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用劲撑着脖子,他入迷地看那些海燕,本是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以极快的速度盘旋交叠着,忽然,有那么一只燕子坠落了,他睁大了眼睛,错也不错。那是人啊。他开口了,却不知道在跟谁说话,是在跟身旁两侧的警察,还是距离很近的欧鲁迈特?甚至连他话中的内容也不明所以。人在从高空坠落时往往是那样的,最开始像一只轻盈的鸟雀,风托起人的身体,张开双臂时甚至能感受到鸟儿翱翔的快乐,那可能是人生中最自由的一段时间。他说,但越靠近地,越受到地心引力的驱使,就下坠的越快,当距离地平线只有一线之隔时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只能顺着下落下落,像是受到了宿命的牵扯。[什么东西。]警察在心中想。[这是文学家吗?]欧鲁迈特却忽然动了,他一飞冲天,速度攀升至肉眼几乎看不见的程度,然后接住了年轻的英雄。脑无将他打落。几个呼吸间,他就抱着英雄降落了,太宰没有逃跑,警察没有受伤,一切还都是好的。唯一改变的就是注定死的人,可以活了。听着,太宰少年。欧鲁迈特沉下声,他说话的声音与他对绿谷出久说话的声音一模一样,在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接受了那么多的信息之后,他还是愿意以长辈的身份来提点太宰治,或许这就是英雄的品格,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宿命。他讲,没什么是不可打破的,尤其是人的命运。太宰治笑了,他说:你知道吗欧鲁迈特。他轻柔地说,我个性的名字,是我母亲取的,她说这是不应该存在在世界上的个性,就像我这个人一样,所以定名为人间失格。后来,我用了一辈子,更正,是到目前为止的时间,来摆脱她当时给我下的定义,或者说她加在我头上的诅咒。他虔诚地说,我不指望成为英雄,即使阿宏希望我能那样,但我知道我做不到,只有他那样的人才能够成为英雄,他的心是满的,而我是空的。光是努力成为一个人,一个善良的、有爱心的、有朋友的社会意义的人已经熬废了我全部的力气。但是我失败了。天空中,裂了条缝,缝是深紫色的,冒着黑气。那些让我成为人的东西,一个一个都消失了,连同他们背后的人一起。这是一句需要细细品味才能咀嚼出深意的话,欧鲁迈特不是很明白,但他十分悲伤,是可以把人心揪起来的酸痛。但至少在最后,我希望能够回应他的期待。他轻轻地说,我想让他在三途川门口等我时没有遗憾。仅此而已。[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我时常思考这个问题,但它实在是太深奥了,无论怎么想都没有头绪,都是一团乱麻,于是我只能从心理学的角度上来解读。所谓的人生,从诞生之初开始,就是建立在他者之上的,你是个怎样的人,你是善良还是不善良,你是成功还是不成功,那都不是自主判断的,是来源于其他人来源于大众的看法。于是我知道了,人活着就是为了回应他人的期待,起码我是这样的,我要当个好的孩子,当个聪明的人,当个德高望重的人,因为有人需要我这么做。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你不能回应任何人的期待,让他者失望,无疑是很悲哀的,于我而言就意味着不被任何人需要。所以我告诉自己,一生起码做件让看重的人欢喜的好事,那样,当我死去时,就能挺起胸膛说我的生命不是毫无价值的。]《人间事.作为人的悲哀在于》天上的口子拉大了,一只两只三只,三只脑无降临在欧鲁迈特的面前。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喊话的不是其他人,正是切岛锐儿郎,他与其他几人把一只脑无团团围住,这怪物强化的是速度,力气不大速度却快,手的部分还能生长出坚硬无比的刺,如果让他跑出去割伤人的话,后果不堪设想。