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血凤早早便起了床。只身走进洛倾的房间,贪婪地瞧着她安睡的容颜。许是昨日同凤音畅谈之后,心中的郁结总算散去不少,睡梦中竟带了笑。血凤好笑的摇头,果真还是孩子心性。
“唔...”
轻轻一声嘤咛,洛倾迷糊中睁眼,看着的便是血凤一脸戏谑的表情,就那般盯着她看,叫人毛骨悚然。随手拿起一方枕头便朝他扔将过去,满脸嫌恶道:“作甚那副表情,瞧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血凤抬手接住枕头,假装怒道:“亏得小爷大清早便来看你,你就这般感谢小爷的!”
洛倾懒得看他,起身倒了杯茶润润喉,状似随口道:“你的伤如何了?”
血凤一怔,这才想起她沉睡了六万年,敛了心神,认真道:“那伤早便痊愈了,你莫要因此愧疚,本怪不得你,是我心甘情愿替她承受的。”
洛倾微微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抬手将茶杯蓄满,也不说话。血凤扫她一眼,叹息一声,道:“你就是太固执。明知不是自己的过错,非得往身上揽。”想了想,又问道,“颜止同莲肆在招摇山照看了你六万年,情意自是无法比拟的。如今你是怎么想?”
洛倾一怔,错愕的回头盯着他,似乎方才的话是她的错觉,可见着血凤一本正经的模样,迟疑道:“你说颜止在招摇山照看了我六万年?”
血凤点头,莫名道:“这事恐怕六界之中无人不晓,你怎会有此一问?”
洛倾微微摇头,有些事的确不好解释。这事她必然是要弄清楚的,似想起什么,她问了些大战前后的事情,血凤也都一一作答。
血凤同她算得上生死至交,必然是不会骗她。可若是血凤所言是真,为何她的脑中记忆似真似假那般深刻?谁又能对她做手脚?目的又是什么?
她感觉脑子好乱,千千万万屡不清的思绪折磨着她。她需要一个人安静的想想,遣走了血凤,她便朝着后山而去。
一路上时有婢女路过,见着她福一福身便离去。她也懒得理会,满脑子都是方才血凤说的话。
颜止在招摇山照看了你六万年......
颜止在招摇山照看了你六万年......
颜止......六万年......
颜止......
她感觉心里越来越乱,无数个白衣白发的颜止在脑海里闪动,某种情绪瞧瞧在心间蔓延,不知是何滋味。
血凤说颜止的发因她而白,只因着她被诛神之阵反噬,他以为她丢了性命,悲痛至极才会瞬间白了满头青丝。
血凤说诛神之阵力量太强,因着她替位神器筑阵,使得她遗忘了心中至爱之人。
血凤说她至爱之人只有一个,便是那昆仑山竹屋的颜止神君,正是如今的颜止真神。
她以为血凤所言委实荒谬,且不论其他,单单说颜止那般的尊神,多瞧一眼都觉着是亵渎了他,她又怎会、怎敢对他生了那般的旖旎心思。可为何一想到颜止,心中却像是空了一块,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她遗漏了。
无力的笑笑,她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来。忘了便忘了吧!既是她自己的选择,必定就有忘记的必要。六万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洛倾已经死了,在那一场三族浩劫中死去了。如今活在世上的,是一个全新的自己,仅存的神界洛倾真神。
想通了这些,她便转身往回走去,顾不得即将到达的山顶。活着,就得有所取舍。龙翊选择替神族献出生命,就注定了凤音丧子之痛;血凤选择替魔灵承受灵火,便注定因爱而伤;而她,既选择了遗忘,就不能再驻足不前。
洛倾神采奕奕的下山,方至山脚,早有一人候在那里。快步走近,扯出一抹自认为很是和蔼的笑来,柔声道:“可是血凤找我?”
那婢女偷偷瞧了她一眼,往后缩了缩脖子,畏畏缩缩道:“君主让婢女在此候着真神,将您安全带往主殿。”
洛倾摸了摸鼻尖,心想着莫非是我还不够和蔼?这姑娘怎么怕成那样。掂量着又将嘴角咧开了些,轻声道:“可有说所为何事?”
那婢女这回不仅缩了缩脖子,还往后退了几步,道了句“真神这边请”便匆匆走在前头领路。洛倾目瞪口呆的瞧着她走远,这才回过神来,郁闷的挠了挠鼻尖,真是讨了个没趣。
二人一路无言,气氛紧张到压抑。前头的婢女时不时抬袖擦汗,搞得洛倾也跟着燥热起来。明明是初秋的天,怎地还如此燥热!郁闷的挥了挥袖子,问道:“还有多远!莫非你也迷路了不成!”
