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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全都性转了[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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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7)

,闹事的闹事,还有朝先前出声打断的那人寻事的,哄闹着让说书人继续。

“刀光如电,青玄宗那位辈分极高的师叔祖闪躲不及,只得出剑挡下。可惜啊,可惜……”

说书人察言观色,见吊足了众人胃口,又多讨了些赏赐,这才悠悠开口道:“可惜同是大乘期的修士,魔宗宗主一刀劈下,青玄宗那修士的剑鞘竟被劈作了两半!”

“好!”

酒楼靠近魔宗宗门,来喝酒解闷听曲儿的也多半是魔宗的修士,听到青玄宗的人吃了大亏,自家宗主占了上风,自然齐齐喝彩。

说书人道:“魔宗宗主一招得手,诸位看官,您猜怎么着?”

有人道:“自然是赢胜追击,给那群伪君子一个好看!”

也有人故意呛声道:“青玄宗那大能是吃素的?一招不敌,总得想个法子找回场子吧?”

“那也得打得过才成啊。”同座的友人与他一唱一和,明是早已通过气儿的,“若是明知不敌,还不如装作大度,索性不还手了。否则强要出手,又讨个没趣,岂不是面子里子都丢了?”

酒楼中传出轰然大笑。

说书人莞尔道:“诸位猜的可都错了。宗主一招得手,当即收了刀,说是那青玄宗大能已有两百余岁、行将就木了,他若是再与对方动手,心中着实过意不去。让青玄宗寻个年轻些的修士来,他也好打个痛快……”

这说书人懂眼色、会拿捏,直到说完这一段激战,酒楼中的气氛都颇为热闹。众人争相夸赞魔宗宗主的英姿,说是正道修士嘴上说着讨伐魔宗,可实力却是大大的不济,连青玄宗山门都被宗主一人挑了,其余小门小派更是不在话下,兴许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听到宗主连破数个正道宗门的消息。

“咳咳。”说书人待他们议论稍歇,场中渐渐静下了,才一敲醒木,将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说到这大战,还有一事不可不提。先前有位兄台问了,为何魔宗宗主弃了擅用的双股剑,反用了把长刀,这其间实则另有隐情……”

“坊间多说是宗主见青玄宗的修士不是对手,便选了样不常用的兵刃,姑且算是让了他们半招。可我这新得的本子里,还有一说一一”

“那柄长刀并非普通的兵刃,却是青玄宗前掌门顾雁声送与宗主的!”

哗啦一一

撞翻桌椅声、杯碟交碰声、邻座之间骂咧咧的声响齐齐响起,一时间倒将说书人的声音盖了过去。但很快,一众食客便都回过神来,要那说书人将此事好好说个清楚。

魔宗宗主一人挑了青玄宗山门,但青玄宗那声名远扬的宗主却从没露过面,事后更是销声匿迹一般,蹊跷得很。

众人心痒,都想听听下回分解,只见说书人指了指酒楼柜台上高叠着的一摞话本,道:“广陵书局新刻了绣像本的《鸳鸯刀剑录》,诸位看官若是有兴趣,不如买上一本……”

酒楼二楼,拉了竹帘的雅座。

宜青原本正听得起劲,见那说书人说到一半便去卖甚么话本传奇了,登时没了兴致。他放下挑起的竹帘,恹恹坐了回去。

坐在他身旁的,正是说书人口中一人挑了青玄宗的魔宗宗主。可从对方仔细斟酒布菜的神情,看不出一丁点被吹捧的得意。

“外间将你捧得那么厉害,你也不乐上一乐?”宜青奇道。

秋夜白与青玄宗大能的那一战,被坊间传得神乎其神,有些夸张的已言之凿凿说秋夜白破境神速,只怕是飞升在即了。两人听了不少这等胡乱编造的消息,秋夜白一直不置可否,宜青想听,他便跟着来酒楼坐上半日。

“若他们夸赞的是你,我兴许会乐。”秋夜白只斟了小半盏酒,便放下了酒壶,一笑道。

宜青装多了高冷,嘴上说不过他,变着法子多灌了他些酒。

自从离开青玄宗山门,已过了数月,宜青说好与秋夜白同去魔宗,但秋夜白觉得魔宗宗门内事务繁多,不若在外边儿自在。两人且行且歇着,这时才悠悠到了这靠近魔宗宗门的小镇。

两人在酒楼中消磨了小半日,日落时分方携手而去。

走到暂时歇脚的客栈门前,秋夜白牵着宜青的手忽的一紧,道:“有人来了。”

宜青也隐约察觉到了一股十分熟悉的、似乎是修行青玄宗功法的人身上才有的气息。他心中急转,刚猜测是否又有人来寻事,便立刻否决了。之前被秋夜白打压成那副模样,青玄宗但凡要些脸面,也不可能在近期内再派人来了。如若不是寻事,那又是?

“师一一”站在客栈前、背了一个巨大行囊的少年蓦然回首,满脸欣喜。高喊出了一个字后,他立刻紧张地四下望了望,见无人注意,才一溜烟地跑到宜青身前,压低了嗓音道,“师尊,总算找到你了。”

宜青和秋夜白此时都只作寻常修士打扮,面上还略添了些遮掩,好隐藏身份。没想到对方的眼睛那么尖,隔了老远便认出了人。

他见对方满身风尘,也不知是赶了多久的路,一时有些为难,若是躲开未免太不近人情,可若是不躲开……

“呵。”秋夜白冷笑道,“青玄宗容不下掌门,连个金丹期的弟子也容不下了么?”

若是不躲开,少不得又要听两人明枪暗箭争锋相对了。

44、一生之敌25

严萧面上俱是风尘, 一双眼睛却是雪亮的。跟着宜青走进客栈、在方桌上落座吃得狼吞虎咽、又尾随二人上了天字号客房时,他的目光一直黏在宜青身上, 让同行的另一人很是不快。

宜青察觉到秋夜白面色愈发阴沉,想到了些不太妙的事, 登时如坐针毡。

严萧坐在他对面,毫无所察,殷勤地给他倒了茶:“师尊,用茶。”

那盏茶宜青自然不敢用,手指一握便又立刻放下了。他扫了身边黑面门神般的人,不自在地开口道:“我已不是青玄宗的掌门,你也莫叫我师尊了。”

“一日为师, 终生为师。”严萧坚定道。

他瞧见宜青并不用面前的茶水, 便解开了放下的包袱,翻找了一会儿从中取出一罐模样精致的瓷罐:“师尊可是喝不惯这客栈中的茶?我从宗门里带了顶尖儿的……”

“不用了。”宜青其实不想用那么生硬的语调同严萧说话,对方千里迢迢来找他,旁的不说, 这份心确是很难得。然而当他在这客房中落座, 与严萧说了没两句话,身边的人就不依了。

宜青脸皮薄,有旁人在场的时候一向不爱同秋叶白太过亲密。秋夜白也知道他的脾气,平日里还算规矩。可俗话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当看出严萧还有要缠着宜青彻夜长谈的念头时,秋夜白的涵养便不作数了。

将那双捏着自己手背的手又一次拍开, 可对方不依不饶,反又搭上了他的大腿。

宜青偏头瞪了对方一眼,示意对方收敛些。秋夜白略一挑眉,隔着那层不算厚实的衣料,在他的腿间轻轻摩挲着。

“师尊……”严萧被拒绝后,便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像极了一只被人捡回家中,不出几日又被遗弃的狗崽子。

