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丁双手插着口袋,目不转睛盯着书房里的日历。
呆在书房不干正经事是奥里欧最忍无可忍的事情之一:“你要是没事做,就给我出去,别在这瞎晃悠。”
“我哪里瞎晃悠了,明明站着就没动过啊。”
奥里欧咬着牙,强忍着不发作,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点火气更显得诡异:“你要是这么闲就赶紧把西图匕首取回来,免得夜长梦多。”
但丁又凑近日历一副潜心研究的模样,对奥里欧的话充耳不闻。
“喂,臭小子!我说的话你听见没啊!”
但丁的目光停留在一个日期上,然后一脸满意地直起腰来,手指在那个日期上轻快地一敲,说道:“慢慢来,匕首可是寄放在科林斯耐术院啊。只有等到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候,才能万无一失,一击必中!”
院长室中四个人并排站在汉斯面前,他们沉默地听完吩咐,沉默着干脆利落地一齐点头,接着转身离开。休恩迎面从走廊上过来,他们仍旧是训练有素地点头行礼。休恩看了看四人,目光最终定格在院长室的大门上。
“汉斯院长,您找我。”
“叫你来是通知你我已经把萨利埃斯划为‘幽灵学徒’,由于她特殊的界域排斥,对法典的学习就先搁置吧。她今后也可以不用去上课了,不过如果她愿意上,你就单独为她授课吧。从现在起,你将成为卡罗琳·萨利埃斯的‘影子导师’。”
“我知道了。”休恩点点头,沉吟了一下又说:“我刚刚看见四名西卢埃特,他们怎么会在这?”
“哦,我调他们过来维护后天的470周年大典。这么大的场面最容易鱼龙混杂,术院一定要防着图谋不轨的人。不过这件事情不要声张出去。”汉斯一边慢条斯理的说着,一边戴上眼镜,拿起一本半张报纸大的法典开始研读。休恩本还想再问些什么,见状也只好转身离开。
“休恩。”他突然被叫住,汉斯的半张脸从法典外露出来,目光仍是在书上,“你可要看好你的‘幽灵学徒’啊。”
休恩看着那半张脸——虽然已布满皱纹,但依旧透着健康的红润。眼神是宝刀未老地透着犀利,经过高鼻梁上小小镜片的聚焦,越发的深不可测。他从主楼中出来,建筑的尖顶都隐匿在云中,看上去像在勉强支撑着这片摇摇欲坠的天。在这种阴沉的不像样的氛围之中,让人一点也看不出科林斯耐的上上下下都在为周年大典做准备。遇到西卢埃特的休恩更是疑心重重。
科林斯耐术院不仅是一所学院,它还被政府允许拥有自己的jūn_duì——塞尔玛jūn_duì。这支jūn_duì在森罗、云泽、亚特兰蒂斯大陆都有独立的基地。每一所术院都驻守有一小股流动军力来应对不时之需。之所以说是流动军力,是因为每隔两年原来的军力就会回到基地,调配新的到术院中。所谓的西卢埃特则是塞尔玛jūn_duì中一个特殊的兵团,他们不仅有超强的战斗力,而且每个人都能独当一面。因为其级别较高,西卢埃特只听从总部院长、副院长和各分院院长的调遣。
休恩曾和一名西卢埃特执行过任务,见识过他们滴水不漏的计策,如影随形的跟踪,机敏精准的调查……西卢埃特的实力不仅让敌人胆寒,更让同党敬畏。这样的人被调来暗中维护盛典,无疑是给这次盛典罩上了一层“最后的晚餐”的面纱。
休恩按响了卡罗琳公寓的电铃,他强烈感觉到西卢埃特的目标除了盛宴,还有这个女人。汉斯把卡罗琳划为“幽灵学徒”,又叮嘱自己看好她,所有的迹象都直指一个方向——当公寓的门打开,美艳得足以颠倒众生的卡罗琳出现他面前时,他得出了第一个结论——来者不善!
卡罗琳看见站在门外的是休恩,没好气地问:“怎么是你啊。有事吗?”
“不能是我吗,不请我进去?”
