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哦。太宰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如果你很坚持的话,告诉你也没有关系。胖胖橡胶屏住呼吸,等着太宰讲述,却听见面前的少年话锋一转,用勺子敲打陶瓷杯的边缘,叮叮当当、叮叮当当。不过在讲之前,我的冰奶茶喝光啦。光华在瞳孔的小圈儿里打转。再请我喝杯奶茶吧,胖胖橡胶先生。哎?在听诗小姐满脸羞愧地汇报时,寂小姐已经到家了。她坐在温暖的房间中,空气中涤荡着水果的香气,跟丢了?她的姿态娴静而优雅,半具身躯陷在沙发垫中,相较平时,她的坐姿要放松多了,膝盖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音符从老旧的留声机中流淌而出,轻柔地抚慰人心。典雅、舒适,绝大多数情况下,有寂小姐所处的空间中,都会泛着波涛般让人愉悦的暖心感。[如果她想的话,能够让任何人喜欢上她。]唔寂小姐的视线暂时从书中转移,诗几乎要跪到在她身边,面上除了羞愧就是羞愧,前者恍若惊醒,说:别这样,诗。她说,我知道不是你的问题,尽力就好了。[但是,为什么呢?]当她能够决定自己的命运之后,人生中就很少出现超出寂小姐意料之外的事了,无聊是无聊的,但她也习惯了事事掌控在手中的感觉。说到底,寂小姐是比起伤害自己,更喜欢伤害别人的那种人啊。我回来了。修治君的声音从走廊上传来,这股声音触动了寂小姐的心弦:可以过来一下吗,小先生?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了,却偏偏没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半张脸从缝隙中探出来:怎么了,寂小姐?嗯?寂小姐定定地看了修治两秒,没什么。她摇摇头,轻柔地说,我知道了。就、就这样?胖胖橡胶呆住了。就这样哦~太宰说,嘛,修治君那时候还是小孩子啊,即便有超越常人的智慧,对上寂小姐也一下子就被看透啦。他说了句相当恐怖的话,不过,就算是现在的我,估计也对寂小姐没什么办法吧?我们本来就是互相理解的关系啊。她没有追究吗?胖胖橡胶说问。追究?太宰耸肩,当然没有。、真要说的话,她本来就没有那么想要杀铁名先生。按照你的说法,她难道不会从杀人中获得快感吗?不,当然不会。他思考了一会儿,真要说的话,只能说在生死之间,寂小姐能够切实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抱歉。胖胖橡胶说,我不太能理解。让我找个解释的方法。太宰说,你知道模拟人生吗?不、我不清楚。那是一款游戏。他说,在游戏开始之前,人生会打出多少种结局已经注定了,人会在什么时候成长,什么时候上小学,什么时候找工作,找到怎样的工作,最后积累多少的财产。玩家控制着游戏中的人物,过既定的人生,由此体会成长的乐趣。但是现实的人生是不可能这样的,别说是一年,就算是前一天,人都不可能知道后一天在做什么事。太宰用轻柔的语调讲述着绝对不可能发生的荒谬事,对寂小姐来说,人生就像是模拟人生的游戏一样,一开始她就是满级玩家,一开始她就把一切都看透了。他一锤定音:所以对她来说,生与死没有区别,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相似的。这、这可能吗?胖胖橡胶将信将疑。[如果有人这样的话,那她的人生,该有多么悲哀啊。]是可能的。太宰轻声说。隐秘的声音在胖胖橡胶的心底响起。他忍不住想问。[那修治呢?修治君的人生与寂小姐的人生,是一样的吗?]综上所述,在半年前,津岛家什么都没有发生。太宰说,寂小姐还是每天都看书、听音乐会,诗小姐是忠实的仆人,津岛先生在忙碌,而修治君学完了大学的课程。