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棋子。
三人落地,陈兮兮盘坐车顶继续前冲。
娜娜站了起来。
当车子与娜娜只差一线的时候,一往无回的车子倏忽又绕,长长的彩旗麻绳就出现在娜娜的前方。
娜娜低头看了麻绳一眼。
它伸手去抓这条绳子,还没抓到绳子,一抹洁白光亮突然出现眼前。
不知何时,时千饮飞上绳索。
他双足立于动荡绳索之上,身躯却没有随之动荡。他稳定半空,如履平地,慢慢将自己的长刀抽了出来。
他用刀尖,指向娜娜,睥睨四顾的眼神写满轻蔑。
眼前巨物,在他眼中,只如蝼蚁。
两方对峙。
下一瞬,大手继续按下,时千饮同时飞起,向前一斩。
银弧如银月,刀光一闪,醉人心魄。
一闪的光膜之后,娜娜向下的手猛然抬起,它的腕关节骤然出现一道白痕,正是被时千饮的刀子斩出来的。
时千饮一击建功,并不恋战,他飞速一闪,仗着灵活的身体极快地闪到娜娜的背后。
此时轿车也来到娜娜的背后,一头在岁闻手上,一头在陈兮兮手上的彩旗绳子已经绕了娜娜半圈,成为一个绳套,将娜娜套在其中。
娜娜意识到了什么。
它一下转身,想要抓陈兮兮。
但陈兮兮极其灵活,车子是她的座驾,听从她的指挥,她在战场上上下翻飞,绕了娜娜一圈又一圈。
同个时间,时千饮直面娜娜。
每当娜娜要抓到陈兮兮的时候,时千饮就会出现在它的面前。
他挥刀的次数并不多,但每一次挥刀,总会在娜娜的关节上的同一位置,再留一道痕迹。
娜娜手腕上的那道伤口越来越深,在不知不觉之间,这道伤口已经贯穿了它半个手腕。
它并不感觉疼痛。
但是右手的手腕,开始渐渐无法使用了。
彩旗绳索已经绕了人偶三圈,绳套越收越紧,娜娜可以移动的范围越来越小,拉扯绳索所需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它不耐烦了,无视面前的时千饮,再度向飞行的陈兮兮伸出手去。
陈兮兮集中精神,操纵车子,千钧一发闪过人偶的右手。
可这只是人偶的诡计。
在娜娜向陈兮兮伸出右手的时候,它同时朝岁闻伸出左手。
巨大的身体向前倾斜,一刹那就将绕在身前的绳索齐齐扯动,它拖着四处乱飞的陈兮兮,冲向了站在草地上的岁闻。
只一个眨眼,它的手掌已经出现在岁闻身畔。
它五指合拢,就要将扯着线头另一端的小虫子抓入手掌。
就是这个时候!
岁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倒在了草地上。
他摸出了自己一直扣在手中但始终没有使用的卡牌。
他之所以牵着绳索的一头,大大咧咧站在没有遮蔽的草地一角,就是为了这个时候。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人偶以为自己声东击西,全神贯注想要抓住岁闻的那一刻,不可避免的倏忽关注自己身体的其他位置。
这也是岁闻使用最后一张栏杆卡牌的最佳时机!
栏杆被召唤出来。
栏杆出现草地之上,裂缝出现人偶足下。
站在地面的一只脚霎时陷入裂缝之中,娜娜顿时一歪,倒向地面。但是它的手掌已经彻底按下,正继续抓向岁闻。
岁闻闭上眼睛,等待大手的降临。
关键时刻,眼前黑影一闪。
胖嘟嘟的黑鸟闪身于岁闻身前,还拿着那柄极细极细的刀。
他毫不犹豫将岁闻挡在身后,先挥刀一砍,打歪人偶的大手,接着振翅而起,持刀冲向人偶的眼睛!
娜娜收回了手,一把将时千饮打开。
时千饮从天空掉落地面,在草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好几圈,被岁闻一把抓住。
他一手抓着时千饮,一手抓着绳索,同样向旁一滚,用最快的速度离开已经完全稳不住中心的娜娜,更扯进最后的绳索,为对方的倒下再添一分力量。
随后,只听“轰然”一声,脚被卡在裂缝之中的人偶被彩旗绳索紧紧束缚,如山似倒在了地面。
烟尘四合。
娜娜被绳索绑于地面,彻底动弹不了了。
战斗的三人气喘吁吁,他们原地休息了一下,才从四处走向娜娜。
旧书又出来了。
陈兮兮在书上写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她迟疑了下,“是不是要把它彻底杀掉?”
岁闻也有点犯难。
按照正常情况,他确实要继续操纵轿车攻击物忌,将物忌彻底打残之后再降服它们。
但是这个人偶和别的物忌不太一样,总是不太下得去手……
空气一时有点沉默。
旧书张张合合,纸页洁白,没有出现岁闻的一点回复。
这时候,时千饮又站了出来。
刚才的一场战斗让他消耗不小,浑身羽毛都湿哒哒的。
他从地上站起来,拿着刀,一路走到旧书旁边,用翅膀在旧书上写道:“行了,你做不了的事情我来做。”
写完这一行字,他继续向前,来到了娜娜跟前。
他冷酷地,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刀,对准娜娜的脖子——
正当此时,“砰”的一声,身后传来一声物体落到的闷响。
几人齐齐向身后看去,看见从桌面费羽掉在了地上,他的旁边,董深和董深妈妈也一同出现。
刚才的战斗之中,无论鼓起几遍勇气,还是没勇气冲上去的费羽不浪费时间,换了个战场。
众人战斗的时候,他反向努力,辛辛苦苦爬上桌子,解开了董深和董深妈妈的束缚,现在终于带着两人来到现场。
董深刚一落地就向众人奔跑。
但才跑两步,他突然停下。
他看看众人,又看看身后。
他的身后,董友军还被绑在银勺子上,哀哀痛呼。
对于现在的其他人而言,董友军只是个家暴妻子的男人,但对于他而言,董友军除了殴打他妈妈之外,还是他的爸爸。
他向前走了一步,忍不住向后一步。
刚才向后一步,又往前看。
娜娜被有形的绳索束缚在地面,而他也被束缚,被无形的绳索束缚于当场。
他没有再迈步。
他站在原地,慢慢抱头蹲下。
他谁也没看,将脑袋埋在膝盖中,随后,带着哭腔的声音响在了现场。
布偶不能说话,可董友军一家都是人,于是董友军哭嚎,董深哽咽。
他说:“这……这他妈……是个什么事啊。”
“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
“妈妈,你这样做,是为了我吗。”
“可你这样做,我更痛苦,妈,我真的很痛苦……”
董深妈妈蹲了下来。她无声地抱住了儿子。
痛苦正在她心中翻涌,她用力地抱住儿子,不敢说话,害怕一说话就会哭出声来。
在今天之前,谁来问她为什么这样做,她都会回答,为了孩子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可在她的内心深处,她更加清楚的明白。
她为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始终不敢改变的,怯弱的自己……
女人身体上的颤抖慢慢平复了。
她低下头,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随后站起来,走向娜娜。
当女人出现在视线里的那一刻,娜娜的视线就停在她的身上。
她一路走到娜娜身前,跪坐下来,用手碰娜娜的脸。
她温柔说:“娜娜,这样就够了,我明白了。出去以后,我就和董友军离婚,我不会再让他伤害我了,我不会再让别人伤害我了。”
“谢谢你,娜娜。是你让我明白了,什么是勇气。”
她弯下腰,亲了娜娜。
娜娜一直看着女人。
这时,它忽然弯起眼睛,笑了起来。
笑嘻嘻苹果脸,将它从无数同伴之中挑选出来带回家的小女孩,又回来了。
她牵起它的手。
它也牵起她的手。
他们会一直在一起,它会一直保护她。
它抬了抬手,手掌虚虚碰了女人一下。
它的身体同时虚化,一寸寸化为黑雾。
玩偶世界,开始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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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会更加努力更新的!
