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丁看了看四周,离那幢奇异的房子已经有一段距离了,便转过身,手上依旧把玩着那把匕首。
“你们真的想要这玩意?”但丁挑挑眉毛,不屑地看着手里的匕首。
那老大瞪着但丁手上的匕首早就目眦尽裂,此时但丁轻视的模样对他而言活生生的就是一种挑衅。但丁心里暗笑着对方的无知,把匕首转的更惹眼了,然后顺手往头顶一抛。此刻那群人的眼中被空中的森森寒光所布满,争相跃起抢夺。但丁嘴角撇出嘲讽的意味,疾步逃离他们的视线范围。
“兰登利亚市。”甩掉那群恶魔后的但丁拦下一辆马车,对车夫简洁地报出目的地后,便舒舒服服地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一想到那群人发现那把匕首根本不是西图匕首时吹胡子瞪眼地窘态,但丁就不由得要开始幸灾乐祸了。真正的西图匕首一旦出鞘,如果没有攻击对象,便会自我腐蚀,除非装在它的特制木匣中,也就是卡罗琳暂时保管的那个。
“奥里欧果然没说错,真正了解那玩意儿的人还真是没几个啊。”但丁伸了个懒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随着马车微微颠簸着一点点靠近兰登利亚。兰登利亚市与洛达尔市相邻,设有云泽大陆唯一的地域转换点,通向森罗和亚特兰蒂斯两大陆。
约摸一两个小时后,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地域转换点前,巨大的银灰色圆柱型的建筑悬浮于空中,内部有一堵墙将它一分为二,每边都有两个入口,森罗和亚特兰蒂斯的地图映在上面。但丁抬起脚,一块透明的平台立时出现在脚下,他懒散地走进森罗大陆的入口,地面上有一个个五颜六色的圆形区位,他站到其中一个上面,圆边顿时开始发光,一层冰蓝色屏障自下而上升起把但丁与外界隔绝起来,屏障上一片深浅不均的冰蓝流动着,形成絮状纹路。
光线开始缓慢减弱,但丁感觉身体在缓缓下降,融入一片黑暗。不多久,又有冰蓝色的光像水一样从脚边漫出——他回到森罗了。
但丁回到住处,发现空无一人,不过书房里多出了几件小玩意。“奥里欧又搞回来些什么东西?”他耸耸肩,顺手抄起一个把玩着走回自己房间。
科林斯耐术院的主楼地带在上午多半是没什么人的,而此刻一个身影慢慢走近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卡罗琳。
“嘿,醒醒。”那人推了推她,嗓音是极度不悦耳的沙哑,卡罗琳迷糊中皱了皱眉头,游离的意识渐渐重新聚集,她睁开眼看到第一个模糊的画面就是一个黑影一闪而过,等视线变得清晰后,四周根本毫无人影。卡罗琳摇摇晃晃地站直身子,手伸到法典边又有些犹豫地缩回来,这部法典真的没有问题吗?指尖小心翼翼触到封面,一切如常,卡罗琳猛地抓紧法典,像是害怕手一松,那头狰狞的狮子就会一跃而出。
“叩叩。”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休恩将桌上的一串钥匙收入抽屉后应道:“请进。”
一位长者推门而入,棕黄色头发微卷散落在肩上,脸上是被岁月洗净过的平静。长者面色红润,双眉温和的低低垂下,炯然有神的绿色瞳眸中不时散发出洞察分毫的微波。休恩抬起头,一袭金丝滚边的暗红色术袍进入视线,那是院长和副院长特有的装束。
“汉斯院长。”休恩站起身,正准备走上前,汉斯微微抬了抬拐杖制止,然后慢慢走上前,环顾室内最后目光停留在书桌上。
“祭祀的物品都准备好了么?”汉斯的声音很低沉。
休恩下意识看了看装着钥匙的抽屉,点了点头,目光中是少有的谨慎。
“把一切都安排好,明天就出发。”
第二天,七名术师聚集在院长室中,副院长亚尔弗列得把书架上的两本书对调后,紧贴墙壁的书架缓缓移动,一条暗道出现,两位院长一言不发地走下去,休恩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目光却刻意扫了一眼那个暗藏玄机的书架。地道通向一个石砌的暗室,左右墙壁上各有一盏煤油灯,昏暗的光一同在正中央的一个祭台上跳跃,汉斯将一颗绿莹莹的术石安放在祭台上,一阵绿光淹没整个暗室,待光芒熄灭,暗室中早已空无一人。这就是传送石的功能,被激活后,能让人穿越空间。
“三界中所有的法术力量全来自于创世源典,个体是无法创造或更改法术……”已是中年但依旧神采飞扬的女术师在授课,卡罗琳扶着额勉强地听下去。自从早晨醒来,卡罗琳就感到异常的疲惫,身体还伴随着一种莫名地肿胀感,好像有什么东西躁动着要逃脱出来。突然她一阵心悸,眼前陷入一片黑暗。她感觉黑暗慢慢转成一个漩涡,要将自己的意识吸进去。她拼命想要睁开眼睛,却都是徒劳。胸口随机炸裂一般疼痛,然后“哐当”一声,卡罗琳意识到自己倒在地上。
“快带她去医务室!”女术师焦急的声音清晰的传来,立刻有人将卡罗琳架走。
“医生,她在课上突然昏了过去。”卡罗琳听到有人说话,一时间变得更加困惑,为什么自己睁不开眼?为什么自己什么感觉都没了?为什么自己的意识还这么清晰?黑色的漩涡越卷越大,越卷越快,卡罗琳感觉自己被卷了进去,最后——一片光明出现在眼前。