前头的婢女一个踉跄,险些栽倒。颤颤巍巍的回过头来,福身道:“真神恕罪,婢女实为无心之过。可这林子弯弯绕绕,婢女委实有些晕了。”
洛倾错愕的看着她,这,这还真迷了路了?她恼恨得直想抽自己一嘴巴,叫你乌鸦嘴!见那婢女都快要抖到地上,她赶紧扯出一抹笑来,和蔼道:“无事无事,我自上头飞过去便是,想来丹穴山皆是鸟辈,飞行一事定是难不倒你,我且先行一步。”
说罢,她连祥云都懒得招,兀地一下变不见了踪影。那婢女愣在原地,真神,虽说,虽说丹穴山皆是鸟辈,可婢女却是实打实的一只山鸡啊。
她无语的望了望天空,看着红彻天际的晚霞,心道丹青所言果真不差,这真神美则美矣,脾性实在怪得难以伺候。哀叹一声,谁让自己时运不佳呢,若非同丹青打赌输了,她又怎会被困在这林子里,落得这般下场!
自云头直接栽往主殿,洛倾匆匆而入。在门口便咋呼道:“凤爷可真是派了个好手来找我,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呢!”
里头不见人回应,她咦了一声,抬头四处张望一番,里头黑漆漆的,哪有血凤的人影。她唏嘘一声,转身欲走。主殿内忽然亮起了灯,照的整个大殿亮堂堂的。
她疑惑的回身,血凤正端坐在上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怎的了?”她边往里头走边问道。
血凤仍旧不说话,待她走得近了,这才将一本帖子扔到桌上。洛倾瞧他一眼,顺手拿起来一看,拜访贴。
“唔,谁呀?找你还这般文绉绉的。”洛倾调侃着打开,顿时愣住。
帖子上白纸黑字的写着:
洛倾真神
诚有妖界花娆欲前往招摇山拜访,唯恐唐突,特拟拜帖,妖族上下委实担忧,盼复。
洛倾冷哼一声,随手将帖子往桌上一扔,再朝血凤看去,那人脸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见她不当一回事,血凤咬牙切齿道:“你同那妖族素无来往,花娆怎地会发了拜访贴与你?”
“这帖子又不是我写的,你瞪着我作甚!”她白了他一眼,郁闷道。
血凤被她的话一噎,恨恨的瞪她一眼,向后靠在椅背上,上下打量她一番,细细琢磨:“明知同你有过节,见你醒来还能巴巴的送上拜帖,这花娆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你说什么?”洛倾猛地抬眸,盯着他道。
血凤被她突然的一嗓子吓得差点滑倒,稳了稳身子,气愤的指责她:“什么什么!一惊一乍的,小爷都要被你吓死了。”
洛倾不理会他的抱怨,续道:“你说我同花娆有过节?这是何时的事?”
“你竟不记得了?”血凤愕然的盯着她,急道,“莫非伤得太重,连脑子都遭受重创了?那你还记得些什么?”
见他如此焦急,洛倾赶紧先安抚了她的情绪,将自己醒来时的记忆一一诉说,满以为他会放下心来,孰料他竟比不知道时还要急怒。
“若是遗忘一二,还能说是因着重伤,可你这记忆扭曲得如此厉害,若非是被人篡改了记忆,那也委实太过蹊跷。”
“你说我的记忆有问题?”
血凤白她一眼,道:“打小老子便同你呆在一块,你的事情老子能有几件不知晓的?且莫说颜止战场魔性大发,若说他舍得伤你,老子是万万不信的。”
见洛倾微微挑眉,似是不信,血凤来了火气,将他自女娲的托付说起,直至六万年前的那场大战,即便中间偶尔夸大一下自己,除却偶有几个记不清的地方,整个事情倒也说得顺溜。
细细琢磨一番,却有诸多疑点。若说招摇山上颜止守了她六万年,那她又如何会在妖族醒来;若说妖族故意盗走了她,目的又是为何?
她再次拿起那张拜帖翻看,帖上独有的睡火莲的确是妖族的标记,看来这帖子是花娆所写不会有假。她不过将将回来,帖子便随之而至,想来是有人等不及了。既如此......她狠狠将帖子揉成一团,脸上无甚表情,淡然道:“如此费尽心思,必定有所求。看来我是时候回招摇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