宜青心中方才生出了几丝怜悯,呼吸便是一滞。秋夜白非但没收敛,还变本加厉地贴着他的衣衫,极尽挑逗之能。

“怎么了?”宜青看向严萧,左手却不动声色地放下桌,按住了秋夜白作怪的手腕。对方被钳住了手腕,倒也不急,任他扣着手腕,只灵活地挑动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他身上触着。

严萧垂下眼,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宜青被秋夜白搅得有些面上发烫,深觉今日是没法与严萧细谈了,利落地问道:“你离了宗门前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严萧点了点头。他心中有事,没发觉坐在对面的二人暗流汹涌,将想说的话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方慢吞吞道:“青玄宗的行事,我、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们口口声声说着魔宗行事不端、该被正道讨伐,可宗门里留的那些个师叔祖,身上背的人命不比魔宗少……”

他说着抬起头,若有所指地瞥了秋夜白一眼。秋夜白是被青玄宗长老一致讨伐的魔修,但除了紫极阁的修士外,他其实鲜少对旁人下手,远不及青玄宗庇护之下的那些剑疯子。

“还有那紫极阁的,也不是什么好人。”严萧闷闷道,“师尊你走了之后,紫极阁给长老传了封密信……”

不用严萧细说,宜青看他的神情,也依稀能猜到两个正道宗门之间达成了怎样的约定。无非是互相替对方遮掩丑事,又将脏水一股脑泼到魔宗身上罢了。

严萧年纪小,受不了这档子腌?事,一时气不过便出走宗门,也是寻常。

宜青了然道:“你气不过,所以才离了青玄宗来找我,是不是?”

“嗯。”严萧应声道。

宜青对这名“得意弟子”多少还有些旧情,好声安慰道:“走了便走了,在山下多历练历练也好。”

“弟子也是这样想的。”严萧道,“在山下历练一番,若是能找到师尊,跟在师尊身旁,便最好不过了!”

宜青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是因为严萧这番话有多震悚,而是那只被他扣住了手腕的手施了个巧劲,摆脱了钳制,反撩开他衣衫的下摆,朝深处钻去了。

“……我带不了你。”宜青努力维持着平静,“想找个人跟着,你也可去其余正道宗门。未必每个正道宗门都与青玄宗、紫极阁同流合污。”

严萧目光灼灼道:“弟子只愿跟着师尊!”

为了表示决心,严萧加重语气诚恳道:“他们都说师尊是夺舍的恶人,弟子才不信呢。师尊如今是这般模样,定然另有隐情。不论真相如何,当初师尊带着弟子下山历练那段日子,弟子都永生不忘……”

严萧闷头表着忠心,秋夜白的动作愈发无所顾忌。宜青不胜其扰,被他弄得难受的很,忍不住霍然起身,双手按上了桌沿。

严萧被吓了一跳,结巴道:“师、师尊……”

“我有些倦了,明日再说。”

宜青撂下这句话,毫不留情地转头出了客房。秋夜白慢悠悠地起身,对严萧一颔首,跟着出了客房,还故作和善地替对方关上了房门。

天知道他有多希望在这扇门外上把锁,将那个专爱搅和的少年锁到地老天荒。

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将枕边人哄回来。

这一哄就哄了大半夜,他拨弄着对方的湿发,沉声问了一句:“消气了?”

房中的滴漏声还在响着,宜青转了个身,换了种更轻松自在的姿势趴在秋夜白怀中。

“我并非有意,但那青玄宗的弟子对你觊觎已久,若是留你二人彻夜长谈,谁知会发生些什么?”秋夜白顺势将双手贴上他的脊背,轻轻抚着。

宜青掀开眼帘,望着他道:“还能发生什么?”

秋夜白的双眼在夜.色中燃着幽火,显然没忘记当初少年信誓旦旦要与他争抢师尊。他目光一转,心知怀中人吃软不吃硬,放缓了语调,似是委屈道:“你与那群青玄宗弟子,怎么说也朝夕共处了几个月……”

言下之意是他招蜂引蝶了?宜青被这倒打一耙的功夫惊住了,过了会儿才反问:“怪我?”

“我何时说过这等胡话?”秋夜白立时道,“只是不爱看你与他们藕断丝连。你若答应,明日我便遣他去魔宗分舵,寻个化神期的护法看护、教导,也不比那些青玄宗的长老差。”

宜青也觉得难以面对严萧,将人安置到魔宗也是个法子。他才要点头,听得秋夜白说了一句:“你若从未是那顾雁声,便没这些子麻烦了。”

他的意思是若不曾有青玄宗宗主这层身份,也就不会招惹来严萧这样的追求者。无意间感慨了一句,却是被宜青听进耳中,正经答道:“我若不曾是顾雁声,便也遇不着你了。”

秋夜白听出他的语气有些低落,心中埋怨自己不该再提这事。但他是个遇事朝前看的性子,不会总这般自怨自艾,很快便想寻个法子逗对方开心。

正巧今日听了那段说书,又遇上严萧,让他想起当时在青玄宗山门的一战。他连战青玄宗数名大能,全胜而归,毫发未损,也带回了一件战利品。

秋夜白从乾坤戒中取出被青玄宗视为重宝的古镜,握在手中,笑道:“还记得这是何物吗?”

宜青看到那枚古镜的轮廓,便是一惊。他伸手去抢,秋夜白却笑着将手举高了,道:“当初便说好了,往后做梦都只梦着你的真面目。如今许久不见,有些记不清了,该好生看上一眼了。”

宜青急道:“把镜子给我。”上回他没看敢去看镜中映出来的景象,现下也不想看。无非是个面色苍白、略显消瘦的宅男,看多了也不会看出朵花来。

秋夜白说的是谎话,当初镜中那张面孔他记在了心头,莫说几个月,便是几十年也不会忘。但他这么说,心中有自己的思量。

“前几日,我找到了鬼医谷的一名药师,他说有门上古的法术,可将人的面貌改成任何一种模样,且不会叫人觉察出来……”

宜青一愣,停下了手中争抢的动作:“你这是……”

“再看看你原本的模样,隔日去找那药师,将你的容貌改了回去,怎么样?”秋夜白吻了吻宜青的鬓发,神态温柔,“省得你总是在心中计较着顾雁声的事,也免得青玄宗那帮子人再来寻麻烦。”

改回自己原本的模样吗?宜青从没想过这样的事,但听起来……似乎还不错?

秋夜白低声道:“好么?”

“嗯。”

宜青一点头,秋夜白便在指尖挑起了一丝灵气。灵气如长蛇般扭动着钻入镜柄,黄铜镜面泛起微弱柔和的白光。

那张稚气的面孔浮现在了镜中。

不到二十岁的年纪,面如冠玉,清秀白皙,很是讨喜的一副长相。

然而宜青瞪大了双眼,满脸写着不敢置信,双手一瞬将秋夜白的手背死死攥住,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那不是他!是一一

“怎么了?太久不见自己的样貌,都忘了吗?”秋夜白握着镜柄,意态悠闲道,“依我看,也好看得很。”

宜青咬紧了下唇,将手覆上了秋夜白的手背。他的手腕一用力,便将古镜的镜面对准了秋夜白。

秋夜白有些吃惊,随后笑道:“对着我作甚?我又没一一”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镜中浮现的并非秋夜白的面孔,而是一张宜青许久没见、但永远不会忘记的脸。如同有一道闪电划过他记忆的黑夜,宜青忽然想起了那把自从离开青玄宗下山历练后,时而会出现在秋夜白手中的长刀。他远远望见过那把长刀数回,依稀觉得眼熟,但从未细细看过。

秋夜白看着镜中的陌生面孔,眉头紧皱,似是陷入了深深的思绪之中。

“那把刀一一”宜青将那面古镜打落在地,翻身压在了秋夜白身上,一手拽着他的衣领,狠狠道,“我要看那把刀!”

