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角抽搐地又点点头,道:“这样可以。我们可以先跟学部借钱,把该办的先办了,义卖结束收了钱再还回去。但是义卖的钱不可能跟开销完全一样,咝……这是个问题,如果赚得多了,可以捐给爱心社,可万一少了怎么办?”
“这是风险所在。”宇文客笑容敛去,“跟学校借的钱肯定要还,如果义卖的数额不够,就得咱们自己补了。”
范小圆皱眉:“唔……那两三千还好,我可以预知零花钱,差得多了怎么办呢?得先想个备用方案。”
“你总共差多少钱?”宇文客问。
“一万二。可以压到八千,这样加上学校给的一共两万八也还行,就是音响要用差一些的了。”她苦恼地啧啧嘴,“开放时间就三个小时……大家卖点儿小东西,再扣掉成本,卖出这个数估计挺难的。”
“是的,你需要点成本很低但大家又愿意花高价买的东西……”宇文客沉吟着,忽而一笑,“这个我来解决,你放心按一万二的标准租音响吧。”
大致的计划就这样定了下来,虽然有可能赚不到足够的利润的问题让人有点忐忑,但除此之外,一时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
范小圆就在第二天磨着学部校长借了一万二的经费,打欠条复印身份证按手印的流程走得很齐全。欠条交给校长时,她有一种自己要卖身的错觉……
她于是想去找宇文客把解决方法问出来以求安慰,可宇文客不说,打死都不说。
此后的一个多星期,她在课余时间几乎都见不到现代版宇文客的人影。后来她忍不住旁敲侧击地问一下同班男生宇文客在干什么,刚打完篮球的蒋希拍着篮球咂嘴:“估计是上回月考受打击了,最近有时间就扎在图书馆里刷题,据说as真题已经刷到2013年的了。”
“?”范小圆怔怔,“他从哪年的开始刷的?”
蒋希:“2003年的。”
范小圆:“……”
转眼又一个周末过去,在新的周一,十二月的月考来了。
近两个月下来,范小圆的知识掌握情况已经逐渐稳固,遇到考试不再怵了,基本可以做到处乱不惊运筹帷幄。
成绩排名照旧在放学前贴进了公告栏,贴出的时候范小圆正在班里忙着搞开展义卖的通知措辞,没顾上出去看。宁凝看自己的成绩的时候顺便帮她看了一眼,回来后告诉她:“年级65!厉害厉害!”
——比上个月下降了三名。不过几名的浮动都可以忽略不计,而且这阵子她因为圣诞节的事情分散的精力太多了,小幅度的下降在她的意料之内。
范小圆于是平静地说了声“啊,还行,谢了啊”,就又继续闷头写通知。宁凝坐下来喝了口水:“你猜咱班长这次排第几?”
范小圆竟莫名地有点紧张,顿时停了笔:“第几?不能一百开外吧?”
“噗——”宁凝假作要喷,继而笑着转过头,“他要是一百开外,估计能上校报了好吗?”
“那第几啊?”范小圆更紧张了。
宁凝竖起一根手指:“第一,而且各单科都第一。“
“卧槽这么厉害?!”范小圆惊了,全科第一和总分第一可不是一个概念!
“是啊,牛逼死了吧。”宁凝也咋舌,“高一那帮迷妹,围在公告栏前尖叫得都没人声了。”
据此,校论坛里当晚就出了不少贴子。有人把这次月考称为宇文客的“雪耻之战”,也有人用与有荣焉的口吻发贴说,神级学霸就是神级学霸,偶尔失利那都不是事儿,只要想考好随时能考好,哼!
例行刷论坛的范小圆不知不觉地把这些贴挨个点开看了一遍,然后想了想,给宇文客发了条微信:恭喜啊,刷新个人最好成绩了吧!
宇文客给她回复说:“谢谢,早点睡,一会儿喝杯庆功酒。”
于是他们在梦里,喝了杯味道非常甜美的茉莉花酿。
12月24日转眼就到,开放日是从早上9:00对家长开放,但国际部的教学楼里,7:00就已经渐渐热闹了起来。
义卖按照最初的计划,是设在原本的大厅。但高中部的事情有效激起了大家的愤怒值,报名开设摊位的学生非常多,于是除却大厅放满了之外,二楼、三楼、四楼的休息角也都加设了摊位。
楼门口,范小圆安排了志愿者向家长发放摊位格局图。格局图是她和学生会宣传部的同学一起赶制的,正面标注了四个楼层各个位置分别出售什么,画风清新可爱,最后一栏印着一封风格甜暖的感谢信。
除此之外,为了尽可能地保证销量,范小圆还用两盒好利来的半熟芝士蛋糕买通了负责广播室的同学,托她们每隔十五分钟为一些比较有特色的摊位打广告。所有的广告词都是她亲自操刀,为了抓住卖点吸引顾客煞费苦心!
家长们对此评价不错,并且在或多或少的“哄小孩”心理下,从头买到尾的大有人在。
但商品价格毕竟都不高,减掉成本之后可能十件八件才能凑出一百块钱利润,这样一比,一万二还是个天文数字。
宇文客在十点半的时候,自己在一楼大厅转了一圈。
一楼大约有三分之一的摊位是高一和初三的学弟学妹开的,对他非常热情,他问他们卖得怎么样,他们都毫无隐瞒地直接拿账目给他看。
宇文客一边看一边在心里做估算,把这三分之一转完之后,算出的利润大概是1500。
另外的三分之二跟他们的浮动应该不会太大,那么总共是4500。
二、三、四层的摊位数加起来大约有一层大厅的一半,收入也差不多的话,是两千多块钱。按2000算,现在一共是6500。
12000减6500,还差5500,占总目标的45.83%
开放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也就是总时间的一半。但现在大部分家长都已经到场并且差不多逛完了,后面的这一个半小时,各摊位的收入应该都会呈直线下滑趋势。
在这些条件下,要用剩下50%的时间完成未达成的45.83%的目标,有点悬。
于是五分钟后,宇文客拿着几个本子和班主任开的假条走出了校门,进了马路对面的复印店。
二十分钟后,他和两个打印店的小哥一起,抱着两大箱文件夹回到了学校。
然后,他走进了广播室。
“哎?宇文学长!”广播室的妹子正打算读下一轮广告,看见他进来就把稿子放下了,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学长你……你有事吗?”
这是类似于范小圆看麟德贵君时的目光。
宇文客从容一笑:“高一(12)班的是吧?你哪科成绩最差?”
