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翀不回答了,闫然闹不明白萧子翀在想什么,只好又问:那泡椒凤爪?
距离城区有些距离的军营,月亮和星子都那么显眼。
萧子翀听着闫然担心又明显讨好的问话,他本来不太好受的心软了下去,侧头去看坐在旁边的闫然,闫然乌黑的大眼睛里,像倒映着夜空一般,乌黑的纯净里带着光芒。
萧子翀无奈地笑了一声,我不想吃任何东西。你想吃,你就去吃吧。
闫然:我也不想吃,我就是怕你饿了。
萧子翀:我不饿。
闫然:那你是不开心吗?为什么?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你又赢了,怎么反而不开心。
刚才的答题比赛,没轮到闫然上场,一班就赢了。
但闫然听了之前的问题,他几乎都答不上来,但萧子翀什么都懂,所以他就像班里所有其他人一样,满心激动地仰望萧子翀。
他很难理解为什么萧子翀反而不高兴。
萧子翀仰着头看漆黑的夜空上一颗颗明亮的星子,颇为落寂地说:我只是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闫然没懂:什么没意思?
萧子翀道:最开始不是他们推举我出来分组吗?我定了分组策略,大家觉得可以的,但是输了之后,他们就开始说我的坏话。一群
萧子翀闭了嘴,没把后面的话讲出来,但从不讲脏话的闫然推测他是想说一群傻逼。
闫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萧子翀看着他,笑了笑:谢谢你当时帮我讲话。
闫然很不好意思,又心潮澎湃,心想,萧子翀果真听到了。
你本来就没有错啊,你不要去想那些了。
萧子翀笑了笑:对。本来就没什么好想。我妈也说过,要做团队的leader的话,不是那么容易的,本来就要承担领导责任。管理好自己,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要带领一个团队向前进,却是很大的挑战。
闫然其实不是很能理解萧子翀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本来以为萧子翀是觉得委屈,但现在一听,萧子翀的语气里并没有委屈,只是有些萧索的意味。
萧子翀站起了身,伸手向闫然:好了,我们回去吧。
闫然看着萧子翀伸到自己面前来的手,在夜色里,也能看出他的手掌洁白,手指修长,是一只很漂亮的手。
不知为什么,闫然突然心跳如擂鼓,心慌意乱之间,将手伸给了萧子翀,随即,他感受到了萧子翀手掌的热量和力度,明明只是人和人的手掌肌肤简单的接触,这一刻,却像有一道铺天盖地而来的浪潮涌向闫然,将他瞬间覆灭在它的威势之下。
这浪潮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让闫然完全无法抵挡。
他在那一刻,若有所悟,像是有一道光,照亮了他的灵魂,很多东西,当遇到的时候,就会明白,但他却又不敢明白,也不愿相信。
他记得在小时候,家里的亲戚们逗他:你以后有媳妇儿了,就会把奶奶忘到一边去了。
闫然问:媳妇儿是什么?
亲戚说:就是你的女朋友。
闫然:我有很多女朋友,但我不会忘记奶奶。
亲戚们大笑:你那些可不是女朋友。
闫然:那什么才是?
亲戚道:就是要像你爸妈这样的。你看到她,就会喜欢她,想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等你遇到,你就会明白。
闫然以前一直记不清楚说这些话的亲戚是谁,在这一刻,他回想了起来,是他的做社会学研究的大伯母。
在闫然以后的回忆里,他总觉得萧子翀这一刻的手烫得惊人,像是从他的手掌烫到了他的心尖上。
闫然满脸绯红,像是冒犯了萧子翀,他飞快地缩回了手。
萧子翀倒有些疑惑,以为自己的手在地上弄脏了,把手掌在军服裤子上擦了擦,道:走吧。
闫然没有完全闹明白自己刚才的悸动是为什么,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绪不宁,慌乱地嗯了一声,赶紧跟在萧子翀后面向班级大部队走去。
萧子翀边走边说:闫然,你是一个真正可以结交的朋友。
闫然心想难道你现在才发现吗。他看着萧子翀的背影,见他身姿修长挺拔,气质卓然,有种清风朗月之下孑然而立的孤傲和美丽,即使是背影,他也不敢多看,于是只安静地看着月亮为他描摹出的影子,跟着他的影子向前走去。
萧子翀继续说道:郭宇峰是很差劲,但他什么心思都在脸上,虽然不值得交朋友,却也不用太防备。程枫就让人防不胜防,看着是在帮你,但是却拉着你的旗号去谋害别人,这样的人,要更注意。
萧子翀说完,没听到闫然的回答,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闫然,闫然目光只在他的影子上,这下一下子撞在了他的身上。
萧子翀有些不满地扶住他的肩膀,说:你到底在听我讲话没有?
