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刑修炜一眼,略微点头道:“这位大人可有事?”
“无事,只是厉将军让奴才进来瞧瞧苏大姑娘,看身子如何,也好定下婚期。”
听罢刑修炜的话,苏惠苒高仰起的脖子瞬时定在那里,然后她伸手一把捂住自己的脖子哀嚎道:“阿阮,我的脖子,脖子扭住了……”
“大姐。”苏阮上前,小心翼翼的碰了碰苏惠苒的脖子。
“好疼。”苏惠苒推开苏阮的手,双眸微红的瞥向一旁的刑修炜,“大人,劳烦大人将刚才那位太医再请回来。”
“不必麻烦,此等小事,本将愿为苏大姑娘效劳。”厉蕴贺笑盈盈的伸手拨开面前的珠帘走进内室,一双眼盯在苏惠苒的脸上,面上笑意不明。
“不,不敢劳烦将军。”苏惠苒捏着苏阮的手,使劲的朝她使眼色。
这什么厉蕴贺肯定是听到了她刚才说要给他套麻袋的事,来伺机报复的。
“苏大姑娘不必羞赧,本将驰骋沙场多年,此等小伤,每日里不治个五六七次,也有二三四次。”
话罢,厉蕴贺抬手挽起自己的宽袖,露出一双虽纤瘦但看上去却尤为紧实的胳膊。
而且那胳膊上密密麻麻的皆是被刀剑砍伤之后留下来的深刻印痕。
一瞬时,苏阮才真正相信,面前这个看上去油头粉面的男子,真是那个传说中以一当十的玉面罗刹。
作者有话要说: 小皇帝:朕,朕觉得这几日朕又胖了,皇叔说朕的龙袍是被朕撑破的
--来自一天一个大西瓜,直到自己变成小西瓜的小皇帝
☆、73晋江文学城独发
“苏大姑娘放心, 厉将军虽是被称为厉阎罗,但这阎罗杀人也救人, 治扭伤的本事, 早就在沙场上练出来了。”
刑修炜笑眯眯的话罢,便将苏阮请了出去。
苏阮不欲走, 却是被身后突然出现的陆朝宗给拽住了后衣领子。
“哎……”苏阮还没反应过来, 只感觉自己双脚离地,一瞬时就到了外室。
“苏阮姑娘, 马车正候在外头。”刑修炜站在苏阮面前拱手道:“请。”
苏阮扭头,想朝内室里看上一眼, 却是被身后的陆朝宗给挡住了视线。
陆朝宗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的苏阮看, 语气沉哑道:“上车。”
“我, 我想看看大姐。”苏阮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面前的陆朝宗,语气细软。
“阿阮姑娘怕是还未拎清楚现今苏府的状况。”陆朝宗盘着手里的花中花,眸色一凛道:“本王说上车, 就上车。”
被陆朝宗陡然散发出来的气势吓了一跳,苏阮赶紧提着裙裾出了主屋, 往庭院内的马车方向走去。
外头还在落雨,苏阮不管不顾的往外去,刚刚踏出几步, 就被陆朝宗拽着胳膊又拎了回来。
看着站在自己身旁气势可怕的陆朝宗,苏阮有些瑟缩的缩了缩脖子。
这人分明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子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自己也没惹着他呀。
踩着马凳上了马车,苏阮跪在原位, 偷摸摸的往陆朝宗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厮靠在马车壁上,正在闭目养神。
苏阮攥着手里的绣帕,把粘上了雨水的手背细细擦拭干净。
马车辘辘而行,缓慢朝着芊兰苑的方向驶去。
马车内,苏阮与陆朝宗两人未说一句话,苏阮心虚的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不知道这陆朝宗到底是又在发什么疯。
马车停在芊兰苑的垂花门前,苏阮率先踩着马凳走了下去,平梅正撑着油纸伞候在下头。
陆朝宗由刑修炜扶下,然后甩着蟒袖,大步流星的径直就朝着苏阮的主屋内室中走去,娴熟的就似在回自个儿的屋子一样。
苏阮抿了抿唇,抬脚跟在陆朝宗身后进了主屋内室。
因为天气转凉,所以圆桌旁的绣墩上都被半蓉套上了棉套子,那棉套子软绵绵□□粉的被陆朝宗坐在下头,露出一角下缀流苏,然后被陆朝宗打开的下垂后裾所遮掩。
禄香听闻苏阮回来,端着一碟藕粉桂花糖糕过来,却是冷不丁的瞧见那正襟危坐在绣墩上的陆朝宗。
小心翼翼的将手里的藕粉桂花糖糕置于圆桌上,禄香侧眸看了一眼苏阮,然后躬身退了下去。
陆朝宗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盘着花中花置于圆桌上,手边是那碟新鲜出炉的藕粉桂花糖糕。
“王爷,禄香的手艺虽比不上宫里头的御厨,但应当还是可以一试的,您尝尝这藕粉桂花糖糕吧。”苏阮率先试探性的开口。
陆朝宗垂眸,看了一眼那藕粉桂花糖糕。
沾着桂花蜜的藕粉桂花糖糕色如红玉,状似凝胶,隐隐可见一层白糖霜粉覆于其上,软糯香甜。
苏阮见陆朝宗不动,只能自己上手给他取了一块。
“王爷,您尝……啊……”
苏阮的话还没说完,手腕突兀被陆朝宗一把抓住。
陆朝宗面无表情的低头,一口咬住了那块藕粉桂花糖糕,但苏阮却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人不是在咬她手里的藕粉桂花糖糕,而是在咬她的指尖。
苏阮使力,一把抽出自己的手。
粉嫩的指尖处已然印上了一点陆朝宗的牙印子,那牙印子虽不深,但却泛着嫣红,在苏阮白细的肌肤上尤为明显。
正站在主屋门口的平梅听到里头苏阮的轻呼声,面色焦灼的就要冲进内室,却是被刑修炜给一把拦住了路。
平梅怒视向面前的刑修炜,“让开。”
刑修炜笑眯眯的不吱声,只侧身关上了主屋大门。
外头雨势又大了起来,平梅知晓苏阮不欢喜将绮窗全然关紧,所以内室里的绮窗皆是半开着的。
细密的雨珠子打进来,湿了窗绡,印出庭院内那棵葱郁古树。
前些月陆朝宗送的那些盆栽有的冒出新芽,有的开花落叶结果,被半蓉用厚实的围栏罩了,拉在房廊里防止那些贪嘴的小丫鬟偷食和飞鸟叼食。
苏阮吃过那结出来的小金桔,酸酸甜甜的很是不错,然后那些小金桔就被禄香摘下来做成了金桔蜜饯。
但苏阮觉得,自个儿的手指跟那小金桔和藕粉桂花糖糕比,有什么好吃的?
捂着自己的手,苏阮只能安慰自己这陆朝宗是不小心咬到的自个儿。
“伸手。”突然,陆朝宗朝着苏阮摊开手掌。
苏阮抬眸,看了一眼面前陆朝宗那只修长手掌,犹豫半响之后,终于在他威慑的目光下,颤颤的将自己的手覆在了他的手掌上。
陆朝宗的手跟他的人很不一样,他的手很暖,炽烈如火。
捻住苏阮软绵绵的手指,陆朝宗不知从哪处摸出来一把小剪子,攥着苏阮的手就开始给她修剪起了指甲。
苏阮瞪眼看着陆朝宗的动作,指尖轻颤却不敢随意乱动,生怕这人手里的剪子一个恍神,就把她的手指给剪了。
“咔嚓咔嚓”的剪指甲声在寂静的内室之中尤为清晰,苏阮端坐在绣墩上,柳媚眼轻垂,细长睫毛搭拢下来,在白腻的肌肤上留下一道浅小暗影。
剪完了苏阮的一只手,陆朝宗又伸手道:“另一只。”
苏阮收回那覆在陆朝宗手掌上的一只手,然后换了另外一只手上去。
剪完两只手,陆朝宗将那小剪子置于圆桌上,然后用绣帕沾了湿水给苏阮擦手。
陆朝宗擦得很慢,就像是在擦什么精细物似得,一点一点,尤为清晰谨慎的把苏阮手指的每一个角落都擦拭干净。
苏阮盯着自己被陆朝宗握在掌心里的手,总是有一种自己的手上沾了什么污秽物的错觉。
“啪”的一下甩下手里的绣帕,陆朝宗捏着苏阮的手,指尖轻覆上那一点刚刚被自己咬出牙印的肌肤。
看到陆朝宗的动作,苏阮下意识的一惊,立即抽手。
看着自己瞬时空荡的掌心,陆朝宗低着眉眼,轻握了握,然后突然抬眸轻笑,“阿阮的手真是软和。”
听到陆朝宗那蕴着柔意的声音,苏阮瞪圆了一双眼,只感觉自己头顶发麻,一身寒意随风而来。
“冷了?”