具体怎么更新……等我看看这两天的写作速度(。
26、人偶卡牌
世界龟裂了。
这个看似恐怖,实则可爱的世界, 像是破旧的墙纸, 被人一卷一卷撕扯下来。消失的房间再度出现视野之中,变成了布偶的身躯抽长放大, 一点一点恢复原本的模样。
又一个转瞬,娜娜巨大的身躯已全化成黑雾,有风一卷,烟消云散。
那些斑驳留存的痕迹再也不见了, 玩偶世界彻底消失,所有人都回到了现实之中,被装在卧室之中, 还保持着进入玩偶世界时候的姿势。
岁闻还和时千饮站在一起, 陈兮兮与费羽依旧呆在门口。
女人冲出来保护丈夫和孩子,刚刚被丈夫打倒在地。
就连迟迟的落地声响, 也姗姗到来, 响在此刻。
“砰——”
所有人都回过了神。
女人愣了两秒钟, 从地上站了起来。她拍拍裙子,慢慢走着, 越走越仰首挺胸,精神焕发。
她走到了门口,蹲下身拣起身首分离的娜娜,爱惜地擦擦人偶脸手上的灰尘。随后她转过身,看向董友军。
过去如同泥潭,将人吞噬, 将人淹没。
泥潭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被它同化的你。
她的眼神里没有仇恨,只充满漠然。
她对董友军说:“好了,我们离婚吧。”
这一声出口,岁闻在心中暗暗出了一口气。
他觉得这个结局还不错,玩偶没有杀人,董深的妈妈也彻底摆脱了糟糕的日子。现在就只剩下……
他的目光朝娜娜所在瞟去。
一痕墨痕,和一点光晕,正从断裂的娜娜体内徐徐升起。
正常情况下,只有降物师才能看见物忌。
岁闻不动声色地放出点灵力,将徘徊在人偶身旁的形灵和力量都牵引过来,墨痕和光晕像往常一样飞了过来。
光晕闪闪烁烁,如同呼吸,投入岁闻的指尖。
岁闻一晃眼看见光晕之中的黑红之色,但不等他再细看,光晕已经没入他的身体,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倒无所谓,反正晚上就知道具体情况了。
奖励收了一半,剩下另一半。
岁闻又从口袋里掏出张空白卡牌,准备继续收服形灵的时候,他突然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循着感觉看过去,正和陈兮兮若有所思的目光对上了。
岁闻:“……”
岁闻的手顿住了。
他有点进退维谷,拿出来也不是,放回去也不是。
就是这个时候,站在身旁的时千饮突然上前一步,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岁闻面前,隔绝了陈兮兮的视线。
一下有了遮挡,岁闻再不磨蹭,抽出空白卡牌,放在自己身前、时千饮背后这一隐蔽处,轻轻一晃,就将游走在周围的墨痕吸附到卡牌牌面。
墨痕游走,在水彩纸上烙印下人偶娜娜的图案。
图案落纸,光华闪烁。
这一次,五彩的光芒在纸上闪烁许久,没有直接消散,而是像水流似的,渐渐汇聚在娜娜的双手上。
苹果染上艳红,薰衣草附着紫色。
两样温柔的颜色注入卡牌,彻底附着。
旧书不用岁闻吩咐,自动自觉进入人偶卡牌,将信息显示:
名称:人偶
技能:替身;人偶的戏谑
1、替身:人偶可以替人承受一次必死攻击,使用之后,形灵将破碎消失。
2、人偶的戏谑:“咯咯,和我一起玩吧……”人偶可将任意事物变成人偶大小。持续时间一分钟,持续时间内,事物受到攻击既恢复原状。
拿多了红绿灯和栏杆这样的卡牌,甫一见到人偶这样的精英形灵,岁闻都有点震惊了,不免一声惊叹:“哇……”
站在前边的时千饮歪歪头:“好了?”
岁闻:“好了。”
于是时千饮一下伸手,拉住岁闻的手腕,无视众人的目光,光明正大穿过卧室走向屋外。
岁闻看了看左右……
他若无其事,假装低调,还镇定地和费羽陈兮兮打了个招呼。
到了门外,电梯正好停在这一楼层,岁闻和时千饮一起进入电梯。
电梯之中,他对时千饮感慨说:“感觉我们越来越有默契了,我还没说话,你就站在我面前替我挡住了陈兮兮的目光。”
时千饮语调平平,不像高兴,但也不像不高兴:“谁让我们被契约绑在了一起,一直呆在一起,不默契也会默契。”
岁闻又说:“还要打一场吗?”
时千饮:“……”
已经忘记这回事了。
时千饮兴致缺缺:“算了。”打赢了他,痛的也是自己,“不打了……”
我就猜是这样。
这个三分钟热度的妖怪……
岁闻并不意外,评价:“明智的选择,我们密不可分,不宜内讧。”
时千饮:“……”他突然迷惑,“我们哪里密不可分了?”
岁闻:“全身心。”
时千饮:“???”
岁闻:“契约的作用下,我们密不可分,不能伤害彼此,只能全身心地组队干活了……”
说完他就笑了,犹如狐狸嗅到了鸡肉的香气。
闲着没事调戏一下时千饮,感觉还挺不错的。
反正,总不能老是让对方嘴炮而我一点都不反击吧?
***
两人从董深家中出门没过一会,陈兮兮和费羽也一同出来了。
剩下的全是家事,他们非常有自知之明,离开了房子,把空间留给董深一家人。
等电梯的无所事事之中,陈兮兮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对费羽说:“班长,赶紧把你的手机拿出来看看。”
费羽:“怎么了?”
陈兮兮提醒对方:“看看我们在玩偶世界里照的照片能不能用!”
费羽恍然,拿出手机,打开相册,只看了一眼就把屏幕转向陈兮兮。
陈兮兮一看也乐了,一张张照片清晰明确,就算不能作为证据呈交法院,也可以从此搞臭董友军。
陈兮兮啧啧作声:“回头把这些照片匿名寄送给董深妈妈,这样就不怕董友军拖欠抚养费了,如果他不给抚养费,就让他工作也做不下去。”
费羽比较赞同陈兮兮的意见:“我把照片传你一份吧。”
陈兮兮:“不急,我的手机还被董友军没收着呢……”
前方“叮”地一声,电梯来了。
两人一同进入电梯之中。
陈兮兮忽然说:“班长,你觉不觉得岁闻和岁闻弟弟有点奇怪?”
