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对我而言, 只是琐碎的事情而已。」——《7月7日》
这话听着果真让食欲顿失。
谈萤要上镜,平日里要控制饮食,难解口腹之欲, 有限机会里、只能吃得少而精,聊以慰藉。
段泽闻次次都弄得她吃不好一顿饭。
好几次这般。
泥人都有三分火。
只是, 尚未等她掀桌子生气,那段泽闻却好整以暇、抢先一步开了口。
他说:“九年前那件事, 我已经知道了。”
谈萤一滞。
倏地, 像是想到了什么, 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僵硬。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段泽闻。
“……什么?”
段泽闻低低笑了一声, 报出一个路名,“……你还记得吗?”
这下,谈萤可以确定、段泽闻知道了那件事。
那个路名, 正是那天晚上他停下车的那条路、阴暗小巷的入口。
他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这件事?
回忆涌上心头。
像是一帧一帧卡带默片。
谈萤又喝了口水, 胡乱压住纷乱思绪,也叫停了心脏那点震颤感。
顿了顿。
她低声问:“所以呢?”
事实上,两人刚刚重逢那会儿,谈萤有试探过段泽闻。当时,对方显然完全不清楚这件事。
或许是已经忘了。
毕竟对段泽闻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的一件小事。
或许,因为天色太暗, 他压根就没见着她模样。
那这会儿,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是钟绾绾回来同他说了什么吗?
想到这种可能性, 谈萤咬了咬牙。
她本来就有点忌讳自己和母亲那点从前, 再加上她和段泽闻又在商量离婚,若是被他知道自己曾经暗恋他那么多年,从心理上来说, 两人好像就不处在同一位置了。
谈萤并不介意被人看不起。
出道时受过多少冷眼,早已经习惯。
在这段婚姻里,她本也是处于弱势地位。不可否认,很多事,确实是一直在仰仗着段泽闻。
她只是不想、段泽闻用她曾经那点少女心事来说嘴。
那是谈萤最珍贵、也最重要的过去。
很多年来,都在支撑着她,让她能够坚持下去。
思及此,她抬起眼,死死盯着段泽闻。
只等着叫停他。
没想到,段泽闻却没有按照谈萤想象那样、以此说事。
他眨了眨眼,语气里不带丝毫怜悯,只问道:“要不要帮你报仇?……虽然迟了点,但人还是能找到的。”
无论是那些流氓,还是富商、富商那个老婆。
费点功夫给她出口气。
段泽闻觉得没什么问题。
“……”
谈萤一怔。
顿时,只觉得啼笑皆非。
她清了清嗓子,“你今天特地来找我说这个的吗?不用了,谢谢你。而且事情早就过去了,我也已经忘了。”
段泽闻慢条斯理地点点头。
表示了解。
“那就先吃饭吧。忙一天了,别的事晚点再说。”
他这种平和态度,简直让人无处找茬。
谈萤指腹轻轻摩挲几下,定定说:“我吃饱了,先回房间了。”
段泽闻略一挑眉。
“再稍等几分钟,我让人给你打包两盒点心上去。谈萤,别因为我,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
“还有,我尊重你,偶尔能不能回一下消息?不用太多,像以前一样简单几句就好。”
……
最终,谈萤拎着两盒小笼,快步上楼。
段泽闻没有强迫她。
也没有再跟上去。
回到房间。
谈萤将餐盒往电视柜上重重一放,转身,人已经躺到床上。
手臂抬起,压到眼睛上。
眼前是一片黑暗。
有手臂阻隔,看不见任何光线。
一切外物不复存在。
这样,好像心就能彻底静下来。
脑子里走马观花、闪过很多画面。
谈萤长长叹了口气。
只觉得身心俱疲。
但疲乏之中,竟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
毫无疑问。
与段泽闻有关。
次日。
海城阳光正好。
云层几乎不可见,光线毫无阻拦,直愣愣洒下来,竟然将空气炙烤出一丝丝入夏气息。
谈萤睁开眼。
时间尚早。
她没叫room servise,直接用房间里的微波炉热了昨天打包那两盒小笼,当做早餐。
简单吃过后,开始收拾东西,退房。
自然不可能去段泽闻那个大别墅。
还是打车回绿湾。
谈萤在自己家休息几天,和公司商量之后,正式投入学习之中。
声台行表里头,首先,她台词功底就比那些科班演员要差一些。
虽然这几年也有在断断续续磨练,但,到底只是在演一些快餐剧,时间紧、难度要求也不高。
况且,电视剧大多有配音演员,要现场收音十分费工夫。
若是后期由艺人来配音,档期贵,制片公司不愿意付这个片酬,基本会直接选择配音。
谈萤演了好几年女主角,捞了几年快钱。
说是一线流量小花,实绩和自身硬实力却皆是有限。
比不过对家洛菱不说,和近两年出来的新人,都有些颓力之势。
现在想想,自己心里头都发虚。
《走花》是院线电影的底子,加上段泽闻豪气,一直通过张程白那边在给片子追加预算,烧得起钱,台词一句一句磨,镜头一个一个补,总归还算能拿得出手。
但很显然,不是次次都能这般。
说实话,谈萤比谁都清楚。
她没有办法。
只能现在开始补。
时间永远不晚。
在公司和台词老师泡了大半个月,谈萤整个人都有些头昏脑涨。
夜凉如水。
谈萤乘电梯下楼,慢吞吞走进公司停车场。
行至车前。
倏地,耳边响起一声喇叭声。
“嘟——”
一路过来,她一直昏昏沉沉。
这么突然来一声,将人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往后退了一大步。
谈萤往侧面看过去。
猝不及防、跌进深渊般深邃眼眸中。
“……”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段泽闻站在她专用车旁边,颀长身体靠在自己那辆大奔上头,抱着手臂,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谈萤蓦地回过神来。
蹙起眉头,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段泽闻微微抬了下眉毛,“不舒服?”