秋夜白无言取出长刀,手指压过刀锋,低声道:“在青玄宗头一回见到,我便觉得它极好……”

宜青拔刀出鞘,丝毫不顾忌会为刀锋所伤,将整柄长刀横于胸前。如水的刀光下,他找到了刻于刀首的两枚古字。

寒水。

上个副本世界,他送给戚云的刀。

宜青脑海中乱糟糟的一团,似有千百只蚊虫在拼命呐喊,让他理不清一缕思绪。为什么古镜中会照出小皇帝和戚云的脸?难道顾雁声这具躯壳内不该是装着他自己的魂魄么?秋夜白又是……

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滴泪水已抢先夺眶而出。

紧接着就是止不住的泪流。

“不过是见着一把刀,怎么就哭了?”秋夜白想要将长刀从他的手中抽出,但宜青紧攥着怎么也不肯松。秋夜白只好将人连刀一起拥进了怀中,轻轻擦拭着宜青的泪痕。

宜青的一手还攥着他的衣领,如今却觉得一缕布料怎么也不够,于是松手后环住了对方的脖颈,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那深深的肩窝里。

秋夜白无声揽着他,安慰着。

过了许久,宜青才哽咽道:“你怎、怎的如此镇定?”见到镜中出现的不是自己的脸,难道不会惊讶吗?

“也是惊了一瞬……”秋夜白道,“但又想着你也是如此,那你我合该有缘罢?便也不觉得如何惊怪了。”

宜青双眼还有些酸涩,但坚持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秋夜白说这话时神情极为镇静,却也是少见的肃穆,他或许当真不知道那镜中映出的是谁,但从不怀疑他们两人应该在一起。

宜青放下了寒水刃,将双手都环上了他的脖颈,好让两人的心口贴得更近一些。

近到彼此的心跳都清晰可闻。

近到跳动声渐渐合至一处。

“你我合该有缘,今世如此,前世亦然。”宜青轻声说着,仰头吻上了秋夜白的双唇。

【可攻略角色:秋夜白】

【当前好感度:100】

【解锁成就:非卿不可】

【副本通关...自动存档中...游戏完成度:2/13】

【开启副本:家有仙妻】

45、家有仙妻01

秀水村是皖南的一处小村落, 坐落于低矮的群山之间,自古以来既非兵家必争之地, 亦非什么地产丰饶的沃土。村子里多的也是庄稼汉,守着祖上传下来的几亩薄田,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算不上富足,但也能过得充实。

至于其他行当,做买卖的早就往州府去了,也没听说捣鼓出了多大的名头,至少没见到几个回村里显摆的;读书习字的,附近三五个村落合着请了位落第的老秀才, 但能去秀才家学经的, 也只有几户殷实的人家……平日里村子都安静得很,顶天能听到几家养的土狗闹将起来,狂吠着互相咬上一嘴毛。

这日秀水村依旧是平静的,村中章家的祠堂大门紧闭, 显得格外沉寂。但门内, 未必便真如外表看着那么波澜不起。

“云生,莫说我没给你宽限时日。上旬便该交租,眼见着这都快十五了,若是再拖着,也叫我难办啊……”一名身形富态、脚踏乌头靴、头戴八宝帽的年长男子手中握着一本薄薄的账册,面露难色。

与他贴着坐在上首的妇人接话道:“你大伯也不是没心肝的,你也知道, 你爹娘的身后事也是我们帮着打理……”

妇人说着似是想起了伤心事,从怀中拈了条帕子,轻轻擦着眼角:“可如今的世道,谁好过活呢?要不是真没法子,你大伯也实在不愿催你。”

男子咳了一声,又朝她瞥了一眼,嫌弃她这样惺惺作态演得过了。妇人毫不客气地瞪了回去,半点没有回忆起往事的伤感模样。

两人过了会儿才想起身前还跪着的青年,对视了一眼,还是由男子出面道:“这样罢,再宽限你三日。三日过后,无论如何也是要把这笔租子交来了。”

一直低头不语的青年这时才抬起头,对二人道了声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祠堂。那模样竟似有几分迫不及待。

宜青当然是迫不及待地离开了那间祠堂。再跪下去,无非就是继续看男子和妇人做戏,平白无故受上冤枉气,还说不得一句苦。

这个副本的原主,前期可算是很窝囊了。生在秀水村的一户殷实人家,父亲是家中幼子,长兄继承祖业耕种为生,次兄外出闯荡做些买卖,原主的父亲被寄予众望,送到秀才的私塾跟着念书,指望着他能念出些名堂,早早飞出这小村落。

原主的父亲倒是个有天分的,可惜身子骨弱,考了几次秀才都名落孙山后便一病不起,不幸病死了。原主的娘不知是忧虑过度,还是也染上了病根,没过几年也跟着故去了。

父母双亡的时候,原主还不到十岁。

原主的父亲高中无望,便将希望都寄托在了儿子身上,病倒之前一直咬牙将儿子送到秀才身边跟着念书。可他这一死,原主的生活便天翻地覆了。

原主的远亲自然不肯出这笔念书的钱,至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给这无父无母的小可怜送些吃食、鞋袜。而原主的至亲……那位出了村去做生意、一去不见人影的二伯不说,留在村里的大伯却是个看似忠厚、实则阴险的小人。

原主的父亲身为家中幼子,当初在分家时多得了几分薄财,由此便被长兄惦记上了。这边一撒手人寰,那厢便连同几位族老将幼弟的田产都划入了自己名下。

为了不让吃相显得太过难看,对原主这位幼弟留下的独子,他表面上还算照顾有加。虽说不愿再送原主去私塾,平日也没短了原主的吃食,好生将原主养到了十三四岁,而后……

一竿子将原主打发走了,分了块贫瘠的薄田与他,叫他同村上其他的雇农一般自生自灭。

那些年轻力壮的雇农,尚且要勤勤恳恳耕种一整年,才勉强在交完租之后还能留下糊口的余粮。原主这种十几岁前从未学过农事、身子又极为孱弱的白面书生,又如何能活得下去?

