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院子里还稀松养了些花,牡丹、茉莉、杜鹃还有栀子。
两株安安静静的栀子花,青翠墨绿的叶子,藏着小巧洁白的花苞, 稍微走近一些,似乎就能闻到一点若有若无的淡淡清香味, 叫人很舒服。
温怀钰站定了,凝视着这两株栀子,眉目间似乎有些不悦:周然,我不喜欢栀子。
周然刚检查完车库的灯,才走到院子里, 立刻说:好的温总,我马上安排。
温怀钰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再提其他的意见,想起自己的外套和手机还在沙发上,往回走,拿了包出门,就看到周然联系了一个花匠,已经到了。
温总,您如果有事,就先走吧,这边交给我,您放心。
温怀钰点了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又站定了。
她听到周然和花匠在小声说话,让他移走这两株花,最好再选点其他的植物,免得这里空荡。
她听到,花匠很配合的说了句好,然后似乎在翻他的工具包,传来一阵金属碰撞的声音,清脆的,寥落的。
慢着,温怀钰回了头,花匠刚开始动手,松动了附近的土壤,她的声音很轻,盛满了惋惜,就这样吧。别动了。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往前走,再没回头。
纪以柔接到陈琪的电话,在傍晚,她说有正事,叫她出门。
两人在一家咖啡厅见面,她的声音有些喑哑:琪姐。
陈琪欢呼一声:哇吼!以柔,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嗯?
曾导那边,答应让你去试镜了!
纪以柔一怔,旋即轻轻舒了一口气:谢谢你,琪姐。
陈琪有几分不解: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高兴。
纪以柔摇摇头:没有。
陈琪撇了撇嘴:还是因为那位温大小姐?你不是说,那天,她叫你离开她家吗怎么又
纪以柔抿唇笑了一下,那笑意有几分冷的:没有。现在没有叫我走了。是她不回来了。
结果还是一样的,她不想见到她。
陈琪眨了眨眼睛,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不自然的低下头:你别钻牛角尖啊。以柔,这是我好不容易为你争取到的机会。
纪以柔嗯了一声,她知道。
这个机会确实难得且珍贵,不用想都知道,陈琪为了给她拿到试镜机会,肯定是废了不少时间和精力。
一直以来,陈琪比她自己还相信她能红,所以不遗余力的为她铺路,为她争取机会,像是把自己下半辈子的荣辱成败都系在了一个人身上。
陈琪有点不放心的:你会去试镜吧?
纪以柔淡淡一笑:当然。
陈琪松了一口气,这才是她认识的纪以柔,她熟悉的纪以柔,还是这么理智又冷静,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理智冷静的人,难过的时候,比歇斯底里的人更要难受。
难过的时候,有人摔东西骂人;有人大喊大叫;有人深夜买醉。
唯独最理智冷静的人,只会夜里一个人坐在床上,目光中深沉到空凝,在黑暗中失去焦点,听着指针嘀嗒而过的声音,夜晚漫长到可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终于亮了。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纪以柔跳下床,很平静的,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矿泉水,喝了几口,就去跑步。
一个星期后,陈琪来接她去试镜的时候,都吓了一跳,问她怎么瘦了那么多。
纪以柔照旧是淡淡笑了,只说没什么,但那都是后话了。
温怀钰接到家里的电话,说是温严这几天身体不太好,叫她回去陪陪他。
刚好也到了周末,温怀钰将额外的工作放下了,站起来,在窗边走了几圈,轻轻捶了一下肩膀,缓解长时间看电脑带来的酸痛感。
站在二十二楼往下看,城市建筑鳞次栉比,柏油马路像是这座城市的血管,朝着远方伸展,窗外艳阳高照,入夏了。
在远眺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以前偶尔看到的一句话,说是填满人生虚无的,只有感情和工作而已。
她忍不住笑了下,工作让人充实,至于感情,完全是扯淡。
时间也差不多了,跟小方交代了几件事,将桌上待处理的文件收拾好了,才出了公司大门。
周然已经在等着了,等温怀钰上了车,他看她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才说:温总,曾导那边给了答复,说是女二的角色,给了纪小姐。
温怀钰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眉心微微蹙了一下,先前那点愉悦的神色散尽了。
周然在心里叫苦,觉得自己可实在是太难了,老板交代的差事,不管办的是好事坏,都要给出回复的。可温总又不想听到那位纪小姐的名字,似乎不愿意跟人家产生一点牵扯了,他主动提及,简直是在寻死。
幸好,温怀钰没有再多说话的意思,一路将车开回温家老宅,她下了车,叮嘱了一句,叫他周日晚上来接她,而后就进了老宅。
温严虽然还挂着个董事长的名头,但毕竟年纪大了,早年间从过军,在战场上受过伤,留下了一些老麻烦,近年来也不太经常去公司,只有重大场合才会出席。
温怀钰进去的时候,温严正在打电话,原本严厉的老人,此刻倒是喜笑颜开的:好啊,老家伙,这么多年了,才想起我,可真是个臭脾气的老东西,我以前就说了,没有计较小儿女那些事情
听起来像是爷爷的老朋友了,这语气,两人像是交情很不错的样子,这样也好,多与老朋友打打电话,约出去走走,在家多无聊啊。
她上楼,换了一套家居服下来,温严刚好挂电话,很高兴的样子,对她招了招手:吃过晚饭没?
