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势渐深, 奶茶店提前关了门。
时闻野觉得那个时候自己像个没人要的孤魂野鬼,他绕着学校的围墙,不知疲倦的重复。
手里紧紧攥着那张也许已经失效了的便利贴。
她对他的喜欢, 可能也早就过期了。
雪花落在脸颊上却是滚烫的温度。
不知道是眼泪, 还是潮湿的雾水。
时闻野有些疲倦的靠着围栏, 膝盖微屈,仰着脸面无表情看着天空坠落的大雪。
脸上一片潮湿。
灼热的余温不过几个眨眼的瞬间就结成了冷霜。
原来他也会因为。
太想太想一个人。
而流眼泪。
时闻野从烟盒里抽出根烟, 他咬着烟头,深深吞了一口,苦涩的味道直往肺里钻,他在那里站了很久, 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或许明知道自己什么都等不到,还是舍不得离开。
侥幸的想, 万一她还没走呢?还会回来呢?
时闻野还记得上次他跑过去找她, 她叫他不要再去了。
被冷风吹得泛红的小脸挂着眼泪, 水雾悬挂在睫毛上, 哭得悄声无息, 渐渐沾湿了脸颊。
时闻野本来想帮她擦擦眼泪,怕她会更讨厌自己, 忍着没有动手。
他说不会再去了, 就真的没有再去。
他说了句恶狠狠的话——滚就滚。
其实他是很伤心的。
天都要黑了。
路灯一盏盏像被打开了开关, 亮起了暖光。
过节气氛浓厚,灯柱上挂着彩饰。
时闻野的手冻得有点僵硬, 他熄灭了指间的烟火, 掏出手机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接通过后, 不得不说他确实松了口气。
至少他的手机号现在已经不在她的黑名单里。
铃声响了很久。
旋律很熟悉, 是她最喜欢的那首纯音乐。
时闻野以为不会有人接, 在铃声中断的最后一秒,那边的人姗姗来迟,“你好,哪位?”
是他记忆中的声音。
却是再陌生不过的口吻。
风声、树叶剐蹭的声音、雪落下的声音。
安静到什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时闻野听见自己用很干涩的声音,哑着嗓子问她:“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你。
还好吗?
隔了很久。
她好像感冒了,鼻音有些明显,“挺好的。”
时闻野与人寒暄的词汇实在贫乏的可怜,眼圈已经泛起了红,也许是被冷风吹的。
他有很多的话想说。
他不知道是怎么把她弄丢的。
他的心破碎不堪。
他快忍耐到了极致。
时闻野都想放弃自尊开口求她,回来吧。
不要再,讨厌他了。
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也没有那么烂。
大学毕业后还回苔青吗?还是继续留在北城,或者是更远的地方。
那么多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寥寥几个字:“那就好。”
通话很简短。
她被她妈妈叫过去贴窗纸,匆忙说了声再见。
时闻野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有些挫败的垂下头,他还有一句话没来得告诉她——
我还在等你回来。
时闻野在校门口坐到了深夜,雪停了几个小时。
他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瓶啤酒,独自坐在台阶上,一口一口往喉咙里灌。
刚毕业的那段时间。
其实还没什么实际的感受。
他和她至少还在同一个城市,住在相近的街道小巷。
时闻野平均三五天也能见到她一次,穿着睡衣昏昏欲睡跑出来丢垃圾,或是帮她母亲去超市里买调味品。
大学开学之后,他才渐渐感觉到她是真的远远离开了。
经过以前一起常去的便利店,看见她给他买的那几盆已经旺盛葱郁的绿萝,公交车上窗边那个无人的空位。
好像已经愈合的伤疤一点点被撕开裂口。
绵柔的烈酒浇灌的在伤口上。
发创变脓。
那种密密麻麻的刺痛会维持很长一段时间。
挖掉伤口,心也就空空的了。
时闻野想起那些事情,好像还在昨天,他可能真的喝醉了,抬起脸来,又用低低的声音问了一遍:“你喜欢吗?”