陆朝宗拢着宽袖起身,走到那绮窗边抬手将其关上。
苏阮僵直的坐在绣墩上看着陆朝宗的动作,有些紧张的四下看了看。
主屋大门不知何时被关紧了,主屋内除了陆朝宗和她,根本就没有其余的人。
猛地一下从绣墩上起身,苏阮跌跌撞撞的跑到一扇绮窗边,然后使劲的抬手扒住了覆着窗绡的窗棂道:“屋子里面太闷了,王爷若是不介意,咱们可以出去走走。”
听到苏阮的话,陆朝宗也不急,只慢条斯理的关紧面前的绮窗,然后转头看向苏阮。
苏阮扣着手里的窗绡,声音细细道:“留,留一扇吧,通通风气。”
“呵。”陆朝宗勾唇轻笑,苏阮的身子往绮窗处一贴,外头那细密的雨就打在了她的脸上。
“咳咳咳……”苏阮一口气吸得大,被呛得不轻。
陆朝宗站在苏阮身后,抬手覆上她扒在绮窗上的手,然后“砰”的一下将那绮窗给关紧了。
最后一扇绮窗被关闭,因为下雨,所以外头天色昏暗,而关了绮窗和主屋大门的内室更是显得晦暗了不少。
陆朝宗双手压着苏阮抵在绮窗上的手渐渐收紧。
他高壮挺拔的身子微微俯身,将苏阮纤细的身子拢在自己的暗影之下。
苏阮使劲仰头,企图看清楚面前陆朝宗的表情,但无奈,内室之中实在是太暗了,苏阮根本就瞧不清面前的陆朝宗,她只能靠着眼前那双隐含四溢流光的眼眸猜测面前之人的情绪。
屋外的雨声被隔绝,只隐隐传出闷闷的雨打声。
苏阮咽着口水,只觉内室之中气氛诡异。
这人一会子给她剪指甲,一会子又给她关绮窗的,到底是要做什么?
“阿阮。”低哑的声音仿似带着一股莫名叹息,轻轻的拂过苏阮的耳畔处,留下一阵浸着檀香味的濡湿软意。
“是是,是,王爷,您,您有什么吩咐……”
苏阮的手还被陆朝宗按在绮窗上,她觉得有些酸软,但却不敢乱动,只觉面前的陆朝宗就像是隐藏在荒野草丛之中,伺机而动的饿狼。
“你欢喜翠钿?”
翠钿?是今日那秦科壶给她送还来的翠钿?
“不,不算欢喜。”苏阮结结巴巴的道。
“既然欢喜,那本王便送你。”修长的手指带着温度,轻轻落在苏阮的额间处。
苏阮眨着眼睫,眼前一片昏暗,只感觉自己刚才说的话怕是没过这人的耳。
她明明说的是不算欢喜!
阴冷的物事贴在苏阮的额间,带着细腻游滑,伴随那无处不在的暗色和浓郁到几乎喘不过气的檀香味,让人陡生瘆意。
作者有话要说: 小皇帝:今日皇叔抱回来一棵小树,上面有好多小果子,朕尝了一颗,酸酸甜甜的真好吃?(??`?)邢太太告诉朕,这叫金桔。
小宗宗:我老婆的手是我的,我老婆的手指是我的,我老婆的手指甲还是我的╭(╯^╰)╮
☆、74晋江文学城独发
苏阮不知陆朝宗是何时走的,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平梅已经进来将她扶到了美人榻上。
“二姐儿?”平梅替苏阮端来一碗茶水。
苏阮颤颤的伸手接过猛灌一口, 然后赶紧开口道:“去, 把绮窗打开。”
“哎。”平梅应上一声,转身去打开了绮窗。
绮窗一开, 昏暗光线透过窗绡倾斜而进, 伴随细细雨风,苏阮喘出一口气, 顿觉自己连呼吸都舒畅了。
浓郁的檀香味顺着绮窗飘散,平梅小心翼翼的点燃熏香, 然后拿着熏香炉在主屋内外走了一圈。
苏阮仰头倒在美人榻上, 刚闭上双眸, 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赶紧撑着身子从美人榻上起了身。
“二姐儿,怎么了?”看到苏阮的动作, 平梅放下手里的熏香炉,眸色奇怪道。
“平梅, 你瞧瞧我额上的花钿,是什么东西做的?”苏阮提着裙裾坐到梳妆台前,伸手拨了拨自己额上的花钿。
这花钿是陆朝宗给自己黏上去的, 粘的有些紧,苏阮的指尖又被那厮给剪了,只能让平梅帮自己卸下来。
“是鱼鳞吗?”苏阮凑过去,声音软糯道:“瞧着倒是挺好看的, 只是什么鱼是这颜色的?”
花钿为暗红色,与陆朝宗手上的那对花中花颜色相近,表面光亮,纹路清晰,内里泛出一点暗绿,贴在苏阮白腻的额间时,艳媚夺目,逼人视线,更显红粉青蛾之美。
“奴婢瞧着不像是鱼鳞,倒像是……蛇鳞。”平梅吞吞吐吐的说出最后两个字,苏阮面色大变,赶紧缩着身子往后一躲道:“锁起来,放到库房去,别再给我瞧见了。”
“哎。”平梅用绣帕包了,将这用蛇鳞做的花钿给带出了主屋。
苏阮抚着心口,被吓得不轻,她先是抬手用手里的绣帕擦了擦额间,然后又起身用皂角洗了三四遍,才觉得干净了些。
折腾了一日,苏阮累极,她躺在美人榻上,不知觉的便睡了过去。
受白日里陆朝宗那蛇鳞花钿的影响,苏阮这一觉睡得十分不安稳,她梦到一条巨蟒,浑身闪着那老红色的鳞片,双眸是一片碧翠暗绿,甩着粗长的大尾左右摇晃,将她逼至角落。
“啊!”苏阮猛地一下惊醒,出了一身冷汗。
“二姐儿?”平梅正在替苏阮守夜,听到她的惊叫声一瞬起身,然后赶紧点燃琉璃灯上前道:“二姐儿,怎么了?”
苏阮坐在美人榻上喘着粗气,身上的细薄被褥掉在地上,被平梅拾起。
轻手轻脚的将被褥盖到苏阮身上,平梅抬手覆上苏阮的手道:“二姐儿,可是做噩梦了?奴婢在呢。”
苏阮伸手抓住平梅的手捂在心口,情绪渐渐平稳下来。
“我梦到一条大蟒蛇,缠着要吃我。”双眸怔怔的盯着面前的平梅,苏阮那双蕴着泪珠的柳媚眼内还残留着几分惊恐,
“二姐儿,那只不过是梦罢了。”平梅一边说着话,一边起身走到一旁的绮窗边,伸手将其推开道:“您瞧,这才卯时,天色不好,暗的紧,您可以再多睡会儿。”
“不睡了。”苏阮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穿好绣鞋步下美人榻道:“我去瞧瞧大姐,帮我洗漱更衣吧。”
“是。”平梅放下手里的琉璃灯,转身去唤小丫鬟进来。
苏阮坐在梳妆台前,用绣帕轻擦了擦自己鬓角处被汗湿的碎发。
刚才的梦太过真实,真实的让苏阮以为自己真要葬身蛇口,到现在她的心口都跳的厉害。
只是那蛇要吃人便吃人,怎的还要褪她衣裳?难不成那蛇成精了,竟然还知晓这吃人要先把衣裳脱了?
