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矜拆了几件快递, 抱着衣服出去时,徐正则已经不再刚才的位置。
但人还没走,她听到他的声音和脚步, 从楼上下来。
餐桌上放着两杯咖啡。
一杯澳白, 和剩下一半的意式浓缩。
“我知道了, 40分钟后到公司,何源,通知技术部和法务部开会。”
夏矜循声朝他看去。
徐正则重新换了件西装外套。
四目相对的一瞬,夏矜先开口:“公司有事?”
“嗯。”徐正则走过来, 将那半杯浓缩咖啡喝完,解释道, “公司有急事,我需要现在赶过去。衣服我晚上回来再试?”
“好。”
小郑进来,语气匆匆:“徐总, 车准备好了。”
看样子很急。
夏矜也没再说什么:“你快去吧。”
徐正则薄唇微动, 欲言又止, 到最后也只说了三个字:“我走了。”
等他离开, 夏矜的视线才分了一点,给咖啡机旁, 那个原本装了腕表的盒子。
空的。
她买回来的那块表,已经被徐正则戴走了。
上楼去洗了澡,原本还打算再睡一觉, 可躺上床,闭上眼睛却怎么也无法入眠,翻来覆去, 将怀里的小徐宝宝蹂|躏了数遍, 都毫无睡意。
干脆换了身衣服, 出门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先回了趟夏家,又去公司找老夏同事吃了顿午饭,冷战了数日,这才有点冰消雪融的意思。吃完饭见时间还早,又去了merveille,改了条裙子,摸鱼写完了辞职信,到下班时间去约见了费思思和陶子君,九点多结束聚会准备回寒山庄园,还在琢磨不知道徐正则下没下班,一整个下午都没发消息时,收到了他的助理的电话。
说徐正则进急诊了。
夏矜赶到医院急诊部时,小郑和何源双双等在急诊手术室门外的凳子上。
她的心仿佛陡然间停止跳动,脸色煞白。
何源看见她,立刻起身走过来:“夏小姐,您来了。徐总他……”
夏矜定定地望着红色的手术灯,脸色更加苍白,何源的话还没有说完,她的身体忽然晃了下。
下一秒,一条紧实有力的手臂从后揽过来,扣在她肩头,护住她差点倒下的身体。
夏矜抬眸,医院走廊天花板上的灯发出冷寂的白光,她逆着光,看不清男人的五官,却先闻见雪松清冽的木质香。
夏矜怔住,下意识地紧紧环住他的腰。
脸埋进徐正则胸膛,声音发抖:“你吓死我了……”
徐正则抱着她:“我没事,别担心。”
他看了眼何源,何源挠头:“我刚想说您去洗手间了。”
夏矜很快缓过来,从徐正则怀里抬起头,质问道:“你骗我,是不是故意让你助理跟我说你受伤了。”
徐正则一下一下地在她背上顺着:“没什么大事,划伤而已。”
夏矜这才注意到他没穿外套,右手衬衫的袖扣也解开了,往上挽了两折,小臂侧方露出纱布一角。
她伸手,小心翼翼地将衣袖又往上拉了点。
这才看到底下贴着一块纱布,长六七厘米。
“怎么会受伤?”夏矜仰头问。
“意外而已,别担心。”
夏矜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并不是上午出门时那套,颜色一样的白衬衣和西裤,她还是认出来。
她将视线转向一旁的何源和小郑:“发生什么事了?”
何源看了眼徐正则。
“看他干什么?”
刚说完,不知道从哪里进来四五个记者,拿着本地新闻频道的工作证和话筒,还带了摄像师,径直朝他们走过来。
“在这儿在这儿!”
夏矜还没来得及反应,那麦克风和摄像机都已经朝她这边伸了过来,确切地说,对准的是她身边站着的徐正则。
“这位先生,请问您第一时间下水救人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徐正则将他们的话筒和麦克风调转方向,示意对准何源:“你们找错人了,是他。”
何源:“……”
记者们一窝蜂转移目标。
“您才是刚才见义勇为的主人公?”
何源只愣了三秒不到,随即朝记者露出一个标准笑容:“没错,是我。”
夏矜:“?”
闪光灯不停,徐正则握住夏矜的手,带她去躲开摄像机的拍摄范围。
“你见义勇为去了?”夏矜反应过来,“所以才受伤的?”