但丁无所事事地坐在书房里,双腿翘在茶几上,拿着一本匕首图鉴翻了一遍又一遍,看得无聊了就索性把书一扔,窝在软椅中打起盹来。
“喂,小子,把腿给我拿开!”一个中年男人走进书房,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拿刀片从喉咙中刮出来的。与但丁一样,男人同属恶魔。他看见地上的图鉴——封面向下打开,里面的书页被压得乱七八糟,便警示性地眯起双眼盯着一副没骨头样子的但丁。
但丁勉强支起一边眼皮,揉了揉头发,双手搭在扶手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窝着:“我看到你带回来的新东西了,不好玩,还有别的没?”
男人忍无可忍地深吸一口气,右手在半空中一抓,但丁顿时发现双脚被箍住,心中知道不妙,赶紧喊着:“奥里欧,你干嘛动手……”
奥里欧毫不犹豫地一甩手,但丁只感觉脚踝一疼,一股力把自己给掀到地上。椅子被力量带动着转了起来,刚好停在奥里欧身后,他舒舒服服地坐下去,瞧着二郎腿,说:“把我的书捡起来。”
书就在但丁的手边,他整个人摔扒在地上,姿势就和这书一模一样。“不就一本书嘛。”他不满地拾起书拍拍身上的灰。想要躲过奥里欧刚刚那一摔,对但丁来说实在太简单了,只不过没想到这家伙真的会动手,并且还使足了劲。
“我最后警告你一遍,不要乱扔我的书,还有不要把腿翘到桌子上。”奥里欧白了但丁一眼,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遍最后的警告了,其实更像是例行公事,他可没寄希望这小子不再犯,“西图匕首拿到了吗?”
但丁应付着猛点头,心里还念叨着奥里欧的洁癖回答道:“拿是拿到了,不过出了点意外,我暂时把东西放在别处了,不过绝对安全,你放心。”
“哪里?”
“科林斯耐术院洛达尔总部。”
奥里欧沉吟了一下:“我这几天一直都在那附近,他们好像在筹备着什么。”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袋拿给但丁。但丁扯开绳结发现里面装了大小种类不一的结晶碎屑。
“我偷偷进去了科林斯耐的炼制车间,发现里面在大量工作,而且是术师们亲自培炼。”奥里欧按着太阳穴,沙哑的声音更显得疲惫,“这是我在车间里面找到的炼制过程中留下的碎屑,你找个时间拿给德洛利斯,看看她能不能分析出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卡罗琳不省人事地躺在病房里,任凭医生们做什么检查也还是查不出她到底怎么了,血压、体温等指标全部都是正常的。这些医生第一次遇到这么奇怪的病人,急也不是,不急也不是,只能束手无策地就这么让她处于昏迷状态,一直到四天后休恩回来。
“她怎么样了?”由于病症实在太特别,休恩一回到术院就接到医务通知即刻赶来。
“病人……病人的各项指标都没有异常……简直……”主治医生尴尬地擦擦额头的汗,继续说:“简直就跟睡着了一样……可是……这都睡了整整四天了……”
医生看着依旧双眼紧闭的卡罗琳抬手想要再说些病情,一时又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可说的,又是懊恼又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重重地摆了摆手。休恩站在床边默不作声地凝视着,自他看见卡罗琳第一眼,就感觉她有那么一种异样的存在感,尽管这种异样感很弱,而现在这种感觉明显在一点一点地增强。
卡罗琳在当天下午醒来,她一动不动地躺了四天,起来后浑身酸痛。她来到休恩的办公室,看见他仰头靠在椅背上,双目平静地阖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十指交叠两肘搁在扶手上,分辨不出是睡着了还是在静默地思考。卡罗琳斜睨着休恩,根本就没醒着竟还一定要让自己过来。她一脸不快,懒洋洋地欲抬手敲门,却冷不丁听到一声:“进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卡罗琳愣了一下,垂下目光像是在仔细研究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许久才支支吾吾着:“我感觉……很好……而且……比任何时候……都要好……”说出来确实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能,然而除了肌肉有些酸痛外,确实有一股异常充沛的力量在身体中游走,感觉是说不出的舒畅。
休恩仅仅是皱了一下眉,又继续问:“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卡罗琳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有……那天我拿走法典后,走到一半,突然晕过去了。”她眼光飘忽,极其不情愿的样子,因为她感觉这显得自己非常的没用。
休恩听到这句话突然坐直了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进一步问:“具体是什么情况?”
