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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亲家的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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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3)

出来的缘故,掌刑的宦官怕有别的吩咐,就暂且等了等。但傅茂川并没有往这边来,只冷着脸叮嘱御前宫人和侍卫们日后不要再多提及此事,倒是忠王在殿檐下驻足想了想,就走了过来。

“殿下。”掌刑宦官拱手,忠王摘了扳指掖过去:“年关近了,大人置办些酒菜,过个好年。”

“殿下您客气——”掌刑宦官拖着长音,眉开眼笑地把扳指收了。忠王没再说别的话,更没与谢迟说一个字,转身便走。

亏得忠王的这个扳指,谢迟少受了好些苦。若不然,单凭他年纪轻又多日寝食不安,这三十板子就能打飞他半条命。

但饶是这样,他还是当晚就发起了高烧。傅茂川把他单挪了个屋子的事他迷迷糊糊地知道,后来进进出出的又都有谁,他就一点都不清楚了。

这烧,如洪水般凶猛地烧了一天一夜,但退去时竟也利落得很。谢迟半夜突然醒来,觉得头脑清醒无比、四肢也不那么酸了,之后便再没反复。

谢迟趴在床上重舒了口气,下意识地想翻身,紧接着便呲牙咧嘴地吸了凉气:“咝……”

好疼。

府里,叶蝉掐着指头数算了好几遍,才敢确定这刚腊月十五。

她还以为都过了两个月了,日子漫长得让人烦躁。

谢迟一点音讯都没有,是吉是凶、是生是死一概不知。她在府里压着事,虽然没出什么乱子吧,可心里每时每刻都慌得很,一天到晚的坐卧不安。

得亏奶奶平日不出门,爷爷近来也嫌冷不爱走动。不然他二老要出去她可没法拦着,出门一打听就糟糕了。

——这竟是近来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

于是再到用晚膳的时候,叶蝉被满腹心事搅得罕见的没胃口,对一桌子菜横挑鼻子竖挑眼,看来看去一口都不想吃,连拿筷子的兴致都没有。

好在青釉大致知道她的喜好,在她对着满桌菜发愣的时候,就悄悄推了红釉出去,让红釉赶紧去厨房,让那边下碗酸菜肉丝面过来。

叶蝉本来就偏爱些味道重的东西,尤其爱吃酸,酸的东西又确实开胃。一碗热腾腾的面端过来,色泽诱人,酸香混合着肉香一起漫开,她便逼着自己好歹吃了半碗。

然后,她又着意吩咐膳房,给元显和元晋备好宵夜。元显的送去西院,元晋的送到她这儿来。

两个孩子现在都能吃辅食了。但她去吩咐这些,是从听闻谢迟出事开始的。

叶蝉最初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突然开始操了这份儿心,前几天晚上才幡然惊悟:似乎是因为担心谢迟真的回不来?如果那样,两个孩子再出现问题,广恩伯一脉就算断了……她竟然在担心这个?!

看来她当真是近来压力太大了。

一想到这些,叶蝉鼻子就泛酸。

她觉得这样不好,可是,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呀!

府里使不上劲儿,她在京里也没有其他熟人可以帮忙。每天心里都乱糟糟的,胡思乱想得愈发厉害。

回到卧房,叶蝉终于躲到屏风后闷头哭了一场。

她哭的声音小,但两句话在她心头咆哮得一声比一声猛烈:

谢迟,你可赶紧回来吧。

我害怕!!!

西院,容萱原拿着个拨浪鼓逗满地爬的元显逗得正开心,一看花佩端着两只小白瓷碗进来,脸一下就冷了:“她有完没完?”

花佩赶紧回身阖上门,压着声音劝容姨娘:“您就别气了。怎么说……大公子也毕竟是继在夫人名下的,夫人平日要照顾一二,旁人也说不出不是来。”

容萱就把更多呼之欲出的吐槽忍了,化作一记白眼:“嘁。”

叶蝉安得什么心,当她看不出吗?趁着男主不在到处昭示自己的权威,真是所有女配正房的标配!

得了,她要捞贤名就让她捞去。反正按照剧情,这种事最后一定会叫男主知道,男主也绝对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图谋不轨!

☆、第 14 章

宫中,谢迟在之后的几天里,连个相熟的侍卫都见不到,来送饭送药的都是一个字都不肯说的宫人。不过,他反倒不像前几天那样寝食难安了。

因为送来的饭菜都还不错,而且还每日有太医来请脉。

想来是皇帝的吩咐。

他于是便安心养了起来,到了腊月二十五,傅茂川亲自走了一趟。这位御前头号的大宦官笑起来的模样挺慈爱,站在床边问他想回家不想?

谢迟当然想,他想家都快想疯了。而且,御驾已从郢山回京的事,家里一定知道,自己这样迟迟不归,搞不好家里已经乱套了。

爷爷奶奶都已年老,叶蝉又才十三,不能指望她压住家里的事情。

谢迟就点了头,傅茂川招了招手,几个年轻的宦官进了屋。

傅茂川还是那副笑容:“这就送爵爷回家。爵爷您好好过年,安心把伤养完再进来当差,上元之前就尽量别出门了。”

这当然不会是随口寒暄,谢迟立刻应下:“好,我就在家待着。”

傅茂川又道:“这些事,就别同家人说了。”

谢迟点头:“我知道。”

傅茂川满意地颔了颔首,向旁退了半步,几个年轻宦官便七手八脚地上前扶他。他的伤刚养了十天,自然还没好全,不过在忠王的打点下本来也只是皮肉伤,将养了这些时日,强要下床走动也不是不行。

当然,以谢迟的身份,想让马车到屋门口接他是不可能的。几人就扶着他一直往外走,直至走出了宫门,他才终于上了马车。

上马车的过程难免触动伤口,但谢迟在车中冒着凉汗抽了好几口气,竟然从冷气中品出了些许劫后余生的感觉。

好在是活着出来了。

听傅茂川的意思,他在宫中的差事也并没有丢,只是上元前不能出门而已,这没关系。

谢迟长长地吁了一息,歪在车里胡思乱想地揶揄太子可真是有点混,想了半天才发觉这好像跟自己没什么关系,自己该先想想一会儿怎么安抚家人才对。

府中,叶蝉正和元晋“艰难搏斗”着。

不知是不是因为前两天把元显抱过来陪了陪他,让他看到了该怎么爬的关系,这两天他突然开始摸索学爬。

而且进步明显,效果卓绝!

具体表现在,昨天晚上他还处于四肢配合不灵,爬着爬着就会不对劲的状态,今天就已经蹭蹭蹭地爬得很快了。

于是哄他睡觉成了一个很难的问题。近些日子,他都是晚上睡摇篮,白天被叶蝉守着睡她卧房里的床,所以他慢慢地已经不喜欢睡摇篮了。现下沉浸在学会了爬的兴奋里,没有栅栏的床根本无法困住他,叶蝉走个神的工夫,他就打个滚儿翻起来,屁颠儿屁颠儿迅速爬到床尾,打算从她脚后绕过去,溜到地上去爬。

叶蝉不得不一次次把他捉住、揽回来、按躺下、再板着脸唬他:“你能不能乖一点?能不能好好睡觉?”