卡罗琳百般不情愿也只能侧身让出空间,休恩边走边说道:“我来是通知你,你被正式划入‘幽灵学徒’,以后的课程你不用去参加了。”
“‘幽灵学徒’?!这是什么玩意儿!”被莫名剥夺了上课的权利这让卡罗琳很恼火,要知道她来术院就是为了让自己变得强大。并且被划为“幽灵学徒”的学生是不被允许办理各种离校手续的。
“就像我之前提起过的,曾经那名血统纯正却因为不明原因而拥有异界力量的学生就被划为‘幽灵学徒’。总之能这类学生都是特殊中的特殊,他们或是不需要或是不能参加术院的统一课程。”休恩顿了顿,打量着卡罗琳,继续说:“不过如果你想要了解的更多,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会给你安排课程或者回答所有你感兴趣的问题。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影子导师’。”
说完这些话并没有让休恩收获到想要的效果,卡罗琳压根就没打算听这番说明,嗤之以鼻地回了一句“没兴趣”把大门一开作势要逐客。
休恩似乎有些不甘心,又补充了一句:“不要小看这种表面上似乎很松散的教学,它可是能让你触及到教学上永远不会涉及的方面,甚至是……”他突然打住了,因为眼前的女人已经双手抱胸不耐烦地站在门边。
即便是搬到了普通的学生公寓,但在大厅中可见的用品和装饰等都还是透着浓浓的奢侈贵族味。再看卡罗琳本人,一枚合翼的蝴蝶发卡将一头及腰的蓝发蓬松地挽起来,各种彩色宝石拼出的蝴蝶双翅流光闪烁,栩栩如生,好似只要她一动,那蝴蝶就会展翅而飞化为一道彩虹。与蝴蝶相映成趣的是卡罗琳双耳上悠悠晃动的铃兰耳坠,白欧泊通过精心地雕琢呈现出铃兰俏丽的流线,饱满的花瓣正值盛放。纤纤素腕上压一条浅粉色珍珠手链,珍珠颗颗饱满圆润,手链中间垂下一个四枚钻石拼合玫瑰金镶边的吊坠,优雅的气息悄然绽放。
这样打量一番后,休恩的试探也就点到即止了。不感兴趣的态度可以是装出来的,但如果她真的有不可告人的企图,那么在术院这样森严的环境中,很难再有精力顾忌举手投足间铺张装点。这样细细想一遍,他很识趣倒也不忘绅士地说了句“你可以随时来找我。”就离开了卡罗琳的公寓。来者不善的结论已然被推翻,这没来由地让休恩松了一口气。男人总归是不忍心与这样动人的女子为敌的。
卡罗琳无力地关上门,她其实一直等着但丁来把东西拿走,但每每来的都让自己不自在的休恩。在她整天守着一个木匣还生怕被人发现什么时,休恩又弄出一个什么“幽灵学徒”和“影子导师”莫名其妙的玩意。她紧闭双眼,虚弱地靠在墙上,感觉自己随时随刻都有崩溃的可能。
接下来的几天,卡罗琳真的就像一个幽灵般游荡在偌大的术院中。她恍然大悟“幽灵学徒”这个名称可真不是没来由的。不用上课也不愿呆在公寓里,无处可去的她只有四处乱逛,如同幽灵那样不被人所见,却冷眼把周围收入眼底,有时是广场上的雕像,有时是在上体能课的学生……而休恩也不负“影子导师”这个角色,每天都能随机地和卡罗琳来上两三个有意无意的“偶遇”,难缠程度绝不亚于自己的影子。“幽灵学徒”在图书馆没有借阅限制,为了摆脱休恩,她索性一口气借了一摞书回公寓消磨时间。
汉斯叮嘱的话,休恩一直都记得。但他也知道,对于卡罗琳不能逼的太紧,她现在既然安安分分地呆在术院,自己就暂时不干预她了。
一个月过得很快,当晚就是周年庆典了。卡罗琳来到术院大门,想看看今晚来的都有些什么人。
“卡罗琳,你在这里干什么?”
听到声音,卡罗琳咬了咬牙,极其不情愿地转过身说:“你总是这么殷切地成为我每次出门后第一个遇见的认识的人。”
休恩假装听不出她的讽刺,笑得一脸轻松:“那这真是我的荣幸了。我原本是来迎接英赛德斯报社的社长明妮·蒲福女士的。晚上就是周年庆典了,难得整数周年可以启动冥想镜,你不想去试试吗?”