徐正则笑说:“也不算是见义勇为。”
一名医生从手术室出来,扬声问:“谁是家属?”
徐正则说:“她家属没有联系到。”
“你是刚才送病人过来的人?”
“是。”
医生点头:“那你过来也可以。”
徐正则便去找医生。
夏矜朝小郑勾勾手指:“你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了。”
小郑便道:“五点多的时候我送徐总去一家律所,途中要经过护城河上的一座桥,八点从律所回公司的路上,徐总忽然让我停车,也没说为什么,让何助去买点热饮,还以为是徐总要喝,何助把东西拿回来的时候,徐总说让去送给桥上坐着的那个女孩,我才注意到栏杆上坐着个人,结果没想到何助刚要去送,那姑娘居然从桥上跳了下去,徐总就立刻下车去救人了。所以才也不知道在水里被什么东西划伤了。”
夏矜望了一眼徐正则和医生谈话的背影。
等医生重新进了手术室,才过去问:“那个女生脱离危险了吗?”
“嗯。”徐正则道,“进入肺部的水很少,不严重。”
夏矜松口气。
手术同意书是在特殊情况下徐正则签的字。
夏矜陪着一起等到确认那个女生没有生命危险之后,才和徐正则一起离开医院。
“她的家人联系不上吗?”
“手机没有找到,可能是沉到河底了,身上也没有身份证明。”
夏矜轻轻捧着他的右手,目光落在他腕上的表。
“居然没坏?”
徐正则笑了下:“我摘了才下去的。”
夏矜轻轻抿着唇角,指腹一一点点往上,碰到纱布边缘。
“疼不疼?”
“还好,缝线的时候医生打了麻药。”
“还缝了几针?”
“两针而已。”
夏矜坐在车上的时候都喜欢靠着他肩膀,此刻直着身子,怎么也不敢靠了。
“还说不疼。”
“真的还好,没有骗你。”
“你的痛觉神经肯定出问题了。”夏矜这下连碰也不敢碰了,她小时候随便磕磕碰碰都要跟爸妈哭上大半天,“缝了线是不是会留疤啊?”
她问完又自言自语:“没关系,那也是勋章。”
徐正则垂眸,目色幽暗了一瞬。
夏矜忽地想起来:“对了,你怎么知道那个女生轻生的?小郑说你们只是开车经过。”
“第一次经过时候恰巧注意到她坐在桥边,两个小时后返回的时候,她还是坐在那个位置。”徐正则淡声说,“只是预感,我并不确定。”
夏矜抬眸,看了他一眼。
徐正则神色自若:“怎么了?”
夏矜又低下头,将自己的小手伸过去,主动穿插他指缝,十指相扣。
摇摇头,声音很小地说:“你的安全也很重要,知不知道。”
徐正则低头,微垂的长睫掩住了所有情绪,下巴在她发顶蹭了蹭:“嗯,我知道了。”
两人好像都忘记了上午的事,谁都没再主动提起来。
夏矜在小年前,正式提交了辞职信。
徐正则已经连续忙了一周,年前的事务似乎格外多,每天都加班到**点才下班。
周五这天,夏矜完成工作交接,下午三点便带着自己从办公室打包回来的东西,准备全部搬到寒山庄园二楼的工作室。
她原本以为徐正则不在家,没想到车开进院子里时,却看见徐正则坐在屋子前的遮阳伞下看书。
听到车声,回头看了一眼,却没走过来。
夏矜也没注意,只发现他今天在看书的时候子没有戴眼镜,平常都会戴的。
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太阳暖融融的,也没有风,是个小猫咪都会喜欢的温暖午后。
夏矜连行李也顾不上拿,笑着朝他跑过去,弯腰从后面搂住徐正则的脖子。
“老公,我们晚饭吃什么呀?”
说着习惯性地凑近,要亲徐正则侧脸,唇将要碰到的前一秒。
夏矜和坐着看书的人忽地同时发出惊悚的声音。
夏矜撒手退出去好几步远,指着人:“怎么是你!”
徐鸣曜书都扔了,瞠目结舌:“你干什么!!!”
两人双双傻眼,夏矜目光微移,看向门口端着杯咖啡刚走出来停在那儿的人。
夏矜脸都红了,几步冲过去,先告状:“谁许你让他穿你的衣服的?!”
