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尹流光扬眉，抚平她额前汗湿的长发，“我对你很好吗？”
难道不是吗？
当年孩子流失的那一刻，她悔恨交加只想逃离开那虚假的一切时，脑海里只跳出他的影子。有时候，他就像那无所不能的神，她的那些无助一到他那儿就会简单地解决。
在那个充斥着血腥气息的手术里，当她用嘶哑的声音求他带她消失的时候，他未曾犹豫便应允了下来。
到英国的第一年，是她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已经怀孕快六个月的身子经那么一摔，又加上她长期以往的压抑情绪，以往无坚不摧的苏小鱼就像一株脆弱的百合。
稍一着凉便会感冒、发烧……情绪衰弱……隔三差五就会小腹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她是生病在床上度过的。
伦敦雾气沉沉的天，陌生的国度，她更加地压抑，就连她自己都痛恨起这糟糕的身体。
于是就那么整整一年的时间，尹流光排开了所有的事务，一天二十四小时地陪在她身边。她清醒时，除了去洗手间，他没有一秒不在她的视线之内。她吃了药或是打点滴累到睡得昏昏沉沉间醒来，他还在床边。不管是看书还是发呆，总能在她清醒的一瞬间，发现她的醒来。
他甚至将安放了一张大床在她的房间，方便她的照顾。
直到第二年她身体复原了些，慢慢地能出外活动。他开始教她些日常的英语，带她出去散心。
她才知道他的身份，他带她回英国的那一年遭受了多少非议，连带着宠爱他的父亲也遭受了许多英国皇室那边的压力。
只听说他不卑不亢地向皇室表示那是他个人的私事，和家族的长辈态度强硬地大吵了一架，硬是将她这个来历不明的东方女人留在自家庄园一年。
所有这些纷争都被尹流光小心地控制着，没有让她知道分毫。
所以为了让那些想看他笑话的人不再有话柄，也为了让在英国有更多的事情可做，她努力地去学英语，去学他们的礼仪。
他还是每天都陪着她，在她因为心理阴影每晚每晚失眠时，他也一整夜不睡，陪她看电影，带她去看英国的夜景，包下整座游乐场玩到她累。
而白天，他也开始慢慢接手家族的财务。公爵心疼他的身体，有一次请了一队全国着名的心理医生来替她治疗，才治疗到一半就被知晓的尹流光跑回家赶走了。
后来不想他太累，她开始慢慢尝试安眠药，虽然他极力阻止，但拗不过她的坚持，只好找了副作用极小的安眠药。
过了很久，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仿佛成了女人绝缘体。也许是她耽搁了他太多的时间，让他无暇去解决私人的问题。当他告诉苍鹰和神偷他没死的真相后，她提议去苍鹰那儿时，他生了整整一周的气。
那是他第一次发脾气，一周的时间没有理她。最后事情解决得很戏剧化，苍鹰和神偷都被请到了庄园来一起生活。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呢？
初相识时，她不过是个受人鄙视，粗俗不堪满口脏话的穷丫头，在那之前还是个坑蒙拐骗的小偷而已。好吧，就算真像神偷说的，她是有那么可爱，可是难道可爱就值得他花五年的时间来陪她摆脱过去的伤痛？
就算是一个精致的花瓶，看多了也会腻的。
“别这么看着我。”尹流光低叹一声，捂住她亮晶晶的水眸。
她不知道，她这么的凝视，近到鼻端的气息，是有多么的迷人。
“我做事情一向是随性而为，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第一次在昏暗的楼道里，他受了重伤撞上她，她虽然不情不愿还是把他带回家藏好。黑暗中，只记得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好像天边的星星，格外明亮。
她个子又小，人又瘦，看不出来胆子却挺大。
到后来，命运的线将她们连在一起。她却越发地与众不同，看到她傻傻地却不顾一切地为了喜欢的沈洛北努力，看到与她那小身板不相符的倔强。
看多了她的独特，其他的女人倒显得索然无味。
温热的大掌掌心被浓密的睫毛拂得一阵痒，渐渐有些湿润的触感传来。苏小鱼咬了咬唇，摘下他放在眼睛上的手，不顾一切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
“小鱼，我是个正常的男人。”尹流光按住她的头，呼吸加重。