元晋挥着小手:“嘻嘻嘻嘻!”他现在实在太兴奋了。

叶蝉没办法,又过招了两个回合后终于认输。她把他放到地上,他手脚一碰地面就一溜烟爬出去了,叶蝉哭笑不得,叫来乳母:“我睡一会儿,你们看着他,别让他伤着。”

然后她就躺下睡了,其实也睡不着,因为元晋真的巨兴奋,自己边爬边嘻嘻哈哈吭吭唧唧,没有一刻安生的时候。

所以青釉冲进屋来叫她的时候,她一下就睁开了眼。

青釉喘了两喘:“夫、夫人……”

叶蝉坐起身,皱皱眉:“怎么了?”

“爵爷……”她依旧在喘,但有了几许笑容,“爵爷回来了!”

叶蝉浑身一个激灵,下一刹,她踩上鞋便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广恩伯府不算太大,但从后宅的正院到前宅总还有一段距离。叶蝉实在没心情停下来好好把鞋穿上,就这么趔趄着冲了一路,穿过隔在前后宅前的那排后罩楼下的大门时,右脚在门槛上一碰,鞋子到底掉了一只。

她也顾不上折回去捡,又跑了两步,却猛然刹住脚。

谢迟正被刘双领和另一个小厮一起扶着往后走,乍见一个身影闯进余光,抬头一定睛,脚下也停了。

他看到叶蝉站在三两丈外,怔着神望他,一身交领襦裙跑得乱七八糟的,鞋子还掉了一只,悬着一只脚傻乎乎地站在那儿。

他不禁也愣了愣,迟疑着不知该说点什么,她忽地又往前跑来。

叶蝉不管不顾地跑过去,一把扑住他。谢迟禁不住地往后一倒,又连忙站稳。

“夫人您……”刘双领想说夫人您松手,爵爷身上有伤,却见爵爷愣了愣,就迟疑着将手环在了她腰上。

刘双领就闭了口,叶蝉咬住嘴唇忍了好一会儿,连日来的紧张还是一下子决了堤。

她哇地一声哭出来,无比的委屈:“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

“……夫人。”谢迟哑声笑笑,抱着她的双臂又紧了紧,忽地一锁眉头,把她推开了几寸。

叶蝉正哭得懵着,被他推开便泪眼朦胧地望着他。他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最后抬手捧住了她的脸:“怎么瘦了?”

她这身襦裙不是新做的,他之前就见她穿过,却完全不像现在这样松松垮垮。

叶蝉近来却顾不上自己瘦没瘦,听他这么说还道他在拿她吃得多的事儿开涮,忽地羞恼:“你怎么见面就拿我寻开心!你讨厌!”说罢转身便走。

“哎哎哎……”谢迟忙伸手拉她,这一动,却痛得眼前发白,顿时猛吸冷气。

叶蝉猝然回头,刘双领这才得以插个话:“夫人,爷身上有伤呢。”

叶蝉不禁怔住,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谢迟又吸着冷气缓了缓,疼劲儿终于过去,哭丧着脸又朝她伸出手:“我怎么是拿你寻开心呢?我是心疼你啊!”

语气可怜兮兮的。

叶蝉红着脸蹭过去抱住他的胳膊,他偏头瞅瞅她:“是不是为我担心的?”

“……”她没吭气儿,想想自己这些日子瞎琢磨的那些事,心里羞死了。

谢迟就先和她一道回了正院,把他扶到床上,叶蝉才听说他是挨了顿板子,还是陛下亲自开的口,一下子把她吓得面色发白。

她赶紧让刘双领去请大夫,接着就是一连串的问题:“伤得重吗?到底出了什么事?事情了了没有?用不用家里做什么?”

谢迟原正趴在那儿缓气,她这一连串问题突然砸过来,砸得他愣了愣,而后喷笑。

“……你笑什么啊!”叶蝉在为他的事认真着急,他扭头看看她:“怪不得你叫叶蝉——嘁嘁喳喳的,像个小知了!”

蝉,知了。

叶蝉一眼瞪过去,他捉住她的手:“没事了,都没事了,好好过年就行。一会儿我去见见爷爷奶奶,让他们放心。”

结果叶蝉说:“你再养养再去吧,他们还不知道这事儿,你带着伤一去,他们反倒担心了。”

谢迟不禁诧异:“他们不知道?”

“……对啊。”叶蝉点点头,“我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又觉得和宫里有关,什么也不敢做。所以告诉二老也没用啊,还不如让大家都好好过年,也省得府里瞎乱一场。”

谢迟听得傻了。

不如让大家好好过年?也省得府里瞎乱一场?

也就是说,府里这些日子一切如常?

她把事情压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盯了她半天,问:“府里都有谁知道这件事?”

“嗯……”叶蝉想了想,“我和刘双领知道。其他的……日常出去采买的下人大概也是知道的,不过我让他们别到处说,所以人不会太多。”

谢迟偏头看着她,看了会儿,笑出来:“小知了你很有本事啊!”

“?”叶蝉茫然地望望他,接着回过神,“不许叫我小知了!”

谢迟哈哈一笑,拽她的手:“你坐。”

叶蝉就依言坐了下来,他勉强侧翻过身,疼得又抽了口冷气,不过还是撑着侧躺住了。

她坐在床边看着他:“干什么啊?”

“我想你了。”谢迟似笑非笑的样子看起来十分认真,令叶蝉后脊一栗,闷着头不作回应。

接着他又说:“我们今天还一起吃饭。”

“好。”她点点头,他又道:“然后……我就在你这儿睡了,伤还没好不方便走动。”

“啊?!”叶蝉脱口而出,“那我睡哪儿?!”

旁边的刘双领和青釉不约而同地喷笑出声,又同时死死憋住。

谢迟挑着眉头看她,她从他的神色里,一分分地回过味儿来。

要一起睡啊……

当然是该一起睡啊,他们都成婚了!

可是,这真别扭。虽然她知道他受着伤不可能做什么,也还是别扭,再说她事先都没有心理准备!

叶蝉难为情地用手指绞着衣袖,须臾,她脚尖蹭着地,开口跟他讨价还价:“你睡床,我睡那边的罗汉床,你看行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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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

当然不行。

谢迟义正辞严地拒绝了她,叶蝉一下子神情变得很纠结,谢迟就说:“咱们早晚得……对吧?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再说我……”他咬咬牙,一咳,“我知道你没准备,我现下其实也不愿……不愿沉迷美色,我不会急着做什么的。”

他是想让她别紧张,结果她“咦?”了一声,他看过去,她认真地眨了眨眼:“你觉得我长得漂亮?”

谢迟懵了一下,意识到是自己说了句“沉迷美色”,噗地一声从侧躺笑翻,然后一边抽着凉气一边大笑出声!

叶蝉被他笑得又瞪他,不过也没再同他争执一起睡的事。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晚膳端进屋里,谢迟放松下来自然胃口大开,虽是趴着都吃了不少。

一边自己闷头吃,一边还不忘抽神给瘦了很多的叶蝉夹菜。

叶蝉跟他说句话的工夫,碗里就又被他塞了一大块糖醋排骨。这糖醋排骨做得着实不错,肉烧得够烂够入味,细细的脆骨炖成了尚存脆感的胶质,酸甜咸调得适中,吃起来特别下饭。

如果放在平常,这道菜是很合叶蝉的口味的,不过今天……

叶蝉锁着眉把它夹起来,放到了谢迟的饭上:“我吃不下了!”

“那你吃半个我吃半个。”谢迟边说边用筷子分起了上面的肉,叶蝉火速抱起饭碗跳开几尺远:“我真的吃不下了!!!”

