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柠檬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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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庄奕简直喜出望外,搂过他亲亲鬓角,一口答应, 当然了。

傍晚太阳落下山, 雾也愈发重,两个人驶出小区,路上已经堵成大长龙, 不时有亮闪闪的一团迎面移动过来,却看不见车子的模样。

寻聿明如坐针毡,手指一下下在门把手上敲击,发出哒哒哒哒的声音。

庄奕小心翼翼开着车,看现在这路况,他们一小时能到医院就不错。寻聿明急不可耐,掏出手机给岑寂去电话,又在群里发消息:「@所有人,大家快到实验室集合。」

小郑和小王今晚上班,本就在医院;小周休息,但蘑菇头刚下班,他刚好来接还没走;岑寂和小吴却没在医院。

寻聿明不是喜欢每天抓壮丁不放假的导师,他们习惯了没安排便回家,根本没想到临时有事。

所幸岑寂家离得不远,顺路捎上小吴,等寻聿明到的时候,他们也到了。大家都在实验室里等着,庄奕将人放到门口,自己去找地方停车。

寻聿明跑到实验室,不等气喘匀,便道:我刚才突然想到,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脑脊液在颅内的循环来改善微环境。

刚才在家解释car-t技术,庄奕指着新风系统随口说出的那一句利用循环,蓦地点醒了他。

那感觉就像重感冒的人,因鼻腔黏膜充血堵塞,被折磨得无法呼吸,不想无意间滴进一滴药,整个呼吸道瞬间通了,好不畅快。

寻聿明脑中灵光一现,灵感如火花迸发,想到或许可以参考血液科的办法,来解决他目前遇到的困境。

这个想法一旦蹦出,他立刻打开了新思路,真可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生怕自己转念就把灵感忘却,也急于验证设想,才冒着大雾跑到医院。

其实利用脑内循环的方法以前就有,但也有明显的弊端。寻聿明满脸都是地理大发现般的振奋,对面杵着的六个却像黑白照片里的清朝人,个个眼神空洞地盯着他,一脸茫然。

第一是移植的位置。

寻聿明刚说一句,大门忽然咔哒一声响。

庄奕带着陈霖霖走了进来:你们吃晚饭了么?我去买。

寻聿明正要被他打断,情绪一个急刹车,气得跺了一下脚,叉腰看着庄奕,给他一个愤怒的眼神。

庄奕耸耸肩,高举双手做投降状,抱歉抱歉,我们走了。

寻聿明轻轻哼了一声,继续说: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哦对,位置。比如注射移植,要么是把移植材料从枕大池注射进脑脊液;要么是像我们前几天一样,脑室穿刺注射;再或者是腰椎穿刺。

但腰椎穿刺移植,需要从腰循环到脑,路径太长了,神经元在抵达受损部位之前,就消耗得所剩无几了。脑室穿刺、枕大池穿刺之类的方法,近是近了,但损伤比较大,还可能造成二次伤害,风险太高。

岑寂皱眉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的是,我们可以利用car-t技术的原理,先抽一点病人的脑脊液,把受损部位的游离基因提取出来,进行体外编辑,然后大量复制进人体,通过循环系统送到损伤处。

这样他受损部位的微环境会得到一个很好的改善,我们再移植应该就没问题了。寻聿明抄着兜说:大家有什么问题?

六个人呼啦一下,纷纷举起了手。

寻聿明点到蘑菇头,你先说。

您上回不是说,每个病患都先改善微环境,普及性太低,我们的研究就没优势了么?她一句话问完,其余五个人也跟着点头,大家担心的是一件事。

寻聿明颔首说:没错,但上次我说普及性不好,是因为脑室穿刺对医生的技术要求太高,这个就不会。再有,我们现在还在试验阶段,假如这个方法成功,就证明提取游离基因的设想是有用的。

我们以后可以直接将游离基因编辑之后,大量附着在支架上,和神经元一起移植。不仅如此,连移植方法都能变,可以采用微创或者股动脉入路,能大大降低手术损伤。

众人闻言,渐渐明白过来,眉梢眼角开始有了喜色。岑寂却道:可薛珈言的病已经好了,咱们找谁做实验啊?

话音刚落,庄奕又敲敲门,拎着几只大塑料袋走了进来。

陈霖霖紧随其后,将饭放到他们搁杂物的大长桌上,说:我倒有个人选,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谁?寻聿明与庄奕对视一眼,你说。

我女朋友她爸。陈霖霖笑道,就是丛焕她爸,上回她一冲动,把你当成了庄老师的追求者,堵在门口呃骂了你一顿。本来她和庄老师说好,想求你给她爸看病的,但那次之后她就不好意思再提了。

寻聿明记得这件事,回头问庄奕:上次聚餐,有个叫丛烨的大学教授,是不是丛焕她哥?

