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众散修若有所思,此时却听曲空青悠悠道:“若他真是有意为难人族,想必不多时便会主动来访,而不是拿几个无关轻重的散修出气。”
商离行十分首肯:“曲少阁主说得对,他们对人族修士出手,明为挑衅,实为试探,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动作,我们静观其变便是。”
众人也道:“门主此言有理。”众人商议一番后续应对之策,只道要如何在西岸部署兵力,监测妖族一举一动,如何探知妖族未来打算,妖族势力趋向哪方,人族这边又要如何联合起来,未来是战是和等等说得煞是词严义正。过了片刻功夫,见商离行神色愈加憔悴,众人也不好多作停留,纷纷告退,自去忙自己的事了。
纪清也被静不下来的曲空青拉着出去,为他做了秋水门的向导。先前拥挤热闹的议事厅瞬间一片冷清。商离行将帕子一收,站起瞬间,突感识海一阵晕眩,差点跌倒,何所悟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
商离行借了他这扶力,稳稳站起,对他摇头示意道:“无妨。你先去做自己的事吧。”
何所悟应了一声:“大哥多保重。”
又冷冰冰瞥了身旁站得木然的谢留尘,一言未发,径自走了出去。
商离行站立原地,调理气息一阵后,对谢留尘道:“你随我来。”说罢,也款款出了议事厅。
谢留尘可有可无跟在他身后,随他慢慢走到后院。见他步履蹒跚,身形萧索,几度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出声:“你真的没事”
沉静行走的商离行倏然顿住,转身望他。谢留尘看得分明,他转身之际,眼中笑意一闪而过,也不知究竟是在高兴些什么劲。于是又挑起唇角道:“养了几天也不见好转,怕是年纪大了吧。”
商离行轻笑一声:“收起你这幅幸灾乐祸的样子,我还没老到那种程度,”见他唇线微挑,显是极为得意。心中深觉可爱,又忍不住靠近几步,借机将整个人倚靠到他身上,发出一声惬意叹息:“要是每天都能这么忙里偷闲就好了。”
谢留尘当即板起脸,轻轻将他推开:“又没人逼着你去当甚么门主。”说着先跨出几步,反倒将商离行落在身后了。
商离行见他急急走远、一脸不胜其烦的样子,在后面无奈道:“有些事,总该是要有人去做的。”
谢留尘走得急切,并未听见。商离行终是了然苦笑,低叹道:“唉,你又何曾懂我呢”旋即踱着步跟了上去。
他领着谢留尘到自己院中,指着那之前谢留尘住过的厢房,道:“你暂时先住我这里吧。”
谢留尘也不习惯住陌生地方,当下只满不在乎道:“好。”
商离行撑着身子缓缓走到门口,又嘱咐道:“我就住在隔壁房间,有事可以直接过来找我。”
谢留尘不想跟他纠缠,极不耐烦地将他撵走。商离行笑着说了他几句,回了自己房间。
谢留尘在房中打坐半晌之后,终是有些心痒难耐。之前那把剑已被摧毁在清阳掌门设下的杀阵中。他已是多日未曾练剑了。在房中好一阵鼓捣,终于教他在床榻后头的墙头上发现了一把剑,虽比不上商离行手里那把,但剑身泛出流萤之光,却也堪称上品。谢留尘也不客气,提起剑就到院子练起剑来。虽清阳真人对他做下赶尽杀绝之事,但他所传授的沧海剑法与自身功法颇为契合,还是要练的。
练剑半日,商离行那边始终房门紧闭,无动于衷。谢留尘不免多想,心道这人睡得可真够沉的。复又想到他这番伤势与自己也脱不了关系,心中暗骂道:“活该谁让他那天跟着我跳下来的”
这一日便也这么相安无事地过去了。翌日一早,谢留尘堪堪醒来,商离行就正好前来敲门,谢留尘将房门打开,见商离行站在门外,容光焕发,一派神清气爽。
谢留尘心中怪道:“这人怎的好这么快”脸上却是不显山水,只淡淡道:“商门主找我有事”
商离行笑容可掬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谢留尘面露惑色:“什么地方”