“噗哈哈哈哈。”谢迟喷笑,然后自顾自地吃着排骨道,“好吧好吧,放过你了。”

这天晚上,谢迟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家的幸福。前些日子在宫里虽然也只是歇着养伤,什么都没有发生,可他终究放松不下来,神经时时刻刻紧绷,听到门外有动静有心跳加速。

当下,他是彻底放松了下来,和叶蝉闲话家常,说话也不用有什么顾忌。还叫乳母把元晋抱来玩了玩,结果元晋吧唧趴到了他身上,疼得他耳畔嗡地一声差点直接晕过去!

叶蝉赶忙把元晋抱起来,边是心疼谢迟边又想笑。元晋见她笑,也跟着咯咯咯地笑,笑得他直瞪他们:“你们够了!不许笑!”

叶蝉抱着元晋迅速开溜。

晚上盥洗之后,叶蝉磨磨唧唧地上了床。这真是二人头一回同榻而眠,成婚那日都没有,他那天晚上边醒酒边跟她说了几句话,就照常去书房读书然后自己睡了。

这头一回同榻,他们还只能一个趴着一个躺着。叶蝉本来想尽一下为人|妻的职责,亲手帮他换药来着,但被他坚定地拒绝了。

他伸手捂着他的眼睛,等刘双领给他换完了药,才把手挪开。

叶蝉撇撇嘴,从床上坐起来:“那我看看你的伤。”

“不许看!”谢迟一喝,锁着眉头把她按回床上,“有什么好看的,乖乖睡觉。”

叶蝉躺回去盖好被子,突然沉默起来,谢迟看看她,发现她面色也不太好。

他不禁有点心虚,手从被子里摸过去,攥攥她的胳膊:“生气了?”

叶蝉摇头,倒反握住了他的手:“我是在想,你这回这事……真挺吓人的。要不……要不以后你别去了,拼着命去换加官进爵,不值得。”

“哎……”谢迟一哂,往她跟前挪了挪,手探出被子来,一刮她鼻子,“别多心,这事过去了。御前也不是刀山火海,这次是个意外。”

“可这意外一下就闹到陛下跟前去了啊!”叶蝉忧心忡忡,“我每天都担心你回不来了。”

哎,这个小知了……

谢迟自不想就此退缩把难得挣到的差事扔了,但也知道她是好心,便伸手搂住她的后背,温和道:“陛下并不是爱草菅人命的人,如果御前闹出人命,那一定是有涉及朝堂纷争的大事。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去掺和那些,我就做好我的分内之职,自会平安的。”

叶蝉又默了会儿,最后也觉得好像就这样劝他缩回来并不太好,就黯然点了点头:“那好吧。反正你……多加小心,都说伴君如伴虎嘛。”

之后的几天,谢迟都闷在正院里歇着,主要是因为伤还没好要尽量减少挪动。但他回都回来了,这件事当然不可能继续瞒着爷爷奶奶,二老还是很快就知了情,好在他已平安回来,他们担心归担心,到底不用太过着急了。谢周氏时常自己来看看,爷爷不方便进孙媳的住处,就差人来问候。

就这样,年关眨眼工夫就过去了。年初三,谢迟刚能勉强正常的走路,刘双领砸了个大消息过来:“门房说忠王府送了帖子来,道忠王殿下想来看看您。”

顷刻之间,屋里的所有人都被愕住。

谢迟咝声吸了口气:“他的意思是亲自来?”

刘双领双手把一张帖子呈给了他:“爷您看。”

谢迟便翻开帖子,帖中字迹苍劲潇洒,估计是忠王亲笔。帖子的话倒不多,基本就是先祝全家新年大吉;然后说那日人人都缄默不言,唯独广恩伯你敢说真话,我很佩服;最后说听说你的伤还没好,我想来看看你,你看行不行?

谢迟看完懵得更厉害了。

忠王要亲自登门拜访,那和上回请叶蝉去见王妃可不一样。他的大驾走进这道门,估计整个京城都要议论一番,广恩伯三个字会一夜之间被人所知晓。

那他要让忠王来吗……

按理说这是件让家中蓬荜生辉的事,可谢迟竟然犹豫了。他想到这事还牵扯太子,不知自己此时与忠王走得再近一步是好还是不好,而且,他还记得傅茂川的话。

——傅茂川说,让他上元之前,尽量不要出门了。

傅茂川是御前的掌事宦官,他说出这句话,必是皇帝的意思。谢迟虽不懂皇帝有怎样的考虑,但他明白此时应该遵从圣意。

那他出不出府是重点吗?显然不是。洛安城这么大,他又不打家劫舍,出府又有什么关系?

皇帝是不想让他和旁人走动。

或许是为平息事态,又或许还有别的顾虑,但总之,皇帝想让他过年时消停一些。

那他还是不见忠王为好。

谢迟想明白后,循循地吁出口气,吩咐刘双领:“拿纸笔来,我写回帖,你亲自给忠王府送去。”

是以当日下午,陆恒就看到了广恩伯府送来的回帖。彼时王妃卫氏也在,见他看着看着帖子忽地笑了,不禁好奇:“怎么了?”

“唉。”陆恒笑叹,“被广恩伯府拒之门外,真新鲜。”

“啊?”卫氏讶然,“为什么啊?”

“那天陛下让傅茂川嘱咐他过年别出门……可能把他吓着了。”陆恒无奈地摇摇头,“也罢,你备份厚礼让人送去,我让人把话带到就行了。他年纪太轻,万一走动多了让他浮躁起来,反倒害了他。”

卫氏觉得也对,便点头应下,交待身边的侍女去库里挑礼物出来,按着双份厚去备。

如此这般,谢迟在次日礼送到府中时,才知忠王提出前来原是真有正经事要说。

忠王差人递来的帖子说:第一,陛下口谕,让他养好伤后去紫宸殿当值。

——从含元殿到紫宸殿,虽然御前侍卫的身份没变,但因为离天子近了,实则也算小晋了级。

第二,忠王说元日大朝会后陛下照例封赏宗亲,赐了他五百户食邑。

——这说得上是一桩大事!

宗亲也分三六九等,食邑有多有少,像广恩伯府这种,压根就没有食邑可言了,只有固定的年俸。食邑五百户听起来不多,可一年算下来,府里会多千两左右的入账,相当于把年俸翻了个番。

这真是个实在的恩赏。而且,宗亲之间一定会知道这件事。

谢迟简直觉得心里一片明亮。如果说前阵在宫中的日子让他觉得日日乌云压顶的话,这两件喜事就是一道强烈灼热的阳光,把他心里一切的阴霾都驱散了。

再往下看,忠王在帖子上叮嘱他,回宫当值时理应去向皇帝写个恩。按规矩是先去问问紫宸殿前的宫人,皇帝方不方便见——当然这种小事皇帝多半是不见的,那就在殿门外磕个头便可。

谢迟认认真真地记下了这些事宜,然后放下帖子,去东厢房找叶蝉。

东厢是元晋的屋子,叶蝉正蹲在摇篮边一口一口喂元晋吃膳房刚送过来的蛋黄泥,突然背人从身后抱得一仰!

“啊!”她差点把碗扣过去,匆忙拿稳了,回过头瞪他,“你干嘛啊?”

谢迟喜色溢于言表,搓搓手问她:“晚上我们吃顿好的,怎么样?”

