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脑海中出现的某些画面，叶问沉抚着暖心长发的手，倏然攥紧，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他却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动作下，缠绕在指间的长发都跟着遭了秧。等他听到那声惊呼，才发现本来还被自己拥着的人，已经仰头朝后摔去。
而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一块尖利的碎石，正在那里躺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娇小的身子摔过去，这块尖石正好可以扎进她的后脑勺里。
扎进去，会怎么样？
十几年前的那个暴风雨的夜晚，再次袭入脑海，母亲尖锐的凄厉呼喊冲击着耳膜，他望过去，一会儿是母亲绝望的空洞双眸，一会儿是暖心防备不及的惊愕。
那两张脸不停地在脑海里轮换出现，暖心的脸出来时，他的手就会伸出去几分，可是下一刻，母亲的脸占据了半壁江山，他的手，又不受控制地停在了那里。
“嘭！”
**与地面撞击发出的闷沉声，在寂静空旷的公路上响起，有飞鸟从一旁经过，看到地上的血时，呼啦啦扇了几下翅膀，匆匆逃开。
于是寂静的世界，再次陷入寂静，直到几秒钟后，地上躺着的人，才微微动了一下。
“唔……”暖心狼狈地将口中的沙子吐出来，刚才摔得太重，撞得干燥地面都起了一小片尘土，全部灌进了她嘴里。
不过她只是一嘴沙子而已，那个最后关头将她抱在怀里，替她摔倒在地的人，才是真的有事。
她整个人的重量，可都压在他身上呢。
“阿沉！”勉强将沙子清理了个大概，暖心睁开被沙子差点糊住的双眸，看向叶问沉，“你有没有事啊？我压的你痛不痛？”
她说着，从人身上爬了下来，视线在这空档终于彻底清晰，她低头看去，被地上的血吓了一大跳。
“阿沉，你怎么了？”怎么会流血啊？
“唔，没事！”躺在地上的人，像是刚缓过神来，他嘴上说着没事，坐起来时扯动了伤口，还是倒吸了口冷气。
见暖心小脸上一片担忧，他笑着柔声安抚道：“只是被地上的尖石划伤了而已，待会儿用水清理一下就没事了，别担心！”
“真的吗？”暖心看着地上滴着的好几滴血，小脸皱巴巴地，跟快要哭出来似的，“都怪我刚才没站稳，害你受伤了！”
“是我不对，没注意到手劲那么大，揪着你头发了！”无视地上的鲜血，叶问沉将人捞起，坐在他腿上，揉着她的发根问道：“还疼不疼？”
“早就不疼了啦！”就揪一下头发而已，能痛到哪里去！“倒是你啊，我记得包里还有半瓶水来着，快拿出来，我给你洗洗伤口！”
“好！”叶问沉转身从背包里掏出了那半瓶矿泉水，递给了暖心，看着她专心对着自己伤口的样子，黑眸里的光，几经沉灭，最后别开视线，望向远方。
他告诉自己，刚才并不是一时心软，只是，还不到时候！
是的，因为还不到时候，所以才救了她！
绝对，没有别的原因！
……
走在拉普拉塔的街道上，暖心偶尔会看到一两辆马车。
上面坐着的人，穿着并不是很好，他们的身后，有的摞满了纸壳和饮料瓶子，有的则空空如也。
“看到了？”叶问沉顺着暖心的视线望过去，指着那些马车道：“很久以前，我刚到拉普拉塔那会儿，就是坐在这种马车上，每天出来捡垃圾！”
“嗯？”原来那些马车，是捡垃圾的？“可是城市里，允许马车通行？”
“当然不允许！”叶问沉从地上捡起一个饮料瓶，遥遥朝马车上的人挥了挥，“所以要起早贪黑一点，这样，能最大程度的避开警察！毕竟，我们可交不起罚金！”
赶马车的人走了过来，接过那个瓶子，用当地的方言说着“谢谢”，叶问沉摆了摆手，同样流利的方言，脱口而出。
“怎么样？”他回身朝暖心眨了眨眼睛，流光璨亮的黑眸，光彩逼人，“多年不说这里的语言了，我说得还不错吧！”
唔，当然了，比她这个从小培养的宋氏继承人，掌握的语种都多，她都忍不住要拜师了！
煞有其事地，暖心做了个崇拜的动作，惹来叶问沉一阵爽朗大笑，她很少能看到他这么开心，可能是来到久违的地方，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不过这好心情，在见到他母亲的墓碑时，变成了沉重。
叶问沉母亲的墓碑，葬在贫民窟外的一片小树林里，虽然这一代很荒芜，但墓的四周还算干净，像是经常会有人来打扫祭拜的样子。
“这墓碑……”暖心看着那墓碑，好奇问道：“怎么只有一个字啊？藤，是伯母的姓氏吗？”
她记得叶问沉的英文名字，是tang来着，应该是藤这个姓的粤语发音？
“伯母是香港人？”她确认道。
“嗯！她在香港长大，算是半个香港人！”叶问沉点头，“当时我被人贩子带走时，她的骨灰被撒入了大海，所以这里面埋着的，其实是她生前最爱的一双耳钉！”
他看着墓碑上的那个字，俊颜落下悲伤：“算是衣冠冢，所以墓碑，我只刻了她的姓氏！”
“你们mǔ_zǐ的感情，一定很好！”暖心看着那块墓碑，轻叹了口气，上前，将上面覆着的灰尘，轻轻拭去。
“伯母，我叫宋暖心，您可以叫我小暖！”她低声做着自我介绍，嘴角的笑容，温柔而安静，“我现在，和阿沉在一起，我很喜欢他，所以，您不需要再担心了！”
“从今以后，由我来代替您，照顾阿沉。我会终我一生去爱他，将他过去所受的苦，全部都弥补回来！说不定，等下次我们来时，会带着小宝宝，您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呢？”
“阿沉！”她回头看向叶问沉，灵眸里的水光，折射出一片耀眼光芒，“你呢？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孩子！
要有多么深的感情，才能让一个女人，心甘情愿为一个男人生育下他们的延续？
而他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呢？
看着属于母亲的那块墓碑，在看着墓碑旁暖心温柔的笑脸，叶问沉觉得胸口的那块棉花，好像又堵回来了！
“什么，我都喜欢！”他低声回了一句，声音低哑沉闷，“不早了，坐了那么长时间的飞机，我们找地方，休息一下吧！”
“好！”暖心答应，却是将那墓碑擦拭的彻底干净了，才起身离开。
看着那干干净净的墓碑，叶问沉眼底的光，似乎有什么撞了进去，他狠狠闭上眼睛，才将眼底挣扎的矛盾，强行从心间拔去。
“唔，阿沉，好热啊！”刚从寒冷国度里出来的人，到底是有些受不了当地的炎热，暖心走了几步，看到了一个冰店，就不想走了，“我们去吃冰好不好？”
刚说完，旁边的人还没回应呢，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突然爆出一声惊呼：“宋暖心？老天，我眼睛是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