费羽嘀咕道:“我觉得我今天中午碰到的事情都很奇怪。”
陈兮兮笑嘻嘻:“但有意思啊。”
费羽抽抽嘴角。
是有意思,老命都去掉半条了……
***
是夜,群星璀璨。
中午玩偶世界一趟游,又上了一个下午的课,还做了一个晚上的作业,等到睡觉的时候,岁闻再也没有闲聊的精神,眼睛一闭,就进入了梦乡之中。
然后,“老朋友”就找他来了。
漆黑的空间慢慢涌动,渐渐出现一条道路来。
雾气迷蒙在黑色的通道之中,为漆黑添上层丝丝缕缕的白烟;通道的尽头,照例悬着朵光,这朵光遥遥悬浮远方,像是迎客的灯。
一回生、二回熟。
三回就跟回家一个样。
岁闻很淡定地走到了光的尽头。
悬浮黑暗的光晕一涨一缩,犹如大口吞吐,一个刹那,岁闻离开通道,出现庭院。
这是一条竹林小径。
地上铺着一块块的青石板,青色石板映衬碧玉竹林,风过竹林,涛涛碧浪,让人如同置身
周围的风景确实很写意漂亮。
但不知道为什么,岁闻觉得有点不对劲。
倒不是越往前走,鸟兽的声音就越少的缘故,而是他莫名地觉得,自己的视线变得低了,自己……好像变矮了?
岁闻心头有点惴惴。
但是梦境之中,身体总不受他的操控,哪怕觉得自己变矮了,他也没有办法照镜子确认一下,只能默默地顺着身体的意愿,继续向前,寻找能够照见自己的东西。
芒鞋踩在石板上,浅浅一层水汽从鞋底传来,带起凉飕飕的感觉。很快,转过竹林的他看见了一个池子,他赶忙趁路过之际,朝池子一瞥。
只见清凌凌的水波之中,倒映出一个年纪尚轻、身材还有些矮的人影。
这是——我十五岁时候的模样?
岁闻一时惊讶。
但他很快意识到一点,前两次的梦境,自己始终是坐着的,所以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劲。现在回想,那两次的自己,也许同样是十五岁……
向前行走的脚步突然停了。
岁闻抬起了头。
他的视线一路向上,最后,停留在前方竹子的梢头。
轻飘飘的竹叶上不知何时坐了个人,他穿着黑色的衣服,披一件大红的外衫,风将红披卷起,猎猎翻飞,像是燃烧在天空的火焰。
他正无所事事地左右转着脑袋,逡巡这座府邸的一切,就像是谁家的十四岁少年,正饶有兴致地观赏着他觉得有趣的一切。
随后,他转回了目光。
两方视线相触。
时千饮。
岁闻一瞬就认出了人。
同时间,他更听见自己说了一声:“翙族的妖……”
时千饮扬了扬下巴,似乎有些矜持,甚至扯扯嘴角,露出笑容:“第一次见面。我是来杀你的。”
他像是开玩笑。
但是声音落下的下个刹那,火焰冲起,阴影倒卷,它们在时千饮背后张牙舞爪,肆虐狂欢,将清新的竹林池塘变成了恐怖的血火战场。
又下一刻,时千饮从竹叶梢头一跃而下。
他的速度犹如闪电,风声还在远处,而他已到近前。
跟随着他的,狂舞的力量与杀机,也如同最迅捷最锋锐的兵刃,贯穿岁闻的胸膛!
尖锐的疼痛自胸膛传来。
岁闻一下惊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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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地图牌
岁闻在夜里直挺挺从床上坐起来!
他心脏狂跳,每跳动一下就牵扯出细密的疼痛;他还感觉到有些缺氧, 缺氧让他剧烈地喘息起来。
盖在身上的被子被掀了开来, 从窗外吹入的风姗姗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带来刻骨的冰凉。
这时候, 旁边突然响起声音:“你怎么了?”
岁闻循声看去,睡在沙发上的时千饮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看着他。
室内是昏暗的。
只有些许月光混杂外头的路灯,点亮漆黑的夜。
而时千饮在黑暗中睁开的眼睛, 比月光灯光都要明亮。
这让岁闻想起了梦境之中,对方的眼睛。
那个自高处跃下的时千饮的双眼,充满着冷酷的评估, 像是野兽在撕裂猎物之前的最后打量。
时千饮忽然站起来了。
他起身前往浴室, 不过多久又走了回来。
他的手上多了一条冰凉的毛巾,这条毛巾被他放置在岁闻脑袋上。
眼前黑了一下。
冰凉又柔软的毛巾遮住了岁闻的大半视线, 也将来自梦境的虚影拍散了。
岁闻茫然了一瞬, 拿下毛巾, 问时千饮:“你干什么?”
时千饮也有问题要问他。他指出:“你出了一身汗。做恶梦了吗?”他顿了顿,向岁闻求证, “做恶梦的话,是要给你一条毛巾的吧?”
岁闻:“是这样,没错。”
他有点回过神来了。
他拿下盖在脸上的毛巾,擦了擦脸和脖子,再低头看自己的身体。
这才发现在短短的时间里,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这些冷汗将他的衣服都浸湿了。他默默掀起衣服,再拿毛巾擦了擦胸口和后背。
胸口还好,后背够不到。
站在一旁的时千饮顺手接过,帮他擦了擦背。
冰凉的毛巾抹过后背,岁闻的身体有点紧绷。他看着时千饮,看了有点久。
时千饮纳闷道:“怎么了?”
岁闻欲言又止:“没有什么……”
梦境中的时千饮和现在的时千饮相差太多,让他有点恍惚。
他拿下了时千饮的手,从床上起来,换了身衣服,又回到床上,重新躺下,他对时千饮说:“没事了,我就是做了个恶梦,被恶梦惊醒。你睡吧,我也睡了。”
时千饮“嗯”了下,依旧坐在岁闻的床头,没有动,还把形影拿了出来,抱在怀里。
雪白的刀在夜里闪闪发光。
岁闻心头咯噔一声,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对方抱怨起来。
时千饮:“人类就是麻烦,我们妖怪从来不做恶梦,梦魇这种小妖怪,一根指头就掐碎了。好了,你放心睡吧,有我在这里,没有梦魇敢过来。”
黑夜里,刀光很亮,时千饮的眼睛比刀更亮。
这样明亮的目光并不如同过去一般恐怖,还有点让人安心。
岁闻渐渐放松了。
他打个哈欠,困意涌上,将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想:
难道岁月真是把杀猪刀,把妖怪的棱角都给磨平了。
不过……
不论从什么方面想,当然还是现在的时千饮更可爱了……
***
第二天一早,几辆大巴突突地从市双语中学出发,载着高三三班的学生往市郊的森林公园进行秋游野炊活动。
自从几天之前实验楼集体跳楼未遂事件之后,校长就决议将素质教育贯彻到底,为此,一刻也不耽搁地组织了高三全体的秋游活动,秋游活动一天两个班级,今天正好轮到三班和四班。
大巴车上欢声笑语,篮球在狭小的车内空间中抛来抛去,带着滑板的人哪怕在大巴车小小的走道之内,也溜着来去。
岁闻和时千饮坐在车子的中间位置,岁闻观察坐在身旁的时千饮。
坐在靠窗位置的妖怪将脑袋放在车玻璃上。
他的发尾随着车子的震动一抖一抖。
阳光落在他的脸颊上,为他的脸颊添上几分色彩,他的鼻梁很高,嘴唇偏薄,看着有些孤傲不好接触。
他的耳朵里塞着耳机,耳机连接在他手中的ipad上,ipad的屏幕上正播放幼儿英语教学。
妖怪的学习能力不容小觑啊……
岁闻刚才在心里念叨了两句,时千饮就像听见了他的心声似转过头来。
时千饮:“从醒来开始,你就一直在看我。”他皱眉,“你怎么了?”
