。

他一拍桌子道:“楚嫣,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

“你懂什么?”宁阙郡主嫌弃了瞪他一眼,“皇后娘娘喜欢小孩子,华容又是她最疼爱的长公主,若带个孩子回去,必定极受宠爱。纵然再不满意蔺伯钦的身份家世,可他毕竟是孩子生父,而华容又钟情于他,皇后娘娘心疼女儿,定会首肯。只要皇后娘娘这边同意了,事情就好办多啦,娘娘劝说陛下,届时华容不就可以带着她的面首,在外立个公主府,可不就自在逍遥一生。”

楚姮无奈的扶额,纠正她:“蔺伯钦不是面首,是我夫君。”

她又想到蔺伯钦那性子,不免担忧:“他为人傲骨如竹,直不肯折,我怕让他突然当我驸马,他不同意。”

宁阙还未来得及回答,一旁的宇文弈都听不下去了:“得了吧!随便予他一个散阶,都比他如今这个芝麻官强!在京城,谁敢不给你华容公主面子?富贵权势,唾手可得,蔺伯钦怎会不同意?”

楚姮叹了口气,道:“希望如此了。”

宁阙这时又追问:“我刚才的提议的法子,你觉得如何?”

楚姮认真的想了想,点点头:“可行。但是……”

“但是什么?”

楚姮懊恼的挠挠头发,指着自己鼻尖:“我现在冒充的李四娘!有过三任丈夫的李四娘!若、若真与蔺伯钦行事,他定会发现我……我是……完璧之身。”

一零五

宁阙也是未出阁的姑娘,她和楚姮小时候偷偷看过春宫,也问过宫中嬷嬷,知道那方面大概是怎么回事。

“是啊,听说初次痛不欲生。”楚姮焦虑道。

“还会喷一屋子的血。”宁阙摸了摸下巴。

宇文弈可算听不下去了,他拍了拍桌子:“你们都从哪儿听的这些?谁说会这么血腥恐怖了?”

宇文弈十四便流连京中花丛,是个名副其实的纨绔子。

楚姮和宁阙从不避他的嫌,直言问:“那你说,到底痛不痛?”

“我一个大男人哪知道?”宇文弈对着两个女子说这些,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他红着脸,语速飞快,“但忍忍也就过去了,片刻就好。至于那什么喷一屋子的血,完全是无稽之谈,又不是杀猪!桃花瓣落你们见过没?大约就那样吧。”

宁阙来了兴趣,追问道:“讲个详细点的呗!”

楚姮也搓了搓手,看向宇文弈:“就讲你……你十六岁那年花千金包下的那个倚丝院头牌!对,快讲讲那晚你们怎么行事儿。”

宇文弈一脸无可奈何:“你们两个到底是不是女子?也不害臊的?”

宁阙认真的思考了片刻,摇摇头:“对别人或许会害臊,你就免了。”

宇文弈:“……”

在软磨硬泡下,他还是讲了自己包头牌的那夜。两个少女听得津津有味,末了还点了点头:“如此看来,那倚丝院的头牌还有几把刷子,能让你一夜三十次还流连忘返。”

“可是不对啊,你说一次一个时辰,可一整天也就十二个时辰,你怎么一夜三十次?”

“宇文弈,你咋还骗人呢!”

宇文弈一不小心牛皮吹大了,自己也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反正就是那个意思,时间越长约好嘛!”

楚姮“哼”了一声,倒是暗暗将这句话记下了,今后可以衡量一下蔺伯钦。

对于这档子事,她还没做好准备,也不着急,反正听宁阙说,父皇母后身体康健,她打算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宁阙和宇文弈知道楚姮就是朝廷通缉的“玉璇玑”,皆大为好笑。

他们笑够了,才问:“那现在这什么破寺庙功德箱被偷,诬赖是你做的,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办?当然是揪出真正的凶手。”

“万一你那面首……啊不,你那夫君,有天知道你是玉璇玑,会不会把你给抓起来?”