“……化学。”学妹道。
宇文客一点头,摸出张纸递过去:“帮我读一下这个,周六帮你补习两个小时化学。”
“?!”小学妹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好奇地将纸递过去,展开略读了一遍,就对着广播念了起来。
于是,国际部各个班级、楼道,以及一楼大厅的广播里,同时响起了少女清澈的广播声:“下面插播一个通知,为保证我部圣诞活动顺利举办,现出售高二(7)班班长宇文客初三至高二11月底的学习笔记。笔记包含gcse纯数学、附加数学、物理、化学;as纯数学与统计学、高等数学、物理、化学。售价120元一份,限量100份。前20名加赠高三a2预习笔记,数量有限,先到先得,请有需要的同学到高二(7)班范小圆处支付全款并取号,凭号码到广播室领取笔记。”
——大概是在“现出售高二(7)班班长宇文客初三至高二11月底的学习笔记”这句话出来的时候,整个楼就都安静了。
——最后一句读出来时,正喝着果粒橙和宁凝扯闲篇的范小圆目瞪口呆:“什么鬼?!”
“卧槽,有这惊喜你竟然不早说?!”宁凝望着广播喇叭呆滞三秒,接着直接把钱包拍在了她桌上,“先给我来一个!”
——但这句话并没能让范小圆回神。
最终让她回过神的,是楼道里一个女生拉着家长喊:“妈!宇文学长成绩全年级第一!各科都第一!我要买那个笔记!!!”
然后,高二(7)班的教室就炸了。
宇文客的笔记在学校里早就是传奇,大概只有比他大的高三学长学姐们不需要。
限量一百份……
呵呵,初三、高一、高二加起来一千三百多号人。
范小圆第一次感受到了身处抢购漩涡中心的崩溃。她拿了沓便利贴写号码牌,为了防止冒领还得签名。在人群焦急的拥挤中越签越急,最后都快无师自通写狂草了。
前面帮她收钱的宁凝更崩溃,扯着嗓子用尽力气冲着人群喊:“120一份!自己准备好20块零钱!不设找零!没有零钱的重新排队!!!”
然而竟然还有家长回喊道:“我这儿200不用找了!先给我拿个号!”
而宇文客,此时正淡定从容地在广播室里喝着可乐。
120一份,打印费用加上文件夹,每份的成本大约20块钱,利润100。
100份,总利润10000。
够了,还能结余4500。
其实可以每个班买一份然后再拿去复印的。
饥饿营销和冲动消费搭配在一起效果真好。
他淡然笑着,又喝了口可乐。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这么一条评:
№19 网友:苏蘅儿 评论:《白天黑夜都要爱你》 打分:2 发表时间:2017-11-16 19:25:06 所评章节:40
阿玹!!!贵君的闺名(哪里不对)好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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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蘅儿同学,贵君冷漠脸说他记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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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随机送20个红包~
☆、chapter 42. 白黑
费用的问题圆满解决, 范小圆可算整个人都轻松了。考虑到宇文客一直很在意自己的笔记,轻易连借都不肯往外借,范小圆没好意思把剩下的四千多块直接交给爱心社。她拿去跟宇文客说,让他自己留着。
不过宇文客拒绝了。他的意思是,结余捐给爱心社的公告是她发的、这笔钱也是她收的,这样收完又反倒不捐太容易被骂, 还是捐了吧。
看她十分不好意思, 他想了想又说:“要不你给我把这瓶可乐报销了?”
“啊行!”范小圆脱口应下的时候根本没过脑子, 等反应过来也只好顺着问下去, “多少钱?”
“三块五。”宇文客说得有整有零。
“……”范小圆估算了一下,抽了二百块钱给他,“给你买两个月的可乐, 剩下的捐给爱心社。”
宇文客拿走了一张揣起来:“一百就够,我又不天天喝。”
就这样, 下午的平安夜联欢会非常成功。在同学们开始热切期待第二天晚上的舞会的同时, 范小圆也终于得以抽空思考起了麟德贵君的问题。
——她基本确定, 麟德贵君近来确实情绪不对头了。
在她筹备圣诞活动期间, 她在大熙朝找麟德贵君上了大概三四次“政治课”,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他有心事。
因为他给她讲的东西,明显没有从前清楚了, 很多地方都含含糊糊。她主动追问,他似乎也没什么心思细讲,原本在她听来挺有意思的课程,几乎变成了照本宣读。
有问题, 一定有问题!
范小圆就想,是不是他在家里过得不开心?离家太久了,和家人关系不好?或者家里对他不好?
这些猜测在她脑子里冲来涌去,可是又无从验证。因为她如果直接拿去问麟德贵君,以麟德贵君的性格来看,他一定会不承认;如果直接杀去他家看看呢?好像也没什么用——但凡他的家人不傻,展现给她的肯定是最好的一面啊!
范小圆就在再度到大熙朝之后,找宇文客商量去了。宇文客听完想了半秒都没到,就说:“你知道白老师经常突然出现在教室后门的窗口里么?”
范小圆点头:“知道啊!”
宇文客微笑:“突击检查连学校老师都能搞,你一个女皇搞不了?”
有道理,非常有道理。
于是,范小圆在没通知温家的前提下,带着宫人们和暗卫们,浩浩荡荡地杀去了温府。
在她敲门前,两个暗卫跃墙先一步进了院,在院中的一片惊叫里,院门从里面打了开来。
范小圆走进去,看看被吓跪了的一众下人,问:“谁知道麟德贵君住哪儿?带我去。”
一个小厮哆哆嗦嗦地站起身领路。沿途难免遇到别的下人,自有机灵的想赶紧进去禀话,但都被暗卫及时挡住了。
温府这种大家族,住的地方很大,古代又没手机没电脑,她把报信的人拦住,估计能在主人不知情的情况下逛上好一会儿。
待得进了麟德贵君的所住的院子,两个要冲进屋的下人同样被暗卫挡了下来。
范小圆看看他们,问:“贵君干什么呢?”
“……在午睡。”其中一人回道。
她哦了一声,想了想,吩咐说:“我自己进去看看,谁都别跟进来,也别出声。”
说罢她推门而入。
回身关上门,范小圆先打量了一遍外屋,看到家具都是全新的,而且很精致。架子上摆放的文玩一类的东西真假她看不出,她至少看上去都不便宜。
然后她轻手轻脚地推门进了卧房。
麟德贵君正安安稳稳地睡着,屋子里的炭火烧得足够暖和,他便没更衣也没盖被。穿着一身绣纹华美的常服眼眸轻阖平躺着的样子,宛若一尊置身凡尘外的雕像。
范小圆遥遥凝视着他的美颜怔了怔,接着深吸了口气,继续安静地观察情况。
屋里的一切都非常讲究,好几件家具的精美度甚至可以和宫里一拼。那么这样看来,至少他在物质条件上没有吃亏。
范小圆一边思量一边在屋里转悠,走到桌边的时候,目光被案头刚完成的画牵了过去。
那是一幅山水画,左侧群山重叠,右侧大江奔腾,风格宏阔潇洒,范小圆这个对国画一无所知的人,一眼望去都被画中的气场震了一震。
在右上角的留白处,有一行自己熟悉的小字,写着作画的日期,下面盖了一枚朱红的名章。
名章上工工整整的刻着两个字:温玹。
原来麟德贵君叫温玹,这名字真好听。可惜在宫里从来没人提,她作为一个半路出家的穿越女皇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问。所有人都在贵君贵君地叫着,连他在宫里用的章上,刻得也是麟德贵君四个字,好像他没有名字一样。
范小圆莫名地情绪很低落,凝视了那个名章好一会儿,才将视线挪开。
然后,她看到了旁边放着的一本书:《资治通鉴》。书里好夹了好几页纸,比书长出一截的纸页露出来,十分显眼。
他最近在给她讲的就是《资治通鉴》,范小圆于是下意识地伸手翻书,拿起那几页纸一看,好像是笔记?