“啊?”叶蝉莫名其妙地打量他,心说过年这几天哪天吃得不好?

谢迟道:“我让膳房备个正经的席面,送去爷爷奶奶那儿,全家一起吃。”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小螃蟹和小知了!有食邑啦!脱贫致富奔小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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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章

“家宴?”西院里,容萱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眼前一亮。

花佩欠身说:“是。说是爵爷突然吩咐的,也不知为什么。反正现在,厨房那边都忙开了。”

天啊,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西院近来没少跟谢迟身边铺纸研墨的小厮走动,以容萱的身份虽不好亲自出面,不过身边的几个侍女都机灵,打听出了不少谢迟的喜好,饮食起居一应俱全。

所以,现在去见谢迟,容萱更有底气了。

她挑了身过年前新做的银红色交领襦裙出来,配了套银钗。赶到二老的住处时,时辰刚好,她先进屋向老夫人见了礼,老夫人让人给她上了茶,温和地说让她在屋里等一等,因为爵爷和夫人都还没过来。

容萱脑子里琢磨着家宴的格局。席面设在了堂屋,她进来时就看见了。一共两桌,菜式是一样的,中间以屏风相隔。

容萱知道这是因为古代讲究男女有别——谢迟和亲奶奶一起吃饭倒没什么,但她和叶蝉两个档孙媳的,与老爵爷同席吃饭不太合适,所以要分开。那么,席上应该就是谢迟和老爵爷一桌,老夫人、叶蝉和她一桌。

她做点什么好呢?

容萱首先摸准了,她绕过屏风去找谢迟肯定不行,不合规矩,而且太扎眼了,叶蝉见了又要找她的茬。

可是让她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把这顿家宴浪费过去,她也不甘心。她一个穿越女,都在府里当了大半年的小透明了,憋屈啊!

但她一时也真没想到还能做什么。不过多时,谢迟和叶蝉就到了,容萱便琢磨着走一步看一步。

这是叶蝉和容萱入府以来的第一顿家宴。其实除夕那天原也该有一次,可是因为谢迟的伤还没痊愈,老夫人就发话说给免了。今天这个是谢迟主动提的,而且又是因为有喜事,席上的气氛特别好。

谢迟先将两件喜事说了个大概,一家人自然都很惊喜。然后,谢迟先敬了爷爷两杯酒,又绕过屏风来,向奶奶敬酒。

容萱的眼睛不禁一亮,耐着性子按兵不动,先听谢迟和奶奶说什么。

谢迟举杯道:“多谢奶奶教诲,孙儿日后一定加倍努力,光耀门楣!”

“好,好,好。”谢周氏笑意满满,举起酒盅与他一碰,饮尽了,又道,“奶奶嘱咐你两句,你坐。”

“哎,好。”谢迟瞧了瞧,见叶蝉和容萱分坐在奶奶两边,唯与奶奶相对那边的位子空着,就坐去了那边。

谢周氏道:“你的本事奶奶知道,但你啊,年轻气盛,时常行事太急。从前也还罢了,如今调去了紫宸殿,那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你要稳住,以免心急出错。”

“这我知道,奶奶放心。”谢迟颔首笑笑。其实,他本来确实是心急的,不过从随去冬狩开始,他就冷静了。他们这样的旁支想往上走,路还远得很,根本急不来,太过心急反倒只会让自己失落。

谢周氏又说:“再有,你要记得,在御前当差,没有比忠君更要紧的了。”

谢迟觉得理所当然,正想说自己自然会忠君啊,谢周氏又道:“你千万不要觉得自己在御前可以见得到陛下,便总在数算如何求陛下让你加官进爵。”

他不禁一怔。

谢周氏看着他的神色,轻声叹息:“你只要想,如何把分内之事做到最好便可。要让陛下觉得你有才能,而不是觉得你野心勃勃。你做事要踏实,不能耍心眼去想怎么做显得更漂亮。要朝你认定对的方向去做,不能为迎合你的同僚,昧良心地随波逐流。没有什么比良心更值钱,奶奶要你行的端做得正。”

谢迟忽而心里空了一刹。

奶奶说出的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可是在奶奶说之前,他并没有想这么多。

他阅历又尚浅,遇事极有可能欠考虑。譬如在把事情做实在或做漂亮上,如果不能两全,而后者又更能博得天子欢心,他未必不会头脑一热就这样邀功。

最后一句更是要紧。御前侍卫虽然看似和正经的官场没什么关系,可朝上有事,侍卫们总免不了会议论一番。其中许多事情都是要划分阵营的,朝臣、侍卫都是人,是人就难免要从众、容易群情激奋。但同时,人和人又会想法不一样——这时假若想法不一样的是他,直言说出便难免在激愤之下被推做对立,可如果随意附和或闭口不言,对不住的便是自己的良心。

习惯于如此之后,离庸碌二字也就不远了。

谢迟沉然点头:“孙儿记住了。”

“好,好。别的……奶奶就不多拘着你了。”谢周氏笑着,伸手要拿酒壶再与他喝一杯。容萱眼疾手快,先一步将酒壶端了起来,给她与谢迟分别满上。

祖孙两个一饮而尽,谢迟颔了颔首便要走,容萱及时道:“妾身也敬夫君一杯。”

谢迟看过去,容萱娇俏的面容上笑意吟吟的,让他也不禁一笑:“好。”

容萱再度帮他满上酒,自己也倒满一杯,边举杯边说:“祝爵爷步步高升,仕途平顺!”

她说罢和他碰杯,两只白瓷小杯磕得一响,他们各自一饮而尽。

他们碰杯的同时,叶蝉正专心和汤碗里的竹荪搏斗。

这道杂菌汤可鲜了,好多种鲜滑的菌子一起熬,汤色都熬成浅褐色的了。里面还有平常不太能吃到的竹荪,虽然这个季节的竹荪都是冻的吧,她也还是热情不减。

结果她刚让青釉帮她盛好汤,谢迟就过来敬酒了。奶奶是长辈,他和奶奶说话时她闷头吃饭不太合适,眼睛就忍不住地一直盯着汤碗,现下见他和容萱喝酒,她终于可以尝一口竹荪了!

碗里的这根竹荪比较长,她想用汤匙切开,但不太好切。正变着法地使劲儿,谢迟搁下酒杯就看见了她努力认真的样子。

他挑眉,碰了碰她的肩,叶蝉抬头,他笑说:“我敬夫人一杯啊。”

“啊……”叶蝉微僵。今天桌上的酒有点烈,而她沾酒就醉。

万一耍酒疯怎么办……

不过杯子倒不大,而且今天确实双喜临门,还是年关,叶蝉小小地挣扎了一下,就倒酒跟他碰杯了:“万事如意,步步高升!”

谢迟哈哈一笑便仰首喝酒,一饮而尽后又给她倒了一杯:“新年吃好喝好,喝好吃好。”

“……”叶蝉心中悲愤,半是因为他这个贺词,半是因为她实在不敢喝了。

刚才那一杯下去,她脑子里现在已然被酒气撞得一阵阵犯晕,再喝一杯,对她来说很可能就要过量!