闫然感受到萧子翀身上传来的体温,甚至能够闻到他身上浅淡的如青草的味道,闫然瞬间紧张了,抬头去看他,嗯,在听。
闫然大大的黑眼睛里像是动荡的湖面闪烁着粼粼月色,闫然的紧张也同时传达给了萧子翀,萧子翀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也心慌意乱了一秒,赶紧把闫然放开了,低声无奈道:你怎么总这样笨笨的。
闫然:
他尴尬的说:还好吧。当然,比你聪明的人,本来也少见。
萧子翀被闫然捧得高兴,笑了笑,道:算了,其实我早就发现了,你真是真是真是蠢萌蠢萌的。
但他不好意思讲出口。
闫然自动为他补全真是够蠢的。
两人回了班级团队,大家都围到了萧子翀的身边,闫然不得不把萧子翀身边的位置让出来,一个女孩子拿了一支雪糕来递给了闫然,闫然道了谢后把雪糕接到了手里,再去看萧子翀的时候,发现萧子翀已经被人围在中间,他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闫然默默地吃着雪糕,又凉又甜。
雪糕安抚了闫然躁动慌乱的心,他总算可以回溯刚才的事了,他意识到了萧子翀刚才对他讲了些什么,萧子翀居然讲程枫更不值得交往,看来萧子翀真的是个心思很多的人啊。大概聪明人总是这样能够看到更多吧,像他,他就完全没去想那些东西。
女孩子看闫然一直默默吃雪糕兼发呆,就说:我叫曲风荷,你叫闫然,对吧?
闫然点点头。
曲风荷道:听说你和萧子翀是邻居啊,你俩从小就认识吗?
闫然这才看向曲风荷,当从她眼里看到星子一般的亮光的时候,闫然若有所感,心想这个女生不是想和自己讲话,只是苦于不敢和萧子翀讲话,才从自己这里旁敲侧击的吗。
但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啊,早恋是绝对不行的。
闫然道:萧子翀的爸爸是教五六班语文的萧老师,萧老师管他很严,他不敢早恋的。
曲风荷:
曲风荷红着脸走了,默默地想,闫然脑子没病吗?
第15章
军训既枯燥又辛苦,生活上还极不方便。
萧子翀一来军营,把床铺好后,就迅速地把军营观察了一番,其中非常重要一件事,便是确认澡堂在哪里。
但到晚上要休息之前,让他崩溃的事出现了。
军训带他们的小兵教官说:这里澡堂太小了,而且热水有限,所以只提供给女生使用,男生就自己想办法,在洗手间里用点水洗洗就得了。男人嘛,没那么娇气。
萧子翀听到这个消息,愣了很久回不过神。
有些男生小时候光腚在田野里跑,上初中还毫无顾忌在河里洗澡,根本不在乎在洗手间里用冷水洗澡,但萧子翀不行,他从小就过得比较精致,不适应和一堆男生挤在一起洗冷水澡。
但不洗澡也断然不行,经过一天的忙碌,身上又是汗又是泥,不洗澡没谁受得住。
其他人都去洗澡去了,萧子翀烦闷地坐在闫然的床上,拿着一本书看。
那本他父亲布置的作业《万历十五年》他已经看完了,现在在看他妈布置的达尔文的《物种起源》。
《物种起源》的大名如雷贯耳,但萧子翀看起来,觉得比《万历十五年》更加枯燥,他上初中时,他妈就要求他看这本书,但看了很多次开头,实在坚持不下去,现在是不得不看了,但也只能快速浏览才不打瞌睡,好在有他妈以前给他讲过很多生物进化论的知识打底,他看得飞快,倒也能把握住精髓。
作为朋友,本该是要一起洗澡才算瓷实的。
但闫然一想象自己要和萧子翀一起洗澡,他就莫名觉得紧张和不安,于是不敢多琢磨,被宣布只能洗冷水澡后,他就赶紧端了自己的水盆,拿了毛巾冲进了洗手间,完全不敢邀请萧子翀一起。
即使他跑得快,但也没占到什么好位置。
洗手间就一二十平米的空间,每层却有近百学生,他冲到洗手间里,里面已经有好些人了,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黑的、白的、他认识的,他不认识的,各据一盆,或者自己洗着澡,或者互相帮助在搓澡。
闫然对着这么多人的身体,在心里哀叹了一声,心想不如过会儿再来洗,但一想,要是过会来洗,萧子翀邀请他一起洗,他到底是拒绝,还是接受?