是乍看之下划得乱七八糟、细看又很规整的笔记。
笔记都是对书中内容的讲解批注,看起来像是最初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段,之后又斟字酌句地细做了研究。
——在细作研究的部分里,有些部分被用蓝色划掉了,好像是并不需要。但他的想法似乎又很反复,有好几句都在下面重新写了出来;再划掉,再写。足足反复了好几张纸。
最后一页,是用朱砂誊抄的,工工整整但只有三五行字。近来经过古代政治课的调|教已经能通读繁体字文言文的范小圆一目扫过去,忽而一愣。
——这好像就是他前几天给她讲的内容?
她又疑惑地翻回前几页,从那被划得乱七八糟的一页页里勉强辨认出更多的字句,很快发觉,他最初洋洋洒洒写下的那一大段,比最后讲给她的这一页要细致很多,更接近他先前给她讲课的水准。
什么意思?他并不是心情不好,而是有计划、有预谋的不给她细讲?!
崩了崩了!
范小圆心里大呼,心态崩了!
她在现代没正经追过星,偶尔听说过粉丝探班被爱豆嫌弃之类的新闻,脑补起来觉得很虐。
现在可好,她对麟德贵君那叫一个真情实感、少女心爆棚……结果麟德贵君存心糊弄她?!
论被自家爱豆亲手糊弄是什么感觉……
别人什么感觉不知道,反正她现在特别难过。
她于是没精打采地把书放在了桌上,心里空落落地在房里踱了一个来回,然后随便找了把椅子坐,等着他醒。
她想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她哪里做错了。
她明明在很努力、很真诚地对他好,而且她心里其实也有数,觉得自己一定是比原女皇对他好的。因为最近他见到她,明显没有最初的时候那么惶恐拘谨了,笑的时候越来越多。
看到他开心,她也会特别开心。这种开心简单纯粹,如果非要用语言总结,大概就是“这个人真好,我希望他过得好,他过得好我就觉得世界都好”的那种感觉。
可是,为什么他却这样对她呢?
范小圆枯坐在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坐了好长好长时间,浑浑噩噩的。
床上安睡的身影终于动了一下,麟德贵君睡眼轻松地醒来,撑身到一半,目光一定陡然清醒:“……陛下?”他不可置信道。
女皇坐在那儿,似乎一时没回过神。麟德贵君怔了一怔,紧接着,下意识地猛然望向书案。
接着他好像连脑子都没过就冲向了案桌,一把抄起桌上的书要往抽屉里收。显而易见的心虚令范小圆原本残存的一点儿侥幸顷刻崩塌,于是,麟德贵君听到几尺外清冷的声音说:“别藏了,我看完了。”
他的手顿住。
范小圆无精打采地垂着头:“你为什么这样。”
“我……”麟德贵君脑子里一团乱麻。
眼前正发生的事情太出乎意料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来他家里,而且还悄无声息地就进了门,他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滞在那里怔讼良久,长长地缓了口气,把书放回案头,自己一步步走向女皇。
他俯身下拜:“陛下恕罪。”
“温玹。”女皇冷声道出的称呼令他一愕。
她眼眶泛热,强忍委屈的口气听起来很生硬:“你给我解释清楚。”
“陛下,臣……”麟德贵君哑口无言。这种事要怎么解释呢?让他说自己听从了家人的建议,所以有心藏拙;还是说自己怕日后被反手整治,所以先一步退避,明哲保身?
不论怎么说,都是揣测君心的死罪。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范小圆的语气不自觉地冲了些,“你解释清楚!这件事不是你赔个罪就能过去的!你要是不说清楚,我……”
范小圆想说个有力的威胁但卡了壳,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像真正的女皇那样说“我把你拖出去砍了”,可是三观不允许;
罚钱,没力度;
打一顿,下不了手。
于是卡了两秒后,她说:“我就不让你回京了!”
麟德贵君惊然抬头,脸色惨白到血色全无。
范小圆别开脸不看他,跟自己说不能心软退缩,这件事影响相互的信任,必须有个解释!
麟德贵君有些恍惚,竭力缓了好几番神,还是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陛下您……”
他失措地抬了抬眼又转瞬低下去,气力全无地承诺:“臣以后不会了……”
“我不想听承诺,我只想知道你这次为什么骗我!”范小圆终于没忍住流出了眼泪,她抹着眼泪质问道,“你知不知道我担心了你好多天!一直在想你是不是过得不好情绪不对!你就给我看这个!”
——这感觉,就他妈跟听说爱豆身体不好,粉丝操心伤心夜不能寐,过了俩月看到狗仔爆料爱豆在冰岛极光下玩3p一样啊!
然后爱豆本尊还打算敷衍了事。
范小圆很愤怒,见他还是低垂着眼帘不打算说的样子,觉得更恼火:“你这人怎么这样!”
她说罢怒然起身,气冲冲地甩手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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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3. 纯白
这场不愉快, 范小圆跟谁都没说,于是宇文客直到第二天上学才感觉到不对。
因为上午班里出去聚会,范小圆借口不舒服请了个假;傍晚全学部去酒店办舞会,他也没能在现场找到她的身影。
圣诞舞会在a校国际部一直是个大事,无论男生女生,都会提前准备礼服, 长得漂亮、人缘好的女生大多更是从十一月开始就会不停地接到舞伴邀请。范小圆在其中算一个特例, 因为她在这类活动里一直担任策划, 每次在活动前夕都忙到没空搭理男生们的热情, 次数多了大家也就识趣地不会在她忙的时候烦她了。
可是,按照往年来说,她到了舞会现场就还是会恢复应有的受欢迎程度。宇文客从前没太注意过她都知道这件事, 因为去年的圣诞过后,蒋希他们的手机里都多了偷拍的她在舞会现场的照片。
宇文客当时看到一点都没多心, 现在细一想, 得承认她长得真的漂亮。因为偷拍是很容易拍出“黑历史”的, 但她的那些照片, 没有一张真的难看。
所以蒋希他们那阵子在私底下叫她“无死角美女”。
今晚他也存着一颗想偷拍她的心,然而,舞会开始了半个小时都没见她来。
他左思右想觉得不对, 就在班级微信群里发了条消息:谁看见范小圆了?