抬手捂住脸,苏阮趴在梳妆台上,低低的哀嚎一声。
罢了罢了,不过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梦罢了。
梳洗好,苏阮带着平梅往苏惠苒的苒香阁去。
苒香阁内,那李阳飞正在打水,瞧见苏阮过来,赶紧扔了手里的水桶朝她拱手道:“给摄政王妃请安。”
李阳飞的声音极大,在寂静的庭院内震的苏阮的耳朵嗡嗡响。
苏阮抿唇,没应,径直就提着裙裾跨进了主屋。
主屋内室里,苏惠苒趴在绣床上,已然清醒,正在吃力的挪动双腿想要下床。
“大姐。”苏阮上前,一把扶住苏惠苒摇摇欲坠的身子道:“你这是做什么?”
“口渴了,阿阮,替我倒碗茶。”苏惠苒借着苏阮的力重新躺回绣床上,有些有气无力的道。
平梅放下手里的食盒,替苏惠苒倒了一碗茶来。
苏惠苒接过,一股脑的喝了个干净,然后又吃了几碗,才罢休。
“呼……”缓慢的吐出一口气,苏惠苒抬眸看向面前的苏阮,“阿阮,你怎么今日来这么早?”
“左右睡不着,就想着过来看看大姐。”话罢,苏阮环视了一下四周,轻摇头道:“大姐,你身子不适,我让平梅留下来照顾你吧?”
“不用了,我这处的丫鬟昨日里都开始做事了,就连那些嘴碎的婆子也都连个响都不敢放。”
“是嘛,那敢情好。”苏阮话罢,突然又道:“对了大姐,昨日里那厉蕴贺没把你如何吧?”
“啊,唔……我没事。”听到苏阮提起那厉蕴贺,苏惠苒立时就支支吾吾的开始左右闪躲。
“那个,阿阮啊,我有些饿了,你带早膳过来了吗?”苏惠苒伸着脖子四顾,企图转移话题。
“带了,是禄香早起给你做的,她的手艺顶好,你尝尝看。”
苏阮知晓苏惠苒不愿提,便也不再问,只想着人没事就好了。
陪苏惠苒用过早膳,苏阮又与她在一处坐坐说了会子话,便准备回自个儿的院子里头去,却是冷不丁的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响。
“怎么了?”苏阮起身,往主屋外去看了一眼。
苒香阁的隔壁是姚玉园,苏阮透过那院墙上的一扇镂空海棠窗,看着王姚玉急匆匆的领着一众丫鬟婆子往外赶,似乎是有什么大急事。
“二姐儿,奴婢去问问。”平梅说完,便去了姚玉园里头,片刻后回来,面色怪异道:“二姐儿,那姚玉园里头的老婆子说,有送药的小丫鬟在三姐儿的屋子里头瞧见了野男人。”
“什么?”苏阮蹙眉,面色微惊。
这苏惠蓁竟然如此大胆,连男人都敢往院子里头带了?
“奴婢还听说那两人衣衫不整的被发现睡在一处,大夫人知晓了此事,所以才急匆匆的赶了过去。”平梅压着声音凑到苏阮的耳畔处,语气平稳。
苏阮站在原处略思片刻,然后突然道:“走,咱们去瞧瞧。”
“哎。”平梅应了,回屋去告知了苏惠苒后,跟着苏阮一道去了二房的院子。
苏阮不是想凑热闹,她只是觉得这苏惠蓁虽不算顶聪明,但如此愚蠢的事定然是不会做的。
当苏阮带着平梅赶到二房院子里的时候,那里已经团团围聚了许多丫鬟婆子,就连身体不适的苏钦顺都来了。
“走。”苏阮绕侧路,走到主屋旁的一扇半开绮窗处,往里看去。
只见屋内狼藉一片,裹着一身单薄亵衣亵裤的苏惠蓁跪在床上,正啜泣的厉害。
一旁站着一男子,头发披散,衣衫半解,似乎还有些神思恍然。
“二姐儿,那不是……衍圣公吗?”平梅压着声音,面色讶异,“这衍圣公怎么会出现在三姐儿的屋子里头的?”
“嘘。”苏阮半眯着一双眼往屋内看去,只觉脑子浑噩噩的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衍圣公好好的衍圣公府不呆,怎么偏要往苏惠蓁的屋子里头钻呢?她倒是还真没看出来这衍圣公是这样的人。
屋内,苏钦顺站在衍圣公面前,脸色极其难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咳咳……”说的急了,苏钦顺原本就没好全的身子这会子又是被气得不轻。
“老爷。”王姚玉上前,赶紧给苏钦顺抚弄胸口顺气。
衍圣公神色迷蒙的抬眸看向面前的苏钦顺,然后慢吞吞的拱手行礼道:“苏大人。”
“衍圣公,昨日里你说出不去,我才特留你住一夜,你却为何会进了三姐儿的院子里?”
苏钦顺大口喘着气,面色涨红。
王姚玉一边替他拍着胸口,一边朝着身旁的婆子使眼色。
婆子会意,赶紧让人把看戏的丫鬟婆子给赶跑了,然后伸手关紧主屋大门,又把绮窗给关上了。
苏阮和平梅躲在绮窗下,偷摸摸的往旁边躲了躲。
主屋内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但却已然听不真切。
苏阮蹲在绮窗下揪着手里的绣帕,眸色轻动。
刚才苏钦顺说漏了嘴,这衍圣公是昨日里进的苏府,甚至是与他在一处的。
先不说这衍圣公是如何在众多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进的苏府,反正晚间这衍圣公白日里的法子不灵了,出不去了,只能躲在苏府内待明日再说,但是不知为何却被发现与苏惠蓁睡在了一处。
“二姐儿,来人了。”突然,蹲在苏阮身边的平梅拽了拽她的宽袖。
苏阮转头,就瞧见垂花门口走来一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大蟒:我漂亮吗mua! (*╯3╰)
☆、75晋江文学城独发
天色暗沉, 庭院内被斜树遮挡,苏阮只能隐隐瞧见那走在最前头的一个老妇人。
那老妇人拄着一根龙头杖, 穿了一件红色大袖的袍子, 下头是一条三蓝花卉黄底裙,银白发丝梳得一丝不苟, 上饰银钗, 耳戴龙鱼祖母绿坠角耳环,面容严肃, 眼神锋利。
“二姐儿,那是孔姑娘。”平梅抬手指了指随在老妇人身旁的一个素衣女子。
苏阮侧眸看去, 果然见那搀扶在老妇人身边的人是孔君平。
孔君平的面色不是很好, 看着有些焦灼。
苏阮抚着下颚略思片刻, 然后突然道:“平梅,这老妇人是不是衍圣公府的老夫人?”