前几年全靠了村中好心人和一些个远方亲戚接济,原主才应付了过来。原主磕磕绊绊地长大,如父亲期许的那样考取功名已然是不可行了,但若是好生学些农活儿,做个勤恳的庄稼汉,倒也饿不死。等到年岁大了,说不定还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攒下一份殷实的家业。

然而随着他年岁渐长、身子骨愈发强健、农事也做得越来越顺手,狠心的大伯毫不留情地将租子又调高了两成。调高一成租子,就足够让雇农勒紧裤腰带过冬了,若是调高两成,显然是没给人活路。

宜青来到这个副本的时候,正是原主跪在家族祠堂中,恳求大伯大婶将租子减免一两成,好让他留下些余粮过冬。

可以想见那对黑心的夫妻会如何回应了。在最后那几句话虚伪的安慰之前,他们还好生奚落了他一通。大婶讽刺得尤为难听刺耳,说甚么租子已经压得极低,不能更低了,他这么想从自家人手中抢粮,难不成是为了攒钱讨媳妇……

虽然一来就遇上这么糟心的事,而且未来的一段时间内恐怕都要对上这么膈应人的“亲戚”,宜青现在的心情都还算很不错。

从祠堂走向他暂时居住的破屋时,他的脚步可以说是轻快而敏捷的。不是为了别的,正是和那大婶无心言中的一般……他要讨媳妇了。

这个副本世界的名字“家有仙妻”是很写实的描述。

原主如今的境况,连自己都养不活,跟别说攒下厚实的本钱娶一房媳妇了。但凡事有例外,在副本剧情线中,原主在耕种回家的路上,意外救下了一只受伤的白兔。原主好心地将白兔带回家中,替它包扎伤口,还在它伤势痊愈之前,悉心照顾着它的饮食。

按照乡间的传说,好心人都会有好报的。

所以这只兔子不是普通的小白兔,它是只兔子精。

会变成人,会些小法术,遇到了良人会以身相许报恩的那种兔子精。

模样姣好、性情温顺,一旦黏上了人便不愿松手的兔子精。

变身时可能会保留两只长长的、毛茸茸的兔耳,羞涩时会脸上泛红、纯情得不得了的兔子精。

按着宜青心中的猜测,这只兔子精,约莫和之前的戚云、秋夜白都是一个人。能看到这样的“女主”,他如何能不心急如焚!

他的步子都快飞起来了,恨不得能立时飞到家中,推开那扇破败的木门,将临时做好的铁笼子拎起来,与那只小兔子好好看个对眼。

他还记得他吗?

46、家有仙妻02

原主章云生的家在村头, 是间还没大户人家柴房宽敞的草屋。宜青一眼就看见了那座格外破小的屋子,越是接近, 心跳得越快,不安分的像是恨不能直接蹦到地上, 然后一路滚着钻进屋中。

他放慢了脚步,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那间草屋。

轻一点,再轻一点,他记得这个世界的女主非常非常胆小,如果听到外面有一丁点儿响动,兴许就会变回兔子,不以人形现世了。

宜青已经接近了木门, 木门合不严实, 与外墙之间露出约一指宽的缝隙,正好可以让他趴在门前朝内张望。他小心地将手掌抵在了草屋的外墙上,随后压低了身子,从门缝朝内望了进去。

最先看到的便是一个空着的铁笼。由原主粗手粗脚拧好的铁丝还完好无损, 笼中关着的兔子却不见了踪影。

宜青的视线再往前移动了寸许, 便看见了一双修长的腿。再上品的玉璧也不足以形容那肌肤的光滑莹润,而那合宜的瘦削、柔美的曲线,能叫任何一名堪为国手的画师羞得无地自容。他们没见过这样的人,自然描绘不出同等的画卷、同等的美人……

等等。

宜青按在外墙上的手猛地一用力,蹭下了满手土泥。但他无心考虑着土泥夹筑木板的屋子会不会在暴雨的天气坍塌,满脑子都是方才看见的身影。

兔子精似乎才刚变成人形,还没来得及变一身衣裳穿上, 赤.裸着身子站在了屋中。虽是背对着木门,但也足够他看清对方的身材,还有那一头垂落至腰间的长发。

这背影太过纤细了,让他很难相信对方是个男子。

宜青屏息等着对方转过身来,可兔子精抬手在空中一划,便穿上了一身白色的衣衫,将人遮得严严实实。非要说还能从这身衣裳上看出些端倪,那就是对方在腰间系了一条湖蓝色的腰封,云纹织锦,将那腰肢勒得愈发细瘦。

兔子精丝毫没有察觉到屋外有人,穿好了衣裳后便绕着草屋内走动了一周。一时掀起压在米缸上的盖板,看看里头还有多少粮食,一时拎起用荞麦壳实心的枕头,细细敲着枕边缝线的针脚。

宜青在屋外看着,觉得自己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滞了。

因为戚云和秋夜白的缘故,他想当然地以为在接下去的副本世界里,女主也都会变成男子。可这个副本世界的女主,该不会真的是女主吧……他才抱了一点儿与对方在每个副本世界都再次重逢的渴望,难道就要立刻希望落空了吗?

宜青重重地叹了口气,还没回过神,便看见屋中的人转过身,板下脸朝他道:“谁在偷看!”

兔子精法力不大,只能略施些小法术,再就是耳目比凡人灵敏不少,听见了屋外有人,但没法穿墙看见屋外的人是谁。兴许是被人偷看了有些恼怒,兔子精的声音比平时要尖了一些,像是十几岁的少年,嗓音还没变得浑厚低沉,清爽的如同瓦蓝的碧空。

是赶紧逃走、过一会儿再装作若无其事地回来呢,还是现在尴尬地推门、承认是自己在旁偷看?宜青纠结了片刻,还是立即分辨出兔子精是雌是雄的念头占了上风,推门走了进去。

“是你……”

兔子精长着一双杏眼,见到在屋外偷看的登徒子竟是屋子的主人时,瞪得愈发滚圆了。琥珀色的瞳孔清浅澄澈,像是才从古松中滴下的树脂,不掺任何杂质。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宜青不由站定了。

兔子精的圆眼微转,浓黑如鸦羽的眼睫一颤,双颊上似乎也染上了薄薄的一层绯色。宜青以为对方是感到羞赧了,没想到转瞬间,对方抿了抿双唇……

然后他就被毫不留情地痛斥了一番。

当然兔子精说话的声音细细的,遣词也和粗鲁毫不沾边,但那温和有礼、轻柔细缓的说辞,一会儿是“非礼勿视”,一会儿是“原以为公子是个正经人”,更叫宜青窘得抬不起头来。

更让宜青心惊胆颤的是,两人见面短短数息内,对方对他的好感度的变化。

【当前好感度:28】

【当前好感度:25】

【当前好感度:21】

他头一回看到还能掉好感度的,一时间愣在了原地。他在心中猜测,也许这只兔子精十分讨厌行事不端之辈,所以碰见他在外窥视,起先救命之恩积下的那点好感度就开始往下掉。

宜青不能放任这种事发生。好在这是他的草屋,一名陌生人无缘无故出现在他的家里,他总是占理的。沉默了一会儿,宜青壮了壮气势,沉声道:“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里?”