舞会大厅里正热闹着,很少有人会注意手机。宇文客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看了两分钟,宁凝的消息跳了出来:小圆在一楼大堂坐着呢,说没心情来。
宇文客回了条“多谢”, 就出了宴会厅。
酒店大堂里,范小圆正倚在供顾客小坐的沙发上发呆。她化妆花了近一个小时时间,孔雀蓝色短款礼服裙更是国庆期间就精心挑好的,可她这会儿就是完全没心情去舞会。
烦躁!暴躁!而且没精打采!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执拗得莫名其妙。她一遍又一遍地在想被划得字迹模糊的那几页纸、想麟德贵君成心骗她,怨念他竟然连好好解释一下都不肯。
她还想赶紧回去,想也许再一睁眼,麟德贵君就来给她解释了。她想就算他的解释有那么点漏洞,她也是能接受的,因为她现在想要接受。
这让她想起了宁凝的爱豆被曝光恋情的那阵子。宁凝足足四天茶饭不思,手划着手机屏一次又一次地刷新爱豆的微博主页,迫切地想看到爱豆的声明。
——她那会儿嘲笑宁凝强迫症蛇精病。现在,风水轮流转啊……
于是,皮鞋踏过瓷砖的声音从身后一步步靠近的时候,沉溺于和爱豆的信任危机的范小圆一点都没察觉,直到有双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谁啊。”她有气无力地道。
“嗯……”宇文客在她身后笑着,“陛下猜猜?”
“……班长。”范小圆抓开他的手仰头看他,目光又随着他从后面绕过来到旁边的沙发上落座的路线转了半圈。
他穿着黑色西装的样子,非常绅士。
她吁了口气:“你怎么出来了?”
他没回答,一指正走过来的服务生:“我顺便帮你点了个冰激凌。”
“您慢用。”服务生将冰激凌放在茶几上,范小圆闷闷地说了声谢谢。
宇文客问:“你怎么了?”
“追星追伤了。”范小圆叹气。
宇文客秒懂:“麟德贵君啊?”
范小圆点头,宇文客笑笑:“说来听听?反正我也没处跟别人说。”
范小圆整理了一下思路,便将来龙去脉都尽可能完整地告诉了宇文客。说到最后,她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在钻牛角尖,可是我就是难过!他怎么能这样糊弄我呢!要是不愿意给我讲,他也可以直接告诉我啊!”
她悲愤极了,可宇文客听完却一脸好笑:“就为这个?”
范小圆瞪眼:“‘就’?”
宇文客耸了下肩头:“我觉得没必要,连不高兴都没必要。”他噙笑一指冰激凌,“你吃。”
范小圆气鼓鼓地去挖冰激凌。
他思忖着说:“咱们和他们,属于思维方式不一样。而且麟德贵君……我觉得在你穿越之前,他肯定过得挺苦的,心里苦的那种。不信你想想,他是不是连心情不好时都很克制?”
“是……”范小圆点头,转而又说,“但这跟这事儿有什么关系?这回是他……”
“普通人是不会这么克制的,不全是涵养的关系。火气再大都不乱发火叫涵养好,强颜欢笑是另一回事。”宇文客十指交叉放在腿上的样子姿态闲适从容,顿了顿,又说,“他这是被生活环境逼的,大环境不允许他随意地宣泄情绪。同理,平心而论,我觉得他是个好人,肯定不是成心骗你,他一定有他的苦衷。”
“那……那他也可以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啊!什么事不能说开?我就算是女皇,也不至于为这点小事要他的命吧!”范小圆据理力争。
宇文客一哂:“那是你这么想,对其他人来说你就是手握生杀大群——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听说过吗?他怎么敢什么都跟你说,他又不知道你是穿越的。”
而且,就算是现代人穿越,人和人也不一样。宇文客闲暇时读过一些心理学方面的书,知道很多人在突然手握权力后,心理会迅速扭曲,会变本加厉地使用自己手头的权力。像范小圆这样没什么变化,还一门心思要让身边的人都过得开心,就连被惹毛了都只知道自己生闷气的,可太善良了。
他说到这儿她就不吭声了,沉默地吃着冰激凌。宇文客一笑:“行了,想开点,别总想麟德贵君怎么骗了你,多想想他那张脸。”
“哦……”范小圆还是闷闷的,不过心情是好了些。
宇文客说得对。其实,即便在这件事后,她也依旧觉得麟德贵君是个很好的人。只不过,她没太深想过麟德贵君被生活环境束缚多年造成思维方式影响的问题。
她于是长声一叹:“谢谢你啊……”
而宇文客却站了起来,理了理西装外套,倾身向她伸出了手:“可以请你跳个舞么?”
范小圆微怔,脑子里迟疑着,手却在他的笑容里放进了她的手心。
他们便折回了宴会厅。
容纳了一千五百人的宴会厅规模不小,初时,他们两个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但很快,几个在旁边闲聊的同年级同学先注意到了这一幕:“哎你看……”一个男生的目光定住。
旁边正重新别胸针的女生下意识地抬头一扫,惊得抬头纹都出来了:“我去?!”
“哎嘛,宇文客和他们班班花……”原本倚着墙休息的人走近了两步。
旁边的另一位却转身捶墙大呼:“啊啊啊啊啊老子还没出手就失恋了吗!!!”
几人向这一位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渐渐的,更多的视线一束束聚了过来,氛围的变化令很多原本正跳舞的同学也停下了舞步,好奇地张望周围的人都在看什么。
然后,越来越多的惊叹间歇性地从大厅各个角落响起来:
“宇文学长?!”
“啊……学长居然……”
“天啊他竟然……”
这是女生们。
“咝……那是范小圆?!”
“那是二(7)的小圆么?!”
“我日啊啊啊啊啊!!!”
这是男生们。
“?!”范小圆隐约听到议论后感觉十分诧异,低声问他,“搞毛?你是不是往外说什么了?!”
“我没有。”宇文客微笑着。
“可是我往年也和别的男生跳过舞……”
都没有引起这种误会啊!
“唔……”他于是侧头看了看旁边的吃瓜群众,视线又转回她面上,笑意更深了点儿,“那可能是在别人眼里,我跟你格外配吧。”
范小圆:“…………………………………………………………”
她感觉心都快被他这句话激炸了。
于是她局促地盯向地面:“你这……跟谁学的?”
“?”宇文客怔怔的,“我说的实话啊。”
他这副口气,俨然证明了刚才的话并非刻意撩她。
然而这样一来,却偏偏显得更撩了。
范小圆感觉一颗心跳得像是要疯,宇文客搭在她肩头的手便感觉到她肩上明显地一紧。
“怎么了?”他有点紧张,语气显得格外关切。
“……没事。”范小圆深吸气,在后颈紧绷出的僵硬中,一分分抬起头看他。
他正有些摸不清她的状况,于是眼中一片担心、忐忑和茫然掺杂在一起,温和而柔软。宴会厅里辉煌的灯光照耀着他、照耀着他烫熨得笔挺的黑色西装,让他看上去比平日成熟了很多。
她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热,便重新低下了头。静了会儿,迟疑着问:“班长你……决定考哪个学校了吗?”
