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与学生同吃同住,独自避开是不可能的,比起与安静如人偶般的同学坐一起,他倒是情愿听太宰高谈阔论。[论毒舌,在我认识的人里面,还没有人能超过太宰。]霍克斯吃了口饭。[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论语言一针见血的锋利程度,也没有人能超过他,而且摒弃那些糟糕的,充满太宰式黑泥的成分,他说的话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甚至还有点道理。]黑泥这个词,还是地勤女郎教给他的,霍克斯事务所的地勤女郎,可是实打实的太宰书粉,或许是在查案期间太宰治与她接触不算很多的缘故,即便是见到了真人,她还是保持者对太宰才华的崇拜。在某次闲谈中,她曾经说过太宰的作品:如果说文学上的才华,能够超过太宰老师的人,在这个时代几乎没有吧,再加上他的年龄,是真的异才人物。说着说着她也纠结起来,不过老师作品中的黑泥含量也太重了,特别是《人间事》,说是短篇集,每一篇看完后,心里都沉甸甸的,果然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能看太宰老师的作品啊。黑泥?霍克斯不太懂这个词。该怎么解释呢。地勤女郎摆动手,像尾灵活的游鱼,就是游戏中的精神污染,这样解释的话,霍克斯先生明白了吧。霍克斯是游戏青年,闲暇的时候抱着游戏机取乐:明白了。虽然太宰老师也会写些挺治愈的,只有淡淡忧伤的作品,但绝大数的文章都会让人san值狂掉。她耸肩,就算是读者圈也有人畏惧见到真实的太宰老师。在说这话时,地勤女郎不由想到了一次流传在粉丝间的作者访谈内容。《人间事》为什么的取名有什么由来吗,太宰老师?哎,由来吗,真要说的话,就是人间发生的事情啊。从他的声音中,就能想象到太宰手舞足蹈的模样,他的眼睛一定是弯的,手腕说不定翻转出了灵巧的弧度,将它称为日记啊、散文集啊也不为过,人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而我只描摹出我眼看见的事。天空盘旋的鸟,水中摇曳的鱼,随风四散的花,画上修罗,地狱前的罗生门,圣教堂的玻璃拼花,物哀与人间极乐。他摇晃着脑袋说,我看见了什么,就写什么,我在想什么,就传达什么。这就是我的《人间事》。[现在想来,太宰老师眼中的人间,就是九州的樱花、东京的花火,那些行尸走肉般的人,姿态优雅的女性][也太光怪陆离了。]回到现在,太宰接着说:英雄和职业作家都不同,职业作家中有部分靠才华,但偶尔也有大器晚成的类型,特殊的事件、特殊的经历都会化成写作素材,不如说除了天赋型的作家,剩下的大部分人都要积累到相当的程度才能写出优秀的作品。但是英雄,后天的努力固然重要,先天的天分却决定了一切。他说,如果一个人的智慧与体能无法弥补个性上的差距,即使他拥有再多的经验,也无济于事,所以说,英雄前期要是一直寂寂无名的话,等到未来也不会有多显著的成就。盛咖喱的盘子空了,话却没有说完:平庸的英雄会平庸到底,就是这种状态吧。勺子尖微妙地侧了侧,尖头指向不远处的英雄骑士。骑士没有跟他们坐在一起,反而被小孩子簇拥在最中间,他还挺喜欢孩子的,和周围人一样,盛了盘咖喱,像个随和的大叔一样与他们有说有笑,偶尔还会做几个怪模样的表情,逗得身边人哈哈大笑。他的身材还是很不错的,精壮又结实,是英雄会有的身材,但是为人你觉得他有大智若愚的可能吗?霍克斯伸手摸摸自己的下巴,他昨天刮胡子了,所以下巴上连胡渣都没有。什么?霍克斯说:从一开始见面起,我就觉得他太平庸了。他说,有名的英雄精气神与其他人不太一样,而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疲惫的上班族,有些虚。思索一会儿后他补充道,而且他对我的态度也太诚惶诚恐了一点。好歹是本地的著名英雄,总要有些东道主的气概啊。大智若愚吗太宰说,我从来都不建议以外表判断人。