商离行牵了他手,心情似颇为愉悦:“随我来便是了。”带着他走出房门、院门,竟是朝着后山而去了。一路上不乏三三两两的散修过来问好,见他二人紧缠双手,眼神皆是一热。
来到险险靠近后山的一处茅屋,商离行停在屋前,道:“到了。”
谢留尘打量身前,见山麓林荫下,两三间茅屋紧挨一处,残垣断壁,屋前长满荒草蛛网,显是久无人居了。不由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商离行静静这几间屋子,口中叹息般开口道:“这里是无念住的地方。”
“无念”谢留尘喃喃道:“这个名字倒是耳熟也是你们九子之一吗”
“对,”商离行半躬,将屋前杂草除去:“近日妖族现世,我才想起已多时未来探望这位昔日兄弟了。”
“这跟妖族又有什么关系”谢留尘看他动作似是极为眷恋怀念,又不解道:“为何多时不来看他”
商离行将草除完,已顺利接近屋门,头也不回应道:“他生性冷僻,不愿我们时常来此打扰,我上一次来此也有好几年了。”接道:“其实妖族与秋水门在之前也是有些来往的。无念的道侣正是妖族之人。”
谢留尘蓦地心思一动,脱口问道:“妖族之人”
“对,是妖族的药师,”商离行道:“叫南星。”
“什么”谢留尘双耳嗡的一声,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第四十一章
商离行察觉他异常语调,回头问道:“怎么了”
谢留尘仿佛五雷轰顶,呆呆站立原地,心中七上八下地想着:“会是他吗怎么可能将我养大的南星师父明明只是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活了三百年”又愣愣看着商离行,心道:“怎么可能会这么巧我要不要告诉他此人到底值不值得我信任”他心头诸般纷乱念头闪过,却是无一能停留心窍半分。
商离行惊疑目光在他身上巡视:“谢师弟,你”
谢留尘强迫自己定住心神,开口问道:“那这位无念真人究竟是什么人他现在在哪”
商离行反问道:“你竟不知道”
谢留尘心头仍是静不下来,摇头道:“我怎会知晓我又没见过他。”
“看来你真是从未下过磊落峰了。”商离行与他隔着一条被开辟出的小道,与他对视:“这本该是四陆都知道的事情。”
谢留尘摇头:“我确实不知。”心中不忘腹诽道:“我还不一定是你们人族之人呢,知道这些作甚”
商离行负手转身,仰视着身前破屋,语气幽幽道:“无念虽是凤临九子之一,但细细说来,他其实并非散修出身,而是真正的大宗门弟子。”
谢留尘不知自己该不该走上去,只立在原地问:“他是哪个门派的”
商离行回道:“天衍宗。”
谢留尘再度摇头:“我没听过这个门派。”
“你没听过天衍宗也是正常,现在年青一辈都不知晓有这个门派了,”商离行道:“三百年前,魔族进攻南岭大陆,天衍宗上下六百余名修士尽皆归降,向魔族称臣,无念愤而出走天衍宗,在凤临川上与我九子结拜,后来又与我集结天下散修成立秋水门。”
谢留尘却是深觉不可思议:“为何会整个门派上下一起投降就,没人反对”
商离行将门扉推开,解释道:“当时世人亦是不解,只觉荒唐无稽,对其门人唾骂不已。后来与无念一番彻夜详谈,我才了解内情。天衍宗门人修行衍术,感应天命,性情大多悲观厌世,过于信奉虚无缥缈的宿命之说。恰逢那时宗主赋神通离世,他们门派的信仰破裂缺失,又预感到人族覆灭,心中绝望,于是除两三名傲骨铮铮者,剩下尽数降了魔族。”见谢留尘仍站在草堆外,又挥手示意他走近来。
谢留尘跟了上去,又问道:“那天衍宗那六百余名修士现今何在”
商离行领着他进了木屋,走到屋子中间,边走边道:“魔族战败之后,退居北陆,那六百名修士尽成了魔族手下泄愤工具,无一幸免。”
谢留尘问道:“那无念当时听闻此事,什么反应”
商离行淡淡摇头:“他那时已不在世上了。”
“死了”谢留尘心里重重一跳,又佯装不经意问道:“那,他那道侣呢”
