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白如雪,又薄又利,在阳光的映照下发出耀眼的光芒。
刘娥脑海中一片空白,竟然忘记了躲闪,就那样直直地站在那里。
恍惚间,她觉得死了也是好的,就再也不用害怕了。
望着这个即将结束自己生命的人,她的眸子纯净如水,晶亮剔透不染一丝尘埃,仿佛婴儿的眼睛。
“啊!”随着长剑的逼近,握剑之人不禁轻轻地惊呼出声,眼前怀抱小白兔的女子柔美绝伦,高洁出尘,让他惊为天人。
这个白衣人是潘惟吉,他本是周世宗柴荣之子,被宋太祖赵匡胤赐予潘美养育,潘玥在韩王府受了气,回家哭哭啼啼地告状,被潘美教育了一顿,她心里更生气,想要杀了刘娥,他便想为妹妹出了这口恶气。
潘玥见李神福带人来韩王府押解刘娥,便立刻飞鸽传书,让他劫杀刘娥。
电光石火间,身穿玄色蟒袍的赵元佑骑着乌骊马飞奔而来,他的身后跟着二十余骑,俱是陈王府的侍卫。
赵元佑举起盘龙棍照着潘惟吉的长剑就打了下去。
只听“噗”地一声,顿时鲜血四溅,潘惟吉的长剑已经刺在了小白兔的身上,接着就被赵元佑的盘龙棍打落在地。
望着地上的小白兔鲜血淋漓,刘娥终于清醒过来,用双手抱住头惊恐地大喊了一声:“啊——!”
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听起来无比凄厉。
若不是救了这只小白兔,那么现在躺在地上的就应该是她了吧?
她面无血色苍白如纸,赵元佑跳下马来,双臂一伸就把她揽住,圈在怀里柔声安慰道:“姮儿,没事了!别怕,没事了!”
“你滚开!”刘娥用力一推,挣脱出赵元佑的怀抱,倒退着向后走了好几步,愤怒地瞪着他,完全是一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架势。
“别任性了,跟我走。”赵元佑伸出手来,凝视她的眸光深邃幽静,白玉般俊秀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冷静沉稳中的霸道有着凛然不可侵犯的高贵。
刘娥用手指着那些白衣人,蔑视道:“他们也是你派来的么?既然想杀我,就痛痛快快地杀好了,别假惺惺地装好人!”
赵元佑俊脸一沉,轻轻地一挥手,他手下的侍卫们便开始与白衣人打了起来,他则一步一步地逼向刘娥。
几个白衣人又向刘娥杀来,赵元佑眉头不禁微微一皱,举起盘龙棍几个回合就把他们打了出去。
刘娥不知道,自从赵元佑用剑误伤了她,便再也不肯用剑了。
赵元佑喝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非要把她置于死地?”
潘惟吉并不答话,只是看了刘娥一眼,喝令众人:“撤退!”
赵元佑嘴角弯起一抹冷笑,淡淡说道:“撤退?敢打姮儿的主意,你们还想活么?”
纵虎归山终是隐患,他可不想让刘娥过得提心吊胆。
两伙人又噼哩咣啷地打斗在了一起。
正在他们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一声响亮的呼哨划破宁静的天空,顿时从六辆马车里涌出来二十多个人,俱是黑衣蒙面,不同的是他们的胳膊上都系着红绸带。
刘娥眸子一亮,红绸带,正是赵元休和她约定的信号。
他果然没有食言!
刘娥欣喜地冲着马车奔过去。
赵元佑正在与潘惟吉恶斗,眼看着刘娥就要被一个白衣人伤到,吓得惊叫一声:“姮儿小心!”
白衣人的剑快要挥到刘娥脖颈上的时候,张旻一支利箭稳准狠地射中了他,从他的胸膛上透了出来,竟是当场毙命,他手中的长剑也脱落到了地上。
赵元佑一分神,左臂就被潘惟吉砍了一剑,他不顾剑伤,一路打着冲刘娥走来,被赵元休的贴身侍卫王继忠阻拦住。
王继忠长得浓眉大眼,英武勇猛,乃是戍守瓦桥关的武骑指挥使王珫之子,王珫卒后,王继忠六岁即补东西班殿侍,赵元休出阁开府时,他便成为赵元休的贴身侍卫,因为他行事谨慎为人敦厚,赵元休对他甚为器重。
“姮儿,快上车!”龚美喊了一声,他虽然蒙着面,但是刘娥已经听出来他的声音,便冲着他跑过去,向他伸出手来。
龚美刚抓住刘娥的手,赵元佑便不顾一切地冲过来,抓住了她另外一只手。
王继忠只是奉命来接刘娥,也不敢真的伤害赵元佑,见状不禁愣了一愣。
敢情,这位冷面冷情的二皇子对刘娥的爱竟然丝毫也不逊于三皇子。
刘娥见赵元佑也抓住了自己的手,马上冲着他喊道:“你干什么呀?快放开我!”
“我不放!”赵元佑的手越来越用力,他怕这一放开,便再也抓不住。
刘娥使劲甩着他的手,可怎么也甩不开,不由气恼地喊道:“赵元佑,我们已经完了!”