岁闻随口回答:“我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时千饮:“什么问题?”
岁闻:“嗯……你和‘岁闻’有没有私仇?”
他还是抛出了这个问题。
梦中的时千饮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一印象甚至超过他们在坟墓之中的初见。
梦里的时千饮十分冷酷,极为兽性。
但他认识的时千饮并不是这样。
他认识的时千饮,明明只是只兢兢业业在上课的肥鸟……
所以他忍不住在思考,过去自己跟时千饮,是不是有什么仇怨,才导致他炸毛了?
时千饮不明白岁闻为什么会这么问。他费解道:“没有,我和他根本没什么接触,怎么会有私仇。”
岁闻喃喃自语:“你们没什么接触?”
时千饮反问岁闻:“他是降物师,我是妖怪,我们能有什么接触?”
岁闻:“……”
这说得也有道理。
岁闻想了想,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时千饮:“……”
为什么说着说着又低落了,人类究竟是一个多么脆弱的生物……
妖怪磨了磨牙,正想直接询问,岁闻又说话了。
岁闻:“所以你未来也会杀了我吧。”
声音落下,“轰”的一声熄火声,大巴停下,目的地到了。
车窗之外,森林公园的大门徐徐出现在众人视野之内。
宽敞笔直的林荫大道两侧,林木森森,茂密的树枝梢头,白眼睑的画眉鸟站了一溜,它们迎着上午的阳光惬意地梳理羽毛,直至阵阵喧闹从足下传来,才忽而振翅,向远方飞去。
扑面而来的山林气息之中,岁闻背着写生的画板,和时千饮一同向前。
刚才的对话被打断之后,一时之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他们走进公园,大门之内,道路宽敞,左手方向竖立着一面地图指示牌,指示牌有一人高、三人宽,是块古色古香的大牌子,像是古代的告示栏,还自带着条滴水檐防雨,颇为引人注意。
路过它的时候,时千饮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
注意时千饮的视线,岁闻也跟着瞥了一眼,随后简单介绍:“这是地图牌,上面展示的就是公园的地图。”
他说得不是那么认真,也并没有将注意力真正放在指示牌上,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伫立街道旁的地图指示牌下,有一小块阴影不太规则,还有几缕黑雾,从这块不太规则的阴影之中轻轻溢散出来。
这些黑雾像两条浮游在空中的小蛇,悄悄地跟上所有看过指示牌的学生,先偷偷搭上他们的脑后的头发,再慢慢游走,悄无声息地覆盖上他们的眼睛。
这缕黑雾小心谨慎,做贼做得很溜,无论岁闻还是时千饮,都没有发现。
他们没有发现眼睛上的黑雾,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和一些同样看了只地图牌,同样被黑雾笼罩的同学一样,渐渐地远离了大部队,走向森林中崎岖的小路……
***
时千饮正在思考。
不知道为什么,从车子上岁闻说出那一句话以后,他心里就有点不对劲的感觉了。
虽然一开始他是准备事情结束之后给对方一个痛快的。
但是,仔细想想……
岁闻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我和他有相同的目的,还会再相处一段时间。
他有降物师的传承,虽然现在还弱小,但是未来肯定会变强。
他还能够告诉我这个世界之中我想要知道和了解的那些事情。
所以岁闻对我有用,已经不算蝼蚁了,我并没有必要杀掉对方。
时千饮非常满意自己得出的结论,他咳了一声,转过头去,正要说话,突然发现走在身旁的岁闻停下了脚步。
岁闻正看着四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没有了同学的踪迹。
他们走进了森林公园中的一条蜿蜒小路,黄色的浮土翻上鞋面,丛生的杂草搔挠脚腕。
时千饮也发现不对劲了,他扬扬眉:“这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岁闻:“当然不是。”
虽然发现走错了路,但岁闻并不着急,他伸出手,拉住时千饮的手腕,一路向前,很快找到了一株茁壮健硕的大树。
毕竟森林公园里缺少了什么也不会缺少树木。
树木下,岁闻抬手一指:“千饮,你先上树,再把我拉上去。”
时千饮看了看非常树木,再转头看着岁闻。
刚刚才说他有用……
他语气不善:“这都几次了。爬树这么简单的事情,你怎么老是血不会?”
岁闻诚挚道:“这不是有你吗?”
时千饮觉得对方说得也有道理。
他轻轻松松上了树,再俯身向下,一把将岁闻拉了上去。
两人共同站在大树粗壮的树干之上,向四周看去。
只见隐隐绰绰的树影之间,十来个高三三班的学生散在森林之中,由四面向同一个方向前进。
他们有些是单独行走,有些是双双结伴。
无论是单人还是多人,他们脸上都有点困惑,还有人开口说话。
抱怨的声音通过空气,若有若无传递到岁闻的耳朵之中。
“搞什么啊,其他人呢?”
“怎么走着走着就不见了。”
“烧烤区到底在哪里?走了这么久都没个指示牌什么的。”
居高临下,两人看得非常清楚。
森林公园并非迷宫,往同个方向前行的众人虽然互相靠的并不是太近,但也不远,最近的两个队伍仅仅隔着一棵小树,可他们硬是看不见对方,就在半臂长的距离下各自抱怨着没有人。
岁闻看得更仔细了。
他发现阳光之下几不可查的黑色正覆盖在他们的眼睛上了。
这层浅浅的黑色让他们看不见正确的道路,也看不见除自己以外的其他的人,就像……
他抬手摸了一下眼睛,再拿下来的时候,手指上缠了一缕黑雾。
缠在自己手指上的一样。
“叮铃铃——”
刺耳的铃声突然响在岁闻的口袋!
“叮铃铃——”
“叮铃铃——”
铃声一声比一声更急促,岁闻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班主任高老师。
他接起电话,喂了一声,接电话的同时还额外向下看了一眼。
按理来说,空旷的地方,声音可以传递得很远。但分散着走在底下的这些人就像聋了一样,压根没有听见铃声,就像他们根本没有听见近在咫尺的旁人的声音一样。
高老师劈头盖脸:“岁闻,你现在人在哪里?”