林悄悄安静望着他,眼珠漆黑,透明漂亮。
他很少会露出像现在这样仿佛被打碎过的神色,轻拢着眉,眼睑低垂,柔和的光线照着清晰的轮廓线条,骨相冷峻,微弯着的脖颈,弧度却显得纤瘦又漂亮。
林悄悄忍着嗓子里的干涩,她说“我很喜欢。”
病愈之初,林悄悄抗拒看见所有鲸鱼和千纸鹤元素的物品,但是她的内心,并非真的是那么想的。
她依然很喜欢。
她只是怕自己又成了别人眼中的精神病。
“你要不要先起来?”
时闻野好像没听见她的话,他说:“还有很多。”
林悄悄沉默几秒,嗯了声。
时闻野将手里这只好看的千纸鹤飞了出去,“数都数不完。”
林悄悄抿了抿唇,“谢谢。”
时闻野又想起她的微信头像,一直没有都没有变过。
他大学的时候选修了心理课程,都是早课。每天七点睡醒就要去上课。
时闻野的作息哪怕在上了大学后也没怎么变。
半夜睡,白天起。
早上困得要命,但是听课倒是很认真。
完全不像只是为了修习学分。
顾舰明不明白他一个学机械工程的为什么要去上文科的专业,仔细思考后怀疑他:“心理课就你一个男的,你是去泡妞的吧?”
时闻野冷淡道:“我泡你。”
顾舰明夸张跳到江措的身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没想到你这么变态。”
时闻野懒得理他,懒洋洋靠坐在椅子上,咬着笔认真做今天的笔记。
顾舰明感觉他上本专业的课程都没这么认真,高中都不怎么做笔记的人,上了大学反而将笔记本写的满满当当。
心理课程的老师说,大多数妄想症患者的心理表现都是因为极度的缺乏安全感。
极度。
缺乏。
时闻野想起来了几年前她给他过生日,小心翼翼将礼物塞进他的怀里,说也会一起保护他的话。
后来分开的时候,她红着眼睛叫他把礼物还给她,那是她最珍贵的东西了。
她确实已经将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了他。
可他还是让她伤心了。
没有被重视过的人。
需要全部的偏爱。
“悄悄,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时闻野忽然间开口对她说。
“我没爱过除你之外的人。”
林悄悄分不清楚他是醉还是清醒,她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
她也没有。
她丧失了爱上别人的能力。
她想忘掉回忆,但是怎么都过不去。
时闻野后来给她打过一次电话,她看见手机屏幕上亮起
的号码,眼泪瞬间从眼眶里滑了出来。
她屏住了呼吸,指尖颤动接起了通话。
他问她过得还好吗?
林悄悄艰难咽下喉咙里的酸涩,说过得很好。
她总共就对他说了这一句话。
挂断之后,林悄悄不知道为什么,心像是碎掉了那么难过。她无力靠着房门,身体慢慢往下滑,双手捂着嘴,无声的大哭了出来。
家里隔音不好,她怕被她妈妈听见。
林悄悄那会儿差一点就要对他开口说出那句,我想见你,见一面吧。
她吸了口气,对他伸出手:“我先扶你起来吧。”
天气冷,地上凉。
时闻野攥住她的手指,没有借着她的力道起身,反而将她扯入了自己的怀里。林悄悄扑进他的胸膛,双膝跪在他的腰侧,正好坐在他的腰上。
她呼吸紊乱,闻到了一阵淡淡的酒气。
温热的气息,如羽毛轻轻绽开,温柔扫过她的眼睫。
时闻野的双臂圈住了她细瘦的腰肢,柔软的胸脯贴着他坚硬的胸膛,她抬起脸,温度有点高,“你干什么?别闹了。”
时闻野没喝醉,他还很清醒。
他实在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
热烈、嚣张。
像一把火。
哪怕会把自己烧成灰烬也不想退让。
时闻野紧紧掐着她的腰,将想逃开的她又狠狠摁了回来,他垂着睫毛,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更可怜,他缓缓吐出呼吸,气息贴着她的耳朵,“别走了。”
不要再离开他。
时闻野将下巴搭在她的颈窝,闻着熟悉的香气,他又圈紧了力道,闭上了眼睛,将以前没有机会说出口的太多话,一句句说了出来:“我不让你走。”
林悄悄僵住了身体,湿热的眼泪贴着她的皮肤,落在她的颈窝。
他好像在哭。
林悄悄看不见他的脸,也看不见他的眼泪。
这阵潮湿匆匆而过,打湿了布料。
她抬起手,轻轻地抱住了他:“我现在不走。”
时闻野哑着嗓子问:“以后呢?”
