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房间里头几乎已经透不进什么光了，莲花每走一步都感觉自己踩在了湿软的稻草上面，鞋底软软糯糯的是潮湿的水渍。
房间里面，刚刚被白迦一掌拍到地上的兰娘颤颤巍巍爬了起来，似乎想要向连婳走过来。但是不知为何，却又突然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一般，连忙向后退去，瑟缩在墙角不断发抖。
“她……”白迦站在连婳身后，见到那异常的兰娘不知何故地表现出了恐惧。
连婳双目微微低垂，见着自己指尖的血滴到了地面，濡染开了来。
嘴角浮现一丝嘲笑，连婳低声道：“她怕的是我的血。”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白迦问道：“一直以来因为白家的生意涉及到梓州，故而我知道这渊城是染不得的一块地方，但是却并不知晓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人说是瘟疫，但是如今我看到这般境况，却是与那瘟疫有差别的。”
“自然是有差别的。”连婳看了看墙角的兰娘，想着数年前那个温柔的女人，如今竟然变成了这般模样，怜悯的眼神中却透出了绝决来：“他们早已不是人。”
“什么意思？”
“三界六道，天、地、人、修罗、恶鬼、畜生，他们不是人，却也不是鬼，只是行在饿鬼道的迷途者。”
三界六道白迦自是知晓的，但是却从不知世间竟然真的有这六道之分。
“他们可还有救？”白迦问道。
连婳摇了摇头，道：“当年来这里的时候走出去了就没打算回来，但是既然如今回来了，便是要给这里一个了结。”
白迦大致猜到了连婳所谓的了结是什么，却并不知道连婳会怎么做。
“等到晚上吧，晚上他们就都会出来觅食了。”连婳微微皱了眉头，道：“虽然不知道现在这城里还有什么是可以吃的。”
转头看着白迦，连婳突然笑了开来，道：“师弟，你的功夫怎么样？”
白迦不知连婳为什么会这么问，只道：“呃，江湖里面，只能算是中上吧。”
连婳点了点头，道：“那轻功如何？”
“你到底要做什么？”
连婳笑眯眯地指了指房顶，道：“要是咱们站在这儿，晚上那些饿鬼道的人出来还不得把我们都给吃了。”
白迦这才知道这“师姐”是想要上房顶。
白迦伸出手来，连婳不明所以，白迦却立马执了她的手，突然之间便拉着她飞檐走壁上了房顶！
连婳站在有些湿滑的房脊上，吐了口憋着的气，道：“下次，下次要飞，提前说一声！”
“哈哈哈哈！”白迦哈哈大笑，就势在房顶上坐了下来，道：“‘师姐’，讲讲你当初来这里的事情吧，你是怎么来了这里，又是怎么认识的那个兰娘？”
连婳也不客气，在白迦身旁坐了，背后靠着房顶上的飞檐，娓娓道来：“约莫四年前，那时的我被族里的人追着入了梓州境内，阴差阳错就到了渊城。”
“刚开始的时候渊城不是这个样子的，贩夫走卒人来人往颇为热闹。我每到一个新的地方都待不久，因为住不了多久娘亲派来的人就会追过来……你们元孤氏应该知道青翅鸟吧？”连婳转头看着白迦，问道。
白迦点了点头，道：“很难被饲养的一种上古遗鸟，但是追踪能力很好，听说会被某些部族饲养来作为追踪的猎鹰。”
“嗯，当初总是追着我的便是这么一只鸟，但是很奇怪的是，自我入了渊城，便再也没有感觉到来自那青翅鸟的威胁。”连婳皱了皱眉，想了想，道：“可能你不太能够理解，我对很多活着的东西的直觉……”
“我能够理解。”白迦连忙道：“当初那蛇爬到我房间，你……”
“你果然是醒着的！”连婳立马指着白迦的鼻子道：“亏得我还担心你真的被咬了！”
白迦尴尬地笑笑，摸了摸自己被指着的鼻子，道：“开个小玩笑，小玩笑……”
连婳咬牙切齿，却接着刚才的话道：“自我入了渊城之后，那青翅鸟就再也没出现过。那时我还没发现这城里有问题，只以为是追我的人终于放弃了或是别的原因。”
“直到我们同行的乞丐一个接一个地消失……”连婳垂下了眼帘，似乎回忆起了当年，“他们都是没有亲人的，所以即使是消失了、死在了什么地方也是没有人管的。可是后来，有一天夜晚我因为饿得受不了，所以就睡不着，但是借着月光，我却看到那些消失的乞丐都回来了。只是他们走路的方式很奇怪，感觉脚步很虚浮，每一步都是在拖着自己的腿走路。”
“本来很高兴他们能够回来，但是却看到他们走进了我们当初住的破庙，拖住了睡在最外面的乞丐，一口咬了下去，狠狠地啃了一口肉下来。
那个乞丐连呼喊都没来得及便死了，然后那一群很奇怪的乞丐连续咬死了好几个人之后，拖着几个人的尸体逐渐又消失在了夜色中。”
“第二日一大早我便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匆忙间便要离开。但是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就在第二日城门关闭，任何人不得进出。从那一日开始，城里面的人都注定了等死。因为没有人知道这样的变化到底是为什么，每到了夜晚，那些曾经消失的人便会出来觅食，被觅食的是活着的人。有些活着的人会被啃得只剩下骨头架子，但是有些活人却不知为何会变成跟他们一样的饿鬼。”
白迦在这个时候打断了连婳的话，道：“现在朝廷仍然定期向这里提供食物，说明这里面还有活着的人。但是因为不知道那些活着的人究竟是如何变成饿鬼的，所以朝廷不可能放这里的人出去。”
连婳抿了抿唇，道：“所以，如果百里颜知道我要进来，是绝对不会放我来的。”
白迦无奈道：“所以你才拉了我下水，让我单独带着你跑了？”
如今的百里颜，正在数百里之外的帝都气得砸了杯子，可是砸归砸气归气，仍然军令一挥立马派了大批的官兵赶到这里。
这渊城就如同一块毒瘤，迟早是要除去的。百里颜正好趁此机会，将渊城的事情处理处理。
只是在此之前，白迦和连婳二人早已入了渊城。
想到此处，白迦突然问道：“‘师姐’，既然找不到活人变成饿鬼的原因，你这么贸贸然带我进来，就不怕我变成饿鬼？”
连婳挑眉睨了白迦一眼，道：“有你‘师姐’我在，你还怕变成饿鬼？”说着便伸了手出去。
白迦讶然，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连婳撇撇嘴，将手收回来，却在自己随身的匕首上突然划了一下，“喝了我的血，想变成饿鬼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