岁闻:“嗯……老师,我走到一半迷路了,不过你不要担心,我现在已经找到正确的道路了,大概再过几分钟,就能够到烧烤区集合了。”
高老师真是着急上火:“你们都高三了,怎么一个个的这么不省心,从公园入口到烧烤区这一条大路大家一起走都能走散!”她骂了一声,又忍不住焦心,“你还算好了,总算找到了路,其他迷路的一个个连自己在哪里都说不出来,让人怎么去找他们!”
岁闻感觉有点无辜,他也不知道只是进个森林公园,还能碰到背后放冷箭的物忌啊……
他说:“高老师你别气,我看见了好几个同学了,你等等,待会我把他们一起带回去。”
高老师一愣:“你那里有几个人?”
岁闻:“差不多十个吧。”
高老师大喜道:“感情你们是走错到一条道去了,你赶紧把他们都给我带回来!”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岁闻已经习惯了老师的雷厉风行。
他将手机塞回口袋,蹲下身,准备先坐下,抱着树枝放下双脚,再落地。
旁边的时千饮看着看着,抽抽嘴角。
他这时已经很怀疑自己刚才对岁闻未来肯定变强的分析究竟能否实现,对待这种软弱的人类,到底该如何是好……
他闷闷地向前走了一步。
身旁的人忽然从树上向下跳去。
风从地面倒灌天空,吹得草叶飒飒作响,将时千饮的长发与衣服一同倒卷起来,发丝抚过岁闻的脸颊,恍惚之间,眼前的身影如同梦中的剪影。
岁闻在树干上迟疑了下。
他再看时千饮,看见跳落地面的人反身向他,张开双手。
地上的人说:“好了,不要磨蹭了,直接跳下来,我接住你。”
口吻之中,带一点点嫌弃和抱怨,抱怨之中,更藏着些主人也还没有注意到的亲昵。
岁闻瞅了两眼时千饮,突然弯弯嘴角。
他蹲在树干上:“我真的跳了。”
时千饮:“跳吧。”
岁闻再次说:“真的真的跳了。”
时千饮不耐烦:“我还能接不住你吗?”
于是岁闻向后一倒,头下脚上,直接从树干上翻身落下。
他张开双臂,放松身体,感觉吹拂着身体的微风一下变成劲风,劲风从他耳旁刮过,他享受着自由落体的带来的刺激与兴奋,感觉再下一瞬,自己就要掉在地面——
然后,身上一重。他被时千饮接住了。
时千饮稳稳抱住了岁闻,
岁闻非常满意,蹭了下时千饮,站直了。
藏在时间里的过去确实让人好奇。
但真正重要的,还是现在……这只可爱的鸟。
两人下了树,岁闻没有耽搁,凭借刚才在树上看见的位置,挨个去找自己的同学。
接触同学的过程中,岁闻很快发现,这个不知名物忌的力量不算强大,覆盖在众人眼睛上的黑雾最多只能让被覆盖着忽略周围的人和声音,并不能彻底遮盖周围的人和声音。
因此,当岁闻直接往这些人身前一站,他们立刻就看见了岁闻;再等岁闻一说认识去烧烤区的路,更不用二话,立刻跟着岁闻走。
就是走着走着,集体走歪……
迫不得已,岁闻还是扬手在众人眼前挥了挥,把覆盖在众人眼睛上的黑雾给挥散。
大家莫名其妙,牢骚两句:“没事晃什么手呢?”
但也没有人多说,前方,一条清澈的小溪蜿蜒向前流淌,不足人脚踝深的溪水里,大大小小的石头铺满溪底,靠近岸边的地方,指甲壳大小的虾蟹随处可见,当然,最多的还是来烧烤的学生。
他们靠在溪边,有挽着袖子伸手抓鱼的,有拿着量杯看水质,还有拿起石头打水漂的,更多的是在打水仗。
秋游的烧烤区总算到了!
带人走进烧烤区的最后一刻,岁闻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众人迷路的方向一眼。
所有的人都走向同一个方向,物忌到底想让他们去哪里……?
“哒哒哒”的脚步自前方响起,在烧烤区中翘首以盼的高老师快步迎了上来。她一脸急切,先点了点出现的人头,确定一个也没有少之后,立刻松了一口气,马上恢复平常的沉稳严肃,不忘教训两句:“出来了就要跟着大部队走,一不小心走散了,大家还要去找你们。”
众人唯唯诺诺,趁老师不注意,低着头挤挤眉弄弄眼,一哄而散。
岁闻再左右看一看,很快找到自己小队的烧烤点。
这一次森林烧烤五人一组,接到通知的时候,岁闻时千饮就和陈兮兮、费羽、董深三人组队。现在,除了岁闻和时千饮,其余三人都坐在了位置上。
两人刚刚坐下,陈兮兮就出声:“你们刚才迷路到哪里了?”
岁闻:“没有迷路到哪里,就是走岔了,转个弯就回来了。”
陈兮兮疑惑:“十个人一起走了同一个岔路?”
岁闻理所当然:“大家呼朋唤伴,一下没注意就走错了。”
陈兮兮若有所思:“说得也是……”
她声音才落,烧烤区的东边突然传来一声大嚷嚷,隔壁的班主任,同时教他们化学科目的老师大吼一声:“搞什么,从公园大门口到烧烤区就这一条大路,大家一起走过来,现在一算,掉队了七个人?!”
岁闻:“……”
陈兮兮:“……”
陈兮兮的目光诡异了起来。
化学老师还没有说完呢,他继续大吼:“和园区的管理和保安联系过了没有?打了掉队的那七个人的电话没有?都是怎么说的?!”
这时才有一道小了很多的女音响起来,是隔壁班的班长:“打了他们每个人的电话,说迷路了,正在努力找过来;园区的管理员不是很在意,说他们是绕了远路,让我们再等等,估计待会这些人就能找回来了。”
化学老师:“他们就给了这么个回答?”
隔壁班长:“倒是还说了句……说是绕路的可能是看了地图的,看了地图的,容易绕路。”
费羽:“……”
董深:“……”
其余两人的目光也诡异了起来。
然后,三人有志一同,看向岁闻……
岁闻和他们默默对视一会,低调地一手拿木桶,一手拉着时千饮,说:“好了,我去提水,待会回来……”
提水的路上,顺便解决一下物忌……
背后,三人看着岁闻和时千饮。
陈兮兮:“是去解决问题的吧。”
费羽:“+1”
董深:“+2”
这么诡异的事情,谁还是个瞎子。
陈兮兮跃跃欲试:“跟上去看看?”