“要看as成绩啊。”宇文客轻轻吁气,“不过我答应了白老师,因为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到伦敦政经保底。”
“哦……”范小圆点点头,“还有半年就as了,我也想争取考个好成绩。”
他噙着笑,笃然点头:“嗯,我帮你。”
我想跟你考一个学校。
——这个念头,在这个灯火辉煌的夜晚,突然在范小圆心底翻涌起来,并且一下子填充了全部思绪。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前50送红包,嘻嘻嘻嘻嘻嘻
☆、chapter 44. 纯黑
圣诞之后, 范小圆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沦陷了。
因为她总想看到宇文客。白天上课的时候都忍不住地想回头,夜里到了大熙,她还是总想找他。
而且,看到他的时候,她心中的感觉, 和见到麟德贵君时不一样。
见到麟德贵君时, 她会兴奋, 会每时每刻都在慨叹这个人真好, 会每一缕思绪都希望他过得高兴,会觉得他笑一下,世界就都亮了。
但看到宇文客, 她会觉得心里甜滋滋的。
这种感觉让她很无措,因为她觉得这样下去, 如果宇文客再表一次白, 她一定会扛不住答应他。可是, 她又无法克制自己, 就是想用更多的时间看到他。
于是,大熙朝,在这个以她为尊、又因为她尚未亲政所以没什么事可忙的地方, 她稍微放纵了一点儿。
她找着茬和宇文客把西湖周围的风景都看了个遍,其间老天爷还很给面子地下了场大雪。西湖的雪景真是美极了,厚厚的、绒绒的白色覆盖在草木的绿色上、湖上廊桥的红色上,朦朦胧胧的美感令人心旷神怡。
他们这样尽情玩乐了一个多月。在现代阳历走到一月末的时候, 古代通用的阴历一步步走到了年关。范小圆知道这一定是个非常重要的节日,因为就算在以阳历为主的现代社会,阴历春节也依旧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她于是还是有意识地问了一下关于新年的安排,王瑾回话说,有摄政王亲自着手打理,一定妥帖,请她放心。
“那就好。你告诉摄政王一声,如果不违规矩的话,除夕宫宴上给大将军添个席位,放她身边就行,旁人问起来就说我说的。”女皇道。
她想,大将军应该是想跟摄政王一起过除夕的。毕竟随来杭州,其他家人都不在。
她衷心希望两个小姐姐一起过个好年!
王瑾恭敬的应下,斟酌了一下,又说:“麟德贵君那边来人问过,除夕当日需不需要他回来?”
“不用了吧……他难得回一趟家,让他好好在家过年吧。”范小圆道。
王瑾欠身,又问:“那元宵……”
“元宵更是要跟家人团圆的啊!”范小圆诚恳道,“告诉他,让他安心在家过就好,别操心别的了,没什么事要紧到非要他来做不可。”
“陛下说,新年和元宵都让您安心在家过,叫您别操心别的,没什么紧要到非要您去办。”
——这句话,在一刻之后就禀到了麟德贵君跟前。
来禀话的宦官说话时连眼皮都没敢抬一下,说完之后,久久都没听到回应。
麟德贵君身边的掌事宦官一颗心也沉着,见状打了个手势,示意那宦官先退下,自己担忧地打量着站在后窗前静观雪景的麟德贵君的背影。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听到一声叹息:“江全。”
掌事宦官忙上前半步:“下奴在。”
“看来陛下……是真的不打算让我回京了。”麟德贵君的语气里没有情绪,但末音有点掩饰不住的轻微战栗。江全听得心里酸楚,略作思忖,小心劝道:“贵君,您这两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下奴求您先将这些事放一放。就算……就算不能回京,您也还是要好生活着才是,温家说到底是您自己家,不会亏待了您的。”
他劝得苦口婆心,但麟德贵君却笑了一声:“自太|祖皇帝算起,被发落出宫的男眷,有几个?”
江全一怔,想了想,如实答说:“好像是六个。”
麟德贵君又问:“未自尽者,有几个?”
“这……”江全认真又想了想,回道,“好像只有顺平年间的吕御子。”
麟德贵君点了下头。
空气中似乎忽而有一股情绪弥漫开来,透着一股冷静从容的绝望:“顺平五年,吕御子被发落回家。顺平七年,与京城相隔千里的吕家突然触怒天威,抄家问罪。三族之中无一活口,九族之内女子全数充军,男儿尽入教坊。一千三百多口人,无一善终。”
江全面色大变:“贵君您……”
“我总不能拖累一家老小全随我去死。”麟德贵君静静道。
然后,他转过身,脚步稳而坚定地一步步走出卧房,朝书房行去:“待得陛下起驾回京,我会即刻自尽。到时你告诉母亲,陛下在位一天,温家便不得与宗亲朝臣结亲结友,不得入仕为官。免得陛下想起我来,祸及家里。”他说着,吁出一口郁气,声音听起来疲惫得很:“备纸笔,我写表请罪。”
半个月后,古今两个时代同时迎来春节。
范小圆在现代不得不守岁到跨年再睡,于是醒来时已经是大熙朝的中午。好在守岁后她睡个懒觉也正常,便正好可以做到在大熙朝也好好守岁。
这天下午她罕见地忙碌了一场,因为她这个天子在这里,江浙一带的官员于情于理便都要来磕头贺年。她不见不合适,见了还都难免要说上几句客套话,一眨眼的工夫就忙到了傍晚。
然后就要开始为宫宴梳妆了。
这种步骤总是让范小圆格外暴躁,因为实在是繁琐得太夸张了!她在现代认认真真地给自己画个全妆,最多也就用一个小时。但在这儿,除了化妆还要梳发髻、发髻上还要戴各种沉了吧唧的首饰,在四个手脚麻利的宫女一起上手的情况下,依旧要两个小时才能搞完。
于是提前到了行馆的摄政王来她这儿歇脚的时候,她正对着镜子看着沉甸甸的发髻,连头都没法回:“姨母我这样就不招待您了啊,您自己坐……”
摄政王嗤笑着坐下,她又从镜子里瞅瞅,一脸八卦:“将军没跟您一起来啊?”
“……”范臻滞了滞,隐觉她看出了什么,又觉得如是看出了,那她这个态度真不对头。略作忖度,便佯作冷静地问,“陛下近来怎么总体将军?”
“哎,好基……好闺蜜一辈子嘛!”范小圆笑得一脸无害,“再说,大过年的,咱们不能让将军孤零零地自己过啊——我让您在宴席上给将军添席位,您添了没有?”
“……”范臻神色复杂地喝了口茶,倒还是点了头,“添了添了,都按陛下的话办的。”
——那说明不止添了,还添在了她自己的席位旁边!
范小圆很满意!
