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男的脸色红了又青, 气得站了起来,“你有病吧!”
素来优越感强烈的男人在自己心仪的女人面前被下了面子,当然挂不住脸。他这辈子也没被人这么拐弯抹角的骂过。
时闻野坐在原位, 懒懒架着腿岿然不动, 撩了下眼皮, 嗤得笑了声,这声从嗓子里溢出来的轻笑, 听起来极尽羞辱,他说:“真怕你出门就要吃官司。”
他平时对陌生人没有这么多话。
便是刻薄的羞辱,也很吝啬。
对不喜欢的人,多数都是转身就走, 看都不看理也不理的态度。
今天已经很反常。
时闻野淡定补充完剩下的几个字:“罪名太丑。”
相亲男已经被他气懵了,后脑勺快冒着青烟, 发青的脸涨得通红, 他将怒气牵连到林悄悄的身上, 觉得她和她的朋友肯定沆瀣一气。
相亲男端起面前的咖啡, 笔直朝时闻野的脸上泼, 抬起手腕才空中就被按了下来,对方的拇指就像硬化过后的钢铁, 他的手快要被捏断了。
相亲男龇牙咧嘴, 止不住的倒吸冷气。
见泼人不成, 他怒气冲冲就要走。
时闻野依然扣着他不让走,男人微抬下巴, 神色倨傲:“你自己这杯咖啡的钱, 去前台结一下。”
相亲男被气到幻听, 脑瓜子嗡嗡得响, 他脸红脖子粗, 扯着嗓子嚷嚷:“凭什么要我付钱?我告诉你,我一毛钱都不会出。”
他又不是第一次相亲。
最看不惯的就是想蹭白食的捞女。
再说了每次饭钱都不多,肯aa都是他发善心。
时闻野晃了晃手机,“那我报警了。”
相亲男恨得咬牙切齿,死要面子梗着脖子不肯服软。
他就不信这个男人真的会因为几十块钱报警。
然后。
时闻野就当着他的面拨打了110 ,打开免提,电话接通后,用特别乖巧的态度告状:“警察叔叔吗?这里有人想打劫。”
相亲男还是丢不起这种脸,气急败坏,“我给就是了!碰见你们真是倒霉。”
相亲男付过钱,多一秒种都不愿意待。
林悄悄没想到自己第一次相亲就会是以这样的局面来收场,甚至觉得有点丢脸。
她拿着包,不打算继续留在这里。
时闻野跟了过来,她不知为何烦躁。
也许是被他撞破了自己不堪的相亲经历。
总有种原来你已经沦落到和这种男人相亲的羞辱感。
林悄悄绷着情绪,一言不发往外走。
时闻野像是看出来她的不高兴,才刚缓和的心情又沉了沉,他帮她赶走了下头男,她怎么像是要发脾气?
难道才见了一次,她就看上了这种货色吗?
她走的有点快,像是巴不得早点将他甩得远远的。
时闻野嘴角抿成紧绷的直线,硬邦邦的指骨用力掐着她的手腕,连声招呼都没打,大力将她扯了过来,他又不是菩萨,心里存着气,说话的态度听起来自然就没有多么和善,他冷冷地问:“我又怎么了?”
林悄悄使劲也甩不开他的手,她抬起脸,“你能别来管我的事吗?”
她总是不知道自己随口说出来的话有多伤人。
寻常几个字凑在一起,特别的坚硬,像把锋利的刀,专挑心头肉上割。
时闻野脸白了白,沉默了很久,他扯起嘴角冷嘲道:“真就是我贱。”
林悄悄扭过脸,又被他用拇指掰了回来,偏偏要与她对视,“你看上他了?你瞎了?那种傻逼…”
林悄悄打断了他:“时闻野,你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
男人继续沉默。良久之后,他缓缓松开了手。
林悄悄也有点后悔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但是覆水难收。她就是不想让时闻野看见自己狼狈的一面,不想让他知道她的相亲对象嘴脸有多么的难看。
她在他面前,还是想多留点自尊。
苔青和北城不太一样。
冬天里吹来的风好似裹挟着湿冷的潮气,寒冷入骨。林悄悄在路口拦了辆出租车,连司机师傅都看出了她的情绪低落。
南山路总是堵车。
等待的空暇,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往后看了两眼,“小姑娘,看你好像挺难受的,是失恋了吗?”