楚姮倒是从未想过这点,因为她不是什么玉璇玑,从来都没有这些忧虑。此时宁阙提起,她才愣了一下:“不会的……伯钦他这点辨别是非的能力应该有。”

但语气却很轻,带着些微的不确定。

蔺伯钦那人古板守旧,还忠于朝廷,绝不会做出有违礼法道德之事。若真要按律例把她抓起来……楚姮甩甩头,不再去想无关紧要的事情。

宁阙和宇文弈本来打算去幽州,但遇见了楚姮,他们也不急着走了,打算雪停后,跟楚姮一起前往清远县,帮她找出诬陷她的凶手。

“如此最好。”

楚姮正缺帮手呢,她指了指这家客栈的掌柜,“那掌柜说了,碧水寺上下都是花和尚,你们这几日帮我仔细查查,能不能找些线索。”

侯府豢养的有单独暗卫,宇文弈将腰间佩剑往桌上一搁,拍拍胸脯:“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保证三天就给你消息!”

楚姮又与他们闲聊片刻,见时候不早,忙转身回屋。

屋子里的蜡烛已经快熄灭了,蔺伯钦和衣在地铺,闭着双眼。

楚姮想到此前宁阙问过的的话,她咬了咬唇,蹲在他身侧,在他耳畔轻声询问:“蔺伯钦,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相信我吗?”

男子俊朗的面目并无变化,浅浅的气音声传来,呼吸绵长,竟是真的睡着了。

楚姮轻轻一叹。

昏暗的屋内,楚姮凝视着蔺伯钦的面孔,心底一热。她忍不住想去亲亲他的唇,仿佛做贼心虚,她左右看了看,才飞快的低头,在他的柔软上掠过。

“咚咚咚……”

心跳声很快很快,楚姮忙不迭的翻身上床,捂住脸打滚。

她还真以为自己脸皮很厚呢,结果才亲了一下,就欢喜得不得了!若她有尾巴,此时早就摇起来了。

楚姮按了按自己的唇,到底是忍不住,又附身去亲了蔺伯钦一下。

他嘴巴可比性子软多了。

发现蔺伯钦仍旧没有醒来,楚姮砸了砸嘴,这才放心的裹紧被褥,甜蜜的睡了过去。

一夜好梦。

次日清晨起来,发现大雪不知何时停了,只需待下午雪化一些,就能驱车赶回清远县。

当得知宁阙和宇文弈的目的地也是清远县,蔺伯钦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他很少对人怀有偏见,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两人跟早死秀才有关,他不愿接触,更不想让楚姮接触。

但清远县虽是他的管辖,却没有让人不许通行的道理,蔺伯钦虽然不喜,却也没有明说,只是一路都与楚姮在一起,生怕她走丢了似得。

楚姮心底好笑,倒也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份,不能跟宁阙他们走太近。

她坐上马车,拍了拍身侧的预留的位置,对蔺伯钦喊:“夫君,快过来坐!”

蔺伯钦以前总是坐她对面,如今约法三章不算数,他便也放得开些,听话的在楚姮身边坐下。

“那两个人……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们身份不一般。”

楚姮眼皮子一跳,嘴上却说:“那两人祖上是员外,还垄断了云州几个县丞的米面生意,穿戴什么都要好的,看起来是有些富裕阔绰。”

蔺伯钦并不是很认同。

他道:“或许不是阔绰,是贵气。”

一种不同于平头百姓的贵气,这是寻常人家根本养不出来的气质。

楚姮摆摆手,不以为意:“你这些天没休息好,想太多啦!那些人就是兜里有几个钱,装得厉害,本质跟清远县养猪大户张伯没什么区别。”

“这二者好像不一样吧。”

“一样一样,就是一样。”

论扯歪理,蔺伯钦是扯不过楚姮的。

她今日穿得素雅,却在眉心点了一抹红钿,看起来如白雪红梅,清秀美艳。

……好罢,她说的都对。

楚姮从客栈走的时候,想到旅途无聊,便打包了一些花生瓜果。蔺伯钦喜欢在车上看书,她便一个人在那儿剥花生吃,咔嚓咔嚓的声音不绝于耳。

蔺伯钦被她扰乱了专注的思绪,忍不住用余光看她,哪晓得楚姮眼尖的很,立刻跳起来笑道:“夫君,你偷看我!”