费羽:“不去。”
董深:“不去。”
还没从昨天的玩偶世界中回神呢。
***
隔壁班的对话给了岁闻很充足的信息。
他再稍稍回忆一下进了公园以后的种种情况,很快锁定了安放在园区门口处看见了地图指示牌。
他们到达的时候,正有一对情侣进入园区大门。
这对情侣进了门后直接来到指示牌前,研究公园地图。
就是这一眼,一点轻薄得像香烟烟气的黑雾自地图牌上冒出,飘向年轻的情侣,覆盖在他们眼睛上边。
等这对情侣收回视线,继续往前的时候,他们的双脚就不再沿着笔直的道路前进,而是不知不觉,走一条歪了的线……随后,就走进了大路旁边的小树林。
岁闻总算明白自己是怎么中招了的。
他站在原地思考片刻,没有直接前往地图牌位置,而是往前几步,找到岗位中的保安:“不好意思,请问一下,烧烤区往哪个方向走?”
保安是个上了年纪的人,闻言抬抬手,指了下位置,示意烧烤区就在那边。
岁闻没动,一脸困惑,继续开口:“但我刚才就是往那里走的,但怎么也没找到地方……”
保安开了腔:“你是不是看地图了?”
岁闻继续一脸困惑,打探情报:“看了,就是看了我才奇怪……”
保安高深莫测:“这边走不用看地图,看了地图反而走不出去。”
对方说得这么直白,岁闻倒是一愣:“……呃?”
保安神秘一笑:“不是附近的人吧?要不然应该听过这块牌子的事情。这块牌子也算我们公园的神秘事件,认真看地图的就没有找对过路的。你看着地图指示牌,是不是和其他牌子有点不一样?其实这块牌子最初不是地图牌,是一面许愿墙,但后来公园重新规划,这里多开了个门,许愿墙就变成了地图指示牌,然后就有了看地图反而迷路的事情。大家私下里说,可能是有什么在那里的东西不满意现在的情况……谁知道呢?”
高手在民间啊!
这一通说,说不准还真是事情的真相。
岁闻欲言又止,半晌后说:“大家就没觉得有点可怕吗?”
保安大实话:“光天化日之下迷个小路,有什么可怕的,还能多锻炼锻炼身体呢,要不是这种事情宣传起来有点奇怪,还能成为我们公园的一大招牌景点,为公园创造一点额外收入。”
和保安的对话给了岁闻很多启发,告别了热心的保安大叔,岁闻重新站在指示牌前,仔细打量这块大牌子。
一块总是指错路的地图指示牌。
一块曾经是许愿墙的地图指示牌。
岁闻觉得这两点信息蛮有意思的,他和站在旁边的时千饮开玩笑:“这块指示牌不会是真像别人说的,不满意自己的职位变动,所以消极怠工,报复社会了吧?”
时千饮哼了一声:“不知道,你们都收集奇奇怪怪的东西。”
结果他们声音刚落,指示牌脚下的一小块阴影突然动弹了下。
岁闻眼尖地看见了这个细节。
他敏感说:“你听得懂我说的话,你能说话吗?”
时千饮才没有岁闻这么温柔,他直接抽出刀来,冷冷道:“说话,不说话就把你劈了当柴烧。”
片刻安静。
阴沉的声音响了起来:“现在没有人烧柴了……”
安安静静的园区大门前,响起的这一道声音分外引人注意。
可惜,注意得到的只有两个人。
岁闻和时千饮对视了一眼。
这个物忌既然愿意说话,好像还是可以沟通的。
岁闻斟酌了下,没用质问的口气说话,而是像平常聊天一样问:“为什么要让进入园区的人迷路?”
地图牌没精打采:“我没有让人们迷路。”
岁闻平静指出:“我是降物师,我能够看出从你身上溢出的黑雾在人身上做了什么。”
地图牌并不解释,反而说:“你刚才也听见了,我过去不是地图指示牌,而是一面许愿牌。”
岁闻耐心:“然后?”
地图牌有气无力的声音突然变了。当说到许愿两个字的时候,一股新鲜的活力注入了它的身体,让它一下子恢复了精神:“十年之前,当我还是许愿牌的时候,园长亲手建起了我,我的面前游人如织,每一个到达森林公园的人最终都会来到我跟前,在我这里许下一个愿望,他们虔诚无比,我能够听见他们炙热坚贞的内心!所以无论寒暑晴雨,只要我积攒到了能够完成一个人愿望的力量,我就立刻完成,从来没有偷懒过。”
岁闻:“嗯,然后呢……”
精神又从地图牌身上消失了,地图牌低落说:“然后他们就把我变成了地图牌。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人想把我再换回去。”
面前的物忌虽然没有哭,但似乎真的很难过。
岁闻完全明白了:“嗯,所以你不能接受自己调换了岗位是吗?”
地图牌:“我接受了。”
但被人类一撸到底,已经没有办法正常工作了。
它语气平平:“就是心里难受。所以日常会溢出一些力量,让路过的人去看看我最风光时候的模样,这就是他们迷路的原因。”
岁闻疑道:“最风光时候的模样?”
地图牌:“园区背面的风采墙上有我身为许愿牌时候的模样,那就是我最风光的样子。”
岁闻:“一般坐冷板凳的员工确实是会追忆往昔……”
虽然物忌看着有点可怜,但这并不是它影响人类的理由。
岁闻又劝道:“过去的风光已经过去了,你还是接受事实,正确对待自己的新岗位,不然我就只能把你收拾掉了。”
地图牌冷冷道:“我活着等于死了,你要动手就动手吧。”
岁闻:“……”无言以对,真的太丧了……
讲道理也不管用,威胁也不管用,岁闻看着地图牌,一时狗咬刺猬,无处下嘴。
他开始思考,要不就放过这个小小的蚊子腿,直接把对方打散了?
但这个物忌也并没有真正伤害到人,虽然让大家迷了路,但也只是让众人绕个路而已,并没有真正造成什么危害……
他决定再争取一下:“那你有什么愿望?”
地图牌:“我没有任何愿望,我的唯一愿望就是回到过去那种被人许愿的日子……”说到这里,地图牌突然反应,“你既然能和我交流,也能向我许愿,你向我许愿好吗?”
岁闻有点兴趣了:“你能实现我的什么愿望?”
地图牌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的力量和向我许愿的人数有关,向我许愿,相信我的人越多,我的力量就越多。如果只有降物师你向我许愿……”
岁闻明白了:“基本不能实现?”
地图牌羞耻地沉默着。
岁闻能够预料到这一点,并不意外。他在想一个问题:“你刚才说,向你许愿的人越多,你的力量就越强?”
地图牌:“没错。”
岁闻有了一个很好的想法,他获得许愿牌的心突然浓烈了,他问许愿牌:“那你想不想和我离开?我能够让你重新变成大家的许愿工具。”
地图牌:“……???”
它愣了一下,刚才还活着等于死了的它到了这时,又突然犹豫了:“你真的能够做到?我呆在这里,虽然是个没人在意的地图牌,但至少……”
岁闻:“至少大家都还看见你,你还有个铁饭碗。”
话糙理不糙。
地图牌说:“没错……”
岁闻:“但现在流行下海创业了。你最风光的时候,一天会有多少人向你许愿?”
地图牌记得牢牢的:“五百二十一个人!”