这两个人名字太像,同姓也罢了,连偏旁都一样。

他对丛焕不了解,却对丛烨记忆犹新。上次见到他,就觉得这人长得过分美丽。但他和庄奕差不多高,骨架也比自己宽,明显比自己大一号。

丛烨给寻聿明留下的印象非常好,与他那个直肠子的火爆妹妹截然相反,他讲话斯文,通身的书卷气,待人接物颇有点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温文儒雅,长相也高大俊美,丝毫不染俗尘。

那天聚餐时,他穿着一身质地考究、剪裁流畅的海蓝色西装,戴着副金丝边眼镜,一缕打着弯的黑发悄然垂落,刚好搭在斜飞而出的眼角边,目光却幽暗难测,仿佛两片暗槽汹涌的海。

比起迟归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气质,丛烨看着更温和,他身上弥漫着一种克制,尽管礼貌微笑着,也让人觉得疏离。

他在人群中非常出挑,一看就不是凡人,只可惜那天寻聿明忙着和梁烁商量打官司的事,没来得及和他多交流。

但他似乎也没怎么说话,全程安安静静地看着别人聊天,偶尔帮忙倒倒水、换换菜,拿起手机时神色格外温柔。

庄奕盯着寻聿明越来越弯的嘴角,眉头一皱,捏了捏他胳膊:这才是你男朋友,过分了。

他指指自己,一脸不悦。

寻聿明脸一红,压低声音嗤道:别瞎说。当着人呢,怎么能这么不稳重,屋里可都是他的学生。

陈霖霖笑笑,坐下说:她爸几年前中风,在院子里摔倒磕了一下,差点儿送命,后来就有点半身不遂那个意思,倒也没瘫,但浑身抖得厉害,走道儿也磕磕绊绊的。

那他家人同意手术吗?岑寂问。

陈霖霖摆摆手:嗐,老爷子这么着也是活受罪,家里人带他到处看病,都说大脑损伤没法办,只能控制。我女朋友那脾气就是随他爸的,老头更急,整天跟人说他不想活了。但凡有点儿希望,他都愿意试。

寻聿明想了想,目前他们招募的实验病人虽多,但层层筛选下来还得一段时间,完美符合条件的估计也没几个,陈霖霖的岳父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行吧,你去问问,尽快安排。

李大夫最快下周能手术,刨除路上和到柏林准备的时间,寻聿明还能再在家待个四五天。他赶紧给大家分派任务,吃完饭立刻开始行动。

他在实验室做研究,和学生们有条不紊地摆弄着各种仪器,庄奕便在长桌边处理文件,给客户写心理分析报告。两个人各做各的事,分明没交谈,却像一直搂在一起似的紧密。

偶尔寻聿明回过头去看他,庄奕恰好也在望着他走神微笑,四目相接,视线交汇,各自眼里都多了些许温柔。

那是独属于彼此的亲昵,旁人丝毫察觉不出。

两天后,陈霖霖将他未来老丈人请到了医院,丛烨和丛焕随行。一照面,丛烨便向丛焕点点头。

后者尴尬地走到寻聿明跟前,垂头说:对不起寻大夫,上回我真是唉,真谢谢您不计前嫌!

她一口一个您地称呼着,寻聿明受不了这份隆重:没关系,都是误会。

丛烨微微一笑,与他详细介绍自己父亲的情况。老头一把年纪,行动不便,丛焕要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不用!我自己走!

果然火爆。寻聿明笑着摇摇头,将他们送到病房,确定下方案之后,让岑寂带他们去体检,安排后天手术。

丛老头巴不得尽快手术,用他的话说,是死是活给他来个痛快的,言辞之间倒像电视里的土匪。

寻聿明亲自给他抽了脑脊液,送到实验室化验后,提取出游离基因,编辑完将一部分通过腰椎穿刺送回体内,一部分附着在支架上。

手术那天,寻聿明在他颅骨上开了一个小洞,第一次采用微创手法进行了移植。结束后,他又在病房外守了两天,由于病人年纪大,身体各方面情况不如年轻人,苏醒时间也更长。

庄奕实在等不住,不管他醒不醒,直接订了飞柏林的机票。得知寻聿明患病后,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火上煎熬,仿佛有把小镊子时时牵引着神经,说不上多痛,也未必紧急到刻不容缓的地步,但没一刻能安心。

离开那天是周六晚上,庄奕一早做好外公的思想工作,谎称寻聿明出国交流,顺便陪自己去伦敦看祖母,又嘱咐小杨他们好好照顾外公,然后带着三只大行李箱,开车去医院接寻聿明。

丛老头还没醒,这是实验室现阶段研究的最后一步,大家都既紧张又兴奋,岑寂他们六个一有空就来病房外看看,问几句醒没醒怎么样。

庄奕到的时候,寻聿明正在值班室换衣服,走廊里气氛凝重:丛焕抱着肩膀来回来去地踱步,片刻也闲不下来;丛烨抽完烟回来,便在长椅上默默坐着;岑寂和蘑菇头过来瞅一眼,知道没结果,又赶着回了门诊楼。

