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秦逍也跟着笑了起来，那个时候秀珠婆婆一定很幸福吧。那个年代，我们这的女孩子是不能读书的，可我爹爹比较开明，他觉得女孩子应该也要像男孩子一样读书识字，便托人请了教书先生来家里教我。他叫墨竹，第一次来我家教我读书的时候，他十七岁，我十四岁，我们都被彼此吸引，一年后完婚了。说到这里，秀珠笑地很甜蜜，像当年的事就发生在昨天。墨竹家境平寒，但是爹爹很欣赏他的为人，在知道我们的事情之后没有横加阻止，这个房子便是当年我爹爹送给我们的成婚礼物，也在那同一年，我们一起种下了这颗槐树。那之后呢？秦逍不敢去问，那你的夫君呢，那你的孩子呢？若一切都顺风顺水的发展下去，不会是今天这个结果。婚后，他在村中做教书先生，我专心照顾他的起居，我们度过了半年非常幸福的生活，可变故却来得措手不及。秀珠的表情至始至终都带着甜蜜的笑，可她的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痛苦。夫君突然变得狂躁易怒，动不动就会对我大吼大叫，很多时候我能感觉到他在极力的克制，可他似乎怎么都控制不住，那时候的我无法接受他的这种改变，不敢告诉爹娘，几乎每日以泪洗面，就这样又过了半年，他变得更加变本加厉，有一天突然动手打了我。什么？！秦逍听得直皱眉，这种突然间的转折让人诧异，要么是墨竹这个人本性如此，之前是他隐藏得好，要么就是发生了什么事清让他有了这种改变，不管怎样，秦逍感觉到落在秀珠婆婆身上的悲剧即将发生。我被打得有些严重，几乎下不了床，刚好我娘从娘家给我带了一些食材，意外地发现了我的情况，在她的逼问下，我只有说出了实情，之后爹娘就再也不肯将我留在这里，他们和夫君对峙后，便把我接回了家。老婆婆苦笑着摇摇头，这段往事就算过去了这么多年，对她而言依然很痛苦。秦逍想让她不要再说下去了，可转念一想，她一直一个人居住，也许正是想找个人倾诉，便没再开口，继续安静地听着。那时候我身心俱疲，在家休养了好一段时间，爹娘怕我难过故意中断了外部的消息，所以一直到我伤好，都不知道他的情况。我本想找个机会和墨竹好好谈谈，可没想到，那一天的别离竟是永别。他，他怎么了？那时候我父亲上门找他，希望他能写和离书给我，却怎么都等不到人，他也是一时生气，找人撞开了大门，却没想到在左边的耳房内发现，他已经悬梁自尽了。秦逍听得直皱眉，这怎么听着不符合正常逻辑呢，他为什么要自尽，因为打了秀珠婆婆感到内疚？可这也不至于要死吧？本来爹爹想再帮我找一户好人家，可我的事传遍了周围的村落，稍微好一些的人家都看不上我了，不过我本来也没有这样的打算，安排了他的后事之后，我坚持要回来这里住，我爹娘拗不过我，最后也只能妥协。秦逍本来还以为她是年老之后才失去老伴独居的，却没想到竟是从二十岁不到就过上了这种独居的生活，难以想象，这几十年来，她是怎么面对村里的舆论，怎么熬过来的。那个，我还没经历过婚姻也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您，但是我觉得有失必有得，您虽然失去了爱人，但是有一直支持您的家人，那个秦逍用手耙了一下头发，有些烦躁，这些安慰的话他自己都听不下去了。秀珠眯眼笑着，有失必有得，我也是这么想的。从我回到这里住之后，我就时常梦到他，在梦里，他变回了原来那个我熟悉的，温文尔雅的墨竹。这就是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秦逍闷闷地想。冥冥之中，他的魂魄好像没有离我远去，有一次我在梦里问他，他现在在哪里，他告诉我，他已经是鬼魂了，不能接触阳光，白天他会依附在这颗大槐树里，到了夜晚才能现身，但是我看不到鬼魂，所以他只能到我的梦里和我相见。这种怪力乱神的说法，秦逍是半句都不信，可他知道，这些可以给秀珠婆婆很大的心理安慰，他不可能去拆穿，也不舍得打破她的这份希望。想了想，他顺着秀珠的话问道：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为什么要打骂你，为什么要自尽？他说，有一个奇怪的东西藏在他的身体里，他控制不住。奇怪的东西？是什么？