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化作比翼鸟,在地化作连理枝;
上黄泉兮下碧落,不负如来不负卿。
南季山上的枫叶正红,灰色僧袍上有几片枫叶飘落,鲜红如血。夕阳煦暖,正挥洒着光辉,南季山下的湖面闪耀着盈盈波光,微微动荡,千里湖面尽是金光。
一阵微风飘过,片片枫叶飘落在他的身上,他站起身来,白色的胡须垂到胸前,作了一个佛揖,诵起了那篇经文。
《往生咒》。
景物如旧,斯人逝去。今年的南季山的枫叶比往年更红,是不是他那天才弟子的鲜血染红的呢?那号称佛门数百年来悟性最高的弟子,为何要与那一个世俗不容的女子相拥跃入碧波湖?为何竟然连他们的尸首都找不到?他跃入湖面时口中还叹出这几句诗,是想说他明了什么?
他诵完经文,身子颤抖,轻轻转身离去……只留下碧波闪耀。
只留下遍山红艳的枫叶轻轻抖落,仿佛在哀叹那个逝去的高僧……
……
流星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即使过去了很久,他还是习惯摸一摸自己的脑袋。闭上眼,想象自己还在南季山上的寺庙,师傅的温声教诲还环绕在自己耳边。睁开眼,斯洛河轰隆的流淌声告诉自己,这不是那个世界了……
而那个女子,其实就连流星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可是那么多人都要杀了她,他不由自主的护在她身前,佛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就要救那个女子。
周遭的人鄙夷的眼神和骂声,他从未畏惧;活佛还是yín僧,他都无所谓,佛在他心中。只是当他看见她坠入湖中时眼中留下的那滴泪,晶莹剔透,他觉得值了,至少这一刻,她也悟了。
……
“流星,你在吗?天黑了,狼群快出来了,快点回家。”妈妈的喊声从帐篷传来,流星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自己又想多了,那前世的,就让它过去吧。
斯洛人世代居住在蒙奇洛草原上,天黑就要关上寨子,点燃篝火,防止狼群袭击。草原上的狼群是不二的王者,无论是老虎还是狮子,见到狼群都会绕道而行;更何况是夜晚,狼是夜的宠儿。
走进寨子,几个大人说说道道的关上了寨门。流星还有些不懂斯洛人的语言,但也听得出来是对自己的鄙夷。真正的流星·尼克那洛早已死去,他自己不过是替代罢了。
三日之前,流星·尼克那洛和另外两个小孩偷偷跑到斯洛河边玩耍。寨子里的人们看见金光万丈,闪耀了整个蒙奇洛草原,赶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三个晕死过去的小孩,眼尖的人还看到天边滑落的流星……两个孩子至今昏迷不醒,今早醒来的流星却不再是那一个流星。
“去哪玩了,别再跑河边玩,听到没?肚子饿了没,要不要你爹爹给你烤只羊腿?”一个清丽的妇人正在整理东西,流星正好走进帐篷。
流星看了一眼说话的妇人,微微愣神,轻轻摇摇头道:“妈妈,我不饿,我先去睡觉了。”他很难习惯将这具身体的父母当作自己的父母,即便这是他经历的第二世,他所熟悉的,只有那个被他称作师傅的老和尚。?流星坐在床上,床的铺设很简易,小腿肚子高的石头上铺着木板,上边是厚厚的牛羊毛皮制成的毯子,舒适而暖和。
流星躺了下去,半晌,又坐了起来,这两日总是无法入眠。站起身来,将油灯熄灭。他坐在床上,默念心经。
观世音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阴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弗,色空故,无恼坏相;受空故,无受相;想空故,无知相;行空故,无作相;识空故,无觉相。何以故?舍利弗,非色异空,非空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弗,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空法,非过去,非未来,非现在。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萨依般若波罗蜜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离一切颠倒梦想苦恼,究竟涅槃。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是大明咒、无上明咒、无等等明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咒,即说咒曰:竭帝竭帝,波罗竭帝,波罗僧竭帝,菩提僧莎呵。
这是三藏大师当年东渡天竺,所带回的译注版。南季山上,一直将其奉为经典,被誉为圣僧的流星,也是与禅林寺两僧论道之时,颂出心经,解除嗔咒,从而一举名震天下。
而今,流星默念心经之时,却感受不到空,也感受不到色。他自身仿佛处于混沌之中,一片茫然。脑海之处,佛家称之为明镜台,是佛家弟子自醒自观之处,倘若心若明镜,则入了佛境。流星早已堪破,而今明镜台一片混沌,他对自己产生了疑问,是谁扰乱了自己的佛心?
是隐约间师傅颂出的《往生咒》?还是女子纵情一跃的翩然一笑?还是重生之后自己的不适应?
流星用手拨开混沌,往前行去。越往前去,越是混沌,流星感受到无穷的压抑,他脑海之中响起无上心经。
我要这雾,遮不住我眼;我要这境,永世清明。
角落里,有哭声传来,流星紧走几步,看见两个小孩在失声痛哭。一个身着僧袍,一个穿着特有的斯洛人装束。他愣了一下,看着自己脑海里的两个小人。两人轻轻呜咽,悄然抬起头来,流星失神大惊,跌倒在床上。他从所未有的佛心,轰然动弹,裂出一丝缝隙。两个一模一样的面庞,两个流星,是否是说他们都是自己,自己也是他们?突然觉得有些累,他俯在床上睡熟了。
流星·尼克那洛,也许忘了一件事。他看见的是两个自己,那么谁又在看两个自己呢?冥冥当中,老和尚的诵经声传入耳中,“色即是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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