蔺伯钦无奈道:“我只是看你在做什么。”

“我在吃花生呀。”楚姮说着,忙将手里剥了壳的饱满花生,顺手塞进他嘴里,“尝尝,裹了糖衣,炒的还挺香。”

蔺伯钦咽下,蹙额道:“太甜了。”

“这也算甜吗?”楚姮歪了歪头,发髻上的青蓝色的流苏珠串,微微摇晃,“反正什么东西都甜不过我,你也不要介意啦。”

她这番娇俏的样子,让蔺伯钦心下一动,热热暖暖的,仿佛揣着手炉。

他纵然再绷着脸,听见这话,也忍俊不禁:“四娘,你一天天哪儿学的这些话?听母亲说,岳父大人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他定不会教你这些。”

楚姮倒是没在意他话中意思,只是有些不乐意。

“从今以后,你不要叫我四娘了。”

听着蔺伯钦亲昵的叫给他戴绿帽女人的名字,她好不别扭。

蔺伯钦怔忪,却是不解:“为何?”

“我……”楚姮想说不喜欢,可李四娘被叫了几十年都过了,怎么到她这儿会不喜欢呢?未免蔺伯钦怀疑,她只好道,“我只是在家中行四,才会叫四娘。其实……我娘给我取过一个乳名,叫‘姮儿’。”

蔺伯钦沉声问:“哪个‘姮’?”

“女旁姮。”

她这个字算生僻,当初钦天监的人取了这个名字,还怕帝后不同意。

然而蔺伯钦博学多识,倒立刻称赞:“既是嫦娥,也是月亮,此字极美。”思及此,他抬眼看向楚姮,嗯……她配此字,名副其实。

楚姮被他看得脸蛋微微泛红,她低下头,咬着唇瓣问:“你以后就叫我‘姮儿’好不好?”

蔺伯钦神色微有松动,随即郑重的颔首:“好。”

楚姮不禁笑了起来,如春风和煦了十里。

仁孝皇后在她册封之前,一直叫她乳名姮儿。后来她有了封号“华容”,皇后便再没叫过她这个名字。

楚姮有一瞬间失落,但现在不一样啦,蔺伯钦会叫她姮儿,会和她长长久久下去,直到她七老八十,还是他的“姮儿”!

一行人赶回清远县,已经入夜。

城门架着一个油纸布棚,看起来就像施舍粥面的地方。可蔺伯钦近来并无勾决这些批文,在城门口乱搭建,是何居心?

楚姮见他疑惑,忙道:“不着急回家,先去县衙问问胡裕他们。”

蔺伯钦看了眼坠在身后的华盖马车,他本就不想让楚姮和宁阙那两个人打交道,便同意了她的提议。

彼时还不到入睡时间,胡裕正在靠在仪门外与守夜的衙役侃大山。

“胡裕!”

“大人!”胡裕抬头,见得楚姮和杨腊,打过招呼,“怎晚上来县衙?是有什么要紧案子?”

蔺伯钦倒是不磨叽,直接问他城门那棚子是怎么回事。

哪晓得胡裕惊愕的反问:“大人竟然不知?你不是亲手给碧水寺批的募捐准令吗?”

他一提醒,蔺伯钦也想起来确有其事。

楚姮想到那满嘴胡言乱语的清慧和尚,冷哼一声:“这么快就搞募捐?其中必定有诈。”

一零六

蔺伯钦难得与楚姮想法一致。

胡裕边往后堂走,边说道:“那清慧小师傅,昨日一大早就来领准令,说是大人亲口允过。我想他一个出家人不会打诳语,且募捐就摆在城门,真假大人回来便知,便将准令给了他。”说完,胡裕看蔺伯钦神色不对,忙问,“难道属下做错了?”

“并未。”

蔺伯钦迟疑片刻,对胡裕和杨腊吩咐:“翌日早,你们带那清慧前往县中所有赌坊和烟花之地,看看有没有人认得他。”

胡裕还不明所以,挠了挠头发:“大人,这带和尚去那些地方……会不会不太好啊?”

蔺伯钦一抬手,冷道:“照做便可。”

楚姮见得这幕,在旁边勾了勾嘴角,不出她所料,问题肯定出在碧水寺的僧人上面。

年后事多,许多关于赋税农桑的文书还没有写,蔺伯钦打算今夜歇在县衙。楚姮眼珠子一转,却是跟着道:“那我也留下来陪你!”

