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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木工起手的基础,初学者只需三角尺与直角尺即可,可这小子另要了两把不常见却挺有用的尺子,让人就有些摸不着深浅了。
老者墨锭一顿,拿起笔架上的小毫,就在纸上登了起来。
“腰锯腰肩、截锯锯榫头。一大一小两把锯。”
在锯子的选择上,却是规规矩矩。
“羊角铁锤一把,凿子,凿铲,扁铲一套。”
说到这里,那些围观的人也不走了,只瞧着邵满囤的选择,论了起来。
“呦真是我们小瞧了这孩子,他选了这套凿子,莫不是他连打眼开口,凿门窗也是学得了”
“可是先前报名的时候,他不是说只学了三年吗”
只三年的工夫,在这些老匠人的心中,那才刚脱离了端茶倒水的范畴。
邵满囤也不受这些议论的影响,绕过了造型打磨的木锉,拿了墨斗与牵钻。
又继续报了起来“单刃儿斧子一把,粗刨、细刨、光刨各一把。”
说完这些,邵满囤就长出了一口气,他在那口箱子里又细寻了一遍,这才抬起头来,走回到小桌子前与那管事的交待一声“管事的,先就这些了,若以后涉了啥更细的工种,我再来您这取相应的工具。”
“今儿个只是做大料,本不需要这么多的东西,只是想着这些都是木匠活的基础,俺一次性拿了,省的以后多麻烦你。”
话说的客气,孩子表现的又有礼,纵是旁人说些啥,也没头脑发热扰了主家的活计。
这老管事的对邵满囤的印象不错。
他只点点头,指着一旁,不多啰嗦“去吧”就不再管与他工作无关的事情了。
备齐了工具的邵满囤心情不错,他也就忘了计较前几人对他的不信任,跟在那些频频回头的匠人们的身后,一同来到了取料区的所在。
今儿个他们要出的是水榭湖心亭内的立柱大料。
要的是条条长度一致,棵棵粗细相仿。
不但长宽高矮相同,还要刨的圆润,磨的光滑,也好在立架构造结束之后,为雕花与上漆的工序,省一点工夫。
初家家底儿不薄,为上工的匠人们准备的木料也是极好的。
几棵大料的木材,虽不可能一模一样,却也是基本相仿的。
他们只需要按照尺寸,裁锯,刨制,抛光即可。
真到了这个时候了,木匠们的心思就全放在眼前的活计上了,凑头将流程分配了一下,就各自干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再验验邵满囤的本事,分活的时候,就将刨切这一部分的工作,交到了邵满囤的手中。
他们这湖心亭中选的立柱的样式,乃是较为常见的抹角柱。
木料的初备工序十分的简单,只需要用墨斗量好了尺寸,依照着规矩锯出来就能成个大概。
这道工序看起来费力不小,可也就是累些罢了,对于那些匠人们来说,实是一个简单的活。
但是这抹角柱若想成型使用,接下来的刨切,却是最为重要的。
第三十五章 自身硬
何所谓抹角
那就是将一根方形的柱子的四个尖锐的角给切去,这样的柱子,形式既不同于方柱,也不同于圆柱,显得富有变化,很适合做亭中景致的用途。
而这当中的切角,可要看这匠人手下的工夫了。
他们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得劲,想要再验验这个小子的真伪。
若是在切角的过程中,那小子歪上一毫,定是越切越心慌,直至这一整根的大料就废掉了。
当然,在这个时候,他们这些老手艺人,自然要上前训上几句,帮着他修回正规,免得被主家给辞退了。
几个人因带了这样的心思,在切出一根方料的时候,那眼神就一直黏在邵满囤的身上,不再离开。
若搁在一般的小木匠的身上,被这几个瞧起来就很厉害的老匠人这么盯着,就算是原本会做的工,也要出点儿岔子了。
可是邵满囤这人轴啊。
他但凡做起活来,眼底手下的也只有那一件事儿了。
邵满囤又不傻,他早就感受到了这料区的氛围,可是他并不在意。