他慢悠悠说,好人的脸上不曾写过好人,坏人的脸上也没有写坏人二字,人的气质本来就很玄妙,怎么能凭借第一反应来判断?道理说得一套一套。他假惺惺地说:哎呀,没想到no.3的英雄也会犯以貌取人的错误啊。太宰的话让霍克斯格外无语。不过,在连续说了一通后,太宰故作神秘地竖起一根手指,停驻在嘴前,英雄的直觉也不可小觑,某种意义上,相信自己的直觉也未曾不可,霍克斯君。霍克斯愣住了,半晌,他说:你这不是什么都没有说吗,太宰。两种可能都放在面前,问他选择哪一个,也太糟糕了吧,这种做法。孩子们都吃得差不多了,将干净的餐盘乖乖地放在回收处,各回各的房间,眼见着年纪小的孩子们不在了,福利院的院长便从冰箱里拿出几瓶啤酒,依次给英雄们送去。长枝捧着酒瓶,跟在他身后,斟酒需要最漂亮的女性,无论是在职场也好其他地方也好,都是永恒不变的真理。今年也拜托了,骑士先生。院长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九州的安全,还有福利院的安全都拜托了。长枝在他身后跟着鞠躬:拜托您了。英雄骑士,或者叫他的本名山袋纯,他伸手挠挠自己的平头,面上不有带出了一个略有些得色的笑容:说什么拜托,孩子是九州未来的希望,当然是要好好对待的。他说,今年的捐款够用吧?是,托您的福,今年才换上了新的空调系统。他停顿下说,不过,学校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有些孩子并不是很愿意去上学心野长枝跟在福利院院长身后垂首听着,忽然,也不知霍克斯是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的,他不大喜欢酒的味道,此时手上却拿了支玻璃杯:辛苦了辛苦了,骑士先生。他说:我看新闻了,唐津小学的炸弹处理得非常漂亮,才处理完敌人就赶过来,实在是太辛苦了。不不、没什么辛苦的。他说,比起霍克斯先生,我所能做到的也只有这点力所能及的小事而已。说话间,双手举着杯子同霍克斯捧杯。[嗯]他轻轻抽动鼻子。[果然,我就说缺了点什么,按理来说骑士是今天上午才处理的爆炸案,虽说唐津小学内没有伤亡,但根据报道,敌人却是引爆了多枚炸弹,也伤害到了教员,在充满了烟火的环境中同敌人搏斗,纵使最后将敌人放走了,身上也会染上点味道吧。][说是一解决完事件就来了福利院,衣服上也确实有点尘土,与视频中穿得一致,那中途离开换衣服洗漱就更不可能了。]霍克斯本就缜密,在与太宰人时候,又刻意做过点有关思维、推理的训练,看骑士几眼,就给他察觉到不对来。在树理事件后,他变得更加善于怀疑。骑士先生平时很经常来福利院吗?他问。我很喜欢与孩子相处。旁边的院长倒是不愿意听捐助人谦虚,他挺起胸膛,与有荣焉:骑士先生可是我们最大的捐助人,没有之一。哎?这里以前是个规模很小很破旧的福利院。院长说,相较于其他地方,我们收的孩子身份比较特殊,如果放在其他福利院,一是其他院愿不愿意接受还难说,二是孩子会受到欺负,现在院里的大部分孩子,都是从其他地方转来的。霍克斯一早就知道,这里的孩子基本上都是敌人的子女,就算是再天真的人也不会认为,他们能够完美地融入集体,被欺负才是常态吧。而日本社会的欺负现象,很可怕。院长抱歉地笑了一下:虽说转到我们这里后,欺负现象会少很多,但一般的捐助人都不太喜欢往我们这里捐钱,也不会有人领、养孩子,政府的补贴有限,孩子却越来越多,很多孩子还需要上学,又是一笔新的支出。这里的孩子,过得非常拮据。有段时间甚至到了冬天没有火,吃菜要自己种地的地步。霍克斯哑口无言,即便有了院长的语言辅助,他也无法描绘出这种景象。人总不愿意提起过往的苦难,以三言两语描绘之后,院长再度将话题引到了骑士先生身上:但那都是很早以前的事了,从骑士先生给我们捐赠的第一年开始,孩子们就没有受冻挨饿过,现在竟然都能够挑选学校了,实在是很大的进步。他回头对骑士欠身:真是很感谢您,骑士先生。不、不。成年人说,这是我应该做的。他面上带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社会人的笑容,像是上班族酒后吐真言似的,带着股浑然天成的笨拙的真挚,几乎可以让任何人放松警惕。