在这半年中,分尸案件愈演愈烈,无名凶手几乎造成了全社会的惶恐,如果说同期还有什么案件是可以与神秘分尸人相媲美的,就是后来很出名的反英雄事件。他说,当时正好是反英雄阿喀琉斯开始活跃的第一年。等等。胖胖橡胶说,阿喀琉斯,不是阿巧吧。别说他想多了,任何人听见时间点的巧合,都会产生相同的遐思,更何况阿喀琉斯的真实身份到现在都没有公布。[不过,阿巧的骨灰好像是半年后]当然不是。太宰说,铁名先生才不是那么有决心的人,他要是有杀人的决心,当时寂小姐就不会活下去啦。他说,说到底铁名先生只有一颗普通人的优柔寡断的心啊。不过就算是再普通的人,在短暂而又漫长的一生中,也会有几个瞬间迸溅出超乎常人的勇气。太宰说,所以半年后,他再度出现在了修治君面前。很抱歉,修治君。铁名巧与原来很不一样,他胡子拉碴,头发从板寸留成了半长,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像是从其他国家逃回来的流浪汉。他抱着修治君,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地道歉:我是个非常没用的英雄,没有决心,没有力量,不能救所有的人,甚至都不能听修治君你的话,跑到国外一了百了。等等。修治不太能理解现在的情况,这对他来说还是第一次。等等。他说,请你先放开我。[为什么铁名先生会回来,他不知道回来后就只能死吗,他回来是想做什么,莫非他在半年间有什么感悟,为什么要抱着我,为什么要对我道歉?]他第一次无法理解,弱小而优柔寡断的普通人。请原谅我,修治君。他说,我是个愚蠢的人,无法找到更好的解决方法,你恨我也可以,埋怨我也可以,无论想对我,对我的尸体怎样泄愤都可以。我没有那样的情绪。修治说,他的眼神冷冰冰的,看着铁名像是在看死人,而且,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铁名先生,如果是为了我的话,也不需要做什么。我觉得我很好。铁名巧笑了,笑得非常悲伤:那么,就当是我的自作主张吧。他说,非常抱歉,修治。半年前,在嚎啕大雨中,他下定了决心。[如果无法保护别人,那英雄还算什么英雄。]他想起了在英雄课堂上受到的教育,想到了自己成为英雄的理由,不仅仅是为了被人崇拜,更重要的,他的初心是铁名巧的记忆忽然回溯到了小时候,说小也没有多小,大概是国小时期吧,从那时候起,阿寂就是个经常独来独往的人,男同学喜欢他,而绝大多数的女同学无法对她产生什么好感。她们厌恶她。这种厌恶,不仅停留在阿寂身上,还延伸到了她救助的猫狗身上。学校里养了几只猫,是学生捡回来的,每天每天,他们的临时主人都会带着食物和水来学校,那是猫与狗一天的口粮。因为晚间值日和社团活动,铁名巧离开学校的时间有点迟,正好碰见了那幅画面。是这只对吧?没错,是寂养的。可恶,她总是躲在山下君和那些男生身后,就算是想要把她约出来都没机会。这样好了,把它弄死吧,寂一定会非常心碎。哎,这样不好吧有什么问题吗?你既然敢丢死老鼠到她的桌肚里,猫不是一样的吗?孩子的恶意是非常恐怖的。就像是蟑螂蟋蟀还有老鼠一样,他们都是动物吧?这么说也是喂!铁名巧大呵一声,你们在做什么!他完全不顾那些人是女生,在女孩子的小圈子里横冲直撞,他把被团团围住的猫抱起来,抄在自己怀里:你们想对它做什么?你干什么?!铁名欺负女生啦!是你们在做什么吧!他怒气冲冲,并不是因为喜欢的女生受到了其他人的排斥,而是因为这只猫。只要有我在,就绝对不允许你们伤害它!他是这么说的。第二天早上,寂听说了铁名巧做的事。原来是这样啊。她波澜不惊地说,那样的话,铁名君就是它小小的英雄了。哎,怎么会,不过是赶走了那些女生,怎么能说是英雄。他很不好意思。不,这是事实哦。寂说,英雄的话,实际意义上就是保护弱小的人对吧,不管你的所作所为侵犯了多少人的利益,对那只弱小的猫咪来说,你就是英雄啊。