又过了半个时辰,宴会终于开席。
因为不在京中,绝大多数宫中男眷都不在、行馆的气派程度也不能跟紫清园比的缘故,这宴席现场相较之前似乎有点冷清。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宇文客在,范小圆觉得有他在的春节格外开心。
宇文客心情也不错,边看歌舞边吃菜,然后时不时地、悄悄地,看她一眼。
可是她近来也常爱偷看他,于是几番之后,二人的视线好巧不巧地撞了一回,就又迅速都心虚地别开了头。
在她想再度偷看他时,一个溜着墙边疾行到摄政王跟前的宦官却牵住了她的视线。
那个宦官她不陌生,是麟德贵君身边的掌事宦官。
他在摄政王耳边低语了几句,摄政王神色一变,接着沉吟了一下,便离席走向了她。
“怎么了?”范小圆不解地看过去,摄政王弯腰轻道:“麟德贵君重病昏迷,宫人想求陛下传太医。”
“什么?!”女皇一语惊出,殿中乐曲陡然安静。
“好端端的,怎么会?!”她愕然望着摄政王,摄政王便看向了江全,江全颤颤巍巍地跪倒,眼泪都急出来了:“贵君不想惊扰陛下的,可实在是……实在是……”
宇文客也不禁一怔。
他没听到摄政王最初说的那句话,因而并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但既是关于麟德贵君,范小圆一定很在意。
他一攥她的手,果然全是汗。
“贵君家离得不远,陛下去看看吧。”宇文客紧握了握她,带着些安抚意味,“宴席我来应付。”
“好……”范小圆木然点头,只觉自己头皮都是麻的。几秒后她才骤然回神,疾步向外走去,竭力镇定地吼道,“把太医都叫上!”
已经乱作一团的温府因为圣驾的突然而至而刹那整肃。清道的宫人先一步赶制,将在麟德贵君所住的院落进进出出的下人都轰了出去,焦急地在床边守着的家人也俱被请走,只有麟德贵君身边的宫人被允许留在了房里。
于是在范小圆赶到时,见到的是一片丝毫不会让她更加心烦的安静。
躺在床上的麟德贵君显然比月余前见面时消瘦了很多。他面色苍白如纸,连嘴唇都是白的,额上沁着一片细密的汗珠,眉间紧紧地皱着,似有什么极为深刻的痛苦藏在心里。
“怎么会弄成这样……”女皇怔怔自语,江全在旁边瑟缩着:“贵君近来一直精神不好,也不怎么吃东西。今天他说想到院子里走走,可还没出房门就……”
“这么说已经病了好几天了?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女皇一喝,江全就匆忙又跪了下去:“陛下恕罪。下奴想去回话来着,可过年生病不吉利,按规矩得年后才能传太医,所以贵君说……”
“这什么鬼规矩?有病当然要先治病啊!”范小圆只觉脑子里嗡鸣阵阵,俄而强自定住神,看向太医,“有劳太医务必治好贵君,辛苦了!”
几个太医匆忙上前,范小圆识趣地让出了床边的地方,顺便扶了一把江全。这弄得江全诚惶诚恐的,范小圆叹气:“多谢公公来回话。以后再有类似的事,也请公公及时回我,人命比乱七八糟的规矩可重要多了。”
“是、是……”江全抹着冷汗应下,女皇便不再说话,转身踱向了别处。
范小圆心里乱得很。她不知道麟德贵君为什么会突然病成这样,但对这个年代的医疗水准略有了解。所以她很担心麟德贵君会得什么治不了的病,怕他就这么没了。
她想,他肯定没活够。他比她这个女皇也大不了几岁,现在还很年轻,如果放在现代,他差不多正值走出大学为自己打拼天地的时候,属于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他又这样优秀,如果就这样殒命,一定是天妒英才。
范小圆边想着,边失魂落魄在屋里踱着,直到熟悉的字迹令她下意识地分出两分神思,定睛看去。
墙边的地上放着一张小木桌,就是可以放在床上用的那种,她屋里也有。但这张桌子,大约在他昏过去前原是放在他床上的,所以宫人急于扶他上床,就暂且将它随意搁置在这里。
吸引她目光的那页纸上满是他的字迹,但她凝神细一看,才发现那是厚厚一沓纸,摞得非常整齐。
范小圆下意识地蹲下|身想看他写的是什么,几步外的宫人意识到时已来不及收拾,顿时面色煞白。
范小圆翻了翻,好像每一页上,都是写了一半的文章,没有哪篇是彻底写完的。
这其中,大部分看起来就是普通的文言文,还有些是辞藻华丽、格式规整的骈文。每一篇的字迹都时轻时重,可见他在写这些东西的时候,身体状况已然不太好了。
她于是细读了起来,继而发现有一些追忆了进宫十年的点点滴滴,有些是冠冕堂皇的感念皇恩,还有些是二者结合,行文间囊括了前两种的部分字句,透着斟酌言辞的味道。
但是每一页上,无一例外的,都就前阵子令她生气的那件事告了罪。而后,有些直白地请求她不要迁怒于他的家人,也有些委婉一点儿,只说那都是他一个人的过错,于旁人概无关系。
“陛下。”太医为麟德贵君把完脉后稍松了口气,折过来向她禀话,“贵君应无大碍。只是忧思过重,加上数日来饮食不调,是以气血两亏、殚精竭虑。好生调养些时日,方能痊愈。”
但这番话说完,他们发现女皇的背影好似僵住了。
他是因为那件事忧思过重,又为保家人的命而劳心伤神地写这些东西,直至殚精竭虑。
都是她那天冲他发了火导致的。
是她的错,她不该那样。宇文客就立刻想到了思维方式的问题,她也应该想到才对。
范小圆擦了下眼泪,哽咽着摆摆手:“我知道了,多谢。”
梦里,麟德贵君看遍了许多零零散散的片段。有十年前的,也有最近的,在他眼前穿插交叠。
他其实已经极度疲乏,很想好好地睡一觉,可这些画面不受控制,如同诅咒一般缠绕,逼着他去看这十年来所有的痛苦、恐惧、胆战心惊。
当然,也还有些好的地方。
女皇曾经待他很亲昵过,前些日子,又莫名格外的好。
他于是在梦里看到她坐到他面前的地上,递着书跟他说:“你把封面换回来呗?”
看到她从传舱外走进来,十分愉快地道:“贵君好雅致啊,我也要喝!”
也看到她突然而然地脸红起来,抱住椅背毫不委婉地大呼:“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长得多好看!”
他为这些真心实意地高兴过。
但最后,画面急转。
女皇怒不可遏地质问他:“你这人怎么这样!”
她说不让他回京了,于是他面对的已然是死。而眼下令他头疼的,是如何才能保证不拖累家人。
其实,他也还不想死。
如果不是身家性命系于一身,他也想试着好好地、坦诚地同陛下道个歉,跟她说这次真的十分抱歉,日后绝不会再有下一次了,能不能原谅他一回?