林悄悄摇了摇头:“没有。”
司机是本地人,退休之后闲得没事做跑来开出租,有事没事就喜欢和载客聊天,“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日子一天天,再难熬都能熬过去。”
林悄悄听得恍了一瞬,想到自己在北城彻夜睡不着觉的那段时间,拿到保研的通知后她也失眠了。
她坐在学校的长椅上,已经都填好了放弃保研资格的邮件。
她想回苔青了。
她很想他。
她真的有点受不了了。
林悄悄甚至有点自暴自弃的想,可能她就是瞎了眼,就是忘不掉一个不算很好的好人。
那个冬天,久到她觉得度不过去。
年少时遇见最惊艳的人。
像透支了人生中最绚烂的那一笔浓墨重彩,往后都是平庸的灰白。
林悄悄望着窗外的风景,怔怔几秒后,仿佛在和自己说:“是的,都会过去的。”
路况逐渐畅通,司机又说了几句人生大道理,才逐渐止住了话。
林悄悄还没到家,就接到了她妈妈的电话。
十几分钟前,邻居陈太太有点生气跑来找她,说是相亲闹得很不愉快。他的侄子在电话特别恼火,从来没见过相亲还带别的男人,并且羞辱他的外貌、贬低他的人格。
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子。
陈太太怎么也没想到林悄悄看着文静乖巧,骨子里竟然是这种人。
“这事就是你们悄悄做的不对,太不尊重了,往后还有谁敢给她介绍对象,一点基本的礼数都不懂。我知道她条件好,如果不是诚心想找能老实结婚的对象,就别再相亲了,耽误别人的时间。”
林凤不占理,只能先道了歉。
林悄悄听她妈妈说完这件事,也不想忍着好脾气,她说:“是陈阿姨的侄子,先不尊重人的。”
林凤没有责怪女儿,反而有些愧疚。
林悄悄接着说:“我看他就想找个免费的还能给他生孩子的保姆,既要当个勤劳能干家务全包的贤妻良母,最好还是自带百万存款嫁过去的提款机。”
林凤没想到国外留学回来的博士会是这种人。
她听着都十分生气。
如此精打细算,只是见了一面就算计好以后的日子。
算盘打的比谁都响。
林凤说:“你别理他,这种人谁嫁过去谁倒霉。”
林悄悄也特别不喜欢刚才那个男人颐指气使的姿态,眼睛好像长在天上,挑三拣四,事事精打细算。
司机只能把出租车停在巷口,抬手关掉计价器,“到了,三十六块。”
林悄悄付了钱,匆匆下车并没有先回家,而是去敲了陈阿姨的家门,她在采薇巷是出了名的乖乖女,从小到大都没和别人红过脸,更没有过什么争执。
说话温声细语,典型的南方姑娘,温柔似水。
门刚打开,林悄悄抿直了唇,语气前所未有的冷漠:“陈阿姨,今天我有不对,您的侄子也不太对,他并不是想找个相依相伴的爱人,我看他更像是在找漂亮的保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陈阿姨当然护着她的侄子,再怎么不好也是自家人。
林悄悄冷着脸:“您觉得我不礼貌,可以直接打电话跟我说,不要去我妈妈面前说些难听的话。”
她妈妈这么多年,忍气吞声。
欠了债,觉得低人一等。
左邻右舍渐渐就真当她妈妈是天生的好脾气。
女人被她说的脸色难看,她也不是不知道亲侄子是什么德行。
邻亲都是嫌你穷、怕你富。
林凤的女儿现在是出息,都快是大医院里的医生,将来前途差不了。
她就动了歪心思。
这些年,她和林凤的交情还算不错。
可现在她的儿子死赌烂赌,林凤的女儿前途无量,她心里自然就会不平衡。
她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
女人还是得嫁得好,林悄悄家里这种情况,哪怕未来的丈夫不嫌弃,婆家肯定是不能接受的。
她倒想看看,林悄悄往后能嫁给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林悄悄若无其事回了家,在门口就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她换好拖鞋,钻进厨房里去给妈妈打下手。
林凤不喜欢女儿进厨房,不希望她染上柴米油盐的味儿。林凤把女儿轰了出去,“你刚回来,去沙发上休息。我这儿都快弄好了。”
两个人一顿也吃不了多少。
林悄悄被推出厨房,她穿了半天的高跟鞋,脚踝酸痛,便光着脚上楼去洗澡。
刚吹完头发,妈妈就叫她下楼吃饭。
林悄悄胃口小,当了医生之后更加挑食,几乎不怎么碰荤菜。
桌上的手机震了两下。
林悄悄随意点开,时闻野的消息就像一条条飞了过来。
【虽然不知道你下午为什么生气。】
【但是没关系。】
【励志的精神就是——】
【挨骂不辩,疯狂道歉。】
【所以。】
【我是来跟你说对不起的。】
林悄悄心情复杂,她双手捧起手机,斟酌字句时下意识咬住唇瓣,柔唇被齿尖磨得泛红。
下午是她不对。
将不应该有的怒火发泄到了他的身上。
林悄悄打字就像蜗牛,不急不躁。
她想说今天下午是她有问题,尚未来得及摁下发送键。
时闻野连着给她发信息:
【sorry。】
【皮亚内。】
【私密马赛。】
【用三国通用语言表示我道歉的诚挚决心。】
林悄悄啼笑皆非,刚好回他,手机耗尽了最后一格电,自动关机。
她和妈妈说吃饱了饭,匆匆上楼给手机充了电。
林悄悄现在用的手机已经有四年,电池老化,耗电量总是很快,充电却又很慢。等了十来分钟,林悄悄的手机才能正常开机。
一通接着一通的电话疯狂的响。
林悄悄接起电话,是时闻野的号码,但是却不是他的声音。
她有些迟疑:“陆北?”