这回愣住的换作了兔子精。

不知是不是因为本体是只大白兔子的缘故,兔子精的性情看着非常内敛,低头望着脚尖,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答道:“我名唤落衡,本住在普罗山的望云洞。”

普罗山是秀水村附近一座并不高的山峰,望云洞是这只兔子精的洞府。除了如今落在宜青家中的这一只外,还有大大小小几十只兔子。

平日里兔子精们轻易不下山玩耍,因着在与普罗山相邻的几座山峰上还有些凶恶的精怪。以兔子软糯的性子,很容易就叫他们欺负了去。这只注定要被宜青捡到的兔子精原是最安分的一只,因缘巧合之中下了山,还被仇敌打伤,不得已化成原形逃命。

兔子精落衡将这些事都细细说了一遍,宜青早就清楚,还是装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他现下的身份就是个普通的农夫,若是听到精怪之事还能云淡风轻,反倒奇怪了。

“这么说来,你就是那只……白兔子?”宜青故作诧异道。

落衡轻轻点了点头,细声道:“先前对公子出言无状,是我失礼了。多亏了公子仗义相助,我才没命丧仇敌之手。”

宜青盯着对方看了片刻。兔子精或许以为他在思量那些话是真是假,实际上他是在细细观察着对方的样貌。从脸颊到眉眼,到挺翘的鼻梁,薄削的双唇,他还是分辨不出对方是男是女。这张脸太过好看了,以至于模糊了性别。

他决定出言试探:“姑娘言重了……姑娘的伤势可是痊愈了?接下去有何打算?”

落衡听得这句问话,抬起头来,秀气的双眉一绞,看向他道:“我并非女子。”

他的英气也就只持续了这么短短一望的时间,很快便被羞涩的情绪压过了。

“我族虽久居山林,但也知晓凡间的礼数。”落衡垂下的双手无意地牵着腰封上的挂饰,“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

话音一落,屋中两人的脸上都腾地烧了一片红。

“你……你说……以身相许?”

落衡是只讲究礼数的兔子,也知道些凡间的礼法典故,男子与男子之间是不便成亲的。男妖精和男子恐怕也不行。

于是他绞着腰饰,小声道:“你我同为男子,怎能成亲?”

“这样啊……”

落衡听出对方有些失落,他不知怎的心中也有些不好受。于是他开口道:“虽说不能以身相许,我也定会向公子报恩的。我学了不少法术,能变出粮食、衣裳,还识得凡间的字。公子若是不嫌弃,我愿……”

落衡边说着,边偷偷觑了一眼站在身前不远处的男子。

他原先是有些气闷的,因着他自幼听族中的长辈讲起凡间,最爱听那《春秋》礼义的故事。而无端端窥视旁人,怎么也说不上是君子之风。这救了他还将他带回家中悉心照顾的男子,长得倒是一副质朴老实的模样,居然也是个不守礼法的。

但落衡此时偷偷看去,那精壮的身子也不见能为对方多添些底气,麦色的皮肤因为他先前说的话,透出可疑的绯红,额头上还冒出了细细的汗珠,看着又……又有几分可怜可爱。

落衡在心中掂量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原谅对方无礼的举动。一半是为着对方的救命之恩,一半是为着被他发现了之后,对方也没再犯什么过错。

他还没说完准备着如何报恩,就被对方出言打断。

“还是以身相许吧。”宜青笑道,“我确实缺衣短食,但最缺的还是个媳妇儿,”

47、家有仙妻03

宜青才说完这句话, 便见落衡对他的好感度又跌了5个点,连20都保不住了。这只兔子精当真是正直得很啊!

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 是怎么也收不回来的,看着对方气急转过去的背景, 宜青懊恼不已,只能想法子补救。

“落……你别气,我同你说笑呢。”宜青想上前,又怕对方因为他的接近更加气闷。

落衡没搭理他,径自走到了灶台边。

按着原主穷困潦倒的设定,此时还没秋收,家中攒下的、上一年的粮食早就见了底, 米缸中也不可能还有余粮了。家中一连小半个月都没生过火, 干柴倒还是扎着几捆,灶台却已积了一层薄灰。

落衡皱着秀气的眉头,伸指在米缸上轻轻一敲,随后拿起倒扣在米缸盖板上的粗碗, 挽了袖子伸进缸中。当他将粗碗取出时, 碗中装满了白花花的米粒。

宜青道歉对方也不接受,无奈只好迂回着来。他装出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小步小步走上前,朝米缸里看了一眼,惊讶道:“这、这是一一”

“小法术。”

他震惊的模样讨好了落衡。毕竟在普罗山上,他的法术算不得好,少有妖怪会夸赞的, 看到凡人那么吃惊,多少有些得意。落衡又不能将这点得意劲儿全都带了出来,只抬了抬下巴,将装满了米粒的碗放在灶台上。

宜青看着他那副骄矜的模样,不由笑了笑。虽然没说出口,但他好像已经听见了兔子精的心声:厉害吧~快夸我~如果兔子精此时保持着原形,那短短的、毛茸茸的尾巴,也许也摇了起来了吧。

“好生厉害!”宜青见此法有效,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不愧是山中的神仙。”落衡没直说他是兔子精,直说是住在山中、有些法术,宜青顺理成章地将对方说成了神仙。

没想到落衡正经地反驳道:“神位、仙位都是要道法高深、且积了功德才能升的。”

说完又施了个清尘的法术,将那灶台上的积灰都除去了。

“我向你报恩,也是要积功德的。”落衡还没学会凡间那些阴谋算计,否则此时绝对不会将心中的想法说出口。这无异于授人以柄,要是遇上心肠歹毒的,少不了要被欺瞒利用,“有恩不报会积下业障,以后便难位列仙班了。”

宜青听着心中一咯噔,这只兔子精居然想成仙么?

“所以不能以身相许,也应当好好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落衡接着道,“公子如今的境况,我用些窥心术,约莫也能猜到三两分了。公子的双亲亡故,又遇上歹毒的伯父婶婶,日子过得很苦。我若是用些法术,即便能让公子一时间衣食无忧,到底也不是长远的法子。”

宜青还在想着那成仙的事,忧虑重重地点了点头。

落衡偏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眉目之间满是忧愁,心中不知怎的便是一软。他原先已想好了个报恩的法子,可以很快了却这段因果,然而咽了下去改口道:“我……也还没想出个能一劳永逸的法子。”

“不打紧。”

宜青心道,想不出才好呢,不然这只想要成仙的兔子报完了恩,岂不是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他不等兔子精改口,立刻弯腰抱起那一捆干柴,在灶台边的板凳上坐了下来,道:“不能总劳烦你,添柴生火的事让我来罢。”

兔子精不喜欢嬉皮笑脸、不守礼法的人,他猜测对方总应当喜欢勤奋踏实的老实人,于是拎起靠在墙边的斧头,将那并不粗壮的干柴一根根劈作两半,投进了炉灶里。

宜青趁着擦汗的工夫,抬眼偷偷看向兔子精,对方的嘴角果然微微上翘。

屋中的米缸在兔子精略施法术之前已经见底,但水缸中还存着半缸水,是原主每日前往溪边挑来的。落衡舀了两大勺,与米和在一块儿放在粗瓷锅中,端上了灶台。

宜青还在寻着打火石,落衡伸指在干柴上方一点,便燃起了一簇火苗。

炉灶内被亮堂堂的火光照亮,屋顶上很快也冒出了炊烟。锅盖被水汽顶起,冒出咕噜咕噜的声响,与炉灶内干柴的毕剥声一道将这间许久没了人气的草屋衬得分外有和暖。

宜青即便不是原主,心中也被好生暖了一阵。

落衡又蒸煮了几碟小菜,宜青将有一阵子没用过的碗碟洗干净了,一样样摆在灶台上,帮着对方从灶中盛出饭菜。草屋中连张木桌都没有,两人只能站在灶边用饭。

“你吃罢。”落衡根本没有拿起筷子,“我不用进食。”