温怀钰到他旁边,给他捶了捶肩膀:没呢。
温严很高兴的,叫佣人摆饭:刚好,我也没吃,家里就我们两个人,自在。
温怀钰没去问,其他人怎么不在,只是很乖巧的,坐在爷爷旁边,剥掉虾壳,将鲜嫩的虾肉都推了过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在这种家庭里,闲话家常也显得有些稀贵。
大哥有给您打电话吗?
打了,说是手术做的不错。家里没人陪他过去,这孩子,从来都是笑,只说一切都好。
温怀钰顿了一下,难免觉得有些伤感:晚点我给他打个电话。
在旁人眼中看起来极好的家庭,实际上父子亲情淡漠,大哥与父母都不亲近,与爷爷也是敬重多于爱,对她这个妹妹,也是淡漠寡言的,唯一一点特殊的地方,大概就是新年夜,他送她的榛子饼干吧。
他从未对她有过一点点恶意,但那不是对她,是对所有人。
温和从容,眉目沉静,行事说话根本让人找不到错处。
这样的人,往往才是最令人忌惮的。比起暴戾跋扈的二哥,她心底,对这个大哥的戒备心其实要更重。
小姑姑呢?
提起这迟迟未嫁的女儿,温严冷哼了一声:回澳洲了。有天晚上回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像掉了魂一样。后来说澳洲还有些业务没处理完,先回去一趟。
这么突然?
嗯。
这个话题让老人极为不悦,温怀钰没再问了,只是多说些平日里有趣的事情,神色活泼,笑声朗朗。
两人闲聊了好久,温严才笑着开口:南南,爷爷有个战友,他家的小朋友,安排你们见个面,怎么样?
温怀钰以为这又是要给她安排哪家的小公子了,于是有些迟疑的说:爷爷,新的相亲对象吗?我不喜欢男的我喜欢女孩子。
温严很认真的看着她:爷爷知道。他家小朋友,就是个小姑娘啊。
温怀钰:我
你的事情,爷爷多多少少知道,只是不愿过问,也不想干涉你。前几天听你二哥说了,你刚跟一个女孩分手,现在也没有朋友。见面而已,没多大点的事情。
温严久居高位,严肃端正,极少有这么慢声慢语的时候,温怀钰下意识的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又有些犹豫了:是哪家的?
温严看她有松动的意思,很满意的拍了拍她手掌:我的老朋友说起来,当年也是门第先显赫的家庭了,以前跟爷爷一起在战场上作战,后来我退役,他还留在了军中,家里孩子也争气,企业也办的不错,只是前些年董事长出了车祸去世,爷爷的老朋友也无心商界的事情,总归是有些没落了。
老人语气里很有些回忆往昔的怅然和惋惜,温怀钰静静听了,已经不忍心再拒绝了,只是轻轻的说了句好:见面也可以。只是最近有些忙,可能要晚上一段时间了。
温严听到她答应了,颇有些开怀的:不要紧,不要紧。先加个微信,我把你联系方式给一下,你和小姑娘聊聊。
温怀钰没再拒绝了,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不就是加个微信吗,可以啊,她毒舌起来的时候,还有几个人受的住啊?
只希望这小姑娘到时别被她气哭就好!