徐正则还未回答,外面徐鸣曜就扬声说:“我穿我哥衣服怎么了,关你什么事?”
夏矜回头,听他呛声也还回去:“就是不行,那是我给他买的,凭什么给你穿?”
徐鸣曜大步流星走过来:“不要说得向谁喜欢穿你买的似的,哥,你帮我找件你自己买的。”
夏矜故意道:“他衣帽间里的都是我买的。”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霸道?”徐鸣曜气极,“你们没结婚前我哥的衣服难道也是你买的不成?”
夏矜朝他笑了下,眨眨眼睛:“我们家里的都是结婚后新买的,没以前的。”
“你……”徐鸣曜深吸一口气,“我妈之前也给我哥买了,那我穿我妈买的总行了吧?哥,你给我拿妈买的衣服。”
夏矜轻哼一声:“正好,反正你妈买的那几件他穿都不合适,你倒是刚刚好,全拿走吧。”
徐鸣曜瞪着她:“你这话在暗示什么?我哥本来就和我穿同一码。”
“是吗。”夏矜目光从上到下轻飘飘扫了他一眼,“你哪有104的胸肌,别给自己贴金。”
徐鸣曜:“……”
“夏、矜。”徐鸣曜咬牙道,“你……”
“行了。”
徐正则淡淡开口,总算打断了这两人。
他看了徐鸣曜一眼,徐鸣曜一副忍气吞声的样子,矜贵地扭过他的头,没再看夏矜:“哥,你给我拿妈买的衣服。”
徐正则:“你身上穿的就是。”
徐鸣曜:“?”
夏矜已经在一旁笑得眼睛都弯起来,见徐鸣曜一副怒火冲冲又强迫自己忍耐的样子,得意地挑了下眉。
他们两个人斗嘴斗得热闹,谁也没注意到,徐正则的目光长久而沉默地看着他们。
夏矜将徐鸣曜气得连原定的晚饭都不等便回了玉澜别苑。
等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才说:“徐鸣曜也太好玩了,他怎么这么不经逗,跟个小屁孩似的,你们确定他智商两百吗?”
徐正则“嗯”了一声。
夏矜挽起他衣袖,查看之前的伤口,又问:“他怎么穿你的衣服?”
“才下飞机就过来了,在实验室窝了两三天没洗澡。”
夏矜意会,估计是徐正则嫌弃才让徐鸣曜在这儿就去洗澡的。
随口闲聊:“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过年了?今天才小年。”
“之前圣诞他没给自己放假,攒到一起提前回来了。”徐正则收起方才徐鸣曜撂下的书,朝她看过来一眼,目光很沉,语气却淡,“你问他做什么?”
“随便问问嘛。”夏矜本来只是想打岔,逃过被追究认错人这件尴尬至极的事,实在找不到别的话题了,干脆放弃,检查完伤口恢复觉得没问题了,带着心虚支支吾吾地说,“你弟弟怎么过来了,还穿你的衣服?都怪他穿你的衣服,我才没认出来的。”
“嗯。”
轻描淡写的一个字。
夏矜打量他表情,面上察觉不出任何异常。
徐正则进门去沙发上坐下,低头翻书,不太在意的样子。
夏矜坐到一旁,又一点点挪着屁股蹭到他身边。
晃他胳膊:“你生气了?”
徐正则:“没有。”
“你明明就有!”夏矜又挪过去,紧紧挨着人,“对不起嘛,我没看清就跑过去了,那个角度刚好只看到徐鸣曜侧脸,谁让你们两个侧脸这么像。你别生气,别生气好不好?嗯?”
夏矜嘴上哄着,行动也不落下,倾身过去亲他脸颊,调子黏黏腻腻得快拧出蜜来了:“不要生气了。”
俞婉华买的那几件,虽然不是很合身,但也是照徐正则平常的风格挑选的款式。
徐鸣曜根本不是同一风格。
夏矜觉得自己情有可原。
可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徐正则还是不为所动。
夏矜干脆起身,跪在沙发上,双手伸过去捧住他的脸,声音清脆地一连亲了好几下。
挑高的客厅将亲吻的啵唧声放大数倍回旋,刚买完菜回来的方姨拎着购物袋站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
夏矜正好看见,腾地一下缩进沙发里,攥着徐正则的衣服把自己的脸全埋进他怀里。
方姨没发出一点声音,提着袋子就进了厨房。
徐正则垂眸便瞧见窝在怀里的人通红的耳朵,回头看到方姨进厨房的背影,才知她为何突然这样。
他抬起手,覆在夏矜脑后,抚了两下,唇角这才弯起一个弧度。
夏矜缓过去之后,才不情不愿地抬起头,正好抓住徐正则唇角一丝笑。
换了个姿势,躺在他腿上挠他侧腰,难过道:“我又因为你丢脸了。你要是还生气就是不识好歹了知不知道?”
