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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上说，那位名叫裴顷的家伙，只知道是这落霞郡城人士，偶尔会有人见到此人会在那位大儒老先生那里上课，不过好像不是和那位老先生学识字，而是在学读书。
两者看似密不分离，但是本质上有着极大的不同。
陈刹昨日在那位孙老先生的院门前等了足有小半天的功夫，今儿，倒是没有这份兴致了。
伸展了一下懒腰，拿起那一身从那位不知道名讳的少女身上夺来的衣裳之后，陈刹穿戴整齐下了楼，管掌柜那边随便要了一份早点，便打着哈欠来到了门口早点摊位的座位上坐下。
只不过很可惜，端上来的东西让陈刹没有什么胃口，一盘冒着热气的发面馒头，一碟小菜和酱牛肉，以及一碗清粥。
陈刹想了想之后，回头吆喝一声：
“店家，有没有面汤豆腐脑之类”
店家有些为难，看了一眼陈刹桌子上只是咬了一口的白面馒头，连忙走过来道：
“有是有，不过这上了您桌的”
“放心”
陈刹摆了摆手继续道：
“银钱不会少了你的，主要也是我没说清楚，再给我上一份葱油面之类的，如果能加点羔羊肉自然是最好的。”
“好嘞”
掌柜心满意足离开，陈刹也不在意，百无聊赖的打量起这个在客栈门前的早点铺子，这么一扫，看到了一双看向自己这边的目光。
陈刹转头望去，那是一个看不出年龄，小脸乌漆抹黑的一个小家伙。身上衣衫残破，裸露的皮肤青紫乌黑，有的甚至还有不少没有彻底好利索的血痂。
小家伙眼神明亮，一眨不眨的看着陈刹桌前的馒头。甚至没有看到陈刹已经望过来的目光，偷偷的吞咽着几大口口水。
陈刹一乐呵，也没在意，直接空手拿起一个完好无损馒头，朝着那小子丢了过去。
小家伙的视线瞬间从馒头转移到了陈刹的脸上，随后被那馒头直接砸在了脸上。
出乎陈刹意料之外的，小乞丐倒是没有直接往嘴里塞，而是小心翼翼的掰了一半，从那打满补丁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放进了这半个馒头，然后才将那半个心满意足的放进嘴里。
陈刹看的有意思，但是也浑然没有放在心上，要么就是这小家伙不是什么孤家寡人，另有牵挂，要么就是很有心思，知道下顿饿的找不到东西吃的时候，再拿出来吃。
蓦地，陈刹突然感觉到一阵目光望向这边，他再度转头望去，这次又是一个浑身褴褛，不过年龄可能要比刚刚那位稍稍大上一些的小乞丐。
陈刹毫不在意，便拿起桌前的馒头，又一次朝着那位小乞丐丢了一个出去。
让陈刹诧异的是，这小子接过那馒头之后，也没有直接开吃，也没有跟之前那个一般先是掰开，而是竟然起身步履有些蹒跚的走了过来，好一顿致谢，随后竟然放下了一个卖相还算是不错的鹅卵石放在了陈刹桌前，当做了这一个馒头的饭钱。
陈刹觉得好笑，这是他不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收到过最有意思的报答。
他觉得这落霞郡城有点意思，最起码在旁的地方，倒是没看到过这么还算是有体面的小乞丐。
后来，那个三下五除二将那半个馒头塞进肚子的小乞丐似乎也看到了刚才那位同行的做派，连忙有些惊慌的快步走了过来，又是弯腰，又是致谢。
陈刹只是笑笑挥了挥手。待这小乞丐离开之后，他一转头，便又看到了一个坐在墙根看向自己，眼神之中充满了希冀与喜悦神色的乞丐，这位的年龄比起前两个都要大上一些，大约得有十三四岁的年纪了。
陈刹这次想了想，却只是平淡的转过了头，没有再度丢出盘中还剩下的一个馒头。
尽管这馒头，陈刹没准备吃，也没有真的放在心上。
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即便只是背对，他也能感受到那个十三四岁小乞丐身上的怨念气愤以及失望。
不患寡而患不均，人之常情。
陈刹毫不在意，本身就只是玩乐而已，即便这三个小乞丐不是乞丐，而是三条无家可归的野狗，他兴致来了，丢上几块肉，也是未尝不可的事，若是因为肉这些野狗抢了起来，甚至还想要抢自己的，一巴掌打死也就罢了。
而就在这时，身旁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这位兄台，这馒头，一个铜钱，可以卖我吗”