她可怜兮兮地看向谢迟:“能不能不喝了?我酒量……”

“姐姐酒量不行,我替姐姐喝。”容萱及时接茬,兀自倒了杯酒,站起身替她与谢迟一碰,豪爽地一饮而尽。

彼时,叶蝉还在迷糊里想容姨娘你酒量真好,然而过了一刻,容姨娘就也不对劲了……

其实容萱的酒量确实比叶蝉好那么一点,至少不是沾酒就醉——可那是她在现代的身子。而且在现代时,她常喝的也是啤酒葡萄酒,对于高度数的白酒根本就没概念。刚才一口下去,她觉得辛辣刺鼻,可那感觉消散得很快,她就又觉得没事了。

所以她才又喝了一杯。

于是,谢周氏喝着喝着叶蝉很喜欢的那个杂菌汤,就看到一左一右两个年轻姑娘都开始扶着桌子暗揉太阳穴。

她即刻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赶忙招呼身边的嬷嬷:“快去交待厨房,熬个醒酒汤送到她们房里去。”又看向容萱身后的花佩,“送你们姨娘回去。”最后朝屏风那边叫谢迟。

谢迟原正与爷爷把酒言欢,没注意这边的动静,被奶奶一叫赶忙过来,谢周氏跟他说:“阿蝉喝高了,你送她回去。”

“啊……好。”谢迟便赶忙过来扶叶蝉,叶蝉站起身时已经脚下打软了,被他搀出去叫凉风一吹,清醒了一阵子,然后就又迷糊了起来。

然后谢迟便发现她开始话唠了。

她被他圈在怀里,抬头望着他:“你不用送我,你吃饱了吗?没吃饱就回去吃嘛,要不然让厨房再做点别的?”

谢迟笑出声,哄她:“吃饱了吃饱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啊,乖。”

“我不用你送……”叶蝉说着扯了个哈欠,看见眼前的岔路时也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容萱,脚下一拐就往西去,“容姨娘喝多了,我去看看她。”

“夫人?夫人!”谢迟赶忙把她拽回来,兜回怀里,“你也喝多了,赶紧回去睡觉,不用你操心别的。”

叶蝉懊恼地一跳:“我没有,我只喝了一杯!”说着又往西拐。

谢迟哭笑不得,接着把她往回拉:“夫人……知了?小蝉!小蝉你回来!”

叶蝉:“我真的只喝了一杯!”

“好好好我知道你只喝了一杯!”谢迟强行揽住她,循循善诱道,“但我们还是回去休息,好不好?你没喝多也得休息啊,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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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不长的一段路走了足足一刻,谢迟可算把叶蝉哄回了正院。

可是吧……叶蝉还兴奋着,别说睡觉了,谢迟怀疑现在给她打开府门她就能出去跑马。

而且她还在坚持想去看看喝多了的容萱。谢迟从前就听说过有的人耍起酒疯来特别一根筋,但从来没见过,今天算是见着了。

谢迟实在不敢让她去,一来怕她吹风受凉,二来容萱刚才也确实是喝高了的样子,两个醉鬼碰到一块儿还不得打起来?

他就使劲儿把叶蝉往床上按:“明天再去明天再去,睡觉,啊!”

叶蝉据理力争:“可是她已经醉了!”

谢迟:“我知道!”

叶蝉:“等到明天……就醒了!”

谢迟心说醒了不是正好吗?她推开他就又要往外去。

“小蝉小蝉!”他再度拽住她,“我替你去,好吗?我替你去看看,你好好歇着,乖!”

叶蝉恍惚地瞧瞧他,大概觉得眼前这个人还可以放心,吧唧着嘴点点头:“那也行吧。”

谢迟赶紧让青釉伺候她就寝,生怕她反悔再要出去似的,立刻出门杀往西院。

西院里,容萱倒没叶蝉醉得那么厉害,她只是头脑一阵阵地犯晕,外加身上没什么力气。

谢迟突然过来,把她吓了一跳,怔了怔赶忙下床见礼,谢迟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你没事吧?”

“没事。”容萱红着脸,笑吟吟地抬头,“爷,您……”

“没事就好,我回去告诉小蝉。”谢迟自觉完成了叶蝉交待的事情,转身就要走,容萱显然一愕,不假思索地追上去。

谢迟乍觉背后一沉,猛地停脚,容萱的声音听上去紧张不已:“那个……您来都来了,就、就别走了呗……”

谢迟忽地窒息。

其实容萱也是正经有名分的妾室,是宫里赐下来的。但不知怎的,他竟然很慌,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什么错,觉得心虚不已。

他克制着慌乱,拍拍她环在他腰上的手:“你……你松开,你喝多了,早点休息,我还得……”

“我比夫人还早三天入府呢!”容萱声音里带着哭腔,借着酒劲儿跟他争辩,“我也没让爷觉得讨厌吧?爷您别走了,我们说说话、聊聊天也好啊,听说你喜欢看武侠故事,我也喜欢啊,我看过好多,我们可以聊聊看!”

谢迟深吸了口气,连脖颈都发僵,“容萱。”

“不然我就不松开了!”容萱想想近几个月的孤单,咧着嘴哭出声,“你别走嘛,你会喜欢我的!”

明明她拿的才是女主剧本。

“……”谢迟有点崩溃。他刚才看容萱好像不太醉还松了口气,怎么现在看起来她好像比叶蝉醉得还厉害?

接连应付两场耍酒疯的谢迟,感觉自己在渡劫。

他深吸了口气:“那、那个……你冷静点。”然后琢磨了个缓兵之计,“行,那咱聊聊天,就聊武侠故事。你……先去床上躺着?找本书我们来读?”

容萱满口答应,却机智地没有完全松手。

她拽着他去书架前找书,又拽着他躺到床上。谢迟想趁机开溜的算盘落空,只好认命地把书翻了开来。

她都喝高了,自然是他读给她。可是他也喝了酒,读着读着眼皮就打了架,接着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叶蝉起床后很快便感觉到屋里的气氛不大对。

细一问,得知谢迟昨天睡在了西院;再细问,听说是自己耍酒疯把他给推过去的。

叶蝉懵了半天。

她的思绪突然很乱,一边觉得这没什么,一边心里又不是滋味儿。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觉得自己想的一直都是谢迟应该对她和容萱都好啊。

但她就是觉得提不起劲儿来了。她在屋里闷了半天,才强行压制住烦乱去看元晋。

屋外,青釉和红釉直犯嘀咕。

爵爷和夫人是还没圆房,可其实吧,如果爵爷愿意先和容姨娘那什么,也不是不行——但他要去倒是早去啊!

眼下可好,从前阵子他在宫里出事开始,夫人就明摆着显出对他上心了。好不容易他回来了,夫人也放心了开心了,他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找容姨娘?

夫人也是的,喝高了钻牛角尖,往谁那儿钻不好啊,非往容姨娘那儿钻,结果折腾来折腾去,倒让爵爷钻进去了!

青釉就小声跟红釉说:“我在这儿守着,你带白釉到厨房提膳去,现在就去。看到夫人爱吃的就先端过来,别叫西院抢了先,夫人正为西院窝火呢。”

“哎,好!”红釉立刻应下,进屋叫上白釉就一道走了。青釉担忧地看着在厢房里逗小公子的叶蝉,余光里忽地看见刚走到院门口的红釉白釉往后一退。

“……爷。”两个人赶忙福身,谢迟问她们:“夫人呢?”

“在小公子那儿。”红釉用目光往厢房一引,谢迟就朝那边去了。他走得快,懵了懵神的青釉尚未来得及回头告诉叶蝉,他已迈进了门槛。

“咿——”元晋眼睛一亮,伸着小手指门口。叶蝉便回过头,看见他,勉强笑笑:“你回来啦?”