走吧。寻聿明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庄奕拍拍他,搂着他肩膀带他去乘电梯,反正你已经交代了岑寂他们,不会有事的。

寻聿明无奈地叹了口气:安格斯果然没说错,我确实缺乏宏观意识,神经外科是个精细活,心胸外科才更需要大局观,所以我一直对这方面的关注太少。

就像这次,他如果早将目光放到整个人体身上,而不是只局限于神经外科,或许早已想到血液科的方法。

电梯开到一楼,寻聿明走出大厅,寒风瞬间涌上,冻得他一个激灵,心也更沉了。

二人走到停车场,庄奕给他系上安全带,自己绕到驾驶室坐进去,也不打火,反而招招手,示意寻聿明侧身过来。

做什么?

抱抱你。

庄奕摸摸他脑袋,隔着中控台,将人搂进怀里,别对自己这么苛刻,你已经足够优秀了,没人能做超人,这不公平。

我知道。寻聿明埋在他胸前,依赖地蹭了蹭脸颊,但我总觉得还能更好,还能再进步。

那也要量力而行,别太累。庄奕抱着他揉了揉,望向他黑暗中亮闪闪的眼睛,我会心疼的。

作者有话要说:丛烨是下本的攻,收藏隔壁《草莓糖》获取更多斯文流氓丛美人的信息&gt_-

实验内容其实大大缩短简略了,毕竟是小说,现实中科研人员往往需要经年努力,当然也有忽然发现新大陆的时候,但也需要反复试验。明明取得的只是初步成果,未来还会持续研究。

第111章 看病(一)

刚上飞机,寻聿明便将电脑打开, 贴上防偷窥膜, 开始聚精会神地打字。

庄奕拉开随身行李包, 取出他的小熊毯子给他盖上:我们有多久没一起出远门了?

上次出远门是去开罗。寻聿明瞥他一眼, 不值得怀念。

谁说不值得?庄奕放平座椅, 双手枕在后脑勺下,微微侧着脸看他。

从这个角度望去,只能看到寻聿明一个高高翘起的鼻尖,因为窥不见全貌,反而留有更多想象的余地。

庄奕脱了皮鞋,两只脚叠在一起,露出一双雪白的棉袜子,他神情懒洋洋的, 语气也随意放松,每一段关于你的经历, 都值得被怀念。

寻聿明回过头, 被他酸得肩膀直抖,你忽然说这种话,就很吓人。

你防贼一样防着我,也很吓人。庄奕指指漆黑一片的屏幕, 小小一间舱室里只有他们两个, 何必罩着防偷窥贴膜,可不就是不想让自己看。

寻聿明抿抿嘴巴,揭下贴膜跟他解释:我不是故意的, 是习惯了。你没听说过那个故事吗?

什么故事?

就是以前有一个人,坐飞机的时候写了篇论文。他旁边的人刚好是他同行,偷看到他写的内容,回去立刻进行了试验,然后抢先一步发表成果,反而得了奖。

寻聿明捂着自己的笔记本,宝贝一样珍而重之地说:我可得保护好了。

你听谁说的?庄奕压根儿不信,我看这就是卖防偷窥贴膜的人,故意编出来营销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嘛。寻聿明才不管真假,我在写这次研究的论文,改好了就发表的,你看。

庄奕目光扫过,视线落在署名页面,不由得一惊:你把岑寂他们也加进去了?

寻聿明的研究价值极高,颇受业界关注,甚至有可能获奖。而实验室那几个学生,除了岑寂,其他人都只能算这一行里的单细胞动物,食物链最底端的阿米巴虫。即使是岑寂,也不过是个资历尚浅,还没有独立问诊权的小大夫。

他们的名字一旦署在寻聿明的论文后面,身价势必水涨船高,这也将成为他们履历里最耀眼的闪光点,更是多少老大夫都没有过的经历。

平心而论,哪个学生没帮导师做过工作呢?想要学到东西,总得先付出,这世上除了九年义务教育,没什么是免费的。

导师们做一份研究、写一本著作,往往将任务拆分成小块,派给手下学生们代劳,最后的荣耀却全归自己,能主动和学生分享荣誉的凤毛麟角。

不管寻聿明有多聪明,这种时候,庄奕都觉得他其实有点傻:我们小耳朵也太大方了。

他们本来就是我的团队啊。寻聿明将岑寂他们六个按照姓名首字母排列,一一写在自己团队的名单上,我是教他们,但传承技术、培养新鲜血液,是每个医生的职责。以前要不是前辈们用心教我,我也不会有今天。再说,他们每天帮我做那么多事,署名是理所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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