“奴婢没瞧见过那衍圣公府的老夫人,但奴婢觉着, 怕是八九不离十了。”平梅摇头道。
苏阮蹙眉,看着那主屋大门被老妇人身后的婆子用蛮力破开。
“苏大人, 老身来接我儿归府。”
那老妇人的声音低哑缓沉,一听就是沉着冷静之人。
“老夫人?”苏钦顺转身,步出主屋走到那老妇人面前, 然后拱手与那老妇人行了一礼道:“今日一事,烦请老夫人给个交代,我苏府的女儿不能如此不明不白就被人给糟践了。”
那老妇人站在庭院正中,即便已满头银丝白发, 但却依旧精神抖擞,眸色专注,就连背脊都挺得笔直。
“老身自然会给苏大人一个交代。”老妇人声音缓慢的说完,定定的看着那从主屋内被两个婆子压着出来的衍圣公。
“老太太。”衍圣公伏跪于地,姿态恭顺。
老妇人一言不发,只陡然伸手举起自己手里的龙头拐杖。
“此龙头拐杖乃先帝所赐,上打昏君,下打佞臣,今日,老身就要为先帝教训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话罢,老妇人手里的龙头拐杖狠狠的朝着衍圣公的身上打去。
衍圣公跪在地上,不躲不闪,硬生生的承受着那一下又一下的重击。
“老太太……”孔君平面生不忍,想开口,却又不敢求情。
衍圣公是个读书人,老妇人虽已老,但还有个把子力气在,他被老妇人打趴在地上,然后撑着缓慢起身继续跪稳。
浅白的青石板砖之上滴滴答答的落下一滩子血渍,那衍圣公面色惨白的跪在地上,摇摇欲坠。
“老太太,再打就要出人命了。”孔君平咬牙,上前一把抱住老妇人的胳膊。
老妇人顺势一停,撑着龙头拐杖站在那里粗喘气。
“老夫人,下官敬您大仁大义,但今日之事,您就算是把衍圣公打死了,也无济于事。”
苏钦顺面色稍霁,但说话之间还带着几分怒气。
老妇人微闭了闭眼,然后声音沙哑的开口道:“今日之事,我衍圣公府必会负责。”
话罢,老妇人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苏钦顺,“来的匆忙,未曾备礼,这个玉镯子就当是给三姑娘的聘礼,明日再请媒婆登门。”
苏钦顺板着脸站在那里没有收,似乎还在考虑。
一旁的李淑慎看到苏钦顺不动,急的不行,赶紧上前道:“大哥,如今这般模样,您到底还想让蓁儿如何呢?”
女儿家的清白名声毁了,这日后还有哪家敢要?
听到李淑慎的话,苏钦顺叹出一口气,然后伸手接过老妇人手里的玉镯子递给李淑慎道:“也罢,终归是造化弄人。”
原本这衍圣公应当是要娶大姐的,却是不想被那厉蕴贺给横冲了出来,解了婚约不说,还在苏府内胡搅蛮缠。还有二姐儿那处还拖着个陆朝宗尚未解决,现今这衍圣公又睡到了三姐儿的屋子里头去。
这哪里是一个乱字能解决的事呀!
“唉……”苏钦顺垂眸叹息,似乎一瞬就老了许多岁。
枉他处处箍紧着苏府,日日念叨女儿规矩,却是不想这些个女儿一个个的都给他出了这等丑事,到底是老天不长眼,还是他的错?
“苏大人,我儿今日一事,办的确是不妥,但老身觉得,此事怕是有什么隐情。”
一边说着话,那老妇人一边拄着手里的龙头拐杖往主屋内走去道:“老身想瞧瞧里头,不知苏大人可应允?”
话虽是这么说的,但话音刚落,那老妇人已然进了主屋,苏钦顺连话都没来得及讲。
主屋内一片狼藉,可见有过挣扎痕迹。
苏惠蓁还躲在绣床上哭的厉害,那刺目的嫣红色粘在素白被褥之上,扎眼的很。
老妇人瞧见那抹红,眸色一窒,然后拄着拐杖在主屋内转悠了一圈,最后停在那圆桌边。
圆桌上摆置着一套青白瓷的茶具,里头装着新茶,那茶水清冽,隐有暗香飘来,可见水质极好。
“这是什么茶?”老妇人伸手,沾了一点茶水入口。
李淑慎抹着眼泪珠子上前,声音细哑道:“这是院子里头的泉水,咱们二房的人平日里都用它来泡茶。”
老妇人没尝出什么不对,皱眉转身又去看了其它地方,最后无功而返。
李淑慎站在圆桌边,细细的喘出一口气,然后使劲的擦着眼泪,双眸都哭红了。
抿着唇瓣,老妇人由孔君平扶着,走到苏惠蓁面前。
“今日之事,是我儿对不住三姑娘,但老身素闻三姑娘的名声,三姑娘日后若是嫁进了咱们衍圣公府,行为品德,规矩作态,都得要摆正。”
苏惠蓁跪在绣床上抽泣着抬眸,然后面色苍白的朝着老妇人盈盈一拜道:“如今的我,已别无他法,还望老夫人收留。”
“嗯。”老妇人微微颔首,继续道:“三姑娘应当明白,如此名声传出来,这做正房定然是不可能的。”
听到老妇人的话,苏惠蓁一愣,“老夫人的意思是……”
“做侧室吧。”老妇人一抬眸,眼神锋利。
“可是,可我……”苏惠蓁没有想到这最重品德名声的衍圣公府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当初她就是看重衍圣公府不会容忍此等事,才看中了这衍圣公,却是不想竟然只落得个侧室的名声。
“三姑娘,你也知道这种事传出来,于你的名声,和衍圣公府的名声都不好。”孔君平插嘴道。
苏惠蓁红肿着一双眼抬眸,声音嘶哑,“既如此,那我只能一死,以保全自己的名声了。”
话罢,苏惠蓁撑起身子就往床柱上撞,被站在一旁的李淑慎及时阻止。
苏惠蓁很清楚,比起自己那一点微不足道的名声,衍圣公府定然更注重自己的名声,作为宋朝的脸面,他们是绝对不会容忍衍圣公府的千百年家业毁于她手的。
因为只要她一死,衍圣公府就得永远背着这个罪孽,永远被人唾骂指责千万世。
“哎呦,我的儿啊,你这是要做什么呀!你要是去了,留我一人可如何是好啊……我的儿啊……”
李淑慎抱着苏惠蓁,两人哭的惊天动地。
这种事,就是要闹得所有人才知道都好,这样衍圣公府才能无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妹妹!”主屋门口,苏致重一瘸一拐的闯进来,一眼看到抱着苏惠蓁哭的撕心裂肺的李淑慎,当即就冲到了那老妇人的面前。
“我告诉你,我妹妹嫁给你们是给你们脸,你们不要给脸不要脸,要是敢欺负我妹妹,当心我砸了你们衍圣公府的破招牌!”
“重儿!”苏钦顺站在一旁呵斥,“不得无理。”
苏致重红着一双眼,呲目欲裂,“现今是他们衍圣公府给脸不要脸,明明是那畜生闯了妹妹的闺房,却说要让妹妹做什么侧室!哼,像你们这样的龌龊人家,就算是八抬大轿的抬我妹妹进门做正室,你们也得掂量着来!”
“你……”老妇人眯眼看向面前的苏致重,有些动怒。
“哥哥,不必多言,老夫人也是有苦难言,还是让我去了吧,这样大家都好。”苏惠蓁哭哭啼啼的说罢,就要去撞床柱,李淑慎死命拦住,哭天喊地的叫。
“妹妹,妹妹你不能这样……”苏致重上前,一把抱住苏惠蓁,眼泪糊了一脸。
“哥哥……”苏惠蓁哭的厉害,一口气喘不上气,竟然径直就哭厥过去了。
“妹妹,妹妹!”
“蓁儿?蓁儿啊……”
老妇人面色难看的站在一旁,看着绣床边那混乱成一团的人,良久之后才松口道:“既然想明媒正娶,那就明媒正娶,但苏大人,现今你的苏府被那陆朝宗的锦衣卫团团围住,你自个儿可还能做主?”
“笑话,那陆朝宗算个什么东西!”陆朝宗是苏钦顺的死穴,对于苏钦顺来说,陆朝宗于他,就是那古时的王莽曹操第一人。
篡权挟帝,乃世间所不容。
“苏大人,本王确不是个东西。”一身花衣蟒袍的陆朝宗盘着手里的花中花站在主屋门口,也不知站在那处听了多久。
庭院内,老妇人带过来的婆子家仆都被锦衣卫制住,就连苏府二房内的丫鬟婆子也都不见了踪迹。
苏阮瞪着一双眼蹲在绮窗后头,看着面前神出鬼没的陆朝宗,暗暗咽了咽口水。
这厮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
怪她看苏惠蓁看的太起劲,都没注意到这厮,但也是,二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衍圣公府都急匆匆的来了,这厮不可能没收到消息。
咦,不对啊,这苏府内外都被锦衣卫围着,这衍圣公府这么一大帮子人,是怎么进来的?难道是陆朝宗……特意放进来的?