岁闻平静说:“我能让你一天被五千个人许愿。”
地图牌目瞪口呆,完全无法想象。
岁闻徐徐善诱:“放心吧,我说到就会做到。但如果你一直呆在这里,你就永远回不到被众人许愿的时候。”
地图牌一阵犹豫:“这……我……”它下定决心,“要我跟你走也可以,你要先完成我的一个愿望。”
岁闻:“什么?”
地图牌小心翼翼:“我要十个人向我许愿。”
岁闻沉吟了下,讨价还价:“五个吧,一时间不好找人。”
地图牌已经干枯太久了,它一口答应:“五个就五个。”
***
一共五个许愿的人选,没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昨天一起进入了玩偶世界的小伙伴。
岁闻和时千饮回去一趟,提了水,吃了烧烤,再来到园区门口的时候,已经把陈兮兮三人都带来了。
路上的时候,他就和三人讲了地图牌的事情。
当然没有实话实说,而是非常简单地扯了个借口:我和朋友打赌输了,要带着另外四个人一同向地图牌许愿,麻烦大家帮帮忙了。
陈兮兮三人集体以看鄙视的目光看着岁闻。
切,什么鬼借口。
以为我们都看不出这其中的猫腻吗?
随后他们将目光转向地图牌。
陈兮兮上前一步,对地图牌喊了一声:“我想和江哥一起吃饭!”
她喊出的那一刹那,代表愿望的光芒从陈兮兮胸膛中飘了出来,投向地图牌。
地图牌一阵激动。
这是愿灵,只要积攒足够的愿灵,就可以实现大家的愿望。
等这一天,真的好久好久了……!
它接住了温暖的愿灵,赶忙去看实现这个愿望所需要的愿灵分量,一眼看去,它眼前一黑。
地图牌:“……”实、实现不了。
费羽撇了撇嘴,走上前,没有说出声,只在心里默默地想:一天三句不离你的江哥,班级里还有谁不知道你蒸主……听好了,我要和陆皇一起开个黑。
同样的光芒浮现了出来,和之前大差不差的消耗同时出现。
差不多是两份的力量相比一万分的消耗吧。
地图牌:“……”还是实现不了。
轮到董深了。董深走上前,他同样没有把愿望说出来,和费羽一样,在心中默默地想:希望大家都能好好的。
得了,一份的力量对应一亿份的消耗。
地图牌欲哭无泪:“……”依旧实现不了。
时千饮懒懒道:“没什么愿望。”
他嘴上这样说着,心里依旧还是想了一个愿望给地图牌。
愿望许出,同样一点愿灵地图牌之中。
地图牌:“……”就知道,就知道,实现愿望什么的,是不存在的!
四个人都许了愿,只剩下岁闻了。
岁闻也默念了一个愿望。
愿望许完之后,他也不急着降服地图牌,先问时千饮:“你许了什么愿望?”
时千饮:“许了让‘岁闻’复活的愿望,你呢?”
岁闻:“嗯,和你一样的愿望。”
两人声音刚落,前方的许愿牌突然爆发了。
好不容易抓到被许愿的机会,却一连五个愿望都不能实现的它心态崩溃,大嚷大叫:“你们许的愿望为什么都这么难?!”
它冲向时千饮:“你,许了让身旁的人考第一名然后教会自己的愿望!”
它接着转向岁闻:“你,许了让身旁人不要黑化的愿望!”
两人:“……”
随口说谎被当面打脸,情况,就有点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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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突然昏迷事件
两人互相沉默了一下。
岁闻决定先发制人,他先指责地图牌:“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你作为被许愿的对象, 怎么能不为许愿人保密呢?”
地图牌顿时一愣,随即醒悟, 漏了许愿人的底不重要,重要是这个许愿人还是未来的老板。它连忙承认错误:“我错了,我太久没有被人许愿过了……”
岁闻没有浪费时间听地图牌的废话,他转向时千饮, 安抚对方:“你放心吧,我会在接下去的时间里努力考到第一名,再带你上分的。”
当地图牌说出岁闻的愿望之后, 时千饮就在沉思。
等岁闻说完了话, 时千饮抬抬眼睛,问了个关键的问题:“什么叫做黑化?”
岁闻:“黑化的意思就是——”
他没有说完, 他发现, 时千饮居然在自己说话的时间里, 翻出了手机,百度搜索黑化的意思。
岁闻:“……”
这才几天, 就这么不好骗了……
他心情复杂,住了口,等待时千饮自己查完资料。
时千饮有点生疏地查完了资料,明白了岁闻的意思。
他抬头看着岁闻。
岁闻还有点紧张。
时千饮:“放心吧。”
岁闻:“嗯?”
时千饮联想到了大巴上的谈话,他明白对方为什么会那样说了。他凝神看了岁闻一眼,给了承诺:“放心吧, 我不会黑化,也不会杀你的。因为……”
说到一半,他可疑地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强硬地转移了话题:“好了,先把这个处理掉。”
时千饮指的是地图牌。
做错了事的地图牌不敢再和老板对话,已经默默从附着物上浮现出来,正悬浮半空,等待着被岁闻收起。
昨天已经有过一次经验教训了。
岁闻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看了看身旁三人。
随即发现那三人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去,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自己,非常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都是好同学啊。
岁闻咳了两声,摸出张空白卡牌,向前一接,就把那点墨痕接入卡牌。
只见光芒一舜,墨痕进入其中,地图牌的模样烙印于空白之中。
同时,墨字显示。
名称:许愿牌
技能:梦想成真
一万个人的诚挚期望将给你带来一次真实的许愿机会,助你梦想成真;但梦想未必真能成真,毕竟物质是守恒的——
***
收了许愿牌,几人没有再留在园区门口。
今天的秋游活动一直进行到下午三点,现在距离结束还有些时间,几人商量一下,意见没达成统一,决定各自打发。
他们在中途分了手,陈兮兮往森林公园的游乐场走去,费羽和董深决定一起去湖边划船。
至于岁闻,昨天晚上没有睡好,现在他有点困了,决定找一个阳光不错的地方躺两个小时,然后直接回家。
他们沿着园区靠近湖面的鹅卵石小路散着步,没走一会,看见了个公园小卖部,小卖部前有不少人,把小小的门脸挤得水泄不通。
这时,身旁的时千饮忽然停下脚步。
岁闻:“?”
时千饮朝小卖部走去,不过一会又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一瓶白酒和一叠纸杯。
岁闻:“???”
他看着时千饮手中的东西,心头,渐渐有了不祥的预感……
不祥的预感很快实现。
走过又一个草坪的时候,时千饮停了下来。
他拉着岁闻坐到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草地上,打开了白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岁闻倒了一杯。
他端起杯子,对岁闻慎重说:“喝了这杯酒,我们就是兄弟了。”
岁闻:“不,你等等……”
时千饮:“这样你就不用老担心我会杀你了。”
岁闻正在研究白酒的酒精度数:“其实我并没有担心,总之你先别喝这个,这个度数很高;我们要喝酒拜把子可以用啤酒来……”
他说得太迟了。
时千饮一仰头,把一纸杯的白酒一口闷了。
空气就很寂静。
寂静之后,岁闻小心问:“没事吧?”