因为他爹生前曾跟他说过,人呢,只要自己本事硬,闲言碎语自像是那夏末的蝉鸣,叫不了多久的。
邵满囤觉得他爹说的太对了。
因为待到他站在那根带着毛刺的方料前,拿着刨子一下手,那些绕在他身旁的叽叽喳喳的小声议论,就消失了。
只剩下几道灼热的粘稠的眼神,死死的盯在他的手上,随着他的刨子一起,一下又一下的朝前划去。
手真是稳啊,这基本功咋能那么的扎实
原白色的刨花随着邵满囤的推动,一圈圈的卷起,直至走至尽头的时候,随着刨子的前推又收回,断成了蓬蓬的一团,飘飘悠悠的落在了地上。
这般的手艺,就算是不曾学过后边的精细活,也能在这种大工种当中,挑得大梁了。
这孩子真就跟着师傅学了三年
咋就跟旁人的三年不一样呢。
也是这些师傅们钻了牛角尖儿。
他们也不想想,自己带徒弟们是啥子样的。
那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的话可不是白说的。
这教徒弟和教儿子用上的心能一个样吗
那些老师们只觉得这脸是一阵火辣辣的疼,自己的认知更是一层又一层的被打破。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当中的这个小木匠,不是来拖后腿混饭吃的了。
那再去找人麻烦,与其计较,就有些不合适了。
初家聘过来的手艺人,都不是按天儿算,而是俺活计。
从院子动工开始,到所有有关木匠手艺的活计结束为止,初家拢共只支付一次报酬。
而这些报酬呢,则是这些木匠们在此次活计中应得的收入。
这是计工程,而不是计时。
他们干的越快,就是赚的越多。
既是个会做活的,那他们也不计较了。
几位老木匠平平心虚,也就一门心思的猛干了。
一时间木料场上干的是热火朝天。
原本在旁人家见到的,干会歇会,几个人凑到角落中喝一口水,抽一袋烟的现象也不见了。
无他,略有些没脸罢了。
再加上邵满囤这小子,干的也快。
他将手低的料刨好了后,就等在这群人的旁边,还让他们帮着再检查一遍。
搞得这群切大料的唯恐自己这简单的活干的还没人家复杂的快,一个两个的憋着劲儿,就怕在同行里丢了面子。
这样认真肯干的景象,自然就入了东家的眼。
哦,这里的东家,可不是初家正经的老爷,而是负责监工的各路管事罢了。
可别小瞧这些大家中的管事。
他们做得不大事儿的主,可在小事儿上却不含糊。
这不,待到这日头升的老高,快到晌午的时候,那原本蹲在后门负责招人孙管事,就背着手,晃晃悠悠的来到这花园水榭之中。
进了园子,他只绕了一圈,将方方面面都看了一遍之后,就在木工聚集的料场处停了下来。
孙管事发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在这个总体性的工程中,属于木工的这一部分,做的特别的快速。
觉得有些意思的他,弯腰钻进了棚子里,靠在那唯一的小方桌旁边,朝着料场的方向一伸下巴,问到“那边是咋了”
将一切都瞧在眼中的老者,此时正端着一个白瓷盖碗儿,双捧的大小,盖子没掀,只刺溜刺溜的捋着沿儿缝儿那,往嘴里嘬茶呢。
待到这口茶润了嘴,他这才满足的叹了一口气,带着点兴头,与桌旁的孙管事分享了一下他的所见。
“瞧见那个年轻人没”
孙管事顺着老李所指的方向一瞧,啧的一下,抽了一下嘴角“瞧得了,这人我可认识啊”
“扰了我两次作诗的雅兴,忒恼人了。”
而那上了年纪的李管事却是笑了“那些老木匠们干的那么卖力,全是这小子的功劳”
待到这老者将事情的始末讲完,那孙管事毫无同情心嘎嘎嘎的狂乐了起来。
“哎呀,这小子还真是一个能干的啊”
“这倒是意外啊”
听着话里话外的意思,你当初连他能不能干活都不弄清楚,那你把他招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大概是瞧出来了李管事眼神中的意思,这位喜做文人之状的孙管事,却是挠挠头,说出了当时的想法“嗨我这不就觉得那年轻人有些意思吗。”