可当下,他不能这样做。
对了,他的请罪折还没写完呢。
麟德贵君陡然头脑发胀,在极度的不适中苏醒过来。
室内暖黄的光火令他视线模糊,然后那份模糊一点点淡去。他逐渐看清,几步外的桌边坐了个人。
麟德贵君诧然:“陛下?”下一秒,他几是下意识地撑身起床,下榻跪地,“陛下,都是臣一个人的错。”
“你醒了?!”范小圆惊喜交集,怔了一息立刻窜过去扶他。
然后,她发觉他的神思好像还有点恍惚,说出的话像在自言自语:“陛下能不能原谅我一次……”
“以后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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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每个世界,梁黛拿到手的,都是烂牌。
被外家抛弃的伶仃孤女。
跟嫡子睡过觉的戏子姨娘。
被摄政王虎视眈眈的贵妃娘娘。
嫁给宰相家傻儿子的落魄公主。
……
但是那又怎样,老娘一个小指头,就能碾死十个渣滓。
☆、chapter 45. 黑白
“贵君……”范小圆喉咙里发紧, 噎了几秒,眼眶都酸了,“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我就是一时生气说了气话!”
麟德贵君木然未语。他的身形有些不稳,个子又比她高,她扶得很吃力,就试探问道:“你先躺下?”
但麟德贵君忽而反握住她的胳膊:“臣有话说。”
她感觉他的神经正高度紧张, 便点了头:“那你说。”
“陛下我……”他神色里依旧有明显的恍惚, 目光不安地闪避间猛然注意到自己攥在她胳膊上的手, 于是刹那松开, 仓惶跪地,“陛下,那天的事情臣知罪了, 但……但那件事和旁人都没关系,臣认罚, 只求陛下……”
“……你还是别说了。”范小圆酸楚地别过头, “来人。”
麟德贵君骤然急了:“陛下!”
范小圆都不敢看他:“扶他上床躺着。”
进来的是王瑾和江全两个老资历的大宦官, 他们把麟德贵君扶回去躺好后, 就识趣地一声不吭地退回了屋外。
范小圆四下看看,本来想找把椅子来坐,但考虑到好像科普文章里提过平视可以从心理上降低压迫感, 就索性蹲在了床边:“温玹,你现在听我说。”
麟德贵君怔怔地望着她。
范小圆坦诚道:“我那天确实很生气,但是说不让你回京,从一开始就也只是气话而已。后来宇文客说你不是故意骗我, 你肯定有你的苦衷,我虽然不懂这个苦衷到底是什么吧……但我已经不生气了。”
她语中一顿:“我说让你在家过年也没别的意思。你十年都没回过家,我让你在家好好过个年不是应该的吗?除夕和元宵都是应该一家人一起过的日子——古往今来、乃至将来都是。我要见你,什么时候不能见?为什么非要赶这几天?”
随着她的话,麟德贵君的神情一分分变得更加复杂。茫然不解逐渐替代了原本的战战兢兢,最后他看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让他十分好奇的陌生人。
然后他发着懵追问:“臣可以回京?”
“除非你自己不想回。”范小圆笃然道。
他紧绷的神色骤然松下,好像脸面上的气血都一下子恢复了几分,接着,轻道了声:“多谢陛下。”
“那你继续听我说。”范小圆边说边措辞了一下。
“我从前就跟你提过,健康是最重要的;还有,我希望大家都能活得舒心——你以为我只是随口一说么?”
“臣没……”麟德贵君立刻否认。
“那你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范小圆反问,“我不知道我怎么说才能让你彻底明白,但是……温玹,我真的希望你放松一点。没有什么事不能拿出来心平气和地说清楚,我不想看你总这样把事压在心里自己扛着。下一回,如果再有让你不安的事情,你直接问我可以吗?”
麟德贵君点头,继而便想解释自己的举动:“这回臣是因为……”
“我充分理解你的担心。”范小圆扯了扯嘴角,“但我没有草菅人命的爱好,不会迁怒不相干的人的。”
麟德贵君嗓音微哑:“……好。”
“还有,如果生病,就要及时就医——我讨厌那些说什么过节生病不吉利,要熬到年后才能传太医的规矩。”她抓在他胳膊上的手紧了紧,“总之你好好活着,万事都可以商量;死了一闭眼,就什么都没了。如果你并不怕死,那你就想想,你死了会有多少人难过?你家人肯定难过对不对?除了他们,我也会难过啊,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你活得好好的、并且最好能活得更久一点!”
她还希望他能出将入相、和更好的人成婚、全方位走上人生巅峰呢!
不过这话她不太敢说。
麟德贵君听得全然懵了,不知道此时该做什么反应才是对的。
——是这样吗?他的死活对她来说这么重要?
范小圆倒不在乎他会给出什么反应,只希望他听进去就好,于是便一拍他肩头:“你饿不饿?江全说你近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我让厨房熬了鸡汤、鸭汤、鱼汤、牛肉汤、猪骨汤,你要不要挑一样煮点面什么的,当宵夜吃?”
“……”麟德贵君的大脑还在卡壳,卡得想回神都回不过来,很生硬地回了句,“猪骨吧……”
“好,那我跟他们说一声,然后我就先回去啦。你家里人肯定担心得要命,我在这儿他们不敢过来!”她说着又看看他,见他还在持续懵神,就没再说什么,直接起身溜了。
麟德贵君彻底回神,是被打发到外面候着的宫人折回屋里的时候。他猛然惊觉自己在陛下离开时连礼都没行一个,但陛下已然离开有一会儿了。
麟德贵君心下五味杂陈,深吸了口气,猪骨面浓郁的鲜香便撞了进来。
他扫了眼江全放在旁边小桌上的面,突然胃口大开,觉得饿得够呛。
行馆中,女皇的突然离去使得除夕家宴早早就散了。
三个待选的世家公子一起往住处走,心下都思量着同一件事。走了大半路,一位姓吴的公子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宫里的事,真是教人想不通。”
原本,宫中上下都以为,这回麟德贵君算是完了。没想到他一病倒,陛下竟还是急得不行。
顾家公子沉吟着啧了啧嘴:“毕竟是在宫里十年屹立不倒的贵君,不稀奇。”
“宇文御子反应倒快,主动劝陛下过去看他。”吴公子嗤笑,“现在可有意思了。一个日日陪着陛下四处游玩风头正盛,一个以病博宠,也不知道谁的本事更大一些。”他说着看向不说话的那个,“哎,章兄怎么看?”
章家公子淡淡地瞟过去:“二位,不要命了么?”
顾吴两个人都一滞。
“十五个人进来,转眼就还剩下三个,陛下的意思你们还不明白?”章公子一哂,“麟德贵君和宇文御子,旁人动不了,他们自己之间也未必是敌,省省吧。”
“省省?章兄说得轻巧。”顾公子笑看着他,“这两位放在那儿,坐在元君位上的人如何心安?”