不得不说,休恩确实很会掌控情绪,不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卡罗琳被休恩这么一噎,没处发火,气得转身就走。这一个月来,她一天比一天觉得科林斯耐术院就是她的第二个牢笼了,而现在这种想法开始鞭策着她,不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赶紧离开这里。
傍晚时分,大多数人都回到住处为即将开始的盛典做准备,放着冥想镜的功能殿中只有寥寥几人。一人半高的长方形镜子看上去和普通镜子无异,白瓷镜框上用釉彩绘制着花繁叶茂的藤蔓,逼真得让人错以为过不多久这些藤蔓便会生长到镜子上面。此刻这面镜子已经被施了复活术和传送术。使用者只要回忆一个人的长相,默念他的姓名,无论身在何处冥想镜都能将他传送到你的面前。卡罗琳内心纠结着,每一步都走得很不坚决。她竭力说服自己这是唯一的机会,趁着自己的手上还握着相当筹码,必须赌一把!她艰难地闭上眼,合着自己焦躁的心跳,微微皱起眉头开始回忆他的模样。
但丁扯着兜帽,尽量不让从四方而来的宾客看见自己的脸。他躲到僻静处,难得术院大门敞开,但是想要趁机混进去也没比平时容易多少。他无可奈何地靠在树上翻白眼,心里始终想不出办法。突然,一股猛烈的失重感淤积在胸口,但丁还来不及反应,就感到脚底一虚。但刹那之后又变得踏实,失重感也不见了,周围环境也变得明亮起来。
他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心有余悸地扯住兜帽悄悄往外看,随即一张漂亮而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但丁看清卡罗琳后,终于心地把兜帽一掀,明目张胆地打量起四周来。直到看见冥想镜,他才明白过来,在心底暗自窃喜自己毫不费力地就进来了。
“原来是传闻中的术院冥想镜,没想到我还能体验一把啊,还真是省了我不少功夫。”
自来到功能殿就对接下来的事情毫无准备的卡罗琳听到说话声吓得后退一步,深呼吸了一口强自稳定心神,刚准备说话,又猛地被但丁抢话:“这么巧,你也要找我?”
“对啊……我……”卡罗琳缓了几秒才想起自己的目的,“我找你赶紧把东西拿走,放在我这碍事。”
“哈哈这样子吗!我也正要来向你拿东西呢,只是苦于术院戒备太严,在发愁该怎么混进来。看来我们真是心有灵犀啊。”但丁笑得一脸恬不知耻。
但丁有求于自己,这让卡罗琳安心不少,她轻轻一笑,说:“东西肯定是会还给你的,不过基于我帮了你一个忙,你是不是能先帮我个忙呢?”
但丁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改做出一副久别重逢的模样,搂过卡罗琳往外边走边说:“这么久没见,你过的怎么样啊?”
“我很好啊。”卡罗琳感觉到但丁暗示性地捏了捏自己,也赶紧随口乱编一路附和着把他带到公寓中。
“怎么回事?”
“虽然不是把有握地,但你八成是被人暗中盯上了,而且是很厉害的人。”但丁一脸严肃地坐在沙发上,他感觉大事不妙,“那把匕首或者是那个木匣不会是被人看到了吧?”
自己被盯上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卡罗琳顿时心乱如麻,被盯上的话,自己岂不是已经不可能逃出去了。她默默走回卧室,拿着木匣出来递给他,毫无生气地说:“给你,没有人看到过。”
但丁看着卡罗琳,她现在给自己的感觉和第一次见面时完全不一样。他皱着眉打开匣子,西图匕首完好无损地在里面,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的匕首鞘,完整的匕首被收进木匣中,但丁拿起整个木匣,把它装进一个巴掌大的布袋中。这是森罗大陆盛产的黑袋,用黑袋装东西不受体积限制,而是受数量限制,但丁此刻用的黑袋是只能装两件东西的规格。
“你刚刚说要我帮你什么忙?”
“现在不用了。”卡罗琳懒洋洋地摆摆手,坐到沙发上,用手撑着头,头发披散在脸上显得万分沮丧。可但丁没有要走的意思,娇弱而失落的女人引出了他的保护欲。
“你放心吧,被盯上的只是我,不是你的东西。”但丁仍旧用质问的目光看着她。卡罗琳有些恼怒,坐直了身子,一脸不耐烦,“你到底走不走啊!”