苏阮攥着手里的绣帕,蹙眉苦想,却是冷不丁的瞧见那摆置在庭院侧边角落的一处水池上。
那水池上堆着一些假石,上头连接着竹筒子,清冽的泉水顺着竹筒子往下落,反复回转,最后落回水池里。
泉水叮咚,瞧着分外清幽好看,应当就是刚才那李淑慎说的用来泡茶的泉水。
盯着那青翠的竹筒子细看,苏阮总是觉得有些眼熟。
“平梅,那竹筒子,是二房平日里就有的东西吗?”苏阮转头询问平梅。
顺着苏阮的手指方向看去,平梅轻摇了摇头,“奴婢鲜少来二房处,不太清楚。”
苏阮托着下颚,眸色怪异,真是很熟悉啊。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夫人:妈呀哟,没点眼力劲的,咋不早点拦,这都打吐血了
孔君平:……
苏钦顺:老夫人大仁大义,大义灭亲,实乃宋陵城内的楷模!
拖油瓶小宗宗:老婆老婆,我来啦?(^?^*)
☆、76晋江文学城独发
陆朝宗的到来, 让原本就剑拔弩张的主屋更是增添了几分火.药味。
苏阮动了动蹲的发麻的腿,偷摸摸的从绮窗处探出半个头。
“苏大人。”陆朝宗面无表情的站在主屋门口, 并未进门, 他身后的刑修炜托着一道圣旨过来,毕恭毕敬的将手里的圣旨交给陆朝宗。
陆朝宗单手拿过, 连看都未看一眼那圣旨, 便道:“江南水患赈灾一百万两白银,三十万两白银不知所踪, 所呈账目混乱,赈灾款项被私自挪用, 贪官污吏不顾百姓黎苦, 中饱私囊, 苏大人作为此次赈灾之首要钦差大臣,理当担责。”
话罢,陆朝宗将手里的圣旨猛地一下往苏钦顺的方向扔了过去。
苏钦顺面色惨白的站在那处,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着手将地上的圣旨捡拾起来, 字字句句看的真切。
“不可能,不可能的……”捏着手里的圣旨,苏钦顺喃喃自语的摇头。
他尽心尽力的救灾, 一心为天下苍生黎明,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陆朝宗,定然是你在陷害我,是你在害本官!你这个奸贼!”
苏钦顺猛地一下从地上起身, 随手抄过一块被打碎的青瓷碎片就朝着陆朝宗冲了过去。
“本官要替天下苍生灭了你这个奸贼!”声嘶力竭的喊着,苏钦顺气愤之极,双眸涨红。
“咔哒”一声,青瓷碎片被一把横出的绣春刀阻挡,厉蕴贺从陆朝宗身后走出,一把打掉苏钦顺手里攥着的青瓷碎片,然后反手就把人给扣在了地上。
“奸贼,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苏钦顺被厉蕴贺压在地上,却还在一个劲的喊着话,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真是恨不得把陆朝宗给嚼进肚子里头吞了。
两旁有锦衣卫上来将苏钦顺押解到一旁,苏阮瞪圆了一双眼,顾不得什么,直愣愣的就冲了出去。
苏阮十分清楚苏钦顺的脾气,纵然他有万般不好,但他却不会对大宋的百姓不好,在苏钦顺心中,偌大一个苏府,却比不得天下黎明百姓的苍生民计。
他认为,小家是为大国而生,大国不在,何言小家。
“等一下。”拦在那两个锦衣卫面前,苏阮喘着气,“父亲定然不会做贪赃枉法之事,一定是你们弄错了。”
那两个锦衣卫压着手里的苏钦顺站在原处,面容严肃的没做声,一旁的陆朝宗缓步上前,宽大的蟒袖蕴带檀香,将苏阮从头顶罩下,直盖到脚。
“哎呀……”苏阮气急败坏的扯开陆朝宗的宽袖,抬眸时就瞧见那两个锦衣卫早已压着苏钦顺到了垂花门口。
苏阮起步要去追,被陆朝宗踩住了裙裾。
“陆朝宗,你放开!”苏阮气急,使劲的拉扯着自己被陆朝宗踩在脚下的裙裾。
陆朝宗暗眯起一双眼,声音低哑道:“阿阮姑娘,本王的名讳你唤起来虽好听,但此刻时机不对,日后换个地方再唤也不迟。”
听到陆朝宗那慢条斯理的调侃语气,苏阮抬眸瞪眼,眼眶微红。
“父亲定然不会做贪赃枉法之事,你为何要诬陷他?”
苏钦顺一倒,整个苏府皆将陷入困境,谁都能往他们身上压一脚。
“阿阮姑娘,本王并未说苏大人做了贪赃枉法之事。”陆朝宗收回自己踩在苏阮裙裾上的手,慢吞吞的盘着手里的花中花道:“只是此次江南水患一事,牵连甚广,需要苏大人协助调查。”
话罢,陆朝宗转身,朝着站在主屋门口的老妇人轻掀了掀眼皮道:“老夫人,雨天湿滑,本王就不送了,您路上多当心。”
老妇人攥着手里的龙头拐杖,直接就带着一众人急匆匆的去了,连看都未看一眼主屋内的苏惠蓁。
原先因为碍着名声,衍圣公势必要将苏惠蓁娶回去,但现今苏钦顺有大劫,苏家翻身无望,他衍圣公府此刻将苏惠蓁纳入府内,不管给个什么名头,都是极其慷慨大方的。
所以别说是苏惠蓁算计的正室位置了,就连那侧室位置,她都保不住。
苏惠蓁自然也能想到这一层,她瞪着一双眼坐在绣床上,深觉心内惶恐。
她将这一辈子都赌在了今天,眼看着就要成功了,却是突然杀出个陆朝宗来,不仅将她的计划全盘打乱,还将她的后路都给堵死了……
“蓁儿?哎呦,蓁儿啊!”
苏惠蓁怒急攻心,真的一厥不起。
“大夫呢?快去叫大夫啊!”苏致重转头冲外面喊着,婆子犹犹豫豫的出了主屋去找大夫。
早就被吓傻了的王姚玉由身旁的婆子扶着,整个人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的闭上了眼。
“母亲。”苏阮疾步上前扶住王姚玉,担忧的伸手掐了掐她的人中。
王姚玉幽幽转醒,大口喘着气。
一把推开身旁的苏阮和婆子,王姚玉跌跌撞撞的跑到陆朝宗的面猛然前下跪道:“王爷,王爷啊……”
“夫人何故如此?”陆朝宗轻垂眼帘,身姿未动。
“王爷,我家老爷勤勤恳恳,忠心为民,定然是不会做出此等贪赃枉法之事的,还望王爷明察秋毫,放我家老爷出来啊……”王姚玉拽着陆朝宗的蟒袍水脚,用力的哭喊。
苏阮上前,扶住王姚玉道:“母亲,你求他无用。”
“哦?阿阮姑娘怎知求本王无用?”陆朝宗慢条斯理的接过苏阮的话,语带调侃。
苏阮气急起身,用力的朝着陆朝宗扬高了脖颈道:“那求你有用的话,你怎么不答应我们呢?”
“自然是求的法子不对了。”陆朝宗嗤笑一声,抬手拍了拍宽袖道:“阿阮姑娘要知晓,这人各有所好,要投其所好才是最好的法子。”
话罢,陆朝宗摆袖,转身离去,留下一阵阴冷檀香味。
苏阮站在原处,看着陆朝宗那渐行渐远的挺拔背影,暗咬了咬牙。
这陆朝宗的葫芦里头到底是卖的什么药?一会子说要娶自己,一会子却又把父亲抓了,一会子又说要让自己投其所好?