“我知道……或许我们可以的，不是吗？如果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她红着脸鼓起勇气说道。
如果不试试，她又怎么会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忘记了那个男人呢？
“而且你说过，和你约会……酒店的话，你应该知道哪里有。”深吸了口气，她像是豁出了一切。不能再这么无谓地等下去，她不能，他也不能。
尹流光没答话，黑暗中眼神渐渐灼热。她没发现，自顾自说道，“而且刚刚你开车经过的那个……唔唔……”
滚烫的吻紧紧贴合在唇瓣上……
“唔唔……”苏小鱼浑身一颤，一阵寒冷席卷而来，冻结了她的思绪。晶亮的眼泪，就这样一颗接一颗跌出眼眶。
那只探寻的手缓缓停了下来，尹流光涌满****的眼微微半眯，倏尔缓缓退了下去。
“对不起……”
苏小鱼飞快地抹去泪，再度抬起身，对着他的唇就要吻下去。只是在最后那一秒，却忽的定格了。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彼此对视了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的半分钟，她闭上眼，终于还是凑了下去。
“够了，小鱼。”尹流光捧住她的头，替她将纽扣扣上，动作熟练又流畅。
“对不起……对不起……”她这愚蠢的建议果真是伤害到他了。苏小鱼难过得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索性痛哭失声。“我不想的……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在那一刻，沈洛北的脸还是那样的清晰。仿佛他就真的在她眼前，从来没有离开过。
“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怎么办？”也许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沈洛北，虽然她和他再没有了可能。可是尹流光怎么办？
“我从不浪费我的时间，它们都被花在最该需要的地方，所以你不需为我道歉。”尹流光无奈地揉揉她垂在手间的长发，眸光里有浅浅的柔光。
睇着她狼狈不堪的泪颜，他低低地叹了口气，眼中像是有了一丝决绝。
“小鱼，下个月我们回国。关于沈洛北，有些事情我要告诉你。”
是时候，该说再见了。
礼拜的钟声缓缓敲响，教堂外的小艇如打开的扇子般有序地四散开来。
“喂，他们是怎么找到你的？”艇尾，苏小鱼困惑地瞪着沈洛北手中握着的铁盒。
刚刚她凑热闹去教堂做礼拜时，一个穿着一身黑，一脸肃穆活像才从冰柜里跳出来的男人悄悄从门外进来。他交给沈洛北一个古古怪怪的铁盒后又匆匆地离开了。
这三个月，她们游遍了法国、英国，现在已经到了威尼斯。
那老头子的人怎么还能找到他？
“老头从来不养无用的人。”沈洛北一副早就习惯的淡然，慢慢拆开盒子，倒出一枚墨绿色的玉石戒指。
那东西好眼熟……
苏小鱼盯着半晌，想起那是第一次见面她从他手中顺来的，算起来也是她和沈洛北的大媒人了。
沈洛北看完铁盒里的信笺，淡淡皱了皱眉。
“怎么了？”不用想准没好事。
“洛希他病危，老头子让我回去主事。”沈洛北把玩着手中的戒指，那是沈家当家的标志。当初他把盛世留给沈洛希时，也留下了这枚戒指。
那时没有料到她不会和尹流光结婚，而是天南地北来找他，他是做了离开一切的打算。
苏小鱼看他沉默下去的脸，抿了抿唇，小心挪到他身边，“算了，反正有趣的都玩过了。你自己明天飞法国，我一个人在威尼斯待几天，完事了你来找我。”
她不想也不愿去面对沈洛希。
那混蛋是她一辈子的仇人，就算他病入膏肓，她也不能不想那是他的报应，是他活该。
可怎么说，他都是沈洛北所剩不多的亲人了。她知道亲人离开的痛苦……
那老头子虽然以前也嫌沈洛北私生子的身份对他有偏见，但毕竟是他亲爷爷。况且，就算沈洛北对家族的事业不感兴趣，但他还必须承担起那个为他而死的大哥，真正的沈洛北的责任。
看来，她们的佳期蜜月是该结束了。
苏小鱼叹了口气，有些怨念地往那宽厚的肩膀捶了一拳，“为什么你不是普通人呢？”
他那一家族的事情真是烦人。
“小鱼。”沈洛北收起盒子，忽然亮出掌心的戒指，“还记得这枚戒指吗？”
在她即将开始无止境的烦闷前，他最好是转移下她的注意力。
“废话嘛。”苏小鱼翻了个白眼，“你之前天天戴着，而且还被我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