谢迟也负气地瞅瞅她:“你酒醒啦?”

叶蝉微噎:“……醒了。”

“那你帮我揉肩!”谢迟坐到椅子上,又瞪她,“都怪你,喝口酒就开始抽风,早知道就让你自己去西院了!”

谢迟很憋屈。他要是知道容萱这样,一定就不拦她了。她过去看看,起码不会被容萱强行拦住不让走!

害得他在那儿斗智斗勇。

他先是想骗她松手就开溜,结果容萱根本不松。躺到床上,他想读故事把她念睡着了就走,然而毕竟他喝得更多,自己读着读着就先一步睡着了。而且吧,容萱一直死抱着他的胳膊!一夜都没松!早上醒来他从肩到胳膊都酸痛不已,一时之间他简直怀疑自己的胳膊废了!

至于醒来后,容萱千娇百媚地想跟他做点什么的那一环,谢迟觉得不好开口就没跟叶蝉提,其实那一环也很令他不痛快——容萱也太……说好听点叫太奔放了些。

他前些天都在叶蝉这里,叶蝉从没有过那样的举动。容萱一见面就这样,真较他适应不来。

是以谢迟一肚子邪火儿,叶蝉察觉到了,但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啊,就一边给他揉肩一边使劲儿探头看他。

他时不时地斜瞥她一眼,俄而绷着脸问:“你昨天是不是故意把我往西院引的?”

“啊?”叶蝉一哑,立刻说,“不是啊!我昨天喝多了,我……”

她都后悔一早上了!

“不是就好!”谢迟攥住她的手,站起来认真地看着她,“你以后也别在这种事上帮她,我跟她在一起不自在。”

“哦……”叶蝉点着头应下,“那你……你以后也别让我喝酒呗?我喝了酒脑子不听使唤,这……这次算我错了!”

“……谁要听你认错。”谢迟嘴角轻扯,“走,我们吃饭去。”

叶蝉的心情于是莫名地就好转过来了。早膳有她喜欢的南瓜羹,主要是用南瓜和糯米粉一起调的,加上冰糖之后口味甜糯,冬天吃起来暖暖的特别舒服。叶蝉不知不觉吃了足足两碗下去,冬笋香菇包和酱肉包也各吃了三两个,吃完才发现撑得够呛。

饭后,谢迟消了消食,然后照常让刘双领取书来给他读。他这些天过得多少有些忐忑,因为把拳脚功夫放下了,担心再进宫当差时又跟不上操练。不过也实在没办法,毕竟伤还没好,拉弓射箭的万一影响了养伤,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去当差。

就这样,谢迟强迫自己安心养着,养到上元时可算基本痊愈,正月十六时终于又可以去当值了。

这回叶蝉把那个葫芦形绣蝙蝠的荷包塞给了他!

进了宫,谢迟按照忠王叮嘱的,等到皇帝从宣政殿退朝回来,便和守在殿外的宦官说了要谢恩的事,然后就静等着那宦官出来说陛下不得空,让他在殿外磕个头了事。

结果,片刻后那宦官折出来告诉他:“陛下说正好没什么事,进去吧。”

谢迟:“啊?!”

他是觉得按常理来讲,皇帝不至于为这么点小事见他。可现在皇帝要见,他能说不去吗?

谢迟只好硬着头皮进殿,行礼下拜后,大气都不敢出地静听四周动静。

皇帝搁下手里的奏章,看看他:“伤养好了?”

谢迟盯着近在咫尺的地面:“是。”

上头静了一会儿,又问:“朕打了你,你恨不恨?”

谢迟一愣,旋即摇头:“不恨。”

这是实话。大概是因为一国之君实在太高高在上的缘故,他当时虽然觉得冤、觉得恐惧,但却不恨,或者说是恨不起来。现在皇帝这样直白地提起,他也依旧恨不起来。

皇帝对这个答案没有多做探究,沉了会儿,继道:“那朕打了你,又赐你食邑,你怎么想?”

谢迟复又懵住。他头一个反应自然是想说感念皇恩,毕竟这五百户食邑对家里而言着实很重要。可谢恩的话方才已然说过,皇帝当下想问的显然不是这个,而是……

谢迟不解皇帝为什么要探究他的看法,滞了滞,如实说:“臣不懂。”

这也是实话。他真的不懂,皇帝如果不信他,为什么要赐他食邑?可如果信他,当时又干什么打他?

上面没有回应,谢迟努力想想,又道:“臣觉得陛下自有陛下的道理,可这‘道理’,臣想不明白。”

皇帝嗤地笑了声,好似听了件很有趣的事,笑音听上去心情不错:“起来吧。”

“谢陛下。”谢迟站起身,两丈开外,九五之尊含笑的目光定在他脸上,忽地问说:“你多大了?”

“臣十七岁。”谢迟道。

皇帝眸光微微一凛,又转瞬恢复如常,继而摆了摆手:“退下吧。”

谢迟便按规矩施礼退了出去。紫宸殿中久久无声,皇帝沉默了半晌:“傅茂川。”

傅茂川躬身上前听命,皇帝一喟:“传忠王来。”

☆、第 18 章

越是身份显赫的宗亲贵戚,府邸离皇宫就越近,这样进宫方便。忠王于是过了不足两刻便到了,皇帝吩咐赐座,然后开门见山:“再过一个多月,皇长子的忌日就到了。”

陆恒神色一颤:“是。这一转眼……也十年了。”

皇长子谢迎离世时十七岁,当时的皇次子——也就是当今太子谢远和陆恒都才十一。陆恒因为跟皇家亲近,儿时因为不懂事,也跟着谢远管他叫大哥,后来懂事了也没改,这声大哥就一直叫到皇长子长逝。

在陆恒心里,一直敬重这位大哥。当下虽然已过了十年,自己实则已经比皇长子离世时的年纪要年长四岁,可他还是觉得这位已逝的大哥处处都是榜样,自己远不及他。

皇帝沉了一沉:“今年这祭礼,给他大办一场吧,你看着安排。你们兄弟亲近,主祭也由你担。”

皇帝不能亲自主祭无妨,因为皇长子是小辈,没有父亲跪儿子的道理。但陆恒不禁锁眉:“陛下,太子殿下……”

“他那个样子……算了。”皇帝苦笑,怕长子在天之灵看弟弟这样会生气,“阿迎今年若还活着,该是……二十七岁。你挑几个二十七岁以下品行端正的宗室子弟去。其他的,着礼部安排。”

“是。”陆恒长揖应下,抬头见皇帝神色黯淡,又劝了句,“皇伯别太难过,否则殿下在天有灵,也会自责的。”

“朕心里有数。”皇帝长缓叹息,像是有许多郁气积压在心里。静了静又道,“那个广恩伯……”

陆恒一愣,皇帝旋即又摇了头:“没什么,你去吧。”

东宫。

太傅匆匆赶到的时候,太子还在温香软玉里睡着。宫人催促再三,太子终于起了身,草草地穿好衣服走出寝殿,向太傅一揖:“太傅。”

“唉,殿下!”太傅薛成已经年逾六旬,一看太子这样沉溺声色犬马就头疼,沉叹道,“陛下年前才对殿下发过火,殿下总该收敛一些。”

太子倒笑了一笑:“孤有分寸,这是因为昨天上元,才稍放纵了一些。太傅急着赶来,有事?”说罢请太傅落座,让宫人上了好茶。

薛成叹息:“半个时辰前,陛下传忠王进宫的事,殿下可知?”