还会离开吗?
其实,时闻野毕业后去北城工作了三年,他没有跟她说。
北城真的太大了。
兜兜转转两圈,在某个转角遇见的故事,没有在他们身上发生过。
时闻野大学毕业之前趁着醉意给她发了信息,说好的不再打扰,说好的滚得远远,他就是食言了。
他想偶尔丢点面子也不算什么。
他说了很多,说他下周要毕业了。
已经找好了工作。
在北城。
发送成功后,过了不到两秒。
时闻野又撤回了那条消息。
他回过神来,像是一定要问出个结果:“以后还去北城吗?”
五年的本科,三年的研究生。
八年的时间,已经很漫长了。
林悄悄实话告诉他,“毕业还要回去。”
还有一年的时间,准备论文,然后回学校答辩。
至于未来,她应该不会走了。
当初她也并不是没有选择。
北城比起苔青,发展前景其实更好。
有熟悉的老师,肯带她的前辈。
但她还是选择了回来。
时闻野的声音有点闷,“嗯。”
他忽然间抬起脸,眼眸乌黑,淡淡抿了下唇角,他望着她问:“能亲吗?”
时闻野这次比上回礼貌许多了。
至少在亲她之前,询问了她的意见。
但是依然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吮住了她的唇瓣。
又凶又急的潮湿热吻,如他这个人一样那么热烈。
林悄悄往后躲了躲,男人掌控着她的身体,将想要逃开的她摁了回来,压在她腰窝上的手掌,力道极重。
她的小腹贴着他的腹部。
暧昧间蹭皱了上衣,腰线若隐若现,雪白纤瘦的细腰,不可避免蹭到了男人腰间冰冷坚硬的皮革。
男人扣紧她的后脑勺,肆意掠夺她的呼吸,另一只手则漫不经心解开了皮带上的卡扣,啪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更叫人觉得暧昧。
林悄悄被亲得缺氧,浑身像是被揉碎了那么柔软。
面红耳赤,脖子都红了一片。
一阵失重感过后,天旋地转,换了个位置。
她忽然被男人按在了地板上,他的双膝抵着她的腰,居高临下望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林悄悄现在都不知道她有多诱人,唇色潋滟,又红又肿,眼睛里似盛着清凌凌的水光。
他动作温柔帮她拂了拂耳边的碎发,指腹温度冰凉,贴着她的皮肤,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他低头又亲了过来,“悄悄。”
林悄悄觉得自己好像也喝醉了。
竟然想就这样放纵自己。
她眼睛里沁着红润的水色,撇过了脸,没有说话。
男人与她十指相扣,按在两侧。
他哑着声音问她:“我想当你的翅膀,有戏吗?”
带你飞出泥沼。
不想要她再那么可怜的幻想。
有只从天而降的千纸鹤,用力挥动着翅膀,载着她飞出那片灰暗的天空。
他曾经自以为是的认为他已经将她保护的很好了。
十六七岁,逞凶斗狠的年纪。
觉得是最他妈的了不起的人。
没人敢欺负她。
也不会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对她做什么。
不可一世。
嚣张霸道。
却忘记了问她最想要的是什么。
想要足够多的安全感,独一无二的偏爱。
胆怯的少女,默默忍耐,多一分的喜欢都不敢开口和他的讨要。
林悄悄扭过脸,有点被压得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眼泪顺着眼尾往下落。
她无声的流着泪。
时闻野红了眼,用指腹帮她擦掉了泪。
她像是打开了泪腺开关,流着擦不完的眼泪。
时闻野眼底的血丝越来越重,喉咙已经嘶哑的不行,“你这哭得我心里也怪难受的。”
可能是到了冬天。
人总是更容易变得心软。
她和他在客厅里接吻。
身下垫着他的大衣外套,从里到外都染着他的气息。
从地板,到沙发。
不知不觉,一路被他跌跌撞撞抱到了他的卧室。
房间里本来开着灯,男人腾出手毫不犹豫关掉了灯。
骤然陷入黑暗,两人的呼吸声在什么都看不清楚的暗处似乎听得更清楚。
林悄悄被他抱到了床上。
两个人都已经有点意乱情迷了。
这样好像不对。
但那根火苗蹿起来之后就像点燃烈火的引线,**,一触即发。
林悄悄感觉他好像不是在亲她,更像是想把她吃掉。
一口一口,细嚼慢咽,拆穿入腹,饮血嗜肉。
她有点害怕,但又有些无法抗拒本能的反应。
本能对他的爱意。
时闻野早已扯开了皮带,他的掌心贴着她的后背。
窗帘紧闭,昏暗光线,看不清楚脸上的神色。
时闻野在更进一步之前,忽然停了下来,他的气息轻喘,眉间浸透了春色,他摸了摸她的蝴蝶骨,好像也很紧张,忽然间开口问:“给操吗?”