“二姐儿。”平梅急匆匆的过来,抬手扶住苏阮的胳膊。
苏阮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婆子,声音微哑道:“扶母亲回去。”
“是。”婆子应声,将面色惨白的王姚玉扶出了院子。
苏阮侧眸看了一眼身后的二房,不再多管,只领着平梅往自己的芊兰苑去。
“平梅,将那蛇鳞花钿拿出来,还有我那对玉兔耳坠子。”
“二姐儿,您这是要做什么呀?”
“别多问,先去办,对了,再让禄香准备些吃素食装在那粉彩花卉食盒里,我过会要带出去。”
“是。”平梅应声,赶紧着手去准备。
苏阮站在圆角柜前,挑了半刻,才小心翼翼的捧出一条艳色的石榴裙。
这石榴裙还是上次在春风十里时那沉檀姑娘送与自己的。
苏阮抱着石榴裙转到彩绘纱屏后,褪下身上的素色裙衫。
换完衣衫,苏阮坐到梳妆台前戴上那对玉兔耳坠,又将平梅从库房取出来的蛇鳞花钿贴在额间。
其实若不说这花钿是蛇鳞做的,还是十分精巧细致的,只是苏阮早已知道这花钿乃蛇鳞所制,因此心中便难免有些不适。
忍着不适将那蛇鳞花钿贴在额间,苏阮尽量不去多管它,提起身上的石榴裙转身走到主屋门口。
平梅提着那粉彩花卉食盒过来,停在苏阮身旁。
“二姐儿,禄香做了几样小菜,还有几碟子糕食。”
“都是素食吧?”苏阮再次确认了一遍。
“是。”平梅点头,“一点荤腥都未沾。”
“嗯。”苏阮微微颔首,深吐出一口气后抬步往石阶下去。
昨日里落了一晚上的雨,今天石阶未干,苏阮端着身子往下去,心中紧张,脚下一个打滑差点跌倒。
“二姐儿!”平梅被吓了一跳,赶紧上手扶住苏阮。
“没事。”苏阮站直身子,抚了抚自己跳的厉害的心口。
出师不利呀……
让婆子引了马车到芊兰苑的庭院内,苏阮踩着马凳上了马车,慢吞吞的往苏府门口去。
马车停在苏府大门一侧的角门处,苏阮伸手拨开马车帘子,果然见那辆极为眼熟的古朴马车大刺刺的停在苏府大门前,就怕别人看不着它似得。
抬手拿过平梅手里的粉彩花卉食盒,苏阮戴着帷帽下了马车,抬脚往那古朴马车的方向走去。
刑修炜正坐在车辕后,看到苏阮过来,赶紧跳下马车,搬下了马凳。
“苏阮姑娘,请。”
苏阮踩着马凳,小心翼翼的上了马车。
马车内,陆朝宗正靠在马车壁上歇息,双眸轻阖,姿态慵懒,手里的两颗花中花细细碾磨着,发出清磁的碰撞声。
苏阮伏跪在小案边,抬手将手里的粉彩花卉食盒置于面前,然后掀开食盒盖子,取出里面的小菜糕食。
小菜是刚刚烧好的,还冒着热气,糕饼也是刚刚出炉的,松松软软的泛着香甜味。
苏阮抬眸看了一眼姿势未变的陆朝宗,犹豫片刻后开口道:“王爷您刚才是说,要将父亲带回去协助调查?而不是收押入狱?”
听到苏阮那旎侬的酥软话语,陆朝宗轻睁开双眸,端起面前的茶碗轻抿一口道:“现在不唤本王的名讳了?”
被陆朝宗说出的话一噎,苏阮垂下眉眼。
刚才是她太过于冲动了,也不知是哪里生出来的一股子浊气,竟然敢那么明目张胆顶撞陆朝宗了。
讪讪的笑了笑,苏阮伸手拨弄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裙裾。
那石榴裙艳若红榴,色如红枫,衬在苏阮那双青葱玉手之上,尤为好看。
陆朝宗垂眸,视线落到苏阮的那双手上。
昨日里刚刚剪过的指尖圆润光滑,泛着桃花粉嫩,恨不能让人上手去摸上一把才好。
“这些糕食,是你做的?”突然,陆朝宗伸手叩了叩小案面。
苏阮瞬时转头,张了张嘴却是没说话,良久后才轻声道:“嗯。”
“呵。”陆朝宗嗤笑一声,俯身凑到苏阮面前,眸色深谙道:“撒谎,小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宗宗:要投其所好。
苏二二:你好什么?
小宗宗:你。
☆、77晋江文学城独发
马车内沉静片刻, 苏阮垂着一双眼往后微微靠去,不着痕迹的拉开自己和陆朝宗的距离。
抬手替陆朝宗倒了一碗茶水, 苏阮把那清茶往他面前推了推, 面色尴尬道:“这糕食,确不是臣女做的。”
“呵。”陆朝宗嗤笑一声, 似乎早已料到。
一手端着茶碗, 一手托着手里的花中花,陆朝宗后靠到身后的车壁上, 语气慵懒道:“就一个月团子都能做成月包子,像这种模样似得点心, 阿阮姑娘的手怕是做不出来。”
苏阮缩了缩手, 指尖白腻粉嫩, 比那青瓷小碟中的桃花饼还要再嫩上几分。
这人一向强词夺理的厉害,歪理总有一套,不把她套死在里头, 是不肯放的。
马车外开始落起了雨,苏阮透过用窗绡封闭的马车窗子, 看着那雨势打在挂帘上,一会子便将那窗绡给打湿了。
街上行人纷纷开始寻物避雨,一时脚步纷杂。
苏阮垂着脑袋跪坐在软垫上, 双手规规矩矩的摆置在膝盖上,犹豫良久后才道:“王爷,父亲是个清官,即便迂腐耿直, 望以一人之力扭转乾坤,但他对百姓,是不可能会有二心的。”
“所以,所以臣女希望王爷看在父亲真心为民的份上,放过父亲。”
苏钦顺一倒,苏府无人撑起,几百口人,在风云变化莫测的宋陵城内,迟早会被人瓜分后吞噬入腹。
陆朝宗垂眸,对上苏阮那双蕴着泪珠的柳梢媚眼,语气沉哑,“阿阮,你父亲平日里对你如何你应当是知晓的,如今他入狱,生死不明最好,你不是应当欢喜吗?”
“父亲有不好的地方,但却也有好的地方,他从江南回来的时候,身上身无分文,就连平日里带在身上的常服都给典当了,百姓敬他是个清官,我们怨他不是个好父亲。他在,会害苏家,不在,苏家会亡的更快。”
苏阮语气飘悠,似乎是想起了往事。
自古忠义两难全,苏钦顺自认为自己刚正不阿,苏府门楣干净,却不知他在官场上的那一套,是不能往家里头带的。
“所以,你来求本王?”接过苏阮的话,陆朝宗盘着手里的花中花,眸色戏谑。
“是。”苏阮点头,目光定定的看向陆朝宗,掩在宽袖之中的一双素手绞紧,“王爷辅佐幼帝,劳苦功高,朝上之人虽有众多诟病,但百姓安康,只要百姓安康,那便是大宋最大的福气。”
“福气?阿阮姑娘知晓什么是福气吗?”陆朝宗垂下眼帘,眸色晦暗不明。
“臣女曾听闻古时有一小国,虽军势强盛但却从不出兵侵犯他国,甚至还给邻国进贡,送公主去和亲,国中人怒骂君主胆小怕事,不敢正面抗敌。但国君说,争,百姓苦,战,百姓亡,只要百姓好,他受些委屈,是无碍的。”
“呵。”陆朝宗低笑,并不接话。
“王爷虽受尽非议,但大宋子民安居乐业,国库充盈,五谷丰登,既如此,谁为君,谁为臣,又如何呢?”
