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鲁迈特都来给你送行了!因此盛况,英雄碑今日不对外开放,若有游客来了,准会惊于是有什么大英雄逝世了,才会有这么多人到场。在场的人中有一半是心野长枝不认识的,另一半她认识,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与一没见过面的青年正面撞上了,他们都拿着太宰未公开的手稿,要上去致辞。两人打了个招呼。我是明田优二。那人说,我被托付出版太宰老师的最后一本书。心野长枝说:我叫心野长枝。是《长枝山竹》的长枝?是那个长枝。两人沉默了。正巧。明田优二说,我是《以爱之名》中可怜的前男友优一。心野长枝眼神一下子变得怜悯起来:出版太宰的书可不容易啊。所以他真是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明田优二说,怎么样,要不要把你们的通信集也给我一同出版了?反正一本也是难,两本也是难。他又加上一句话说,但你要是不想的话,就当我没说,毕竟我前女友走之前,把与太宰交互的信件全都烧掉了。死也不留给你们,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吧。不。长枝却说,请帮我一起出版吧。我希望他们知道,太宰治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心野长枝站在衣冠冢的边上,逡巡一周,台下的人太多了,他们都是与太宰有联系的人。我是心野长枝。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长枝山竹》中的长枝。她无比平静地说:太宰治是一名自私自利的胆小鬼,是个大混蛋。但我很想念他。非常、非常、非常地想念他。***一月。明田优二。他瘫坐在电脑椅上,给自己点了根烟。出版社是玩票性质的,他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背靠资本,总会给自己找点乐子。最开始是制作标本,后来难免有些作奸犯科的污事,好在及时停手,洗得也够白,到现在都未东窗事发。太宰大概是早就想到后来发生的事,他的死会把最后一本书推上风口浪尖,但是朝日文库不会愿意出版,任何一个有头有脸的文库都不会,小文库是想要博人眼球,却也要考虑下政府的威能以及读者的反应,最后苦差事就落到他头上。一个月了,光是整理那些随性的稿子,就忙得他焦头烂额。所以你喜欢的是什么?太宰曾经问他,是标本近乎于永恒的停留,还是在生命被扼杀瞬间的壮美?明田优二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会选择都要。他又说,虽这么说,一瞬与永恒,其实是无法兼容的。不啊。太宰治却跟他绕些玄乎的哲学念头,精神可以是一瞬,也可以是永恒。他说,就像是一本书,当你想起他的时候,你就拥有一瞬,而在书籍流传的时间内,它就是永恒的。明田优二看他一眼,觉得很无趣。你想说什么?帮我出本书吧。这是在作品签售会后说的话,太宰说,我会让你知道,一瞬和永恒是能够共存的。他说,通过我自己。明田优二觉得太宰这人很坏,坏得出奇,坏得要死,借助自己对他暂时的趣味甩了个大摊子过来,把他悠闲的生活都搞得乱七八糟,偏偏他还知道自己不会拒绝,哪怕是为了最早读到太宰的书。他正沉浸在回忆里,尼古丁总能帮助他想起一些过去的事,这对明田优二来说是种独特的放松途径。忽然,门外传来彬彬有礼的三记敲门声,他懒洋洋说声进来,于是门把手就被转动了。一模样略成熟的妇人进来,她面无表情,动作却灵巧。怎么样?他问道。诗小姐说:二次审核吧。诗小姐是在作品签售会上认识的,她排第一个进门,当时明田优二就觉得她看太宰的眼神很不正常,两人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现在他们又被同时委托了出版作品,她带着大批的资本以及弯弯绕绕的关系加入进来。当被问到两人是如何认识时,诗小姐沉默了,她说:我早就该是个死人了。坚枪英雄的枪穿过她的胸膛,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活着,结果她却醒来了。哦,是吗。明田优二只能干巴巴地回话。他觉得这女人很不正常,但两人共事得却不错。明田优二把自己的脖子从椅子顶端拽起来,他向后仰,脖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随后站起身来活动全身上下每一块骨骼。