商离行果然毫无察觉:“不知,后来下落不明了。”
谢留尘悚然一惊,又听商离行道:“当时人魔两族打得火热,无念的道侣南星携着一名男婴来找他,两人不知因为何事大吵一顿,愤然决裂,他那道侣带着男婴一走了之,至此消失在世间。几年后无念遭到卜卦反噬,呕血而死。他死时大战还未结束。”
谢留尘这下更是震惊了:“男,男婴”心头惊道:“难道是我”又瞬间清醒:“不对不对,那时我还没有出生呢。”
屋子窄小,十来步便走到中间,见屋子中间立着一方石台,上面摆着一个绘有四象三垣的占星盘。商离行目光幽远,望着石台上星盘,像是透过那星盘上的荧荧蓝光、追念旧日兄弟:“无念算尽一生,却终究算不过天意。道侣者大道相连,若他当年留下的这局卜象真有答案,南星可能是唯一一个知晓卜象结果的人。”
谢留尘也正正望着身前星盘,脱口问道:“难道你也不知道”
商离行哑然失笑道:“你真当我是全知全能的呀”
谢留尘如堕五里雾中,不解问道:“无念为何不直接告诉你”
商离行见他什么都不懂,笑着摇头道:“不是不肯说,而是不能说。天机渺渺,命数无常,虽说命途之说向来虚无缥缈,但若想窥测天机、改换命数,则往往弄巧成拙,适得其反。不过现下时机成熟,又有了合适人选,将卜象破了倒也无妨。”
谢留尘问:“合适人选是谁”商离行朝他点头道:“他来了。”谢留尘深觉意外,正这时,门外走进一人,直直行至二人身边,恭声道:“门主,属下来了。”
商离行正色道:“无念死前曾为四族留下一卜,只语有所指道三百年后会有大事发生。我那时不以为意,但如今妖族恰好此时入世,我不信也不行了。赋阳生,你与无念师出同门,应该懂得如何破解他留下的卜象。”说着,为他让开一步,以便赋阳生看到石台上的星盘。
赋阳生上前看了几眼星盘,眼神微亮,神色凝重道:“我尽量一试。”他本也属天衍宗,为少数几个没有投降魔族的天衍宗弟子之一。后来深觉妄窥天机之事实为害人不浅,从此废除一身衍术,改修灵修,但毕竟修行衍术出身,在推演术数方面自然是老道熟练得很。
他伸展旧日本事,就地卜易推演。商离行静静站在一旁等待。谢留尘也站立在侧,看似耐心等候,实则胡思乱想,心思早不知飘到哪里去了。过了两个时辰,赋阳生才放下手中算筹,停下推演,微微喘气道:“门主,请恕属下愚钝,我破解不了”
商离行轻轻啊了一声,皱起眉头道:“连你也无法破解吗”
赋阳生擦了一把颊边汗珠,苦笑道:“当年无念真人在门中便是天纵奇才,可谓众星捧月般的存在,属下当时衍术亦是平平,只不过与宗主沾了几分亲缘关系,得以习得几分衍术罢了,比起无念真人还差得远呢。”
商离行面带愁容:“天衍宗现存世门人只有你一个,若连你也无法破解,那岂非真的无人能解”
那赋阳生苦着一张脸:“门主,属下实在无能,不能帮到门主半分,真是”
商离行喟叹道:“罢了罢了,这不是你的错。或许天意如此,不该我们知道的,强求也是无用。此番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
赋阳生极为不安,又是赔罪几声,得到商离行温言劝慰后,方无可奈何,告辞而去。
商离行目送至他离开茅屋,回头叫了一声谢师弟,人没反应,商离行上前凑近,以肘一击,轻轻碰了他一下:“谢师弟”
谢留尘愣愣回神:“怎么了”
商离行手指一屈,在他额上轻轻一敲,促狭笑道:“发什么呆”
谢留尘目光闪烁道:“我有点累了,我先回去了。”
商离行显是有些失望:“怎么,这就回去了”
谢留尘心中忐忑不定,全幅心神都在想着南星师父的事,只胡乱点了点头,魂不守舍转身走向屋门。
商离行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又低低唤了声:“谢师弟”
谢留尘却是不应,只直直往屋门走去,没几步便消失在视线中了。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