徐正则单手拿书,空出的那只将她压在身下的长发揽出来,修长的手指插进去,一边顺着,一边看书,说:“我没有生气。”
“骗人。”
徐正则视线从书上移到她眼睛,浅色的眼瞳仿佛一弯幽静的湖泊:“不是生气。”
夏矜问:“那是什么?”
徐正则没有正面回答。
他拿书的那只手垂下来,望着夏矜,不动声色地问了句:“我和鸣曜很像吗?”
“当然,你们双胞胎当然像了,尤其侧脸,改天我拍张照片你们自己对比看看就知道了。”
徐正则指腹轻轻地抚摸她侧脸:“那你觉得他长得好看吗?”
“好看。”夏矜很诚实,“但没你好看。”
徐正则笑了一声。
“我可没有撒谎,本来就是。”夏矜熟门熟路解开他一颗纽扣,指尖探进去,“但他肯定没有这么漂亮好摸的腹肌。”
徐正则垂眸,笑意淡了些:“如果他有呢?”
夏矜:“不信。”
徐鸣曜看起来就没有,顶多就是基因彩票,身高腿长都在线而已。
她差点忘了还有从公司拿回来的行李在车上,忽地坐起来,拉徐正则去给她搬。
夏矜自认为已经将徐正则哄好了,却没想到,这一晚凌晨四点从梦中醒来时,床边却空荡荡的。
她摸了摸。
早已没有人躺过留下的温度。
夏矜坐起身,潜意识中冒出来一股不算好的预感。
正要下楼,隐约听见外面的水浪声。
她拉开窗帘,
却没想到,滴水成冰的温度里,徐正则竟在泳池里。
她紧紧抿着唇,随便拿了件大衣披上,下楼。
夏矜一步步走到泳池边。
冬夜里的寒风像刀片一样刮在身上。
徐正则在游泳,没有发现她。
夏矜也没有出声,抱着手臂,站在岸边。
徐正则是在游回来的时候,才看到的人。
他只是怔了一瞬,随即到浅水区,手臂在岸上撑了一下,便上来。
他走过来:“怎么醒了?”
话音中都仿佛带着冷丝丝的凉气。
夏矜垂眸,目光落在他右臂缝了针还没有拆线的伤口上。
他似是注意到,右手微微转过一个角度,朝身后伸了下。
徐正则没有戴表。
“我做了个噩梦。”夏矜目光没有动,轻声说,“醒来的时候你不在,我习惯抱着你睡觉,肯定是因为你不在,我才做噩梦的,”
徐正则从一旁的椅子上拿来他的外套,给夏矜披上。
她推他:“你自己穿。”
徐正则很听话。
夏矜抬起眼:“你下来做什么?”
她问完又低下头去,一个一个帮他系大衣的扣子,轻喃道:“不要告诉我是特意出来在冰水里游泳。”
徐正则没有开口。
夏矜望着他的眼睛:“之前我让你帮我打听北城谁家在科兹沃尔德买了座庄园,你找到那个人了吗?”
夜晚很安静,仿佛只剩下冷冽的风声。
一朵雪花忽然从夜空飘落下来,落在夏矜睫毛上。
徐正则替她拂去,低声说:“没有。”
夏矜缓缓地眨了下眼睛,
轻轻吸了一口气,抑制颤动的呼吸,撇开目光,却看到纷纷扬扬落下来的初雪。
她转过身,可脚步才刚刚迈出去。
手腕被人拉住。
她不由得又转回来,手腕上的手离开,转而掐在她腰上。
徐正则捧着夏矜的脸,重重吻下来。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又来晚了,留评发红包补偿大家
到点本来看着够三千字了可以发,但又想写到这儿,结果就忘了时间,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