一旁的胡裕本来走在前面,听见这话忽而扭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夫人在县衙这么久,还从未有哪次主动留下来陪大人呢!

蔺伯钦闻言身形微微一僵,他婉言道:“衙门里冷,你回去睡好些。”

表白了心意,楚姮倒是越发不顾忌了,她干脆跳上前,挽着蔺伯钦胳膊撒娇,“夫君,我就想跟你在一起嘛。”

她声音软软的,蔺伯钦心也软了。

他颔首答应。

两人携手往三堂后屋去,胡裕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见了鬼。

“杨腊,这趟出去,怎么夫人和大人关系……有些不同往常了?”

杨腊心粗,睨他说:“有什么不同?不一直都这样么。”

胡裕:“……”

当他没问好了。

楚姮与蔺伯钦回了后屋,蔺伯钦便要挑灯伏案,书写文书。

楚姮简单洗漱了,钻进软榻上的被窝,露出一只眼睛,隔着屏风看他的漆黑身影倒映在墙上。

黑色的人影被灯火照得有些朦胧,但他挺直的脊背和偶尔抬手蘸墨的动作,却格外清晰。

楚姮几乎能想象到他在灯下专注的模样。

她忍不住从榻上撑起身子,歪着头托腮,心想,蔺伯钦这么优秀,父皇母后一定会喜欢他这个驸马吧?

寂静的屋子里,楚姮翻身便悉悉索索的响,蔺伯钦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怎还没睡?”

“等你一起睡啊。”

楚姮说出这话,险些咬了舌头。

她虽然喜欢故意逗他,但这话也太轻浮了,急不可耐的样子,自己想想都不好意思。

“我还早,你先睡罢。”

蔺伯钦的声音传来,如往常般沉稳。但他悬在手中的笔,却僵了僵,“啪嗒”一声,滴了一团墨在宣纸。

楚姮自讨了个没趣儿,在床上滚了一圈,便用被子蒙着头睡去。

这一觉睡得却不安稳,零零散散做了好几个梦,可醒过来的时候,又记不得到底梦到什么。

身侧的榻冷冰冰的,楚姮起身穿戴妥帖,才发现蔺伯钦趴书桌上睡着了,夜里根本没有与她同裘。

她快步走过去,正准备说教他一番,然而见他头枕在胳膊上,露出侧颜,那耳垂的形状竟格外好看。楚姮眼珠子一转,想到那晚在客栈偷偷亲他的喜悦,便又故技重施,轻轻弯腰,在他颊侧落下一吻。

楚姮按捺住心头欢喜,忍不住想,这蔺伯钦又不吃甜,怎么亲起来甜丝丝的呢?

思及此,她便又亲了亲他的耳垂和唇角。

有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嗯……窃玉偷香!

楚姮低低笑起来,正还想继续做点儿坏事儿,突然隐约听到外头传来胡裕的声音。她直起腰,从屏风上取了披风披在蔺伯钦身上,推开门出去,问胡裕:“怎么了?”

胡裕见是楚姮,还愣了下:“……外头突然来了人,自称是……是除暴安良的侠士。他们捉了几个赌坊和花楼的人,说这些人与碧水寺功德箱的案子有关。”

胡裕说的磕磕巴巴,楚姮也没明白什么意思。

她想了想,道:“我先过去瞧瞧,让大人再睡半个时辰好了。”

胡裕也心知自家大人案牍劳形,左右半个时辰也不碍事,便点头道:“是!”

今日难得没有下雪,天光放晴。楚姮快步走到公堂,却险些被积雪溜一跤。她稳住身形一抬头,就见两个高大的男子,正用麻绳捆了一群人,厉声呵斥他们快些跪下。

楚姮狐疑的看了两人一眼,两人三十上下,穿着青蓝色的同款毡衣,蹬着一双葫芦纹的皂靴。

她顿时了然,这二人是宇文侯府的暗卫,看情况,是已经查到线索给她送来了。

楚姮走近二人,再次确认:“是宇文弈吩咐你们来的?”