声音才落,前方妖怪咕咚一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岁闻:“喂喂……”
他推了两下,没把时千饮推醒,白酒度数太高,妖怪昏得彻底。
岁闻有点好笑又有点好气,不由伸出手指,戳了下对方的脸:“你就真的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深浅吗?”
昏睡的人没有回答他。
他侧躺在地上,露出半边脸来。
阳光吻上他的眼睛,又为他的脸颊涂上一层浅红。
岁闻看了时千饮一会,也趴了下来,他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浅浅的一个底,然后朝时千饮举了举杯,说:“嗯,那我们就说好了……”
他喝光了杯中一口酒。
酒液入喉,辛辣冲上脑海,岁闻呛咳两声,感觉到了一丝晕眩。
但恰到好处的晕眩给人的感觉还不错。
他重新站了起来,踩着草地像踩着棉花。
他稍稍适应了一下,开始搬运时千饮,把时千饮一路拖到旁边的大树的树荫之下放放好,随即跟着躺下。
最后一丝力气也消散了
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闭上眼睛。
排排躺,睡觉觉。
嗯——
***
这天秋游的最后,五人还是在烧烤区里集合。
陈兮兮大中午的玩了一通游乐场,浑身是汗;董深和费羽坐着船在水上漂泊半晌,如今优哉游哉;时千饮睡了一觉,刚刚清醒,还有点懵。
岁闻则坐在烧烤区旁边的石头上。
他背上背的画板已经到了手上,削得长长的铅笔正在白纸上涂出轮廓,将围坐在烧烤点旁的四个人逐一画上,等画到时千饮的时候,他心头一动,笔尖转了转,在对方的脑袋上加了只蹲坐于此的霸气黑鸟,再徐徐将大家的轮廓仔细勾勒。
画到一半,时千饮神出鬼没,来到岁闻的身旁:“你在画画?”
岁闻:“呃——”
时千饮看了画纸一会:“画面上为什么没有你?”
岁闻:“因为我没在烧烤点旁?”
时千饮扬扬眉,不太满意。
大家一起烧烤,唯独我没有在画面之中,好像是有点奇怪。
岁闻:“那……”
他看了看构图,在时千饮的位置旁又添几笔,画个自己的轮廓:“这样?”
时千饮研究了一下,指指自己的肩膀:“你搭着我的肩膀……”
这个简单,岁闻满足了时千饮。
时千饮又说:“你的下巴也枕在我的肩膀上……”
岁闻这就不愿意了,他提醒时千饮注意细节:“喂喂,我比你高。”
时千饮瞪着岁闻,眼神很有杀伤力。
岁闻:“……”
他屈服了,又添两笔,让两人脑袋相靠,肩膀紧挨。
森林里的写生趋于完整。
岁闻揽着时千饮坐在烧烤点旁,和陈兮兮说笑。
费羽和董深加入他们的对话,兴致勃勃。
时千饮靠着岁闻,认真倾听。
烧烤点中的木炭闪烁火星。
远处的小溪水花飞溅。
飞溅的水花之中,一只小螃蟹混在其中,张牙舞爪。
***
“叩叩叩。”
“叩叩叩。”
敲门声一直在响。
一位中年女人在门外叫着:“真真啊,你开门啊——”
闭合的卧室门内,光线昏暗。
一双正放置于ipad屏幕上。
昏暗的室内,除了密密遮住窗户的窗帘边上嵌着一条光带,就只有ipad屏幕上散射的光,还驱走些许黑暗。
屏幕被一双素白修长,十指指甲修剪得短短的双手握住。
那是一双年轻女性的手。
这位女性名叫许真,看着二十七八,穿一套保守的纯棉睡衣,斜靠在窗下的沙发上。
她模样秀美,气质文雅,长长的头发利落的在脑后盘成花苞,一双手灵巧地在屏幕上移动着,ipad的音量开得很大,大到能够掩盖房间里的其他杂音,来自屏幕的光芒闪烁着,变幻室内的混乱。
她的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屏幕上。
但是门外的声音始终没有停下。
十分钟,十五分钟,二十分钟。
时间的流逝似乎对门口的声音没有效果。
女音继续叫道:“真真啊——”
突然的巨响。
关紧的门被一脚踢开了,愤怒的男人冲入了她的房间。
父亲冲进了女儿的房间,一把夺过女儿手中的ipad,重重摔在地上。
完整的屏幕瞬时龟裂,明亮的屏幕光变得黯淡。
尖叫在同一时间响起。
尖叫声中,一枚普通人看不见的光球,慢悠悠飘到了卧室之前,藏在窗帘之后,静静看着这一切。
卧室的客厅之外,还有一尊佛像。
佛像正坐在佛龛,同样注视一切的争执与吵闹。
夜色渐渐变深,争吵渐渐低微。
日月轮替。
房门闭合了,房门又被打开。
当闭合的房门再一次被打开的时候。
尖叫又一次响起。
这一次,妈妈看着倒在地上,不知何时昏迷的女儿,大喊一声:“快叫救护车——”
***
每一周的周末时间,总是最让人心情舒适的日子。
前院的寺庙里,香客络绎不绝,收入多多。
后院的房间里,孙子看看电视看看书,悠然自在。
就连院子里的小鸟,也从早上太阳还没升起时候就啾个不停,乖巧得很。
一如往常,岁有柏心情很好。
他尽忠职守地做着庙祝,耐心地听着香客们的唠叨,还抽了一个太阳不那么烈的时间,搞了个大型的驱邪祈福活动,再收一圈平安钱。
一般到了这个时候,一天就结束了。
但是某些特殊的日子里,总会触发某些特殊的任务。
今天,就有一个人在他驱邪之后找上了他,说了一件事:“岁大师,我的女真真前一段时间没有征兆地昏迷了,现在在医院里头。但看了好几个医院,都检查不出什么,就是说她成了植物人,你看能不能抽个时间,过去看看她,钱的方面,一切好说……”
站在岁有柏面前,低声下气说话的是一位面容憔悴苍老的中年女人,也就是许真的母亲。
这是岁有柏这里比较虔诚的香客,几个月前还请了一尊佛像回家供着,当时她保养良好,脸上皱纹都没有几条,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像老了十岁似的。
紧接着,岁有柏心头一动。
突然昏迷。
植物人状态。
医院里检查不出情况。
这岂不是……我孙子之前的情况?!
他捻了捻胡须,满脸慈悲之色:“我明白了,檀越留一个号码,先回去吧,具体的情况,等我亲自上门,再向檀越了解。至于其他,檀越不用费心,出家人不谈俗物。”
许妈妈脸上突然闪出一道光来,就像濒死的人找到了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送走了这位千恩万谢的中年女人,并坚决推拒了她想提早送过来的一个大红包,岁有柏背着双手,溜溜达达,来到后院。
刚才走进院子,就看见院子的石桌子旁,岁闻和时千饮一人一个位置,桌上放了电脑和书本,岁闻正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旁边散着他的形灵。
哎呀——
我的孙子和便宜孙子,感情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