没得选择,他只得硬着头皮挤到了水龙头下去,接了一盆水,就勉强找了个角落,勉强洗了起来。
男生们在一起洗澡是一件堪比打仗的事,有的人非要犯贱,摸这个人一下子,拍那个人一巴掌,明明还都没满十八岁,却要比胸肌肱二头肌了,当然,还要比大小
闫然默默地躲在一边,心想这些人真是无聊得紧。他又一直关注着门口,注意萧子翀是不是来了,好在是一直到他洗完,都没看到萧子翀出现。他松了口气,心想幸好萧子翀没来,不然和这些无聊的人在一起,萧子翀平白地也被拉低了格调,最主要是要被这些人看,这实在不好。
闫然就是一只消瘦的排骨精,在男生里,属于被人瞄一眼,就再也不会多给他一丝关注的那一类。
他穿好睡衣,端着盆子出去了,他走到门口,看到洗手间外面已经排起了队。
大家一窝蜂地进洗手间洗澡不是个事,但这样的半大少年们,让他们自主地排队,也并不容易。
兵营里的教官站在门口一个个地吼了,大家才规矩起来。
教官是个剃着平头长相很张扬的高大男人,大概也就刚二十出头,但比起他们这些十五六岁的少年,给人的感觉已经满身都是成熟的荷尔蒙了,和这些高中生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带着碾压式的强势和力量。
闫然是只弱鸡,只瞄了教官一眼,就赶紧飞快地往宿舍走去。
他有些怕这名教官,但他非要经过这人身边才能走回宿舍去。
闫然作为一个敏感的人,总觉得教官一直盯着他,这让他十分不安,于是,他只得把脑袋低得更厉害了。
这时候,教官伸手一把拍在他的背上,说道:你要多吃点啊,瘦得满身都是排骨了。你这样,比女生都要弱。之后军训莫要晕倒了。
闫然被他拍得很尴尬,心里有种很奇怪的很介怀的感觉。
他没有回应教官,在排队的其他男生的哄笑声里,他飞快地跑了。
闫然回到宿舍,眼睛一瞄,就看到坐在他床上的萧子翀了,而除了萧子翀,房间里此时没有任何其他人。
闫然一边摆放自己的用品,一边偷偷瞄萧子翀,他见萧子翀沉着脸盯着书,好像是不高兴,就问:你还不去排队洗澡吗?
萧子翀把目光从书上抬起来,看向闫然:现在洗手间肯定像下饺子一样,我才不想和一群男的挤在一起洗澡,说不定洗干净了又要被挨脏了。
其实倒不至于洗干净了又被挨脏了,但闫然没说。
他脑筋一动,问:萧子翀,你是不是有洁癖啊。
萧子翀桃花眼微微挑着眼尾,他漫不经心地看着闫然时,很有桃花春风里的风流感觉,你怎么知道?
闫然说:我爸说你妈之前是做检验的,洁癖的毛病是职业病。
萧子翀呵了一声,道:还好吧。洁癖是一种有强迫症症状的精神问题。我和我妈根本不是,只是稍稍爱干净一点而已。
哦。闫然意识到萧子翀不喜欢别人认为他洁癖。
排队洗澡的人太多了,等大家都洗完,洗手间空下来时,已经接近十一点。
萧子翀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要去洗澡,正端了盆,突然,灯灭了。
楼里响起鬼哭狼嚎的声音,怎么停电了。
教官在吼:小兔崽子们,都给我安静点,赶紧睡觉了,熄灯了!
萧子翀:
萧子翀还是端了水盆出去,闫然躺在自己床上,放下蚊帐,默默关注着他,直到他走出宿舍房门。
很快,萧子翀又回来了,宿舍里有其他同学在聊天,萧子翀鬼鬼祟祟撩开闫然的蚊帐,钻进他蚊帐里小声叫他:闫然,你来一下。
闫然被他这样突然接近,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还没来得及询问萧子翀是有什么事,萧子翀又无声无息地出去了。
闫然只好穿了拖鞋赶紧跟了过去,萧子翀一直带着他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里现在有灯,但没有人。
萧子翀说:刚才,我正要洗澡,有只老鼠突然跑过去。你可不可以在这里陪一下我。
闫然:萧子翀居然怕老鼠?!
闫然无法拒绝,只得站在一边。盯着萧子翀脱衣服洗澡,他是绝不敢的,但是一眼不看萧子翀,好像又非常不正常,于是只得面红耳赤,心神不宁,在萧子翀同他讲话的时候,不时回头瞥他一眼,其他时间,就只敢盯着在灯泡周围起舞的飞蛾了。
萧子翀做别的事都快得惊人,脑子的运转速度是一般人的好几倍似的,偏偏洗澡奇慢无比,这对闫然来说,真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折磨。
等萧子翀总算洗完了又穿好了衣服,他才松了口气。
结果,两人回宿舍时,正好遇到教官们来查房,见两人还磨磨蹭蹭从洗手间回宿舍,教官不仅吼了走在前面的闫然一句,还要拍他一巴掌,只是,他那巴掌才刚抬起来,一个声音阻止了他:不要随便拍人后脑,这样很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