二人一看楚姮出现,忙尊敬的弯腰点了点头:“公……夫人有什么话,大可询问这群人。”

“怎么回事,你们先给说说看。”

左侧的暗卫解释,他们接到宇文弈的命令后,便连夜着手调查碧水寺的银钱去向。另外前往赌坊青楼,威逼利诱。一开始,这些人还准备隐瞒,然而暗卫的手段可不是他们经得起折腾的,没多久就全供了出来。

碧水寺多年来一直在收留孤儿,但其实用在这些孤儿身上的钱很少,大都被寺中僧侣私吞。这些孤儿还要前往各地化缘,且只化缘真金白银,不似俗家弟子,倒像路边的小乞丐。

每年碧水寺的香火都很旺盛,结合这些孤儿的化缘,一年下来,数目惊人。

那暗卫指着其中一个赌坊老板:“据他所说,碧水寺的僧人每次下山,都会易容,贴胡子带大帽,无人可以看穿。且这些僧人出手阔绰,随随便便就能摸十两整银锭出来。”

“整银锭?”

大元朝几乎不流通十两以上的整银,要么银票要么碎银钱串儿,只有官银才会铸成整锭。但官银只能用来入国库,而不能在民间流通,否则乃杀头大罪。

赌坊老板虽然不知楚姮是什么身份,但看她长相极美,颇有气势,抓他的人还对她毕恭毕敬,当即便讨好说:“夫人,我这里还留有一锭银子,没舍得用出去。”

楚姮挑眉,伸出素手:“拿来。”

老板递上银锭,楚姮掂了掂,还真有十两。她一看银锭底部,并无刻字,便知这是重融后的银锭。

没有人把碎银给融成一整锭,只有整锭分成碎银。

可要融整锭的银子,只有官银。

谁敢溶官银?谁又有官银?谁胆子这么大敢动官银?

楚姮看着手里的银锭子,想不出所以然,她将银子往公堂法案上一搁,转头让杨腊把碧水寺的玄明大师和清慧给拘来拷问。

杨腊腿脚利索,没过多久便让人把伤了腿的玄明大师抬到公堂,那清慧还在抹眼泪。

可看在楚姮眼里,便是惺惺作态。

正在此时,公堂外光线一暗,却是蔺伯钦穿着官服上堂了。他经过楚姮身侧,颇无奈道:“你醒了怎不唤我?”

“你近来劳累,我想让你多休息休息,别生气好么。”

楚姮交握着手,委委屈屈的,生怕他责怪。

蔺伯钦怎会责她,扫了眼公堂上一大堆人,他也不好腻歪,只正色道:“到底怎么回事?”

楚姮忙上前,贴着他耳朵将来龙去脉说了。

她呼出来的气热热的,蔺伯钦后背不禁悄然起了一层细栗,耳垂微红。

楚姮倒是没有注意到,她说完,还气呼呼道:“分明就是这群秃驴自导自演,把你我当傻子,以为可以栽赃给玉璇玑,就能蒙混过关。”

蔺伯钦示意她不要说粗话。

他拿起那银锭观摩,心中有数,拍了拍惊堂木,对玄明大师和清慧道:“人证物证俱在,二位师父还不肯招来?”

玄明躺在担架上装死。

清慧却没办法,他看了眼身侧主持,硬着头皮道:“贫僧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蔺伯钦见惯了这些嘴硬之人,他揉了揉眉心,示意被暗卫抓来的赌坊青楼人证,挨个挨个的指认。

“别看这位清慧师父年纪小,他在我们翠红院是常客。”“以前还不知道他是和尚,直到有天邀月动情,把他头上的假发给扯掉了。”“哈哈,可不是么,但小师傅每次来赏龟公都要赏一串儿钱,出手可大方了。”

赌坊老板也接话道:“我虽没见过这位小师傅,但方丈最爱扮成乡绅,来我们这里赌钱。”

一群人七嘴八舌,玄明大师实在无法,翻身坐起,朝蔺伯钦哭诉:“大人,是老衲一时被金银蒙蔽,才会做出此等孽事,与碧水寺其他人无关。”

那清慧没想到主持竟然认罪,顿时急道:“主持方丈,你……你不要乱说。”

“清慧,我早就说过,蔺大人较真还聪明,你骗不过他的。”玄明大师叹了口气,“功德箱里的银钱,确实被我挥霍。但为了给寺中其他弟子一个交代,我只好谎称被玉璇玑抢走。至于募捐……想着能多捞一笔就好了,没想到却是失策。”