秀珠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秦逍陪着秀珠在廊下坐了半个多小时，最终顶着一头问号回到耳房。一进门，秦逍就看到神荼正坐在桌面，用着他的电脑，不知道在捣鼓什么。神荼似乎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转过头，向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走过去。秦逍莫名其妙地走到他身后，在看到屏幕的一瞬间突然一股怒气突然从心底爆发，神荼竟然自行改动他昨晚画的一部分设计图！你搞什么！别动这些！说着，秦逍就扑过去抢笔记本，却被神荼一手臂拦截。急什么。能不急吗？！这是答应给陵哥的设计图，我花了很多心思的！秦逍死死的抓着他的手臂，怒瞪。先看看。神荼收回手臂，抬了抬下巴。秦逍又瞪了他一眼，一把抢过笔记本坐到旁边的凳子上查看，这越看越是惊讶。被神荼改动过的地方竟然比原来更加和谐了！秦逍怀疑地看了看神荼，又转头看设计图，轻咳一声，没看出来，你还会这个？神荼插着口袋将脚敲到桌沿上，漫不经心地回，我会的东西多着呢，学着点。可恨！有没有谁能制止一下神荼这烂人嚣张的气焰！为了避免被气死，秦逍拿着绘本就从秀珠婆婆家里走了出来，可能是职业病，从前他很少出门，出门的话必得带着绘本，什么时候突然来了灵感就可以将草图画下来。秋日的艳阳天有些干燥，但是温度却很宜人，他在村落里走走停停，看到感兴趣的元素就会拿着绘本在旁边仔细地画下来。河道一旁种着一排桂花树，这时节正碰上桂花开，芳香四溢，他站在石桥上看得出神，拿起手里的绘本将眼前的景物画下来，他虽说不是主攻绘画，但是也有一定的绘画功底，眼前的房屋和桂花树，在他的笔下渐渐成型。在绘画的间隙，他抬头看了眼眼前的景致，见一个老大爷拄着拐杖从河道另外一边慢悠悠地走了过来。第020章 奇怪的老人老人似乎有腿疾，走起来稍微有些跛，等到秦逍将一排的桂花树都画好抬起头的时候，那老人才堪堪走到石桥下。秦逍见他看着自己的方向，善意地对老人笑了笑，收起绘本走了过去。您好。小伙子，你不是本地人吧？老人见他主动走过来，跟着笑了起来，饱经风霜地脸上满是深深的褶子。对，这两天跟朋友来这边玩的，这里的风景很好。一走近，秦逍立刻闻到了老人身上的怪味，看他的样子至少有九十岁了，身体又不方便，会照顾不到个人卫生问题也很正常。呵呵，城里人总是渴望着过乡村田野生活，我懂，稀奇罢了！我这一辈子没离开过这里，倒是欣赏不到这家乡的美了。两人在石桥下的长木凳上坐下，晒着温暖的阳光，闻着桂花的清香，倒是真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秦逍心情十分好，闻言笑了笑，谁说不是呢，人呢，总喜欢去别人待腻的地方看风景，却很容易忽视自己眼前的风景。你小子说话还挺有文化的。老人笑呵呵的说，将手里的拐杖放在一边靠着树干，他感叹了一声，我都多久没在村里见过年轻人了，十年？还是二十年？想不起来了。秦逍有些诧异，这怎么可能呢，这里不是被开发成风景古迹了吗？连神荼这种人都拿到了那宣传图册，想必宣传的力度应该不小，怎么会没人来？这么一想，他又立刻想到，他们来这里已经第二天了，还真没在村里见过有其他游客。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打拼了吧，毕竟现在是快节奏的社会，趁着年轻的时候多拼搏也没错。老人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没了，都没了。什么没了？秦逍紧接着问。村里的年轻人很早就没有了，只剩下几个老家伙，也只不过数着日子等死罢了。秦逍看了看老人的神色，迟疑了一下，问：是都迁到别处去了吗？有一些落后的地方长期发展不起来，便会出现大批居民外迁的现象，一般会留下来的都是年岁比较大的，比起年轻人，他们对家乡有更强烈的执念。闻言老人又摇了摇头，都死了，四十多年前，这里闹过一次大规模的传染病，小孩和老人抵抗力低都没熬过去，大批的人去世又闹了瘟疫，最后只二三十个人存活了下来。秦逍惊得睁大了双眼，按时间推算，六七十年代国内虽然普遍还比较穷，可也还没到得了传染病就治不好的地步，再者这里的村民当时对于死者的处理方式也很有问题。当时发现传染病为什么不送医呢？