太子一怔,摇头:“不知。不过陆恒时常进宫,有什么稀奇的?”

“这回是为您兄长祭礼的事!”薛成说着直摇头,“皇长子殿下亡故十年了,臣之前就觉着,今年必要大办。可万万没想到,陛下竟让忠王主祭,还说让忠王选几个比皇长子殿下年纪小的宗室子弟同往,可没提让殿下您去。”

这话说完,太子也心头一紧。

这确是不大正常,毕竟他才是皇长子的亲弟弟。兄长祭礼不让他主祭,就算他自己并不甚在意,满朝文武会怎么看这事?天下人又会怎么看这事?

太子连忙问道:“太傅觉得我该如何是好?”

薛成锁起眉头沉吟了半晌:“臣也不知如何是好。不过好在时间还有月余,殿下大可再看看。若有机会,主动向陛下提及一二也不是不可以,您毕竟是皇长子殿下的亲弟弟,去为兄长尽心也是应该的。”

太子思量着连连点头,又好好地向太傅道谢,弄得薛成心情颇为复杂。

太子虽风评不好,但素来都还尊师,所以薛成一直也没请辞不做这太子太傅。

只不过,唉……

若皇长子还活着,太子之位就不会是他的,一切都会是另一番光景。饶是薛成也不得不承认,皇长子比当今太子要明理得多,必能成一代明君,只可惜造化弄人!

广恩伯府里,叶蝉也忙碌了起来。

府里多了五百户食邑的税收,大家都可以过得宽松一些,用度份例全要调整,得她来安排。

她原以为年底再安排便是,因为这税应该一年一算。结果大约是户部官员觉得谢迟有前途,想结个善缘,就说头一年先按季度送来,好让府里宽松一些。

叶蝉就闷在屋里算了整整一天的帐。她在家里并没有管过这些,上手自然有些困难,好在有刘双领和谢周氏身边的郑嬷嬷来教她,她才不担心出错了。

算完她发现,日子真的好过了很多啊!

就拿布匹来说,按原本的俸禄,她这里是每一季八匹布,其中还有一匹粗布、一匹只能做里衣的薄细布,其他能做衣裙穿出门见人的绫罗绸缎一共就六匹。好像是不少,可是夏天的衣服得一天一换啊,冬天棉衣又基本都要穿到春天再拆洗啊,碰上阴雨□□服不容易晾干啊……六匹布做的衣服也就是将将够用。

容萱那边比她还少两匹,一共六匹,除开粗布薄细布只有四匹。谢周氏身为长辈一季也就十匹,同样包括粗布薄细布各一。

有了食邑的税收之后,二老那边的用度直接翻了个倍。她这里,郑嬷嬷的建议是也翻个倍,不过她觉得粗布和做里衣的细布是够用的,就只多算了一倍做外衣的绫罗绸缎。容萱那边她也是这样给算的。

除此之外,从首饰到摆件,各处的开销也都可以适当加两到三成;用作零花的例银二老那边各添五两,她这里多添三两,西院多二两。

看病和宴请之类的问题预留一百两。

各种婚丧嫁娶的随礼,也另外预留一百两。

看着日子奢侈了不少吧?结果一年竟然还能结余出将近三百两。

叶蝉就说,这三百两回头到年底结出来交给谢迟收着,防备他出门在外需要额外开销时拿不出前来。

然而刘双领堆着笑道:“夫人,是二百二十多两。”

“怎么是二百二十多两?”叶蝉顿时锁着眉头又翻来覆去地看账本,“都是咱一起算的,你看,最后结下来是二百八十四两啊?”

刘双领躬身:“是。但是爵爷早就交代了,让您这儿每个月额外留出五两银子来,给您添点心用。”

叶蝉:“……”

于是晚上谢迟回来后,很快就发觉她一边吃饭一边盯着他看。

“……怎么了。”他也低头看看自己,觉得没什么问题,带着不解给她舀了一勺蟹黄豆腐。

现下这个时节原本没有好的蟹黄可以用,不过去年秋天螃蟹最肥美时,厨房就挑上好的母蟹熬了蟹黄油,封在罐子里放入冰窖备用。这东西不易坏,几个月下来味道都还很好,煮出来色泽金黄,鲜香宜人,蟹肉和橙红的蟹黄夹杂在金色的浓汁和白色的豆腐中,一看就很下饭。

实际上也确实很下饭,和热腾腾的米饭拌匀后,简直每一丝每一缕都鲜美得很,叶蝉这一顿几乎一直在吃它。

他这么给她一舀,她反倒先停了筷子。垂眸想了想说:“你不用每个月给我添……五两银子买点心,我没那么能吃!”

她的例银本来就也加了的,拿来买点心足够了!还额外添五两,她在他眼里是有多能吃啊?!

谢迟嗤地笑出声,夹了个香菇鸡肉丸掖进嘴里:“盯着我看半天,就为这个?”

“……就为这个。”叶蝉点头嗫嚅道,“我真用不着,而且那么吃……要胖的。”

“不会的,你现在长个子呢!”谢迟把鸡肉丸里的香菇块嚼得咯吱咯吱的,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告诉她,“我前两年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怎么吃都吃不够,也不见长肉。到了年底一试去年的衣服,才知道自己长高了一寸多,不吃饱就没得长了!”

叶蝉觉得这话有道理,他比她大三岁,现在高她一头半还多,她肯定要再长长。

可是,五两银子还是太多了!以前她也不是没点心吃,厨房那边本身就有她点心的份例。再多这五两银子,她得多吃出两倍去!

谢迟就道:“我又不逼你多吃了。花不了你就留着嘛,存在你这儿还是存在我那儿,不是都一样?”

“啊,那也行!”叶蝉恍然大悟,心说自己方才犯了什么傻?

然后在窘迫中闷头吃了半碗饭。

饭后,两个人一起去花园里逛了一圈消食,打从他养好伤后,基本每天都是这样。不过这回她心里稍微有那么一丢丢的低落,因为他又开始进宫当值了嘛,那今晚就又该去书房睡了,她一想这个就有点没道理的不开心。

可能是因为天冷,两个人一起睡更暖和!

回到正院门口的时候,她在别别扭扭里主动开了口:“那你……早点休息,明天吃饱了再出门,多穿点,别冻着。”

“?”谢迟微怔,她指指院门:“我也去休息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谢迟木了木,隔着夜色都能嗅到她的小情绪。

于是,叶蝉刚走两步,就蓦地被人从后一拥。

“再收留我一晚上行不行?”谢迟噙着笑抱抱她,说话时哈出的热气在她耳边绕得痒痒的。

叶蝉不禁脖颈僵硬,一分分地回头,刚转过去个侧脸,他叭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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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章

于是这天,两个人还是一起钻进了暖暖的被窝。

二人都喜欢睡前聊会儿天,或者面对面躺着,或者并排趴着,聊困了再睡。

但这天,谢迟一躺下身,就凑过去把叶蝉兜进了怀里,吓得叶蝉往后一躲,然后被墙壁挡住。

她眨眨眼:“干什么?”