蔺伯钦问:“你一个僧人,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玄明大师一愣,随即愧疚道:“手痒好赌罢了。”

楚姮没想到这玄明竟是个赌棍,且还自导自演这么一出闹剧,妄图吞下功德箱里的钱。

她咋舌:“夫君,这秃驴当你是傻子。”

蔺伯钦无奈:“你不要打岔。”

楚姮仔细一想,其实这清慧的想法也算可行,若不是他偏要栽赃给玉璇玑,说不定还真能蒙混过关。

“火耗过的银锭,你们是从哪儿得来的。”

楚姮都能想到的事,蔺伯钦自然也会想到。他直接用了“火耗”二字,便是肯定这银锭是官银融得。

玄明大师抬起头,茫然道:“启禀大人,这个老衲当真不知,或许是哪位香客留在功德箱里的。当时急着赌钱,倒是直接从功德箱里取了不少。”

蔺伯钦神色一沉。

玄明这样回答,他还真无法反驳,也找不到证据反驳。

……或许玄明当真不明白。

蔺伯钦叹了口气,不管怎样,功德箱失窃一案已经可以结断。他正要开口,就见一名守门衙役从门口跑来,大声道:“大人!门口有个女人自称玉璇玑,她、她来投案!”

楚姮登时站直身,脱口惊愕:“什么?!”

一零七

这群人是不是对玉璇玑有什么误解?

一个二个都来跟玉璇玑扯关系,天知道楚姮恨不得把他们都掐死。

倒不是她稀罕“玉璇玑”这三个字,而是此事牵扯到她逃宫,外面虎视眈眈一群人都想着把她逮回去!万一这些风言风语把霍鞅给惹来,她还怎么和自家亲亲夫君双宿双飞?

现在她好不容易表明了心意,万一被逮回宫,蔺伯钦又去娶别人怎么办?就算不娶别人,她也不想和他当一对苦命鸳鸯!

蔺伯钦哪知道楚姮愣在那儿想什么,他看了眼公堂下的众人,吩咐道:“证人可以回去,玄明和清慧,按律例收押监牢,二位可想反对?”

玄明大师倒是老老实实的点头:“老衲任凭蔺大人处置。”

他对蔺伯钦还算了解,绝不会动用私刑,也不会故意判重罪。他是偷了功德箱的银子私用,可也罪不至死。

但一旁的清慧却不知抽什么风,还不服气。

他握拳道:“蔺大人!此事罪不在我等,我……”

“清慧!住口!”

玄明大师挣扎着从担架上爬起,竟是狠狠的扯他衣袖,“公堂之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辩驳什么?”他满脸褶子都要挤到了一块儿,严厉的说,“乖乖认罪,说不定蔺大人还能网开一面。”

“方丈主持……”清慧还想在说什么,可看玄明大师的神色,他到底是咬了咬牙,扑通将头磕在地上,“但凭大人处置!”

蔺伯钦嗯了一声,嘱咐杨腊,将玄明和清慧收监,便要往外去看玉璇玑。

楚姮像条尾巴似得跟在他身后,蔺伯钦不知想到什么,回头嘱咐:“你留在这里。”

“为何?”

“那玉璇玑传言武功极高,万一……”蔺伯钦怕玉璇玑投案是个陷阱,“安全为上,你还是不要过去了。”

楚姮心底一喜,说的话完全牛头不对马嘴:“你在关心我呀?”

“我在给你说正经的。”

楚姮笑着挽他胳膊,嘟哝道:“那玉璇玑传言还长得极美,搞不好你被她美色给迷惑了呢!我可不放心。”

蔺伯钦语气一顿,声音放柔了些:“再美也不及你。”

楚姮禁不住眼眸一亮,喜上眉梢:“这话我爱听!”

蔺伯钦本以为她愿意留在此地,却不料楚姮丝毫没有想放手的样子,还歪着脑袋,喜滋滋道:“但我还是好奇玉璇玑是何方神圣。”

她倒要瞧瞧,哪个龟孙这么大胆敢冒充!

公堂外人不少,楚姮做出此等亲昵的姿态,蔺伯钦面色微红。

他又甩不开她,只好叹道:“罢了,你跟在我身后,小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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