林悄悄也喘着粗气,小脸早就红透,她听见这三个字也愣了愣。
下一秒钟,时闻野已经抓起她的手,在他的脸上扇了两下,“抱歉,没忍住,你当没听见。”
时闻野想起来家里没有避孕套,及时打住。
林悄悄的呼吸逐渐正常,差一点……
她试图坐起来,又被他拉了回去。
林悄悄说:“既然你酒醒了,我就回去了。”
时闻野躺在她身边:“明天吧,我送你。”
今晚的雪实在太大了。
他喝了酒,不能开车。
家里的司机也早就下班了。
打车也不安全。
好吧。
找了这么多的借口,他只是不想让她走而已。
哪怕多待一会儿也好。
时闻野从背后抱住了她,气息平稳,“好好睡吧,晚安。”
他说完当真就闭上了眼睛,难得没有失眠,睡了一次很好的觉。
时闻野几乎不做梦。
这天夜里,却梦见了高三的事情。
那个时候,她和他已经闹得很僵硬。
拍毕业照前的彩排,时闻野臭着脸看见她一声不吭找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站在最右边,完全不想和他沾上任何关系的样子。
时闻野当然咽不下这口气。
凭什么,被她当成垃圾嫌弃。
他恶毒的想,等正式拍照的时候他就是要故意站在她身边,不仅这样,他还要搂着她的肩膀,逼她贴着自己,对镜头比耶。
事后她又能拿他怎么样?
打就打吧。
骂就骂吧。
无所谓了。
偏偏老天也要和他作对。
开拍之前老师把他叫过去填一些乱七八糟的表格,等他再赶回操场时间已经不够用。
他被班主任拖到提前安排好的位置。
双手插兜,面对镜头时一脸不情愿。
班主任后来看见洗出来的照片,还开玩笑:“看不出来时闻野同学这么舍不得毕业。”
时闻野觉得没意思,将毕业照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里,第二天就从垃圾桶里翻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折腾什么。
就是不爽。
时闻野还梦见了他刚毕业在北城工作那两年。
每到下雨天,提前下班。
他的车里常年备着两把伞,因为某人永远不记得在下雨天要记得带伞。
北城不常下雨。
他开着车到医科大学附近,用从朋友那里借过来的许可,开进校园。
有两回,运气不错。
不出意外看见被困在教学楼下的她。
孤零零的,安安静静的看着外面的雨。
时闻野拿出车里的伞,叫住了一个好心的同学帮忙,“麻烦你帮我把伞借给那位同学,就说是你的,谢谢。”
“那是你女朋友吗?”
他没作声。
“她是不是在生你的气啊?”
“是的吧。”
时闻野回到车里,看见她撑着黑色雨伞,有点孤独的走在雨中。
他的手已经打在喇叭上,几次都想摁下去。
硬生生憋住了。
陆北说没看出他是个情种。
时闻野不肯承认自己是情种。
陆北又说:“何必这么折腾自己。”
折腾来,折腾去,人连放假都不肯回来。
时闻野是被自己的手机闹钟吵醒,酒后睡醒头还疼,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当成了场梦。
他走到客厅,听见厨房里的水声,神情恍了恍。
林悄悄也才刚醒,口渴起床给自己倒了杯水。
她听见时闻野叫了她。“悄悄。”
林悄悄喝了口水,转过身,“怎么了?”
时闻野淡定的说:“没怎么,我以为我出现了幻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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