开始工作吧!那本尚未成形的书,静静躺在他的桌面上。《生而为人》,这是书的名字。至于是幸福还是未幸福,悲伤还是未悲伤,痛苦还是未痛苦,失格亦或是未失格那都是太宰的事。明田优二曾经是个很坏的人。但他现在只想做一个好编辑。[我只是想让更多人了解你,仅此而已。]第99章一年。相泽消太。社畜的生活大同小异,英雄也一样。相泽消太已经当了不少年的教师,这职业一言以蔽之,从入职的那天起就能看清楚二十年后的自己是个什么样。他稍微好点儿,多少算个英雄,生活还有波澜。他在家里吃了早餐,一只太阳蛋,两片烤面包,一杯蔬菜汁,随后夹着笔记本电脑上班。从家门口出去,向东走三百米是条商业街,早上八点,商业街已塞满了人,多是些老人与主妇,在鱼店或八百屋外挑选新鲜食材,餐厅与音像店之类的尚未开门,多要至上午十一点后才开始营业。街东北角有家私人书店,屋顶被漆成红色,街坊邻居都称它为红房,相泽消太路过的时候正看见店主在往玻璃门上贴海报,是本期的新书推介。一本是太宰治的《生而为人》,第二本是《太宰通信集选》。他大概听心野长枝说过,明田优二想把第二本书命名为《亲爱的心野长枝》或者《太宰与长枝通信集》,另一位当事人却极力反对,并不同意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书名中。我只是想让其他人了解太宰,才决定把信公开。她说出了一点都不符合她淑女形象的话,如果你在宣传的时候把我渲染成了女主角,我就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明田优二耸耸肩,他真被威胁到了,但要是心野长枝不强调,他绝对干得出这事儿,他可是商人,商人是追逐利益的,卖书前要造势,最有用的方法就是弄些激情浪漫的头衔,没什么比给太宰造出一虚拟情人更好卖的了。但心野长枝说了这话,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在帮太宰整理出版书的这一年中,明田优二几乎成了一个好人。相泽消太看得太久了,红屋的店主已经贴好海报,从木质扶梯上下来,一回头就看见了中年人,相泽消太经常来他这里买书,两人也简短地聊过几句话,但他到底不知道这仿佛睡不醒的男人就是雄英的老师,只当他对新书有兴趣:今天下午就开始卖了。他笑得慈祥,要我帮你留两本吗?它们应该卖得不错,好些人都提前预定了。麻烦你了。他神使鬼差地点点头。穿过商业街就是地铁站,相泽消太走下隧道,大理石砌成的墙壁上贴着荧光广告屏,以往屏幕上贴的不是运动饮料就是化妆品推介,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却都换成了政府白纸黑字的公文宣传。/英雄塔倒塌,一周年/下方用黑炭笔描摹出折断铁塔的模样。其实英雄塔不是这样子,相泽消太垂下眼睑,思维跑了很远,画中的英雄塔经过艺术性处理,精准地从中间折断,变成了倒v字,而真正的英雄塔顶端部分烧没了,至于其他部件也散得散落得落,最终只留了个孤零零的底座。[已经一年了啊。]学校的气氛跟以往也不大一样,大约从半个月前开始,雄英a班的学生就一天一天掰手指头倒计时今日,就相泽消太来说,大可不必如此,就算不数日子,也有人提醒他们今天非同一般。反正校长是要讲话的吧?老师们在聊天时说,东京最黑暗的一天,也是最光明的一天,欧鲁迈特退役的日子,afo死亡当天,随便挑哪个主题出来都能滔滔不绝讲一天。全日本开设英雄科的学校都是要讲话的。根津校长的演讲题目是什么?不知道。没听说。他们聊天都躲着相泽消太,饶是不清楚两人间的是非过往也都知道太宰是橡皮头看好的学生,往人伤口上撒盐,这种事情,他们做不出,于是乎橡皮头感受到了难得的体贴,再也没有人在他工作的时候烦他,打扰他。相泽消太开始有时间想自己的事,更准确地说是神游。周末的时候他去了英雄碑,去年之前相泽消太从来没有去过那地方,他的英雄朋友很多,但除却欧鲁迈特无人能进入此地,作为游览项目,其含义又太深重,看着石碑他会觉得自己干涩的眼睛愈发疼痛。上回去是太宰葬礼的时候,这一次则是一年,送些酒水过去,免得小小年纪就沉迷酒精的少年在三途川下找不到好酒。他是周末去的,周年当天是平日,要去学校上课,故也抽不出时间。相泽消太猜自己到得有点晚,墓碑前放了两个硕大的藤织箱,掀开盖子,里头都装满了。[蟹肉罐头、蟹棒、《海蟹大全》?]放在最底下的科教书让他露出了迷惑的表情,随后又接着数,[《生而为人》、《通信集》、《完全自杀手册》、游戏机、游戏卡碟]相泽消太隐秘地松了口气,起码没有带酒来的,这让他的礼物多出了独一无二的仪式感。