“他们两个谁都当不了元君,坐在元君位上的人为何不心安?”章公子平静反问,顾公子一滞,正要争辩,却见他摆了摆手,疾步走了,“话不投机半句多,罢了,二位早些歇息。”
与此同时,范小圆又一次翻了宇文客的牌子。
——打从开始穿越以来,只要王瑾劝她翻牌,她就都翻宇文客。然后她睡床,他打地铺,俩人干聊天后相安无事地各睡各的,醒来后他上床一起躺着,再假装一切正常地叫宫人进来,整套流程非常熟练!
而这晚“干聊天”的内容,毫无意外地是聊麟德贵君。范小圆沉闷地把在温府的经过告诉他,宇文客平躺在那儿枕着手,长叹道:“我现在切实感觉到现代社会的好了。”
“我也是。”范小圆点头,“要是在现代,他肯定不会这么患得患失的过日子——光是靠脸吃饭都能活得很好了,而且他还有本事。”
“但愿他能慢慢调整过来吧……”宇文客凝神道,范小圆忽地往床边一滚,探头看着他:“哎,我这样,你会不会不高兴?”
“?”宇文客回看过来,“为什么?”
“就……你不是说要……要追我吗?”范小圆撇了下嘴,“我其实知道我应该注意一点,但是今晚摄政王跟我说的时候,我都吓傻了,所以就……”
宇文客嗤地笑出来,举手便敲她额头。范小圆躲闪不及被敲中,一眼瞪去,他已收了手在悠悠地笑:“我没那么小气,你对麟德贵君这种欣赏我懂,我也是真心实意地希望他能好好过。”
他说着翻了个身,以手支颐:“但是陛下。”
“嗯?”范小圆往后缩了缩,他道:“你能当我女朋友吗?”
范小圆立刻滚回了床榻最内侧,并用被子蒙住了自己。
“……喂。”宇文客挑眉,“陛下,不要逃避问题好吗?”
床上安安静静的,正当宇文客犹豫要不要趁热打铁去逼问一下的时候,她又滚了回来,再度从被子里探头:“我开学的时候给你答复,行不行?”
“……行。”宇文客想了想,又说,“但你能不能开学第一天就给我答复?”
范小圆顿时紧张:“别逼这么紧嘛!”
“不是逼你,是……我跟白老师做了个承诺。”宇文客悲愤地如实招供,“她说开学前我如果追不到你,就不许再追了,所以……”
“卧槽这种事你竟然跟白老师有协议?!”范小圆把胳膊抽出来,一竖大拇指,“你们学霸的世界真奇妙!”
宇文客不太自在地咳了一声,翻身背对着她,一拽被子睡了。
从现代醒来,宇文客躺在床上思考了半个小时,还是拿不准范小圆到底是会答应还是会拒绝。
最后,他拿起了手机,给蒋希打了个电话。
蒋希好像还没醒,接电话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喂,怎么了哥们儿?”
“蒋希,你说讨女孩子欢心送点什么好?”宇文客深沉道,“我觉得我和范小圆,只差最后一哆嗦了。”
电话那头,蒋希滞了三秒,接着声音爆出:“你说啥?!?!”
“你俩没在一起?!?!圣诞节你们都轰动成那样了,现在你竟然还差一哆嗦?!?!”蒋希一连串的惊叹,然后做了个总结,“你也忒废物了……”
宇文客:“……所以你到底有建议没有?”
“有有有。”蒋希打了个哈欠,“送礼物表真心嘛,就两个方向。一个是用钱砸——你别笑啊,这个很有道理!你舍得为一个人花钱,确实可以很大程度上证明你喜欢她,对吧?具体教科书级案例请参考咱11级的学长向学姐求婚时捧了张上海市中心大平层的房产证,学姐在订婚时回赠了套北京二环四合院……”
宇文客诚恳询问:“你是不是想让我爸妈把我碎尸?”
“哎我就给你举个例子嘛!”蒋希窘迫地笑笑,“不过咱们还是穷学生,这个不适用,你只能试试第二条——用心。”
宇文客:“怎么用?”
“要领是——别出心裁。”蒋希沉肃地一字一顿道,转而又放松口吻,“但要注意,不能是自以为别出心裁。具体的你上微博做一下功课,看看被女生吐过槽的直男送的礼物都有哪些。什么刻名字的梳子、刻我爱你的镜子、加热水会出现一张你偷拍她的照片的杯子……能避免就避免一下,太俗!”
宇文客若有所思:“哦好……”
蒋希又说:“还有还有,手工你可以做,但是千万要把握好分寸!一百个千纸鹤、一千颗星星这种二十年前的情侣就再送的东西,是和‘别出心裁’完全不沾边的,但你也不要给她做那些又稀奇古怪、又丑,还没啥用的东西。”
宇文客想了想:“我要是送她份手抄笔记呢?”
“……那我坐等你成为微博上下一个转发过万在哈哈哈哈中被公开处刑的奇葩追求者。”
宇文客:“……”
“反正要注意的就这么多,具体的你自己琢磨吧!你加油,我补个觉!”蒋希说罢就挂了电话。
宇文客重重吁气,撑坐起身,看向电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来分享一条评:
№16 网友:云楼楼 评论:《白天黑夜都要爱你》 打分:2 发表时间:2017-11-20 15:07:27 所评章节:44
贵君是好人,只是他所处的社会环境和位置造就他这样的性格,他没有变成一个踩低捧高留恋权利的后宫男人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他选择遮掩自己的才能,选择自尽,很大程度上都是为了保全家人和一个忠贞名声。女尊社会里的男子和我们封建社会里的女子在某些方面确实是可悲的,国家政治的需要对他们的思想产生了禁锢,“忠贞节烈”是他们的行为准则,他们受教育的机会少之又少,没有为自己发声的权利,更可悲的是,女子看女子的眼光,男子看男子的眼光,都更为苛刻。虽然我喜欢贵君这性格的人,但是他确实不能成为我们女皇圆白头偕老的人了,来来来,贵君到我怀里来,我疼你(说那么多好像就是为了这最后一句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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嗦得好,我写的时候也总在想贵君这都还能本性不改善良坚定太不容易了……
他会有属于他的he的。
现在可以暂时给你抱抱。
【温玹冷静脸伸出双臂】
阿箫:……她是要抱你,不是要你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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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6. 纯黑
在现代专属于学生的寒假结束之前, 两个世界同步迎来了元宵。
按照规矩来说,元宵应该也设宫宴。不过随来杭州的人不多,接二连三的弄宫宴确实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在范小圆提出取消宫宴,晚上微服出巡逛灯会的时候,摄政王点头答应了。
然后, 范小圆很“善解人意”地表示我们各玩各的比较轻松, 就不要求统一行动啦, 姨母您和大将军想去别的地方叙“闺蜜情”的话请自便哈!
摄政王对此没有发表异议, 但是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