陈刹转头看去，是一个同样一身青衫的青年，身材不算高大，反正陈刹估摸比起自己应该稍稍矮了半头，长发系在发簪之中，长相说不上出彩，但也还算是清秀，不过整体气质给人倒是很舒服。
陈刹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青年人，蓦的眼前一亮，嘴角露出笑意，想了想点头笑道：
“给你可以，不过一个铜钱不行，要一两银子。”
周边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商客一愣，好么，这位是多不长心啊，一碟四个馒头，不过也才两个铜钱，这位公子一个铜钱买一个馒头，已经算是赚了，这人心肝估计都得是黑色的吧。
更加让这群人眼珠子险些瞪出来的一幕出现，这位后来出现的青衫公子，竟然真的从怀里头掏出了一粒碎银子放在了桌上，笑着问道：
“如此，那便多谢这位兄台了。”
陈刹看了这厮一眼，嘴角微微上挑，笑意有些嘲讽，点了点头：
“也罢，那这馒头，就归你了。”
青衫青年拿起那淡黄色的发面馒头，朝着那个坐在墙根角落里的小乞丐走了过去，放在了那小乞丐身前，不知道说了什么，随后只是一直蹲在那小乞丐身前，看着那小家伙一口一口将其吃完之后，随后竟然领着那小乞丐，朝街道另外一侧走去。
陈刹觉得更有意思了，看了一眼那边店家才刚上的面汤，从怀里取出几粒碎银子，正正好好是这几个馒头小菜和面汤的银钱，随后，也没吃半口，就这么脚步轻盈的跟上了前面的这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还别说，他还真有一种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感觉。
第七十章 不像是武者的习武之人
那个一身青衫的青年人领着那个小乞丐走到了这落霞郡城的城门处，陈剎也跟在身后来到了这城门处。
只见那位青衫青年似乎正拉着有些不耐烦之色的小乞丐走到了一处凉亭之前，那凉亭处有着一个茶水铺子，距离城门不过只有十几丈远。
青衫青年坐在那茶水铺子位置，却让那个小乞丐带着茶水，倒满两杯之后，朝着那守着城门的四个士卒而去。
陈剎来到了这茶水铺子，却没跟那位青衫青年坐在一起，而是坐在一旁，看着这边这一大一小两人之间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活儿很轻松也很简单，这青衫青年花了铜板给了那位茶水铺子的老板，买下几壶茶水，每隔一刻钟左右的时间，便会让这小乞丐每次倒上两杯，去送往这看守城门的几个士卒那去。
陈剎看的觉得有些好笑，这青衫青年的道理很简单，无非就是想让这个小乞丐知道不劳而获的道理。
想到这，陈剎顿时觉得有些无趣，也懒得在看下去，走上前来，手指扣了扣桌子，随后丝毫不客气的坐在木凳上，笑吟吟的看着这个中洲自己寻找的最后一个目标，裴顷。
陈剎毫不客气，上来就是一句：
“你是不是有病啊”
青衫青年裴顷也不生气，仰头看了一眼这个跟了自己一路的青年，只是用之前那副笑容微微笑了笑道：
“试试，总归是好的。”
陈剎看了一眼那边那个一身褴褛的小乞丐，轻蔑冷笑道：
“你愿意试，人家愿不愿意可是两回事呢”
陈剎何等的眼力，一眼就能瞧得出来，小乞丐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可是对于这枯燥至极的活计，心中还是极为厌烦的。
甚至心中对于这位帮助了他的裴顷，还有埋怨，因为他们这些做乞丐的，习惯了跪着吃东西，真的让他们站直了、挺直了腰板吃东西，估计还有些不习惯，还会埋怨吃这一口东西太过于费力气了。
陈剎丝毫没有怀疑过人心丑恶，反而只会更加朝着黑暗的地方去想，因为人心的下限与上限实在太高了。
一个人，可以做出许多人眼中的傻事，也可以做出无数人眼中的蠢事，又蠢又坏的人，哪里都有。
裴顷只是笑笑：
“一个人习惯了什么事物，重新接受新事物自然需要一定时间的，他或许不喜欢，可是我告诉他，那一个馒头是我用一两银子换来的，如果他吃了，就必须帮我做一件小事，事情做完了，中午我还会请他吃一顿饭。既然答应下来了，那就必须要做
等到以后，他再次饿的找不到饭吃的时候，自然就会想起，只要去找事做，以后便不会再饿肚子。还会明白，答应了人家要做的事情，那就必须要去做，要不然可能会被人打死也说不定。”