他把那些零散的、来自不同牌子的罐头垒在一起,留出一块角落,随即把酒瓶子塞进去,干完这件事后,相泽消太又沉默了,他低头看无字碑,有很多话想要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诡异的沉默在他身边蔓延,直到一束小小的白花,被放在了藤条筐上。那是个小女孩儿。相泽消太几乎有点儿惊奇地说:为什么把花放在这。他声音里藏着小心翼翼。小女孩儿回头,略带疑惑地看他一眼,她是个可爱的孩子,穿着国小学生的礼服,修剪得当的黑发被塞在帽子里。花是给英雄的。她指点那一小束白花,蕊是黄色的,花瓣雪白,花盘上约莫有二十片细小的花瓣,初生的露水黏在茎秆上,晶莹剔透,阳光挥洒在花上,低头仔细看,能从圆润的水珠中看见一条闪闪发亮的彩虹。英雄睡在这里,所以我把代表夏天的花送给她。女孩儿说,希望他也能够嗅到花香啊。相泽消太的鼻子有点难受,它直发酸。校长讲话发生在上午的课间,第二堂课与第三堂课之间的课间略长,学生们不仅可以放松,还可以去食堂买些点心补充能量。雄英的校风开放,就算是校长说话也不会把全部人聚集在礼堂中,充其量不过是打开学校的音响,让根津校长的声音伴随夏风,在每一个角落回荡。/来自根津校长的讲话:各位同学,大家好,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我们都知道,在去年的今天英雄塔倒了,东京城化作火海。关于这个问题,可以说的有很多,但我们既然是雄英高中,就要说些与英雄有关的话题。各位可能觉得我又要老调重弹了,因为我要跟你们谈论的,是真正的英雄。说起这主题,同学们心中的第一人员肯定是欧鲁迈特,不仅仅是对于你们这代人,即便是对现有的英雄群体而言,欧鲁迈特都是标杆似的人物,他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让英雄称为繁荣、稳定、和平、正义、强大的代名词。今天也是欧鲁迈特退役一周年的日子,在这里先对他发出真诚的问候,感谢你先前带给我们的一切。言归正传,这世界上除了欧鲁迈特以外,还有各式各样的英雄,我虽然知道,同学们的梦想应该都是成为足以肩负起日本未来的no.1,但是在局势产生变化的现在,不得不说,我希望各位同学的眼光可以变得更加广阔,看见更多的人,更远的世界。我们的社会正在产生巨变,这变化从未停歇过,但真正地掀起浪花,确实从一年前开始的,社会现状要求我们,不能仅仅以救眼前的人为己任,需要看得更长,更远。为此,我想跟同学们说三个问题,当然,这三问题并没有答案。首先是敌人问题,英雄塔之战后,敌人分为了两部分,一部分是以歌利亚为首的结社派,还有一部分是曾经常见的无目的无组织的混乱者。对后者,英雄们是不假辞色的,但是前者,如何看待他们则是你们需要思考的。他们对社会做出贡献了吗,那是必然的,治安确实变得更加优秀;他们对社会有危害吗?那也是必然的,流通在日本的枪支、弹药、药品,正在更有调理地流入日本的千万条河流网络。对于这些新时代的敌人,一味排斥是不行的,但相信他们,认可他们,甚至崇拜他们的暴力行径也是不行的,请不要否认,我知道你们中的很多人认为他们也是英雄的一种,只是手段过分极端,但这真是对的吗?是错误的吗?面对这些敌人,英雄们应该怎么做?这些都是你们需要思考的。其次是英雄的管理问题,这一问题与大部分同学的职业息息相关,从今年八月的英雄执照考试开始,考试方新增了一项额外考核,以前百分之五成绩考上英雄执照的人有资格参加十二月份举行的监管员测试。我相信就算是才入学的同学们都已经听说了这一条消息。从较为浅薄的角度看来,这只能算是厅内的一次新尝试,他们想要创造另一种凌驾于英雄之上,或者说辖制英雄的职业,对于这条规则,社会上的评价参半,公民再一次对英雄拥有的权利限度产生思考。在过去的三十年中,英雄唯一的职责就是打击敌人,作为回报能够收获金钱与名誉。职业英雄的泛滥与公民对英雄的盲目信赖却滋生了很多的问题,我作为雄英的校长,不得不严肃告知各位,以道德水准约束英雄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你们即将面临的是来自外界、法律以及执行方的监管,对此,我知道各位会有异议,会有赞同的声音,也会有反对的声音,过段时间,学校会加设介绍英雄管理体制的相关课程,希望同学们在学习过后,对这问题会有更加深刻的思考与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