经过了实习他们多多少少学到了些新东西,也知道如何构建临时团队,拥有硬化个性的他适合对付这只脑无,再加上其他同学辅助,局面僵持着。小心!提醒声从身后而来,切岛手上拿着八百万特制的绳子,兼具硬度与柔韧性,当无法彻底击败脑无时他们选择用绳子暂时封住对方的动作,随后交付给他人。我明白!地上粘满了峰田实脑袋上的葡萄球,他血流如注,却也给脑无造成了困扰,以高速移动为卖点的怪物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就为了躲避这些球,还有些使用蛮力的,也在很短的时间内被粘在原地动弹不得。关键时刻,一秒钟可以扭转乾坤。去死!东边的战场上,爆豪毫不留情地用手捂住脑无的眼睛,他很聪明,上次一战后就意识到这些怪物的眼球很脆弱,失去了视觉他们只能瞎打。几乎是在爆炸声响起的刹那,绿谷出久高高跃起,他在半空中调整姿势,奖绝大部分的力道集中在腿上,看中脑无的尾椎,一踢!呼呼绿谷出久极速地喘息着,他全身上下绿色电光萦绕,因失去知觉而到处乱转的脑无被他踢进了地里,脊椎粉碎,拥有再生能力的怪物短时间内也无法站立。他与爆豪打了一场漂亮的配合战。还有多少脑无?不知道。呼呼你们是学生吗?快点去避难!战斗间还夹杂着嘈杂的议论,绿谷竖起耳朵听。应该让欧鲁迈特过来。不行,他得把人送到底比斯。直升机?直升机起飞了吗?鬼扯,根本没有直升机起来。[底比斯?直升机?欧鲁迈特?]只言片语在他脑海中萦绕,情况太紧急了,留给他思索的时间又太少,现在绿谷出久的脑袋成了一团浆糊,却本能地意识到不对。等等!你们看!那是什么!伴随着一声大喝,西北方向的天空打开了一个缺,脑无一只接着一只往下跳,然后是砰的一声爆响,螺旋桨已经开始旋转的直升机化成了漫天的碎渣。!绿谷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着,很难形容那是怎样一种感觉,他扯开嗓子大吼,却也不知道喊了些什么,爆炸的声响太过于剧烈,什么都被遮蔽住了。他喊了什么,是欧鲁迈特?还是太宰君?两条腿根本不受到他的控制,他在不顾一切地奔跑,跑向脑无构筑起的方向,抛向爆炸的场所,跑向太宰治应该在的方向。喂!爆豪的手死死扣住他的胳膊,混蛋废久,你不要命了?!他咬牙切齿,爆裂得像野兽,好像随时随地都能从绿谷出久的身上咬下一块肉,别去送死,欧鲁迈特在那里!欧鲁迈特能处理好一切。滋啦滋啦英雄们扣在耳蜗里的无线电通讯响了。报告报告,嫌犯津岛修治逃脱,再播报一次嫌犯津岛修治逃脱。协助者敌联盟,重复一次,协助者敌联盟。今晚注定是不眠之夜。[身体:太宰治][同步率:99%]第94章[这是人间地狱吗?]丽日御茶子躺在地上,她半张脸上都是沙粒,另半张脸上则是烟灰,视线模糊了,模糊的原因是什么?是从额头前散落的头发,眼眶中缓缓流淌出的泪水,还是因被脑无击打?火光、浪潮、沙滩、逃跑的人、倒在地上的英雄、天上盘桓的脑无、地上争斗的人与怪物,眼底映衬着火光,耳中皆为咆哮与哭叫。[出久君?出久君怎么样了?]迷迷糊糊间,她还是记挂着另外一人,丽日御茶子已经尽力战斗过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每一位英雄都尽力战斗过了。欧鲁迈特!是欧鲁迈特!好像有人在喊着英雄的名字,但她已经听不太清楚了,捕捉到了只言片语后,又冒出点其他想法。[哎,欧鲁迈特来了?为什么来了,他不应该跟太宰同学在一起吗?][太宰同学送走了吗?时间过去多久了,还是说太宰同学][糟糕了,眼前越来越模糊了,额头上粘糊糊的,是血吗?][你还好吗,出久君?]歌利亚他们到了。afo的行动是太宰早就猜到的,但他究竟会在什么时候放出脑无,又会放出多少,就算是神明也无法预计。脑无的数量大概在千头左右。太宰治盘腿坐在地上,那姿势像是在做印度的瑜伽,充分体现他筋骨的柔韧,歌利亚则在太宰的对面正襟危坐,背挺得比铁板还直,千头两字传入他耳中,放在膝盖上的松散拳头一下子握紧了。也别太紧张。太宰治看出他想什么,回了个轻飘飘的眼神,他左手拿了本本子,本子后是夹板,让他能以这姿势书写,脑无不是可以批量生产的武器,他们的前身是人,是拥有个性的人。