“没什么,抱抱你。”他说着又往前挪了两寸,身体和墙壁形成一个狭小的角落,莫名地让人很有安全感。

叶蝉懵了一会儿,然后迟疑地伸出手,搂在他腰上。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就快了,快到让她说不出话,原本想跟他聊聊家里新的开销安排,这会儿脑子里也完全想不起这回事了。

而他也没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抱着她,却衔着笑,一副自得其乐地样子。

他白日当差操练到底比她要累,不一刻,他就先睡了过去。叶蝉闭眼也想睡,却觉得有点热,想了想又不忍心推他,最后伸脚把被子蹬开了些。

子时,洛安皇宫。

东宫后宅的正殿,在婴儿剧烈的啼哭声中变得灯火通明。太子妃崔氏抱着孩子边哄边急得团团转,眼瞧着又过了一刻,不得不又喝问一次:“到底怎么回事!御医呢!”

几步外跪着的宦官连连磕头:“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已着人去太医院请了,当值的太医很快就……”

“我问你御医呢!”太子妃喝断了他的话。

御医和太医不一样。太医院里,太医人数近百,能当御医的只有四个,医术自比寻常太医要高明许多。御医也不是随便就能传来的,需有帝后手令。几年前皇后病故,如今要传御医就只能去请皇帝的手令了,很是麻烦。

是以早几天,小皇孙刚并的时候,太子妃也不想闹这么大的阵仗。但今晚,他的病突然厉害了起来,这才不得不传御医。

可近来,陛下对太子多有不满,未免再生事端,太子太傅薛成提出让东宫众人少出去走动,太子允了。晚上宫人要出东宫去紫宸殿禀话,必须太子亲自点头。

眼下御医迟迟不来,只怕是她差去的宫人根本就没能敲开太子的门吧。

太子妃克制着怒火:“太子在哪儿?”

那宦官拼命缩着身子:“还是在……还是在沐氏那儿。”

太子妃眼前直黑了一阵,为了怀里的孩子又生生撑住。她切齿道:“备轿,我亲自去求陛下。”

身边的嬷嬷悚然:“殿下!”说着慌慌张张地跪了下去,“殿下,您的身份,三更半夜去面圣……”

儿媳去见公公本来就于理不合,何况还是这个时辰?

“那孩子的命就不要了吗!”太子妃突然崩溃地大吼,四下都一静,她胸口起伏数番,才又再度压制下来,“备轿,今晚御医必须来。”

她说罢便将孩子交给乳母,径自向外走去。迈出殿门的那一刹那,周围黑暗一片,没人看得清她了,她忽而紧紧攥拳,眼里恨得几能沁出血来!

她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嫁给太子?

丑时四刻,刘双领悄悄推开门进屋,到床边轻一碰谢迟,谢迟就醒了。

他不想吵醒叶蝉,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结果洗完脸刚要去屏风后更衣,叶蝉便迷迷糊糊地挣了眼。

因为身边突然空了下来,她在梦里感觉怪怪的!

她于是撑身坐起来,看看他就要下床。谢迟歉然一笑:“太早了,你接着睡吧。”

“睡够了。”叶蝉哈欠连天地站起来,青釉便也带着人进了屋,服侍她盥洗。

待得他更完衣从屏风后出来,她也去更衣,二人擦肩而过,谢迟突然伸手揽住她,吧唧就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你干什么啊!”叶蝉搓着脸瞪他,他嘿嘿一笑,红着脸别过头去,没做回答。

他就是总想吻她,忍不住,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看到她,他心里就忍不住地发软了,心跳也总是不对劲,这小知了有妖术!

知了妖。

“噗——”谢迟忍俊不禁地喷笑出来。叶蝉直觉他这笑跟她有关,从屏风后探出头又瞪他:“你笑我?”

“没有没有。”谢迟立刻否认,下意识地往那边一看,又一次唰然脸红。

她是在更衣中正对着他探出头来的,虽然看不到别的,但能看到一侧肩头。这些日子他们同榻而眠,都是穿着寝衣的,他第一看到少女白皙细腻香肩,竟一下子局促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切思绪都在大脑里卡了壳。

叶蝉看着他的神色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顿时也面红耳赤,触电般地闪回了屏风后。

然后,她就不敢出来了。

谢迟进宫当值不能误时辰,不得不抓紧时间自己去用早膳。草草吃完,他看了看屏风后,见她还不出来,尴尬地咳了咳:“小知了,我走了啊。”

“嗯!你……把门口那件大氅拿上,我过年时做的,昨天才做完!暖和!”她磕磕巴巴的。

谢迟往门口一瞧,木架上果然挂着一件新做的大氅,用的是黑色的缎子,镶着深灰的毛边,里面棉花估计塞得不少,远远一看就知道很厚实。

谢迟觉得受宠若惊。

“谢谢啊!”他说罢从架子上摘下大氅,穿上便出了门。侍卫虽然在当值时要穿统一的软甲,但路上穿什么没人管。

他要一直穿到天气转暖!

待得他离开后又过了一会儿,叶蝉才小心翼翼地从屏风后再度探出头来。

“走了?”她朝青釉动着口型问。

青釉忍笑:“走了走了,夫人快用膳吧。”

过了半个多时辰,谢迟进了宫门,彼时离卯时轮值还有一会儿,他就到茶房去歇脚,正好碰上白康。

“白大哥!”谢迟一唤,白康回过头来,看见他就笑了:“嘿,还没恭喜你高升!”

“从前还多谢白大哥照顾,日后若有机会……”

白康一听就知道他想说什么,立刻摆手:“打住打住。这是宫里,瞎许人情要惹麻烦,我不给你添这个乱。”接着压低了几分声音,又跟他说,“刚才御前的人过来打了个招呼,说让小心点。说是……陛下大半夜的把太子叫过来训了一顿,太子到现在都还跪在殿里。两刻前又传出了旨意,今儿免朝一天——陛下向来勤勉,这可不多见。”

谢迟不禁讶然:“这……为什么啊?”

白康的声音更低了:“说是皇孙不太好。”

谢迟一颤。

当今圣上就太子一个儿子,皇孙目前也就这么一个。虽然太子年轻,日后还会再有别的儿子,可现下唯一的皇孙若出了什么事……

别说天家了,就是他自己家里,在他父亲去后都紧张了好一阵,生怕他再有个闪失断了血脉。

这唯一的皇孙若突然没了,满朝只怕都要不安一番。

谢迟于是在心下掂量清了轻重,谢过了白康,换上软甲就赶去了紫宸殿,等着轮值的时辰。他往大殿遥遥一望,果然一片沉肃,所有人都比平常多低了两分头,身边同样等候轮值的其他侍卫也都把呼吸压得极轻,唯恐触怒天颜。

临到时辰时,掌事的千户赶了过来,瞧瞧这一班当值的人,点道:“谢信,谢迟,今天你们两个站门口。”

“啊?”谢迟微惊,叫谢信的那个倒很从容地应了下来:“哎,知道了。”

接着谢信走过来,径自跟他解释:“陛下气不顺,让宗亲在近处当值,比别人强点。”

这是御前侍卫里不成文的规矩,考虑的是陛下面对宗亲,总要比对旁人多容情几分——这理由其实并不能说服谢迟,毕竟他头一回面圣就挨了三十板子。

可他也不能说不肯,只好硬着头皮上。谢信瞧年龄不比他大几岁,但这名字一听就比他长一辈,他便抱拳道:“多谢堂叔。”

“不客气。”谢信摆摆手,也不再与他多说别的,眼看着时辰已到,众人便一齐往紫宸殿去了,很快就在一派静谧中轮完了岗。

这种静谧维持了一阵,到了暖红的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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