[但是,这些都不是我做的啊。]只有心中的声音在呐喊,每一次每一次,当夸耀落在他身上时,都会呐喊。[英雄的名头也好,捐赠也好,除了对这些孩子的喜爱,还有什么是真正属于我的?]一米高前后的孩子抱着球,她是个可爱的女孩儿,穿着印小熊头的t,半长不长的头发被梳成羊角辫,乖巧地垂在脸颊两侧。绿谷出久结束了手头的工作,他刚擦把汗,一低头就看见了这孩子。他半蹲着,把手掌盖在膝盖上:要一起玩吗?小孩子才六七岁的光景,面上却带着不属于她年纪的深沉表情,她扫视着绿谷,仿佛在估量什么:你是雄英高中的学生?绿谷的表情柔和了一下:是的。他见过不少这样的孩子,憧憬着雄英高中,希望成为英雄。雄英的学生,以后会成为英雄吗?说全部成为英雄不太可能,但大部分都是吧。绿谷诉说着事实,我以后的目标就是成为欧鲁迈特那样的英雄。皮球猛地向半空中跳动,以孩子来说,这球的力道已经非常不得了了,但绿谷出久到底是经过训练的英雄后备役,并没有被球大力砸个正着,反而用手接住了球。哎?他还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姿势从单手拿球变成了双手捧球。小孩子在扔出球之后跑远了,她知道自己做了错事,却不准备悔改,跑到远处呐喊着:我讨厌英雄!讨厌!讨厌!绿谷愣住了,他身旁正好有东大附中的学生经过,看他这副模样不由插嘴说:你们老师没告诉你,福利院中都是哪些孩子吗?他指了下跑远的小孩儿,姿态随意,都是敌人的孩子,从小就仇恨着英雄,因为在其他福利院中过不下来,才被送过来的。简而言之,都是些不被人喜欢的怪胎,连被领养的机会都没有。他说,这年头如果是正常的孩子,谁会讨厌英雄。[说到底,敌人的孩子也肯定是敌人啊][不、不对]绿谷走进孩子,他走的速度很快,以孩子的脚步是绝对没有办法甩开他的:能告诉我,为什么最讨厌英雄吗?他脸上还带着和煦的,宛若阳光一样的笑容,面对拥有这样笑容的人,即使是满心怒火的孩子都无法再扔出球,更何况她知道,扔球其实是不对的,福利院的姐姐教过她,不能用暴力对别人。如果不知道自己做得是错误的,就不会逃走了。[因为知道了错事,才会逃走,因为拥有正常的善恶价值观,才知道自己犯了错误。]就是很讨厌。她说,在学校的时候,他们每次都让我扮演敌人,被打在地上,很痛。真的很痛啊!仿佛想到了什么,孩子大喊道,所以,为什么英雄要打我啊。绿谷放在脚边的球,被捡起来了。太宰把球拿起来,放在孩子空着的手中,他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枚可爱的棒棒糖,头做成了小熊的模样。因为打你的不是英雄啊。他笑着说,不过是写披着英雄皮子,自以为是的小丑罢了。英雄中有不少很愚蠢的人,但只要是能被真正冠以这称呼的人,都不会发动无缘无故的暴力。小女孩儿拿着棒棒糖,也不知道是太宰的声音太动听了,还是他的动作太温柔,亦或者是他拥有被神关爱才会有的精致面容。总之,小女孩儿的注意力,被他彻底吸引过来了。打由纪酱的,并不是英雄,而是以欺负人以武力为乐的丑陋的人而已。他轻声说,知道怎么对付这样的人吗,由纪酱?小女孩儿摇摇头。很简单,用你的头脑,用你的双手,用你可爱的脸。他说,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反击回去,让大人意识到你的无辜,让其他孩子感受到你的力量,让社会知道,你是正义的一方。变成一个能够保护自己的,厉害的大人,由纪酱。他说,这样的话,你才能保护好自己。嗯!小女孩儿其实并不太能理解太宰说了什么,但她狠狠地一点头,叼着糖果,手拿着球,离开了。而方才安慰过孩子的人,回头对着绿谷,却换上了一贯嬉笑怒骂笑看人世间的嘴脸。话虽然这么说,但如果那孩子没有足够的头脑,没有十分坚强,即便是拥有再可爱的脸,也不会被老师接受吧。他说,说到底她是福利院的孩子,是没有父母的弱势群体啊,弱者被欺侮,强者逍遥自在,这才是人间真相。绿谷君的话,志向是保护弱者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