陆北看着喝醉后坐在角落里叠千纸鹤的男人,内心的白眼已经翻了无数个:“时闻野疯了,林医生你过来看看吧。”
林悄悄啊了声:“疯了?”
陆北抓了把头发,头疼的要死,“是这样,今晚我们来他家陪他喝了点酒,他喝多了,暴躁的找老婆。”
陆北继续恳求:“我们都快被他搞死了,你快点过来吧,林医生,你就当行医救命了。”
林悄悄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陆北就给她说了地址。
她轻轻叹息了声,“好吧。”
陆北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走到角落里踢了踢还在叠纸鹤的某人,“别他妈的叠你的破纸鹤了。”
时闻野头没抬:“门在那边,滚。”
陆北纳了闷:“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少女心?”
时闻野叠千纸鹤的手指十分灵活,他冷冷地:“关你屁事。”
一旁的江措很不爽,刚才时闻野借酒行凶,一个劲的问他们,林悄悄为什么会生气?
江措哪里知道,“可能是因为你太恶毒了。”
时闻野沉默,然后又问:“难道就因为我之前嘴贱对她开了黄.腔吗?”
他有点自暴自弃窝在沙发里,垂着眸,额前放下来的头发修饰了冷峻的轮廓,他说:“那我没办法撒谎。”
就是想和她做.爱。
时闻野发完神经,不知道从哪儿抱来那么多玻璃的瓶瓶罐罐,里面装满了叠好的各色千纸鹤。
江措本来想凑近去看看,时闻野挥来无情的一掌,他差点毁了容。
时闻野冷冷看了他一眼:“别来沾边。”
江措:?
江措唾弃他:“你去照个镜子,看看你此时此刻这副德行有多可笑。”
人喝醉后确实会做出很多无法理解的事情。
时闻野真的去拿了镜子,正儿八经照了照,他忽然间冒出三个字:“完蛋了。”
江措拍拍好兄弟的肩膀:“现在看清也为时不晚。”
时闻野吐字:“我又帅了好多。”
江措:“你死了。”
然后。
时闻野就开始坐在地上,不声不响叠着纸鹤。
几叠彩色的纸都被他用完了。
时闻野丧心病狂的搜刮走了他们身上仅剩下的现金,拿钱来叠纸鹤。
江措未来一个月的生活费都被他抢走,实在忍无可忍。
大概过了半小时。
林悄悄打车到了陆北给她发的地址,还没摁门铃,就有人来开门。
陆北把时闻野家的钥匙丢给了她:“林医生大好人,我们就滚了。”
林悄悄还没反应过来,陆北和江措他们说走就走,砰的关上了房门。
客厅有点混乱,时闻野靠着落地窗坐在地上,他身边铺满了各色的千纸鹤,他抬起张神色略显脆弱的脸庞。
漆黑的眼睛似是泛起潮气。
雾霭朦胧。
时闻野的声音有点闷,“我叠了很多千纸鹤。”
林悄悄的嗓子忽然很涩,她咽了咽喉咙,“嗯。我看见了。”
她被他这双沉寂的视线盯着,眼睛好像暗的不见天光,他抿了抿苍白的唇:“你喜欢吗?”
男人低下头,捡起一只叠得很漂亮的千纸鹤,声音很低:“都是给你的。”
她很喜欢。
尽管他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
时闻野想她的时候,就会往玻璃罐里扔一只纸鹤。
这些年下来,早就装不下了。
其实这么多年。
时闻野在下雪的那几天,有空都会去南华附近胡乱晃悠。
暴雪将至的天气,是没什么人愿意出门的。
他还记得她爱喝的那家奶茶店。
那天走进那家店的时候,老板娘很热情,说今天只有两个客人。
有个以前在南华读书的女孩刚走不久。
时闻野没什么兴趣听,老板娘指了指楼上的留言墙,“小女孩对着以前的留言,好像还哭了,也不知道谁让她那么伤心。”
时闻野还是没什么兴趣,他随便找了个位置坐,目光就那样停在墙面的角落。
他伸手,摘下了那片薄薄的纸。
他对她的字迹已经很熟悉了。
【时闻野,我喜欢你。
——林悄悄。】
时闻野捏紧手里的薄纸,他问老板娘刚才那个女孩呢?
老板娘说不知道。
时闻野绕着南华走了一圈又一圈。
这个世上没有偶遇。
都是精心的安排。
大四那年的冬天。
时闻野并没有等到一场蓄谋已久的相逢。
作者有话说:
野宝每天都在变帅气
悄宝每天都在变美丽
横批:绝配子
春天开始发愤图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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