“当时很痛苦,五脏六腑感觉像是被人撕扯一样……”卡罗琳下意识舔了舔添嘴唇,扯了扯手边的衣料,那天的感受就像一把刀,若要试着回想,就如同伸手去握紧刀刃,“然后,我感觉我的头和胸口都炸开了,就失去意识了……”
休恩看着她苍白的一张脸,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起身说道:“你跟我来。”
他带卡罗琳来到西面典籍大楼的一个露台前,露台的上方,漂浮着一团火,一块冰和一片雾,这三样东西在空中缓缓旋转,均是边生边灭维持着一种均衡。这里被称为佰伦斯坛,因科林斯耐术院中达到了一种三界平衡的状态,所以从相互平衡的力量中诞生了这一景观。
“火、冰、雾分别是人类、众神、恶魔的属性象征,有时术师会挖掘到一些不易辨别力量的东西,带到这里就可以鉴别。”休恩仰头看着这样一种平衡解释着,“还可以弄清楚那些混血儿究竟继承了那一方的力量和体质。”
“你刚刚描述的情况完全符合界域排斥的特征,所以我现在要告诉你第三种情况,”休恩转头盯着卡罗琳,这个女人身上究竟有多少秘密,“这是一类极其罕见的生命体,血统纯正却因为不明原因而拥有异界力量的人,自科林斯耐术院成立以来,只遇到过一例。”
卡罗琳不看空中,只是沉默不语,自己母亲几乎一生都生活在森罗大陆的人类殖民地,虽然她不知道这算不算足以是让自己体质改变的原因,但真相是什么,她其实一点也不在乎,只要有力量能保护自己就行了。卡罗琳按照休恩的指示走到露台中央,只听“轰”的一声,她吓了一跳,双手护着头缩了起来。等不再有任何动静后,她才小心翼翼抬起头,只见其中的火焰立刻熊熊燃烧,驱散了雾,融化了冰,火势依旧在增大,立时就烧干了冰融后的水。休恩惊愕地仰着头,唯独一团火焰扭动着,在他浅蓝色的瞳仁中狂舞,大有挣脱束缚之势愈演愈烈。火的触角颤动着,如同怪物一般,张着大口就在吞噬一切之际,又是“嘭”的一声骤响,怪物嘶吼一声,轰然倒塌——火灭了。紧接着露台四周支起了一层透明的屏障,光线因其扭曲,所有东西看起来都不成形了。卡罗琳被困在屏障中,她大喊着休恩,而休恩只能看到她一张一合空洞的口型,却听不到一丝声音。
接到露台警报的汉斯很快赶过来了,他张开枯瘦的手掌慢慢一挥,屏障消失了。一直恐慌地捶打着屏障的卡罗琳一个不稳扑倒在地上,一头长发泄下,衬得她格外娇弱。汉斯看了卡罗琳一眼,又看看空中,原本的火、冰、雾现在只剩三个黑点在打转,他觉得难以置信,竟是这样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女子触动了警报。卡罗琳像是被抽去了骨架一样,瘫软地根本站不起来,汉斯挥了挥手,示意休恩先把人带走。当休恩抱起卡罗琳离开露台后,空中的三个黑点才像是墨滴溶解般又化作了原来的三种物质,汉斯凝望良久后,瞥了一眼卡罗琳离开的方向,垂首缓缓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