[是、是这样吗?][不过那时候,那只被团团围住的猫咪,正在喵呜喵呜地哀叫着,它正在向我求援啊!因为听到了求援,所以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回想到这里,铁名拉起了兜帽。[修治君有意识到吗?]他想。[明明从外表来说一直在笑着,但在空洞眼底的深处,我看见的孩子分明在哭啊。][说是哭好像也不大妥当,但是修治君不喜欢夺取其他人的性命,不喜欢寂小姐杀人,甚至、不喜欢也不希望孤独地行走在寂静的公馆中,或许这只是我自大的想法吧,但我知道,修治君是个好孩子,其实不愿意让任何人失去生命。][他是个天使一样,温柔的好孩子。][所以,无论是用怎样的手段,我都要救修治君,我要将他带出腐朽的宅邸中,我要让既定的命运远离他,我要让他成为一个真正自由的,跟寂小姐完全不同的人。][我知道这想法很傲慢,但我要这么做。]最后,他轻轻地说:我想成为,修治的英雄。教堂的玻璃被打碎了。一片、两片、三片那些细碎的,化作齑粉的玻璃碎片,细细密密地躺在地上。不远处是诗的尸体,她的胸膛中扎了三根尖枪,呼吸已经停止了,眼睛大睁着,直到最后一秒,她都注视着寂小姐所在的方向。我要保护好寂小姐,她的表情是这么说的。呼哧、呼哧、呼哧。铁名巧伤得很重,他依靠着教堂的墙壁,背部的创口实在是太多了,连同教堂的墙壁上都沾满了血污。寂小姐与他遥遥相对,她穿了一袭雪白色的裙子,宛若盛放在淤泥中的白花。为什么忽然决心杀我了,铁名君。她说,铁名君的话,明明是非常优柔寡断的人吧,就算连一只猫都无法杀死,要像英雄一样地将它救下来,为什么会决定杀了我和诗呢?她歪头说,什么时候你也变成如此有趣的人了,铁名君?你知道,从诗死的瞬间开始,你就不再是英雄,而是敌人了吗?他呼哧呼哧地呼吸了好几口气,吐出堵塞在嗓子口的血污:是啊。他说,我是敌人没错。寂小姐的眼睛睁大了。但是有个人告诉我,所谓的英雄,就是能够保护他人的人。尖枪的头子支撑着他的身体,他一点儿一点儿地站了起来,为了贯彻自己的想法,为了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为了守护他的未来,即使做什么都无所谓。我觉得,那是歪理邪说。他一点儿一点走近寂小姐,真正的英雄,应该是能够守护他人的人,是拥有高尚品德的人,是能够逮捕敌人的人。我不算是英雄。他说,手中的枪从上倒下,高高扬起,但是,我想要让那个孩子自由。只有这件事,是我不惜成为敌人也要做到的。他嘶吼着说:因为修治,是个可以向善的,温柔的好孩子!砰砰砰、子弹从手、枪、口中冲了出来,砰砰砰砰。啊,是吗?寂小姐不再微笑了,她没有表情,像一副不苟言笑的画,那就永别了,铁名君。血花在半空中喷溅而出。[接下来,就拜托你了,宏义。]如果说,一个人生来就像是模拟人生的满级玩家,他的一生会怎样度过?什么意思?宏义仰躺在草地上。就是说,从生下来,他就什么都知道,知道怎么样学习,知道怎么样为人处事,从拿到试卷开始,就能猜出答案。铁名巧说,就是所谓读过剧本的人吧。如果真有这样的人,那也太可怕了。宏义说,如果是我,假设我就是这样的人,应该会为了找乐子犯罪吧。哎?你想想看啊。他翻了个身,这个世界对他来说难度就是level 0,那样活着的乐趣不就从生下来开始就全被剥夺了吧?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得到快乐,都无法感觉到成功,说的就是那样的人吧。按照人的天性,这时候他就应该为自己的人生找乐子了,就人类的基因密码来说,乐趣无非就那几样,杀人、流血、还有性。你觉得这样的人,会在困境中救别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