“若是真做不好他承诺的活计,那我就有理由将他挤兑一番,再将他遣到外院之中,做那卖苦力的活计。”
“也为我那两首无疾而终的诗词,报上一箭之仇嘛”
这理由是何等的奇葩。
听得李管事赶忙挪了下屁股,与这等神经病离得远些。
大概是对于自己公报私仇的行为有些羞愧,孙管事赶忙又跟上了一句“不过,这也算是好事儿啊。”
“瞧,我替老爷找了一能干的木匠,咱们这开春的一件儿大修工程,也能早点完工了。”
“这也算是在我手底下发掘的人才了。木匠组的人干的如此的卖力,那我们初家也不能亏待了他们不是”
“这晌午的饭就要得了吧,你,对就是你”说到这个时候,正好有一打杂的小厮从孙管事的身旁跑过,他赶忙招招手,将人拦下了,并吩咐道“你去跟后厨的陈婆子说,今儿个工餐,给这边多来一些干货。”
第三十六章 讨巧
那被拦下的小子本就干这些跑腿的活,对于管事的吩咐,自无不可。
他仔细的记下,赶忙就朝着外院的后厨而去。
待到瞧着那小厮跑没影了,这孙管事才抄着手,又原靠了回来。
听得那坐着喝茶的李管事直摇头“这工人们做事儿努力,你用一顿午饭就给打发了”
“这些人之所以干的如此的卖力,可全是那小子的功劳。”
“我瞧着像是个好孩子,孙管事不打算提携一下”
听一旁的老友如此说,孙管事就将视线又放回到了邵满囤的身上。
他瞧着那个少年瘦的有些单薄的身影,缓缓的摇了摇头“不急,再瞧瞧。”
见到于此,李管事的也不再多言。
说到看人用人的方面,他与这位有些古怪的老友相比,却是差的多了。
他不过是见那少年,年少却有礼,起了点提携的心思。
至于后边的事儿,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老者不言,孙管事也不语。
他在这里稍停一下,就去忙活自己的那一摊事儿了。
待到场内的匠人们,将两根大料处理完,这日头已经挂到了最高,就到了主家订好的喘口气的时段。
虽说他们为了争一口气,做的卖力。
可是该他们应该享的待遇,这几个老匠人也绝不会放弃。
只不过干了一上午的活,这群人当中就自动冒出了一两个能带头的人。
为首的一引导,大家伙也就都回到了料场边儿上搭着的棚子底下,解着褡裢,扇着风,就地蹲坐着,开始歇息。
等到木匠们排成一排,就地坐好的时候,却见到他们忘了招呼一个人,那个年龄最小的少年人,就这样被剩在了场内。
众人彼此瞧瞧,略显尴尬,还是那隐隐带头的人,朝着工场内喊了一声“那个小子,来,上午的工时到了,来棚子里歇会。”
叫的邵满囤停了手,抬起头,咧开大白牙,笑了“中谢谢叔,俺这就来。”
说完,将手中用来打磨的兽皮一收,拎着一袋子工具,就往棚子这跑去。
进了棚子的邵满囤也不客气,他瞅着那位招呼他的大叔,身边正巧有个不大的位置,就身子一缩,挨着边儿的蹲到了领头人的身边。
惊的旁边的几个匠人,下意识的挪了挪屁股,竟给邵满囤让出了一个不小的空档。
这孩子,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早起时候他们是怎么挤兑他的,到了这个时候就全都忘了。
可有些坐在旁边看得清楚的明白人却是啧啧了两下,端起小桌上的盖碗儿茶,晃晃悠悠的往管事吃饭去的内院厨房走去了。
这小子,心性不错,脑子聪明,自己是用不着替他担心的啊。
这不,待到场内的管事散得七七八八,后院杂役们扛着工人们的饭食来到这花园内各处搭建好的棚子底下的时候,会来事儿又机灵的邵满囤,已经与这群老木匠们打成一片了。
“哪里,哪里,俺们的手艺哪有你说的那么神乎”
“我瞧着你手下的基本功也是不错的啊。”
“对了,你跟的是哪位老师傅说出来听听,这十里八乡里有功夫出工的木匠们可都在这里了,说不定就是俺们认识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