宜青自然不肯,替他盛了一碗饭,又将几夹小菜堆在了米饭上,递到他面前。落衡为难了一会儿,端起饭碗,小口吃着。

兔子精也许很少有吃人间饭菜的机会,每一口都嚼得很慢,尤其是吃到青菜的时候,几乎是沿着菜叶的边缘一点一点啃食着。

宜青看得心里都软化了。

落衡慢吞吞地吃完了一口饭,疑惑地看向他道:“公子怎的不吃?”他不是个度量狭小、锱铢必较的兔子精,此时已经不生对方的气了。反而是对方不因为他有法术就放着享受他的报恩这一点,对对方有了些好感。

“太久没吃过这样一顿饭菜了。”宜青找了个借口。

落衡想起对方孤苦伶仃、又饱受挫折的生平,放下碗筷,定定地看向他,安慰道:“往后公子不会再一一”

两人正四目相对,草屋的木门突然被人用力地撞开。一名人高马大的庄稼汉大跨步走进了屋中,口中嚷道:“云哥儿,我给你送……饭……”

庄稼汉说到“送”字时还气势十足,到了下一个字登时语气就软了下去。不为别的,就为他看见了章云生这间破败的屋中居然还有一名姑娘!

庄稼汉呆愣愣地站在了原地,目光扎在了那“姑娘”的身上,怎么都移不开。那水嫩嫩的脸蛋儿,细得好似柳枝的身子……他王大壮好歹是附近十里八村都走了一遍的汉子,也没见哪家女儿长得这般好看!

“云、云哥儿……”王大壮与邻村争抢水源时,对上十七八个高头大马的汉子也没发憷过,这时却变成了个结巴,“这、这是……”

落衡抿了抿唇。他不太喜欢那样直勾勾看着他的眼神,也不喜欢这么粗鲁的汉子,但为了报恩,不能一走了事。

宜青不由分说朝外走了一步,挡在兔子精身前,对那庄稼汉道:“你吓着他了。”

“吓、吓着……”王大壮语无伦次道,“对、对不住……”

宜青放下还没吃过几口的饭菜,看了落衡一眼,快步走上前把高壮的庄稼汉推出了屋子。走出草屋,他顺手把木门也给带上了。

王大壮是秀水村的一名庄稼汉,比原主章云生大上两三岁。他上有父母,家中几个兄弟又能互相帮衬着,日子过得比原主要富足许多,因此也时常来接济原主。

王大壮为人憨厚,不是会乱嚼舌根的人,宜青因此放心不少。他合上木门后,立刻板下脸,盯着王大壮。

对方被他看得心中没了底气,讪讪道:“云哥儿,屋里那……”不爱嚼舌根,不意味着看到同村的小伙子屋中多了一个陌生姑娘,不会问上两三句。

宜青也知道被他瞧见了,定然是要给出个解释的,区别只在于怎么解释好。如实说来绝无可能,要是叫村里的人知道落衡是只兔子精,那简直是自寻死路,可要编个天衣无缝的借口……

“那是我远房堂弟。”宜青缓缓道,“昨儿个才来的,你没见过。”

王大壮疑惑道:“云哥儿你还有远方堂弟,我怎的从没听过?”

宜青道:“他原是普罗山那头的,一家人早就搬去了州府,没来过村里,你没见过也是该的。要不是当年我爹去州府考秀才,在人家家中借住了几日,我也不知还有这房亲戚。”

“哦、哦……”

“因着我爹的缘故,他家还记得在秀水村中有房亲戚。正巧他得了闲,才来看看我。”宜青说到这里,面色一沉,唬人道,“我这堂弟自小在州府长大的,读诗书,讲礼数,被你这乡间汉子一吓,没看到人家脸色都变了吗?”

王大壮为人耿直,被他这一番话绕得云里雾里,先是连声抱歉,过了许久才回味过来,愣道:“远房……堂弟?你屋里这位……不是姑娘么?”

“当然不是!”

宜青义正辞严地打消了他还没来得及萌生的念头。笑话,他还没敢肖想呢,旁人就想着挖墙脚了吗?

王大壮这才想起自己是来给宜青送干粮的,从怀中摸出了两张烙好的杂粮薄饼。宜青推说堂弟带了许多粮食来,这几日尽够吃了,好声推拒了。

“你这堂弟来得可算及时,不然你屋里怕是揭不开锅了罢?你伯伯婶子也尖酸了,其他人都没这么收租的,偏生他们对着你个亲侄子下的去手。”王大壮没那么多花花肠子,直言道,“云哥儿,咱们自小一块儿长大的,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别不好意思开口。”

宜青感激地将他送走了。

走之前王大壮还频频回首,似乎想透过木门再朝屋子里看上几眼,口中喃喃道:“怎的不是个姑娘呢……”

48、家有仙妻04

送走了王大壮, 宜青立即回到屋中。这一回他记得将屋内的门栓给插上了。

“那是我村子里的朋友。”宜青解释道,“来给我送些吃食的。”

落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知在想些什么。

宜青唯恐他不喜欢被其他人盯着看一一这在乡间是免不了的,何况这只兔子精长得那般好看一一但不敢多嘴问上一句, 害怕落衡开口便说要走,换种法子报恩。

他沉默着走到灶台边,端起之前没吃完的饭菜。

“且慢。”落衡按住了他的手腕,细滑的指腹贴着经年劳作而分外粗糙结实的肌肤,才一碰就缩了回去。落衡似乎是觉得自己这么做唐突了,红着脸解释道:“放久了,凉了。”

法术的光芒一闪, 已经凉了的饭菜又冒出了热气。

原主的身子应当是饿得久了, 宜青努力克制,还是忍不住多吃了几碗饭。落衡在旁看着,偶尔偏过头去,抿嘴一笑。

“公子, 我已想好了……”等宜青吃完饭后, 落衡开口道。草屋中别无他物,宜青将唯一一张能坐人的板凳让给了兔子精,兔子精便蜷着坐在板凳上,努力将腰挺直。

宜青正在收拾碗筷,听他这么说,险些摔了手中的盘子。他深吸了几口气,转头问:“想好什么了?”

“若是报恩, 我定要保公子此生平安顺遂的。”落衡看着炉灶中的余火,觉得有些脸热。他不擅长撒谎,撒谎时尤其不能看着旁人的眼睛,否则自己也说不下去了,“想不到好法子之前,我得……得留在这,好歹公子每日能吃饱穿暖。”

宜青心中炸开了一朵烟花,还是色彩绚丽、能照亮一整片夜空的那种。他的眉梢才爬上一丝喜色,便强自按下,问道:“不会打扰你清修吧?”

“嗯……”落衡将炉灶中还没燃尽的木柴朝内推了几寸,“不打扰。”

“我对先前那见着你的朋友说了,你是我远房堂弟,从小随着家中人住在州府……”宜青将替他编好的身份说了出来,说了一长串之后才想到,自己这么做是不是暴露了?会不会显得自己早就有所预谋,想留对方在身边长住?不然为什么连如何圆谎都想好了呢?

他不免发虚,好在这只正直的兔子精没有发觉他心中的小算盘,点了点头认真道:“记下了。不会给公子添麻烦的。”

宜青心中担忧,手心出了许多汗,听他这么说还有些手脚发软:“那,你既然是我的堂弟,我平日在人前总得唤你的名儿吧?”