他三言两语道出残酷的真相,afo从很多人身上拿走了个性,他活了很久,现代社会的人早已接受了个性的存在,但是几十年前的人却把它当作一种病症,于是在那时他有了很多储备。而那些拿走的个性,他并不会全作用于自己身上。太宰说,人的肉、体强度是有极限的,个性因子太多,肉、体就会崩溃。歌利亚明白了,afo把无处安放的个性放在了脑无的身上。目前出现的脑无,看上去很强大,是因为他们等级为a,太宰说,但是在千头中,a能有多少,更多的都是b和c。不过afo很会声东击西,他会把强大的脑无放在最前面,让人自乱阵脚,或许他还会留一两头更加强大的放在身边,毕竟他是个惧怕死亡的人。海滩那里英雄的部署肯定不够,到时候还麻烦你支援。我明白了。歌利亚点点头,那么剩下的脑无他们会跟afo在一起。太宰治说,而afo他会跟死柄木吊在一起。他一定会在那里看着。太宰说,看着死柄木杀死我。[]房间中的气氛一下子收紧了,房间里只有两人,太宰的四肢还舒张着,呼吸漫长,那么紧绷的肯定就是歌利亚。你会死吗?他问。太宰只是笑了:人都是要死的。他说,就像是树叶会凋零,纸张会腐朽,火焰会熄灭,人也会死。个人的死亡永远代表不了什么,也不会撼动什么。他终于合上了本子,我的死亡跟世界上绝大多数人的死亡一样,不会改变什么。但是,群体的力量跟个人的力量是不同的。他直视歌利亚的眼睛,你已经成为了群体的领袖,歌利亚,若是你死了,会有千千万万个拥有与你相同志向的人顶上,把个人变成许多人,变成群体,那就没什么能杀死了。不对。歌利亚忽然说,您已经改变了很多。他说,没有太宰老师,就不会有如今的我,就不会有长枝,很多人都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太宰老师你造成的改变,那些思想是不会消失的,若你消逝,这世界会蒙受巨大的损失。他无比诚恳地说,所以[您的生存,比您的死亡更具有价格。]好了。太宰却站起来,哲学问题到此为止。他谁也不看地走出门,交给你了,歌利亚君。啪他的脚卡在门缝处,一只手被歌利亚紧紧拽着,太宰的嘴角向下撇了两个度,又向上扬起,他的眉峰轻微地抖动,眼尾无奈地被褶皱的皮肤压下去。请您、请您再考虑一下,太宰老师。不是太宰君、不是太宰先生,是太宰老师。太宰的右手搭上了歌利亚覆盖在他胳膊上的手,成年男性的力量应该是很大的,指节贴在他的肌肤上,贴得很紧,掰开指节,白皙的手臂上徒留下一圈红痕。就拜托你了,歌利亚君。太宰说,起码把我的那些同学,活着带回来吧。[嗯?]迷迷糊糊间,丽日御茶子觉得有人摸了下自己的脑袋。她还没有完全昏倒,意识漂浮在混沌间,好像已经晕过去了,却也好像能够感知外界。她的头发一缕缕的,血把发丝粘在一起,仅剩的没有被血覆盖的粉红色也不再鲜亮,灰蒙蒙的沙粒夹在发丝间。额头前的条缕头发被掳到脑后,软绵绵的身子被轻柔地抱起来,有人告诉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是英雄来了吗?是来援助我们的吗?][好温暖啊。]她失血有点多,还断了根骨头,皮肤表面都是些大大小小的擦伤,伤口让她很冷也很疼,现在就算是把丽日御茶子放在火堆边上烤,也感觉不到热度。尤其是酒店早就成了熊熊燃烧的巨型篝火堆,连海水都被晕得温热,更不要说是人。她体表很热,心却很冷。丽日半合的眼睛闭上了,她晕了过去也可以说是睡了过去,歌利亚带了些罕见的有医疗个性的人过来,他们接手了丽日御茶子的治疗。他逡巡四周,英雄们还没有出现死亡,受伤的却很多,正如太宰说的那样,派来的脑无是最强大的一批,就算欧鲁迈特与安德瓦在这里,也陷入了苦战。歌利亚抽出他介于打刀与胁差之间不伦不类的武、士刀,刀被高高举着,白刃贴着冷俊的眉峰,光滑的刃面倒映出欧鲁迈特的影子,对方只是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随后把后背留给了歌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