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凤眸深邃如海,正在敛眉沉思,权衡御驾亲征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周怀政恭谨地走过来,向他禀报道:“启禀官家,明月教主到了。给 力 文 学 网”
明月教主乃是陈踏法,宋太宗赵炅立皇太子的时候,郑重地询问了两个人,一个是寇准,一个就是陈踏法。
赵炅问寇准:“你看朕的诸位皇子之中,谁最适合托付神器,继承大统?”
寇准道:“陛下为天下择君,不应谋及近臣,尤不应谋及妇人中宫。总求宸衷独断,简择得宜,就可付托无忧了。”
赵炅思忖片刻,便问道:“襄王可好么?”
诸位皇子之中,襄王最为睿智贤良,圣明仁德,正是寇准心目中最理想的继位人选,因此便马上说道:“知子莫若父,圣意既以为可,请即决定。”
赵炅点头称善,后又传尽得陈抟老祖真传的陈踏法为诸位皇子看相,陈踏法每看一位皇子都是四个字“贵不可言”,可是走到襄王门口的时候,就说道:“不用见襄王殿下了,陛下最有福气的皇子就是他。”
赵炅讶然道:“道长还没有见到襄王,怎么会这样说呢?”
陈踏法道:“襄王门前的侍卫随从都有将相之福,他们的主人必定是洪福齐天之人。”
赵炅一听大喜,即日宣诏立襄王赵元侃为皇太子,改名为赵恒。
赵炅见陈踏法眉清目秀,高洁傲岸,仙风道骨,正气凛然,如夜空中高高悬挂的皎皎明月,便御赐他为“明月教主”,希望他能将陈抟老祖留下来的十八门绝技发扬光大。
赵恒后来知道了这段故事,登基后也没有忘记陈踏法,去年承认了宋太祖赵匡胤与陈抟老祖对弈时的承诺,将华山做为道教之所,发布诏令以后免收华山赋税,遂有了后来的“华山自古不纳粮”之说。
陈踏法气宇轩昂地从大殿外面走进来,对赵恒施了一礼,说道:“贫道参见陛下。”
“教主免礼。”赵恒盯着陈踏法,眉头微微舒展开来,淡然一笑,问道:“你的华山派现在怎么样了?”
九月二十九日,陈踏法在赵恒的授意下创立了华山派,其宗旨是:团结、带领全国道教徒爱国爱教,兴办道教事业,弘扬道教教义,维护道教界合法权益,传扬道教文化,发扬优良传统,发挥道教的积极作用,为维护宗教和睦、祖国和平、统一作贡献。
陈踏法笑道:“毕竟刚刚成立,想要长成参天大树,还要多待些时日。”
“现在,朕交给你第一个任务。”赵恒沉默了一会儿,郑重地说道:“让华山派的人全体出动,去寻找刘娥。”
陈踏法道:“他们都不认识……陛下可有画像么?”
“早就准备好了……周怀政,你去把画像拿过来。”赵恒扭头对着周怀政淡淡吩咐一声,周怀政急忙去拿画像,不一会儿便抱了一大摞画像过来,放到了龙案上。
赵恒指着画像说道:“这都是朕亲自画的,如果不够,你再找好的画师临摹一些……你们悄悄地找,不要打草惊蛇……朕要让她好好的,你明白么?”
陈踏法道:“贫道明白。”
赵恒又问他:“有一些大臣想让朕御驾亲征,你看可行么?”
陈踏法沉吟了一会儿,认真地颔首道:“贫道看可行……陛下洪福齐天,必定会安然无恙。”
“朕信得过你。”赵恒对着陈踏法微微一笑,又充满期待地看着他,满怀希冀地问道:“那依你之见,刘娥现在会在哪里呢?”
陈踏法伸出手来,仔细地掐指推算着,徐徐说道:“应该在北方。”
“北方?……难道,她真的在辽国?”赵恒疑惑地看着他,很希望看到他摇头,或者是直接开口否决。
陈踏法却皱起了眉头,沉声说道:“不好,她将有大难。”
“什么?……什么大难?!”赵恒一颗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上来,眸光中充满了惊恐。
“她将有血光之灾!……事不宜迟,贫道告退!”陈踏法面有急色,目光幽深如潭。
“好……好……,朕希望你们都能平安归来!”赵恒的心里顿时七上八下,他不怀疑陈踏法的能力,他也不敢想像刘娥会有什么样的大难,会有什么样的血光之灾。
燕好对他说,刘娥跟一个辽国人和一个大宋人在一起,不想回宫,他不相信,就算为了那支破钗发生了一点小误会,让她伤了心,生了气,可是他也不会相信,她从此以后就不回来了,顶多在外面玩几天,消了气,还是会回到他身边。
燕好带着他去了天歌珠宝行,可是天歌珠宝行已经人去楼空,燕好又带着他去了莲花别院,可是他们到达那里的时候,莲花别院就已经化成了一片火海……
这么久了,他怎么也找不到她,他每天晚上呆在崇徽殿里画呀画呀,画了无数张她的画像,每一笔都饱含着深深的思念与柔情,笔端倾泄而下的,还有无限的悔恨与自责。
陈踏法取过刘娥的画像来,告辞退出,笔直挺拔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大殿门口。
“大难……血光之灾!”赵恒心里又恨又痛,一拳头打在龙案上,目光如剑,就像要杀人一样,厉声道:“谁敢动你一下,朕就夷灭他们九族!”