“只要你活着,就没完!只要我活着,也没完!”赵元佑的手有些发抖,他的左臂本来就已经受了伤,因为抓住刘娥的手太用力,伤口不停地往外流血。
龚美讥讽道:“你要不要脸啊?姮儿都说了,你们已经完了!你还死皮赖脸地缠着她干什么?”
赵元佑以皇子之尊,向来冷傲刚强,从来没有被人这样讥讽过,不由地恼羞成怒,喝斥道:“闭嘴!你算是什么东西?也配跟本王说话?”
龚美哂笑道:“我是她哥哥!我不管你是谁,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龚美从进入韩王府那一刻起,就已经抛弃了原来的姓氏,跟着刘娥姓刘了,身份是刘娥的亲哥哥刘美。
赵元佑把眸光转向刘娥,疑惑不解地问道:“你何时又多了一个哥哥?”
刘娥道:“这是我亲哥哥!同父同母同姓!他说的话就算数!……我不是也跟你说过么?从此以后,我们恩断义绝,再也不要有任何纠缠。”
赵元佑讶然,双眸如箭直直地射到龚美的脸上,龚美蒙着面,他并看不出真实的模样。
“你真的……已经不爱我了么?”赵元佑不知道这个哥哥是真是假,依然不死心地问着刘娥,哪怕他高高在上的自尊被她践踏在脚下,和着雪水化为污浊的淤泥,哪怕他成为众人眼中的笑柄,变成天下最大的笑话,他也不想放开她的手,不想失去她。
刘娥又挣扎了一下,手还是没有抽出来,不禁嗫嚅道:“大概……已经不爱了吧!和你在一起太累了,我现在已经不想要爱情了,我只想好好活着,你放手吧!”
赵元佑好似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只是颓然地重复道:“你真的……已经不爱我了么?”
刘娥反唇相讥道:“你说呢?你除了会冤枉我,还会干什么?把我送给别的男人?还是要亲手把我打死?好不容易有个人肯真心对我好,你为什么就不能成全我呢?难道你非要把我逼死才甘心么?”
刘娥字字捥心,句句泣血,赵元佑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有些站立不稳。
赵元佑黯然神伤,失魂落魄地喃喃道:“我从来就不想逼死你,我怎么舍得让你死?……我不想成全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刘娥平静地说道:“你们两个人都放开手,我想拿一样东西。”
龚美和赵元佑都放开她的手,她从挎着的包袱里摸索出来一个异常精致的首饰盒,把首饰盒往赵元佑手里一递,说:“这个还给你,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要有任何瓜葛了。”
赵元佑接过首饰盒,龚美见他正在聚精会神地看首饰盒,冷不丁地拉着刘娥的手使劲一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和她迅速登上了马车。
王继忠见接人成功,立刻打了一声呼哨,众人全部迅速又利落地上了马车,六辆马车立即一起飞驰起来。
赵元佑打开首饰盒,看到里面是一对天鹅金钿,他突然觉得自己喉咙里一热,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落在了雪地上,将洁白的积雪染成了刺目的红色。
“殿下!”
“殿下!”
……
侍卫们惊呼出声,纷纷围拢到他身边,脸上俱是又惊又怒,都暗暗地在心里替自己的主子鸣不平。
潘惟吉见状,赶紧带领手下快速撤离了这个是非之地。若是等赵元佑缓过劲儿来,天知道他们还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赵元佑捂着胸口,心仿佛已经碎了,疼的让他无法呼吸,一呼一吸都是锥心刺骨的痛。
这对天鹅金钿是他亲手给她做的,她曾经那样喜欢,都舍不得贴。
他仿佛又听见她说:“我先去洗洗脸。”
而他说:“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贴,我先给你做了两个,以后有空再给你做。”
“这么多!”她高兴的伸出手来,他放在她的掌心里。
他说:“以后但凡给你的东西,都要成双成对。”
铜镜里出现了两个人的脸,宛如一对碧人。
他将呵胶放在嘴边呵了呵,仔细的将金钿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犹如画龙点睛,金钿上光华流转,为这张绝美容颜更增添了万种风情。
铜镜里一对如花美眷,两个人彼此对望着,说不尽的浓情蜜意,道不尽的缱绻缠绵。
他将脸庞贴在她的香腮上,说:“韶华易老,人生如梦,我只愿与你共度此生。”
他问:“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做天鹅么?”
她摇摇头。
他笑道:“因为它们对爱情忠贞不渝,爱上就会相守一生,永不分离。”
……
如果时光不再流逝,永远停留在那一刻,该有多好。
现在,她却像扔垃圾一样将这对天鹅金钿还给他了。
他的眼中噙着泪花,茫然地看着刘娥乘坐的马车渐渐远去,绝望地喊道:“姮儿——!”
刘娥从来没有对他这样狠过,他怕这一别,就是一生一世的错过。
有名侍卫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要不要去追?”
“当然要追!快去!快去!一定要知道她住在什么地方!”
侍卫们飞身上马,他也强撑着跃上乌骊马,双腿用力一夹策马狂奔起来。
六辆相同的马车,不停地变换着各种阵形,根本就分不清哪辆是哪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