落衡显然没料到还有这许多麻烦,一愣道:“唤我……?”

“阿衡?”

宜青刻意放低了声音,让这两个字在舌尖打了个转儿,听起来格外暧昧缠绵。

兔子精从没被人或是妖怪这么叫过,刷的一下从板凳上站起了身。他的目光在屋中四处转了又转,最后才轻飘飘落在了眼前人的身上:“那我……唤公子甚么?”

宜青本是大着胆子说出那话的,没想到对方这么快便默认接受了。在上个副本里,他旁的学会了没有还是二话,与秋夜白学的得寸进尺、变本加厉,倒是还算拿手,当下便将身子挡在了兔子精的前边儿,防着对方踮脚走远了,口中道:“也跟着他们喊我云哥儿?”

落衡抬头望了他一眼,眼中好似盛着秋波。

宜青一愣神,身形矫捷的兔子精便拨开了他的手臂,溜到了屋子的另一处角落。那声“云哥儿”,若不是他双耳灵敏,恐怕也是听不着了。

夜色渐晚。宜青任兔子精在屋中无事忙碌了一阵子,出声道:“不早了,该歇了。”

落衡原本正托着一个竹编的筛子,在修补着上边的破漏,听到这话转过头,轻声问:“公……要歇下了么?”

原主应当是点不起油灯的,但落衡施了点小法术,那盏油灯的火光复又亮了起来,而且灯盏中的油无论怎么燃也不见少。此时他便站在油灯旁,将竹筛的破洞对着灯火,以便看得更清楚。

筛子挡住了许多火光,在他的脸上投落下一小片一小片的阴影。白皙的脸颊好像被顽童用墨水点了许多下,格外俏皮。

宜青坐在屋内唯一的木板床床沿,笑道:“是啊。”

“那我便灭灯了。”落衡说着放下竹筛,身子前倾贴近了油灯,轻轻吹灭了灯火。油灯灭后,他还是站在原处,借着窗外漏进的月光补着筛子。

宜青大失所望:“你还不睡吗?”

这屋中只有一张木板床,两人怎么也得挤上一挤,那时他便可以作出一派君子风度,不去骚扰对方。当然,只是起先这么做。等对方睡熟了,或是明早醒来,他就可以“无意”地与对方亲密接触……

宜青心中的算盘打得咣咣响,可惜对方全然听不见。

宜青在床沿又闷声坐了一会儿。落衡补好了筛子,见他还没躺下,问道:“怎么了吗?”

“呀,是了。”落衡放下竹筛,走到床边。

宜青心中一动。

落衡捧起木床上的被褥与枕头,施展法术,将沾上的湿冷气都驱散了。他弯腰将枕头拍得更加蓬松,好好儿地摆回床头,转身对宜青道:“现下可以睡了。”

原主住的是间草屋,头无片瓦,一到下雨天便接连漏水。摆着木床的位置移了又移,也没法完全避开雨水,是以被褥和枕头都是半潮湿的。

裹着湿冷的被褥当然睡不好觉,但宜青不想上.床的原因根本不是这个啊。

他将被褥朝里推了推,自己翻身上床,留出靠外侧的一半位子:“你……不睡吗?”

夜.色之中,落衡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颊,比点着柴火的灶台烫得还要厉害。幸好他背对着窗子,月光黯淡,也照不出脸上的红晕。

幸好已将油灯吹灭了……落衡心想,否则可就……可就什么呢?他也想不出。

“睡的。”落衡小声道,“不过比凡人睡着的时辰要短一些。”

宜青拍了拍身边的空床,示意他可以睡在自己身边。

落衡坚定地摇了摇头。

“可我这屋子里也没其他一一”宜青的话才说了一半,就看见落衡朝后退了两步。一阵柔和的白光闪起,原先站在床边的俊秀青年不见了,一只毛茸茸的白兔子乖巧地蹲在了地上。

兔子的两只长耳在月光中轻轻动了动,绒毛好似会发光。双眼比之前看着还要有神,盯着宜青看了片刻,然后四脚一蹬,飞快地钻回了空着的铁笼里……

……

宜青这一晚上睡得可糟糕。

他一时想着要不要下床,把那只兔子连兔带笼子抱到床上,又怕对方干脆连笼子也不要了,溜到屋外去过夜;一时又想着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将对方哄骗到床上来,譬如说他身子不舒服,需要照顾……

乱七八糟的思绪挤了一脑子,他直到夜半三更才沉沉睡去。梦里还全是那只白毛兔子,在他面前滚过来,又滚过去。

次日一早,宜青早早就被乡间的鸡鸣声吵醒了,捂着额头坐起身来。他花了点时间想起昨晚的境况,立刻推开被褥,朝那只铁笼子走去。

笼子里已经空了。

落衡说过暂时会留在他身边,他倒不担心对方言而无信,猜到此时他也许出门去了,有些遗憾没能看到对方变回人形的模样。

他下床时非常匆忙,衣衫也没穿齐整,衣襟还开着,腰间的系带半挂着垂落到脚边。宜青正捡起系带的一侧,扭着身子想要系好,木门吱嘎一声打开了。

他转过头,就见到落衡手中挽着一个竹篮,竹篮中装着几株喜人的青菜。落衡侧着脸对着他,小声道:“你穿好衣裳。”

宜青放慢了手中动作,花了两三倍的时间才将衣衫打理好,让他失望的是,兔子精在他穿衣裳的时候连头也没转,似乎根本对他赤.裸着身子的模样不敢兴趣。

“我醒得早,便出去看了看。”落衡将手中的竹篮摆在灶台上,“很小心的……没遇上什么人。”

宜青跟着他走到灶台边,看见灶台上早就热好了白粥。落衡一掀开盖子,扑鼻而来的便是米粥的清香味道,让人胃口大开。

两人如同乡间相伴了几十年的夫妻一般,默契热好了小菜,就着白粥吃下,边吃边商量着这日要做的农事。

宜青道:“过会儿我要去田里。”这是他想好的。虽然可以仗着兔子精的法术衣食无忧,但如果他真的这么做,就显得像个游手好闲、不思进取的赖子,兔子精定然不喜欢。

而且他若是无缘无故就不下地了,其余与他一同耕种的庄稼汉肯定会感到奇怪。秀水村就那么巴掌大点儿的地方,消息一传十十传百,要是引得那些村妇编排起他家中的兔子精,可就麻烦了。

“嗯。”落衡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落衡会法术,但法术也是勤勤恳恳修炼出来的。在他看来,凡人会耕种和他会施法都是一样儿的,力所能及的地方就不该推脱。

“那我……正午去给你送饭。”

宜青问道:“你知道我在何处下地吗?”他继承了原主的记忆,才知道那几块薄田是原主的,兔子精和原主才见过几次面,要是不知道路怎么送?

“在那处叫凹坡的山腰下,是不是?”落衡眨了眨眼,目光灵动而狡黠,“方才我去看了。”

“你一早起来,便是去看我在何处耕种了?”