苏钦顺便是太执着,他心系百姓,却不明白今日这一番世间安态到底是谁撑起来的。
听罢苏阮的一番长篇大论,陆朝宗抬眸,眼中沉色暗深。
“阿阮姑娘这是在夸赞本王治国有方?只可惜,本王却不是那小国君主,受不得委屈。”
被陆朝宗慢条斯理说出的话噎了噎喉咙,苏阮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她想给陆朝宗戴高帽,却是不想被这厮一句话就给堵了回来。
确实,这厮比那国君更加杀伐果断,他受不得一点委屈,即便是当时受了,日后也得要百倍千倍的讨回来,就像是那睚眦般心眼极小。
马车内再次陷入沉静,苏阮脑子里头的话兜兜转转了许久,还是没有理清楚该怎么说。
这陆朝宗城府太深,不管自己如何讲,他总是能给你四两拨千斤的扫回来。
苏阮有些焦急,她只觉喉中干涩好似火烧。
小心翼翼的转身,苏阮抬手端起小案上的清茶饮了一口。
“其实,臣女还有一件事,想问问王爷。”捧着手里的茶碗,苏阮呐呐的开口。
“说。”陆朝宗端着手里的茶碗,白皙的指尖轻摩挲着上面的青瓷素色。
“今日二房一事,不知道王爷怎么看?”
苏阮深觉,今日的事不可能只如此简单,必有隐情在其中。
陆朝宗不答反问,眉目轻挑道:“阿阮姑娘怎么看?”
“臣女,臣女觉得今日一事,必不简单。”苏阮轻摇头,觉得二房对此事的态度实在奇怪,而且那衍圣公府也来的太快了一些,就像是被提前通知了似得。
“既然阿阮姑娘已知晓,那何必再问本王呢。”饮下手里的清茶,陆朝宗将其置于小案上,并未碰那些小菜糕食。
苏阮明白二房有诈,可是苏阮想不明白,那苏惠蓁为何要如此做,她到底有何目的?
如果单单只是为了嫁给那衍圣公,费这番功夫不是有些过头了吗?毕竟这番搭下来,若是不成,她这一辈子可都得毁了。
看着苏阮那副纠结神色,陆朝宗突然笑道:“如果本王说,那衍圣公府是本王派人去通知,又是本王派人放他们进苏府的,阿阮姑娘会不会觉得更容易思虑些?”
听到陆朝宗的话,苏阮瞪圆了一双眼,“王爷,为何要如此?”
陆朝宗盯着苏阮轻笑,细长眉眼轻挑,无端的显出一抹邪佞。
“阿阮姑娘的账本上一字一句写的清清楚楚,本王也看的真切,这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阿阮姑娘怕什么?这都是他们应得的。”
陆朝宗压着声音,那近乎阴冷的语气在安静的马车内分外清晰。
苏阮不可抑制的绞紧了一双素手,猛然想起自己那本“账本”还在陆朝宗手里攥着。
“那,那只是臣女无事写着玩乐的东西。”
“哦?是嘛。”陆朝宗慢吞吞的应了一声,然后从宽袖暗袋之中抽出那本账本打开,随意翻了一页读到,“今日那厮怕是发了疯……那厮是何人?这发了疯的人怎么还能让阿阮姑娘瞧见?”
陆朝宗挑眉,语气轻挑。
苏阮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良久后才憋出一句话道:“那厮是苏府隔壁巷子里头的一条野狗,半蓉说前几月瞧见他发疯,让臣女离他远些。”
“是嘛。”陆朝宗不置可否的又翻过了一页,正准备读时却被苏阮一把按住了手腕。
“那个,天色不早了,王爷事务繁忙,还是早日回去歇息吧。”按在陆朝宗手腕上的手柔如无骨,细若凝脂,即便隔着一层蟒袖,却依旧软腻腻的紧。
陆朝宗突然翻掌,一把就攥住了苏阮的手腕。
“啊……”苏阮惊呼一声,下意识的抽了抽手。
陆朝宗攥紧苏阮的手腕,勾唇轻笑,“阿阮姑娘不知,本王有个毛病,这旁人碰本王一下,本王就会挟制那人。”
“那,那劳烦王爷放手。”陆朝宗握得有些紧,苏阮虽不疼,但却感觉到了那无处不在的威压。
“放不得,这手说,他放不得。”也不想放……
陆朝宗猛地一拉,苏阮的身子就朝着陆朝宗斜扑了过去。
抬脚踢开两人之间的小案,陆朝宗单手箍住苏阮的腰肢,一手捏着她的手腕,将人挟制在怀中。
苏阮柔柔躺下,发髻上的珠钗玉环轻响,绵软的身子嵌进陆朝宗怀中,无比契合。
细薄的石榴裙铺散,艳漾的颜色摊开在陆朝宗的蟒袍水脚处,与那蟒袍交叠,无缝贴合,一刚一柔,犹如阴阳。
苏阮惊魂未定的靠在陆朝宗怀里,双眸圆睁,神色懵懂。
“阿阮。”陆朝宗低头,凑到苏阮的耳畔处,抬手轻捻上她那只玉兔耳坠。
“我的阿阮戴这玉兔耳坠,真是好看。”
听着陆朝宗的话,苏阮紧了紧自己攥在他宽袖上的手,脑子里面浑浑噩噩的冒出几个字。
这厮又发疯了。
“阴家有良田万顷,家财万贯,那国舅爷是先帝所封万户侯,阿阮的聘礼,咱们就从阴家拿,如何?”
“王爷,臣女并未说要嫁……”
“嘘。”打断苏阮的话,陆朝宗突然轻叹出一口气道:“傻阿阮,如今苏府这副模样,你觉得还有比摄政王府更好的去处吗?”
苏阮咽了咽口水,浑噩的脑子里头突然灵光一闪。
“王爷,您是不是想以聘礼为由,抽空阴家?”仰头看向面前的陆朝宗,苏阮双眸轻动,“臣女愿做那红颜祸水,为王爷奠基。”
苏阮觉得,自己真是难得聪明了一回,她就说嘛,这陆朝宗怎么会欢喜自个儿,原来是想拿自个儿做幌子去抽空阴家的势力。
那今日父亲被陆朝宗带出苏府下狱一事,怕也是他一起设的套,为的就是扳倒阴家在江南一地的势力?
“呵。”陆朝宗轻笑,抬手轻捻了捻苏阮的耳垂,“我的阿阮啊,你真是聪明。”
看到陆朝宗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苏阮尴尬的笑了笑。
陆朝宗的心,海底的针,像她这等凡夫俗子,是猜不透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宗宗:……我老婆真是,一言难尽,让大家见笑了,呵
☆、78晋江文学城独发
苏阮这只小家雀, 当然是斗不过陆朝宗那只老家贼的。
她听不懂陆朝宗的意思,因为那人不跟她明讲, 总是说些模棱两可的话, 让苏阮一次又一次的推翻自己的想法。
就如此刻,苏阮完全不知道那厮是在夸她, 还是在贬她。
小家雀和老家贼
“对了, 皇上许久不见阿阮姑娘,甚是想念, 阿阮姑娘不若趁此进宫小住几日吧?”