周怀政被吓的心里一哆嗦,小心翼翼地看着赵恒。
赵恒昂然说道:“朕要御驾亲征!”
周怀政疑惑地问道:“官家真的打算御驾亲征?”
赵恒斜睨了他一眼,说道:“当然!你没听见明月教主说么?儿在北方!”
周怀政的嘴角抽了抽,勉强咧出来一个不算难看但是也绝对算不上好看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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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沆前来觐见,郑重地给赵恒行了一个礼,说道:“陛下,臣近来听闻民间多有怨言,故此特来拜见。”
赵恒惊讶地盯着他,但见他态度端凝,一脸庄重,便问道:“什么怨言?”
李沆道:“陛下想要拓宽开封府的道路,主干道要拓宽到五十步以上,次干道要拓宽到三十步以上,所有的胡同最窄也得保证可以同时通过两辆牛车,对么?”
赵恒纳闷道:“对呀,朕不是已经发布诏书了么?怎么了?”
八月二十三日,枢密副使、工部侍郎杨砺去世,赵恒十分伤心,悲痛地对大臣们说道:“杨砺耿介正直,清廉笃行,朕正是要重用他的时候,他却不幸去世了!”
杨砺是宋朝第一位状元,赵恒还是襄王的时候,他便是襄王府的记室参军,迁水部郎中。赵恒当时曾问他何年及第,他默而不答。
赵恒知道杨砺是状元以后,便后悔自己问的太唐突了,从此对他不以状元自傲的品德更加敬重。赵恒立为太子,杨砺兼右谕德,转度支郎中,赵恒登基以后,便拜他为给事中,判吏部铨,负责铨选官吏,不久,又召入翰林为学士,咸平初年,杨砺知贡举,拜工部侍郎、枢密副使。
那天下着大雨,赵恒冒雨前去吊唁,杨砺在一个小巷中租房子居住,每天来回都是步行。赵恒的马车进不了小胡同,于是便下了马车,冒雨走到他的灵前,悼念追忆了良久。
回朝以后,赵恒便诏令罢朝致哀,追赠他为兵部尚书,派遣中使(宦官)主持丧事,并下令拓宽道路,觉得道路太窄,人们出行不方便。
李沆不紧不慢地说道:“雍熙二年,楚王纵火焚宫,先皇欲扩建宫城,下诏提出建设规划,让殿前都指挥使刘延翰等人画图纸,不久图纸就画出来了,先皇一看,要拆迁太多民居,便说‘内城褊隘,诚合开展。拆动居人,朕又不忍。’遂下诏停止了扩修宫城的计划。”
赵恒道:“朕知道这件事,当时派人去拆迁地征询居民的意见了,大部分居民都不愿意搬迁,父皇不忍心强拆,便只好作罢。”
李沆道:“先皇认为不顾百姓的意愿、强拆民居、逼人搬迁,是很不道德的一件事……”
赵恒已经听明白他的意思了,便道:“朕以为拓宽一下道路,会对老百姓更好一些。”
李沆却转移了话题,淡然一笑,说道:“陛下不是很欣赏杨大人的才华么?今天,臣特意誊抄了他一首《四足歌》,请陛下过目。”
杨砺才华横溢,为文却崇尚繁琐,无一定师法。在翰林院时,起草诏令迂怪,常被人哂笑,他也不在意,著有文集二十卷。
赵恒从李沆手里接过来诗笺,见上面端端正正地用楷书写着《四足歌》,的确是李沆的字迹无疑。
他微微一笑,便随口吟咏起来:“茅屋是吾居,休想华丽的,华栋的不久栖,雕梁的有坏期。只求它能遮蔽风和雨,再休想高楼大厦,但得个不漏足矣!淡饭充吾饥,休想美味的,膏粱的不久吃,珍馐的有断时。只求它粗衣淡饭随时济,再休想鹅掌豚蹄,但得个不饥足矣!陋妇是吾妻,休想美貌的,俊俏的招是非,妖艳的把命催。只求她温良恭俭敬姑嫜,再休想花容月色,但得个贤惠足矣!蠢子是吾儿,休想伶俐的,聪明的惹是非,刚强的把人欺。只求他安分守己寻生理,再休想英雄豪杰,但得个孝顺足矣!”
李沆道:“杨大人身居高位,却严以律己,实在是百官的典范……他的心声,其实也是很多老百姓的心声,他们不求高屋华堂,不求锦衣玉食,只求一家人能够平平安安的在一起,简单快乐的活着,现在,陛下却因为要拓宽道路,毁了他们的家园,他们能没有怨言么?”
“若果真如此,就停止拓宽道路,朕希望朕的子民都能幸福快乐,而不是生活在哀怨痛苦当中。”赵恒看着手中的《四足歌》若有所思,以前有个女子也经常和他说这样的话,可是这个女子现在却不知道在哪里。
他在心里默默地念道:“儿,你就是我的贤惠妻,你在哪里?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陛下英明!”李沆见赵恒改了心意,并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便欣慰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