“你需要我帮你什么?”他说的平静,眼中的自负让卡罗琳又隐隐动了继续逃走的念头。
“本来找你来是想让你帮我逃出术院的,不过没想到自己竟被监视了,你还能忙我吗?”
但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不过你不是萨利埃斯家的二小姐吗?有权有势,想出去也不难啊。”
“我没办法找我父亲帮忙,因为我被安置了一个特殊身份,叫什么……‘幽灵学徒’……”
“幽灵学徒”?!但丁眉毛一跳,卡罗琳这么随便的就说了出来想必是对这个身份完全没有概念,但是但丁却清楚的很。这个女人是条捷径,绝对不能错过的捷径!
“听上去好像挺复杂的嘛。”但丁故作迷糊,“反正我也是要想办法出去的,带上你也不成问题。不过你既然不能找家族帮忙,那么逃走之后也没法向家族寻求庇护。所以,我的条件是,你跟我走。成交吗?”
说道后面,但丁的双眼已经有了按捺不住地光彩。不过卡罗琳察觉不到这些细微之处,她只猛然发现自己根本忘了想逃走后的归处。但丁说的一点也没错,即使家族能够庇护,自己也绝对不愿意再回去。这样一来,自己真的无处可去,但丁提的条件好像也不那么异想天开了。只是,现在只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对方又是恶魔,谁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是不走就要继续留在术院,这里等着自己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卡罗琳越想越烦,索性只顾着眼前赶快离开术院了:“好吧……成交……”
但丁强压着内心的狂喜,看了一眼壁钟,说:“还有二十分钟盛典就开始了,现在所有人应该都在术院主楼集中了。把术袍脱了,不然出了术院目标太明显,我们现在就走。”说着就步若流星地往外走。
卡罗琳被突如其来的行动吓了一跳,追着问:“现在?我什么准备都没有啊!你至少告诉我,我们要怎么出去吧!”
“当然是从大门走出去啊!”这种刺激的行动对他而言永远是感到热血沸腾而不是战战兢兢,“科林斯耐的周年庆是包括警卫在内的所有人都必须参加的活动,那些监视你的人现在肯定也在主楼里。而且在周年宣讲结束前,那里的人是只能进不能出,也就是说,现在我们两个行动自由。”
卡罗琳惊讶这个男人怎么连这种安排都能打探到,可她还是不明白怎么如但丁所说“从大门走出去”。要知道虽然警卫不在了,但是相应的警戒范围却扩大了,只要他们到了大门附近就会触动警报,还有那个门锁要怎么才能弄开也是问题啊。
两人一路从生活区生活区跑到大门附近,果不其然远远地就触动了警报,警笛声如利剑在空中突刺,把空气刺得如同破布,让人窒息。但丁却毫不在意,那群远在术院主楼的人,是绝对追不过来的。跑到大门前,他抽出西图匕首,手起刀落,铁门上的锁一声巨响砸在了地上,激起一片尘土。卡罗琳顿时目瞪口呆,她万万没想到看起来肃穆的大门竟这么不堪一击,连一个临时起意逃跑的人都困不住。
主楼内的众人被突入起来的警报所惊吓,立刻骚动了起来。汉斯一惊之下却也临危不乱,立刻向西卢埃特下达指令,维持会场。休恩从进入主楼后就时不时留意入口,可总不见卡罗琳,此刻他已在心中有了定论——这场变故肯定和她有关。
科林斯耐术院的所有警报由远及近一致响起,声音如暴戾的巨蟒冲破术院上空,大红色的警灯如夜幕中飞溅的鲜血,树木摇摆战栗,鸟雀惊叫飞窜。休恩赶到主楼外,这样的景象让他全身的毛孔都因震惊而扩张。这只是一场警报,可是他却不知怎的感到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杀机,仿佛置身战场。
与此同时,一声悠长的马嘶,载着卡罗琳和但丁的马车绝尘而去。但丁脸上是经历刺激后的意犹未尽,而当他的余光瞥向卡罗琳,心头突降冰霜——糟了!他意识到自己疏忽了一个致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