陆朝宗牢牢的箍着苏阮的腰肢,把人按在怀里。
苏阮努力的仰身想远离身后的陆朝宗, 但那人霸道的紧, 指尖一箍, 又把苏阮给按回了原位。
“阿阮姑娘刚才,不是还说要当红颜祸水的吗?”陆朝宗俯身,贴在苏阮的耳畔处, 说话时细薄唇瓣轻略过她戴着玉兔耳坠的耳垂,恍似轻吻。
“臣, 臣女觉得,此刻马车内无人,好像, 好像不用……”
“阿阮姑娘如此想就错了。”
陆朝宗抬手,指尖勾上苏阮腰间的豆绿宫绦轻缓滑动,“所谓隔墙有耳,那些阴暗人哪, 就欢喜躲在角落处瞧着人,阿阮觉得现下四处无人,却不知暗地里有多少只眼睛在瞧着我们呢。”
不知是与陆朝宗离得太近脑子混沌了,还是陆朝宗说的话真是十分有说服力,苏阮竟然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陆朝宗低笑,将脑袋搁在了苏阮的肩膀上,视线微垂,瞧见她那截掩在立领内的细长脖颈。
“阿阮姑娘不喜那些颈间饰物?”陆朝宗突然伸手,指尖轻滑过苏阮的脖颈。
苏阮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声音呐呐道:“不,不太欢喜。”
“如此好看的脖子,不配些项圈璎珞之类的好东西,真是暴殄天物。”陆朝宗轻舔了舔唇角,眸色深谙。
“臣女不喜那些浮华物。”苏阮垂着眼帘,声音细小如蝇。
“那些浮华俗物自然是配不上阿阮姑娘的。”陆朝宗慢条斯理的解开苏阮脖颈处的暗扣,抬手抚了抚她白细的下颚。
苏阮被迫仰头,纤细的脖颈从立领之中彻底显出,恍如一截上好的凝脂白玉柱。
“本王那处,有用一整块美玉雕刻而成的玉项圈,堪堪能配的上阿阮姑娘。”
“王爷不必破费,臣女……啊……”
苏阮的话还没说完,马车陡然一震,吓得她当即就反手拽住了陆朝宗的衣襟。
陆朝宗被苏阮一拽,身子一弯,细薄唇瓣擦过她白腻的面颊,一路下滑,停在那粉嫩的唇角处。
苏阮瞪着一双眼,只感觉心绪未平,一惊又起,因为她根本就不敢想那停在自己唇角上的东西是什么。
略微急促的呼吸声带着熟悉的檀香气萦绕在苏阮的鼻息处,她猛地一撇头,正巧对上陆朝宗那双眼。
陆朝宗的眼中蕴着一个她,面色苍白,神色惊惶,犹如受惊野兔。
苏阮颤颤松开自己搭在陆朝宗衣襟上的手,然后缓慢挪开自己与他差之分毫的唇瓣。
看到苏阮的动作,陆朝宗突然笑道:“阿阮姑娘可听说过一句话?叫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苏阮心惊肉跳的赶忙后仰身子,却是被陆朝宗给反压在了软垫上。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差一点,其实就是差很远,但本王一向不喜自个儿的东西离得远,就喜欢攥在手心里头,狠狠的攥着。”
话罢,陆朝宗突然俯身,扑在了苏阮身上。
“啊……”苏阮受惊,一声惊叫刚刚出口,却是发现马车开始急速颠簸起来,横冲直撞的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肆虐。
“怎,怎么,么,了……”苏阮的声音随着那马车四下颠簸,被割的支离破碎。
“躺着别动。”陆朝宗压在苏阮的身上,宽大的蟒袍将她罩在身下,连个头都没冒出来。
苏阮看着面前的一片漆黑,紧紧攥住陆朝宗腰间的绶带,只感觉整个人心惶无助的紧。
“看,那些阴暗沟里的老鼠,都爬出来了。”陆朝宗隔着一层厚实布料,贴在苏阮的耳畔处道:“阿阮姑娘可真是本王的红颜祸水。”
有利箭从四面八方射过来,戳破马车四周,苏阮看不见,但陆朝宗却看得真切,他暗眯着一双眼,依旧牢牢的护着身下的苏阮不动。
“陆,陆朝宗啊……我们会不会死啊……”
苏阮已然察觉出不对,她虽然看不见,但却能听到那从四面围过来的刀枪剑戟之声,声声震耳,犹如贴在耳畔擦过。
“如此不正好?本王与阿阮作对亡命鸳鸯。”陆朝宗戏虐的声音透过蟒袍宽袖传来,让苏阮原本紧张的心绪暗松了几分。
“啊……”马车又是一个颠簸,苏阮双手环紧面前的陆朝宗,全然不知马车的车顶已然被人掀开。
细密的雨从车顶灌入,湿了陆朝宗半身。
陆朝宗抬眸,看着那迎面刺来的一剑,不闪不避,直接抬脚将侧边的小案踢了过去。
持剑人被正中面部,站立不稳之后仰头倒下。
黑衣人越来越多,苏阮蜷缩着身子躲在陆朝宗的身下,就连“哼唧”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没法子,作为一个深闺女子,苏阮与那闪着寒光的利剑最亲密接触的一次,还是上辈子自己死的时候。
陆朝宗那一剑又快又准,就跟切豆腐似得,她还没看清眼前的影呢,人就去了。
马车越来越不稳,有四散趋势。
刑修炜手持利剑,侧身跳下马车挡住身后的黑衣人。
陆朝宗拎着苏阮起身,跳上那正拉着马车的马匹,然后抬手砍断了缰绳。
马与马车分离,带着陆朝宗和苏阮往宋陵城外疾奔而去。
雨越下越大,苏阮埋首在陆朝宗怀中,一双手紧紧的攥着他腰间的绶带,恨不能整个人都贴在陆朝宗的身上。
马颠簸的厉害,苏阮急喘着气,面颊处呼啦啦的吹过一阵又一阵夹雨的凉风,只觉身子都快被颠散了。
“吁……”陆朝宗突然伸手勒住缰绳,在原处停顿了片刻。
苏阮颤颤抬头,刚刚瞧见陆朝宗滴着雨水的下颚,就被他一脑袋给按了回去。
身后隐有黑衣人追来,陆朝宗重新驾马。
黑衣人越追越近,却始终追不上,只好开始搭弓射箭。
利箭夹带着雨势,往陆朝宗的身上射去,陆朝宗为护住怀里的苏阮,不闪不避,只用手里的利剑抬挡。
射过来的箭太多,陆朝宗偶有失误,那利箭便戳到了他的身上。
苏阮眼睁睁的看着那血破开,溅了她一脸。
“陆,陆朝宗,你中箭了……”苏阮哆嗦着唇瓣,一张口,那血便混着雨水进了她的嘴。
“别说话。”压着气息,陆朝宗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黑衣人,突然纵马往树林中跑去。
因为下雨的缘故,所以林中多湿滑淤泥,马儿脚下打滑,跑的不快。
苏阮攥着陆朝宗的衣襟,眼泪“刷拉拉”的往下流。
陆朝宗低头,看了一眼双眸通红的苏阮,突然低笑道:“怕什么,死不了的。”
“呜呜呜……”苏阮埋首,抱着陆朝宗哭,身子一颠一颠的撞在他胸前。
“嘘,我还有那白玉的项圈没送给阿阮呢。”陆朝宗伸手扬起宽袖,将苏阮挡在身下,然后一把拎起她的后衣领子就把人给半抱下了马。
马儿继续往前疾奔,马蹄湿滑的踩住一块碎石,长鸣一声之后直接就滚下了山坡悬崖。
雨势渐小,苏阮一身雨水脏污的坐在地上,扒着陆朝宗的胳膊死命哭。
陆朝宗伸出满是血水的手,帮苏阮抹了一把脸,然后起身褪下身上的花衣蟒袍。
苏阮睁着一双红肿眼眸,眼睁睁的看着那满是血渍的花衣蟒袍被陆朝宗甩下悬崖,挂在峭壁上,要掉不掉的勾在那里。
“嘘。”一把抱住哭的起劲的苏阮,陆朝宗带着她躲在暗处,看着那黑衣人停在山坡悬崖处眺看,然后骑马转身离去。
林中慢慢恢复平静,苏阮捂着嘴靠在陆朝宗身上,腿软脚软的哭的眼睛红肿异常,几乎睁不开。
陆朝宗动了动身子,伸手拔下身上的四五支利箭扔在地上,然后起身走到一旁的水洼处洗了洗手。
苏阮抹着脸上的眼泪珠子,跌跌撞撞的跟在陆朝宗身后,看着他身上的四五个洞,惨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