落衡立刻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先前原本只说是出门转转,现下可将心思暴露了。他碰上这种窘境,一惯的法子便是抿嘴不再说话了,多说多错。但即便闭上了嘴,羞赧的情绪还是压不住,化作胭脂般的绯色,悄然爬上了他的双颊。

宜青好生欣赏了一番美色,随后笑道:“那便有劳阿衡了。”

饭后,宜青依着原主的记忆,带上自家的农具,悠悠朝田地走去。他出门不算晚,太阳才刚爬上山头,但地里已有了不少人。正是秋收前后,放眼看去,田地里尽是一片黄澄澄的稻子。庄稼汉们在地里弯着腰,费力收割着这一季的粮食。

宜青找准自己的薄田,扎好衣袖和裤管,走下田埂。

他的身子立刻被丰饶的稻米淹没了,像是一头扎进了金黄的海洋。这样也好,成片的稻子遮住了旁人的视线,没人发现他刚开始使用镰刀时,手法极其生疏,根本不像个在地里干了好几年活的人。

薄茧保护了他的手心,没让这些不熟练的动作伤到他的皮肤。宜青依着脑海中留下的记忆,渐渐掌握了收割的技巧,越割越快。

这日的太阳格外毒辣,即便他一直背对着天,汗水也止不住地滴落在田间。他的体力飞快地消耗,隔一会儿便要停下来歇上一歇。

太阳渐渐偏移到了正中。宜青放下镰刀,捡起脚边的水罐,仰头想要再喝一口水。但他举着罐子举了半日,仅有一滴清水流到了口沿。他伸舌将那滴水舔去,无奈地带着干渴不已的喉咙继续割稻。

“云哥儿一一”

“云哥儿一一”

因为干渴,宜青的反应也格外迟钝,听到了好几声喊,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叫他。他踢开脚下散落的稻杆,越过稻田朝外望去,想看清是谁在喊他。

两三名年轻的庄稼汉此时没在自家的田地里,站在田埂上兴奋地朝他挥动着胳膊,嚷嚷道:“有人来找你一一”

“给你送饭来啦一一”

49、家有仙妻05

宜青跳上田埂, 放眼看去,没见着落衡的身影。

“人呢?”

大声喊他的那名壮实小伙红着张大方脸, 一边将短衫的下摆扎进腰带里,一边道:“还在上边那垄田呢, 福哥儿带路,很快就下来了。”

说话间,远处几人朝着这垄田来了,当中穿着白色长衫的可不正是落衡。宜青将身上沾着的土灰草梗拍了拍,撇下那还在倒腾衣裳的小伙,快步迎了上去。

落衡的身边挤了三四个庄稼汉,个个健硕结实、五大三粗, 众星拱月似的绕着他。

宜青看着便觉得心中有些不舒服, 不动声色地走上前,挤开了个个子最矮的,拉了落衡的左手道:“阿衡可算是来了,我都饿得发昏了。”

他伸出手时心中其实也没个底。他和落衡才处了一日, 之前连个小手也没拉过, 要是兔子精当着众人的面不好意思、正经起来,将他的手给拍开了,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抱歉。”落衡垂下眼帘,声音又轻又细,像是草虫唧唧叫了几声。宜青握住了他微凉的手腕,他也没挣开。

宜青心中一喜,顺势将他右手提着的一个漆木盒给接了过来。原想着再说两句体己话, 就被旁边杵着的几根人肉桩子给打断了。

“云哥儿,怎么从没见过这位姑娘?”开口的是被宜青挤开的小个子,长了副尖嘴猴腮的模样,嗓音也听着叫人心中不舒坦。

他们这些庄稼汉会把落衡认成姑娘也是有因由的。乡间的汉子在这时节多半穿的是短衫麻衣,方便下地干活,只有富户家的小姐才会穿快拖到鞋面的长衫。落衡又生得清秀,白嫩嫩的好似刚剥了壳的鸡蛋……不说他们,宜青自己最开始也认错了。

“甚么姑娘姑娘的,这是我远房堂弟。”宜青面露不满,他虽然自己也曾错认过,但不爱见到旁人也将落衡看作了姑娘家。况且那尖嘴猴腮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先前就数他贴落衡贴得最近,都快黏到身上了!

尖嘴猴腮的汉子便是众人口中的“福哥儿”,和原主差不多大的年纪,也还是条响当当的光棍。和老实勤恳的原主一比,这人就皮得多,颇爱惹事。他龇着牙,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口中道:“这不能吧。”

“有什么不能的?”宜青没好气道。

“这身段儿,这小脸儿,还能是个汉子?”福哥儿也看到了现下被宜青提在手中的漆木盒,猜到那是正午的饭菜,心中酸溜溜的,嘴上也不留情,“再说了,有哪个汉子不下地,还专给人送饭的?”

福哥儿拿一双贼兮兮的眼睛盯着落衡,落衡的眉心皱得愈发紧了。一双薄唇被抿出了胭脂般的绯色,衬得脸颊愈发像是敷了粉般白。

这名乡间汉子心中憋着的火愈发旺了。

他们原本在田地里忙活了半日,身上都蒸出了些汗,纷纷脱了外衣,将两只袖子撩到了胳膊肘上边,还不时掀起短衫下摆扇风。不畏着凉的更是将短衫的衣襟散开,露出赤.裸结实的胸膛,好让身上的热意散得更快一点。平日里大家伙儿都是这么?意恋模?醋乓膊痪醯闷婀帧v钡秸馊绽洳欢≡谔锢锱錾细錾弦孪律哑肫胝??娜宋铮?讲啪醯帽鹋て鹄础?br>

连同福哥儿在内,几个与落衡站在一处的汉子都扎好了短衫,想让自己看着俊挺精神一些。可不管他们怎么?意磷愿龆??宦纷呃从纸韫蚀钰?硕嗌倬洌?凰?桥踝诺哪侨司褪遣恢ㄉ鲅凵褚苍嘎湓谒?巧砩稀?br>

要是一直如此也就罢了,偏生对方见了章云生,立刻变了张脸,露出羞羞答答的小媳妇模样,还拉起了小手。

穿好短衫后热意消散不去,就连带着胸中的嫉妒与酸气一股脑发作起来。福哥儿提高了声音,怪里怪气道:“呵,长成这副模样的汉子,你福哥儿也不是没见过,就在州府那南风馆里……”

围着的一群汉子以他为首,纷纷附和、胡吹道:“还是福哥儿见多识广,连州府都去过!”

“州府得有十好几个秀水村大罢!福哥儿竟能找了回来没丢。”

“南风馆是甚么个玩意儿?福哥儿给大家伙说说呗。”

总算有人问到了点子上,福哥儿把眉头一横,朝宜青与落衡努了努嘴,故作神秘道:“就是兔儿爷待着的地方嘛。”

宜青忍无可忍,一步跨到他身前,握紧了拳头,准备给他来那么一下狠的。他顾忌着手中提着的漆木盒,怕翻了落衡备好的饭菜,出手时慢了片刻,就见那福哥儿抻着手,手肘扭得好似条麻花,连声呼着痛痛痛。

落衡一手捏着福哥儿的手腕,两指看着只是轻轻搭在那乡间糙汉的臂上,就将对方的整只胳膊拽在了空中、动弹不得。

福哥儿一边呼痛一边低声骂着,落衡却什么也没说,只拿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盯着对方。

日光映照下,那双眼中似乎有水光盈盈,冷到了人的心底:“你出言无状,该道歉。”

福哥儿在村里也是个混子头,哪能被人放了句狠话就低头。他想着挣脱开来,再招呼几个弟兄好好教训对方一顿,让对方知道他福哥儿也不是好惹的,可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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