哎，当年不比现在，我们村以种水稻为生，除了自家的口粮，卖粮食换的钱也只够温饱罢了，哪有钱去看病啊。当时有两个孩子先得了那病，谁都没想到会发展到后面无法挽回的地步啊，我家的老小也老人说到这里声音有些颤抖，早知道这样，当初就是卖了田地也会给他们治病啊。秦逍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有些灾难是不可预见的，有些灾难可以预见，却因为无知而没有即刻阻止。您别难过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这么多年了，我也平静了，老人用他粗糙的手抹了一把脸，还好当时村里的秀珠大婶懂文化，告诉我们怎么照料病人，怎么处置死去的村民，不然恐怕一个人都留不下来。秀珠婆婆？是他住的那家的秀珠婆婆？哎，你竟然知道秀珠大婶？你是她家的后代？老人突然来了精神，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啊，不是，这次过来玩，我和朋友暂住在秀珠婆婆家里。秦逍奇怪他的这种反应，呐呐地回道。闻言，老人皱着眉头奇怪地看着他，眼神里的探究看得秦逍心里一紧，不知怎么的，他有些慌，想了一下又说，秀珠婆婆人很好，她哎，老人家，您慢点。秦逍还没说完，老人突然像受到了惊吓身体往旁边倒去，眼看着就要摔倒了，秦逍立刻出手扶了他一把，可老人却突然挣脱了他的手，拿过旁边的拐杖起身一步一步地往来时的路走去。这，这是什么情况？！他被嫌弃了？？秦逍目瞪口呆，直到老人转过一个拐角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还是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回去的路上，秦逍在脑子里将他们的对话反复回放，却还是找不到问题所在，石块铺就的路面并不平整，脑子里想着事情，脚下一不注意，被凸起的石块绊到，秦逍向前踉跄了几步才站稳，有些烦恼地揉了揉头发，他继续往前走，一抬头就看到了离他只有十几步远，正抱手靠在一边的墙上看着他的神荼。平地也会摔倒，你是哪里来的软妹子？秦逍看着神荼讽刺的语气加上那似笑非笑的脸，怎么看怎么欠揍！一看到你就准没好事。秦逍白了他一眼，直接走过去和他擦身而过。午餐时间到了。神荼在身后又加了一句。知道了知道了，这就回去给你做饭。做了一顿山菜菌菇大荟萃解决了两人的午餐问题，秦逍本想让秀珠婆婆也一次过来吃的，却被神荼拦住。小保姆，你有时候的关心真的很多余。怎么就多余了？你好意思做了饭自个儿吃，我还不好意思呢。她已经吃过了。秦逍直视着神荼，神荼也一脸坦然地被他看。厨房一点也没有被用过的痕迹，还是我早上收拾完的模样，你倒是告诉我她吃了什么？早上她没吃完的那碗面。小保姆总是在该精明的地方迷糊，在该迷糊的地方又该死的精明。吃了饭，闲来无事，神荼拉着秦逍出去转悠，苦了秦逍本想将早上画下来的元素记录一下，却又被拖了出来。一路上无话，神荼不知道只是出来消食的还是看风景，沿着村里唯一的主干道一直走，就没见停下来过。我说，我们这是要去做什么？来了这古风村自然是欣赏美景，怎么一点浪漫细胞都没有。秦逍嗤之以鼻，浪漫也要看跟谁了，跟你这种人一起没被气死就算走运了。两人昨天已经把村子内转了一圈，今天从来时的路往外走，穿过村头的牌坊，沿着乡间小路往田野走去。这个时节本应是丰收的季节，可这边的田地大多都空置着长满了野草，秦逍望向四周，在不远处的一个草棚下发现了神荼的那辆越野车。高档的越野车和简陋的草棚在一个画面真是无比的不和谐。你就把车停在那啊？秦逍指了指那个方向，随意地问。有什么问题？神荼脸上的表情依然是对周围的景致没有丝毫兴趣的样子，听到他的问话，也只是懒洋洋地撇了他一眼。那个草棚说不定是种地的人用来休息的，你把那地方给占了，人家用什么？神荼没有作声又往前走了几步，秦逍也习惯了他这种态度，自顾自地欣赏周围的田园风光。小保姆。听到神荼的声音，秦逍转头看他，以为他这是酝酿了半天又准备讥讽自己了。我渴了。哦。秦逍无辜地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继续欣赏四周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