第26章
初夏时节, 花木扶疏。
饭后,温怀钰陪着爷爷散步, 回去的时候, 正好碰见周琳从车上下来,紧接着,周敏初也下了车。
周敏初二十出头,娇俏可爱,看见两人时明显顿了下, 有些怯的低下头:爷爷,温姐姐。
温严淡淡的嗯了一声,温怀钰唇角抿出一点笑意,叫了一声妈,直接越过周敏初,扶着爷爷,进了大门。
周敏初站在原地,泪珠在眼睛里打转,眼眶都红透了, 周琳有些恼怒的低语一句,而后又想起来照顾她的情绪, 揽了揽她的肩膀:敏初,别把自己给气坏了。她这个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到这里,周琳自己就开始生气了,别的女儿都是娇软可人的小姑娘, 偏偏从她肚子里冒出来的,就是个又臭又硬的大石头。
周敏初低低的嗯了一声,抬起头来时,眼底深处的愤怒、不甘与嫉妒完全藏了起来,只剩下一点恰到好处的局促不安,眼睛雾蒙蒙的:我知道的。姑姑。
两人在外说了几句话,走进客厅时,管家正在摆棋盘。
温严一直很喜欢围棋,早年寄住在温家时,周敏初也经常陪他下棋,看到管家动作,又得了周琳眼神示意,她上前一步,笑的娇俏,声音也甜软:爷爷,我陪您下一局,好不好啊?
温严笑意极淡,眼皮也没撩一下:下吧。
得了温严首肯,周敏初有些欢欣的坐下,咬了咬下嘴唇,温温柔柔的撒娇:那爷爷,我执黑子,先行哦。
温严点了点头。
温怀钰下楼时,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两人临窗而坐,老人手执白子,蹙眉沉思,少女娇俏明艳,连连惊叹:爷爷,您也实在是太厉害了!
她不过晚下来了两分钟而已。可见,有的人,天生就是喜欢抢别人的东西。
周琳见她下来了,上前来想跟她说上几句话,甚至想拉下她手腕,温怀钰冷淡的看她一眼,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
于是,周琳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许久,她才神色复杂的看了温怀钰一眼,而后走开了。
温怀钰没有走,反而靠近了些,站在周敏初身后,看她手执黑子,不动声色的给温严喂子,一步一步被围剿,最终败北。
一局毕,棋盘上白子占了大半,黑子被屠戮干净,周敏初仰起头,声音柔柔:爷爷实在是太厉害了,对吧,温姐姐?
温怀钰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你先起来。
她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叫她让开,语气中那种冷淡和傲慢毫不掩饰,刺到了周敏初的痛点,她低下头,笑意也有些勉强:那我就好好欣赏一下温姐姐的棋艺。
她自负棋艺不差,少时跟随名师,学习过相当长一段时间,对温严的棋风也足够了解,不是他对手,但喂子也喂的极有技巧。
温怀钰并不在意她想什么,坐下,理了理衣摆,左手放在膝盖上,右手止棋,脊背挺直,神色也是极为正式的:爷爷,落子吧。
周敏初在一旁睁大了眼睛,什么,她拿的是黑子,黑子本就比白子多一子,还让温严先行,这也着实太狂妄了吧!
温严却并没有生气的意思,终于撩起眼皮,看着她,有些玩味的笑了下,落子了。
两人开始对弈,最初落子的速度还稍慢些,而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周敏初在一边看着,被这落子的速度惊到了,更被温怀钰诡谲狠辣的棋风惊到了
落子时看似并无深意,但不过片刻,就能见到棋盘黑子如何形成围剿之势,且丝毫不收敛锋芒,只以极快极快的速度,形成一柄利刃,所到之处腥风血雨,将满盘白子撞的零落破碎,败了。
实在是太快了,这才多久的功夫,这一局就已经下完了。
温怀钰赢了,而且是以那种毫无悬念的,近乎碾压的方式赢了,偏偏,她毫不内敛,抬起头,冲温严一笑:爷爷,我赢了。
温严也抬起头,眼皮上的褶子堆积,显出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他注视着她,目光极深,看不出神色喜怒。
周敏初深吸一口气,她对温严一直隐隐有些畏惧,怕他动怒,心里暗自感叹,温怀钰怎么敢怎么敢这么狂妄自大,又不给爷爷留面子啊?
温严却冷哼了一下,随后大笑出声:好你个小东西!
不愧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孙女,如今已经能杀他个片甲不留了!
他生了个没用的儿子,长孙自娘胎便病弱,温铭又是个混账东西,原本以为温氏无人可继承,后来才发现,这早年离散,过了数年才回家的小丫头,是个好胚子。
总归,是没让他失望了。
温怀钰站起来,给他捶了捶肩膀,笑容也极明媚:都是您教的啊。不论是棋局,还是商场,都如战场,只有敌人,没有朋友。
温严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拍了拍她手掌,嘴上还是强硬的:就知道拿我说的话来搪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