谈萤没说话。
要是说不舒服,多半也是因为见着“不速之客”。
谁知道他这么神出鬼没。
消失一阵,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
谈萤轻轻抿一下唇,先低头,敲敲车窗,同司机师傅比了个手势,示意再稍等她片刻。
接着,她直起身,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公司安保严密,狗仔进不来,说话也不需要小心翼翼。
段泽闻:“听说的。”
“听谁说的?”
“你经纪人。”
谈萤:“……”
平心而论,谈萤基本能猜到艾米想法。
甚至都不需要猜。
艾米一直不赞成她离婚,认为只要婚姻续存,段泽闻这个金矿、就能源源不断地为她提供事业助燃剂。
两人都是利益至上主义者,从来是一拍即合。
唯独这件事,才发生了分歧。
段泽闻觑了觑她脸色,补充说:“别怪你经纪人嘴巴不严。我买了你们公司的经营权,现在是她的直系领导。”
谈萤瞪大了眼睛。
这反应明显取悦了段泽闻。
他轻轻笑了一声,“很惊讶吗?”
然而,谈萤却没心思同他开玩笑。
她眉弓拢成山,眼神里也淬了刀锋,抬高了声音,“段泽闻,你有毛病吗?掌控欲就这么强?非得让我给你做金丝雀,你才能满意?”
段泽闻:“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想干什么?”
闻言,段泽闻站直了身体,直视着谈萤。
目不转睛。
他说:“我只是想追你。抱歉谈萤,我从来没有追过女孩,不知道怎么做你才会高兴。”
只是想着,如果公司在他手里,他就能肆无忌惮地动用一切资源、给她创造一切她需要的条件,不必拐弯抹角、小心翼翼。
比如之前《走花》那个片酬合同。
之前,段泽闻确实也想过,是不是要切断她的翅膀、让她永远飞不出自己手心。
但既然谈萤想要他的尊重和平等的关系,他也没什么不能做。
谈萤高兴就好了。
她喜欢演戏,他就帮她买公司、砸资源。
如果,以后她想要,那些什么ip、什么剧本、什么项目,段泽闻可以全给她买下来,摆到她面前,任凭她挑选。
钱虽然不是万能,但在娱乐圈里头,资本就是能行很多不能行之事。
段泽闻想把谈萤纳入自己羽翼之下。
哪怕不是以“段泽闻妻子”这个身份,也可以受到他庇护。
完全没想到谈萤会生气。
段泽闻往前一步。
与她离得更近。
“……谈萤,你教教我。”
到底该要怎么做,谈萤才能觉得高兴呢?
话音落下。
谈萤结结实实地怔愣当场。
“段泽闻,我……”
好半天,她才有些磕磕绊绊地喊了他一声。
段泽闻不着急,静静等待她未尽之言。
谈萤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想了想,她迈开步子,绕到另一边,拉开了段泽闻那辆大奔的副驾车门。
长腿一跨。
人已经轻轻松松坐了进去。
段泽闻也转过身,坐进车中。
密闭空间里,谈萤总算是能将心里话问出口:“段泽闻。”
“嗯。”
“你爱我吗?”
“……”
段泽闻愣了一下。
似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只是,尚未等他作答,谈萤明显是并不想听他口中那个答案,抢先一步、继续说道:“段泽闻,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二十好几,结婚两年,还在试图跟你谈情说爱。”
“可是,我这个人吧,本来就很俗气。没钱的时候想要有钱,现在我有钱了,就想谈爱了。”
“你不是不理解我为什么非要离婚么?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再说一次,因为你不爱我,我想和相爱的人结婚、长相厮守,而不是每天在一段未知的感情里、浪费时间和生命。”
“所以,如果你没有爱上我,就不要整天来找我,对我说这种话。麻烦你把我放在和你平等的位置,不要把我当成取乐、或是打发时间的对象,也不要用我来满足你那点占有欲和掌控欲。”
语毕。
谈萤深吸一口气,五指握紧,紧紧攥成了拳头。
停顿半秒。
她直直仰起头,一字一顿、郑重地又问一遍:“段泽闻,你爱我吗?不是那种喜欢一只乖巧鸟一样的喜欢,或是喜欢和我上床、做.爱之类,也不是谁的朋友、谁的替身。只是我这个人,谈萤,这个人。”
世故而庸俗。
除了皮相生得还不错以外,好像没什么特别优点。
可是,就当是家庭阴影、或者是生出了痴心妄想之心。
她不愿意接受有瑕疵的感情。
这一刻,谈萤表情看起来固执万分。
好似非要得出一个答案、才能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