裴顷看向这个与自己差不多年龄的青年，却只见这人如同看傻子一般看向自己。
裴顷笑笑，浑然没有在意。这些年来，他倒是经常可以看见这样的目光。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这些小小年纪便出来做乞丐的，有没有可能并不是因为不懂得这个道理，而是因为这个世道，其实没有那么多只要努力做事，就能有填饱肚子的活计。
或者只是单纯的懒，又或者，在他们的家中，有人拿着刀子，逼着他们出来做这些事。因为其实从某种方面而言，乞讨这种活计，真的不需要什么成本，付出的，只是一些仅有的尊严而已。
你给他们馒头吃，说不定会吃饱，但是因为没有银子，回到那所谓的家中，会挨一顿毒打。”
陈剎想起了自己最初所在平洲那边的黑沙城内，黑风门当初手下所搜刮来的那些扒手和年龄还不到十岁的孩童上街乞讨，大都便是那个戏码。
甚至会故意将手脚打断，或者故意弄瞎一只眼睛，故意弄出可怜兮兮的模样，来获取那份微不足道的同情。
不过来到这中洲之后，这种惨兮兮的情况倒是没怎么看到过，由此可见，这大楚辖下的治安与管理，的确是相当不错的。
反倒是他这一番话，把裴顷说的一愣，他想了想随后有些无奈笑道：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只能说是尽力而为。”
陈剎极为惊奇的看了这家伙一眼，他自从来到这个九洲世界之后，还是头一次听到过这种言论，竖起了大拇指道：
“好志气。”
却不料那青衫青年想了想之后道：
“倒是让这位兄台见笑了。”
“见笑那倒不至于。只不过有点觉得不太可能罢了。”
陈剎由衷感叹，事实如此，个人实力可以高破天际的时候，世俗礼法，道德纲常，约束力便远远不如上一世那般。
因为这该死的世界总归有那么一些人，他们会跳出这个藩篱，成为制定规则的人，或者是破坏规则的人，而且会有很多，而且代价与投入都很低。
裴顷如同见到了一位知己一般，看向眼前这个青年，不过随后长叹一声道：
“但是像我们这种讲道理的人，总归还是要有的。”
陈剎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指了指那边送水的小乞丐：
“为了他们。”
然后他又指了指看守着城门的侍卫兵卒：“也为了他们。”
随后他又指了指天上地下，与在道路上行走的行人们，最后道：“还为了他们。”
裴顷却轻轻摇了摇头，迎着陈剎有些诧异的目光，只是指了指自己，轻声笑道：
“还为了我自己，求一个心安理得。”
陈剎一愣，随后看向眼前这个脸上始终带有淡淡笑意的青衫青年，浑身上下气质温和，如同暖阳，如同春风。
没有一星半点武者锋芒毕露的气质。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见到这样的武者，于是陈剎好奇问道：
“那你这一身武者实力境界又是怎么来的”
不料那裴顷哈哈一笑：
“自然是为了以后跟人讲道理的时候，不至于被人一拳打死了。”
陈剎再度深以为然，附和笑道：
“也得为了那些不愿意听道理的人，让他们安静下来，好好听道理才是。”
裴顷一笑：
“然也”
待到中午吃饭的时候，陈剎也没有和这裴顷多说一些别的，反而丝毫不在意的跟上，准备一同混一顿饭吃。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早上花了一两银子买了他一份馒头的年轻人，竟然翻上翻下，从怀里只是再度抠出了不到十个铜板。
青年倒也没有什么窘迫，反而对着陈剎笑道：
“看来今日，只能请兄台再度尝尝早上老李头家的馒头了”
第七十一章 补课
最终，没滋没味的嚼了两口馒头的陈刹是真的看出这家伙身上没有几两油水。
把那小乞丐打发之后，领着这个叫裴顷的家伙去城内酒楼要了几碟小菜。
后者也没有拒绝，不过却始终不问陈刹是何人，又所为何事。
陈刹也没说，吃饱喝足之后，这家伙有模有样的道了一声谢，并且说他请自己吃了一顿馒头，陈刹请他吃了一顿饭菜，虽说开销不同，但是其实本质上相差不大，他裴顷也不欠自己这个人情。
陈刹也不在意，然后便跟着这家伙去了昨儿自己蹲了小半日，那位名叫孙浩林的大儒学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