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得忙碌,也称不上不愿,只是一想到周围全是女孩子,觉得很烦。
烦?云瓷笑得天真烂漫:那我也是女孩子,你觉得烦吗?
姜槐惊讶道:女孩子和喜欢的女孩子哪能一样?阿瓷再缠人,我都不觉得烦,只有欢喜的份。
我缠人?
姜槐指尖一颤,笑道:不对,是我缠人,我喜欢缠着阿瓷。
如此乖巧,哄得云瓷也抬手喂了她一勺参汤。
姜槐继续道:在众人眼里我是男儿,跑到全是女孩子的地方免不了要被围观。围观倒也罢了,还要教着她们强身健体,一来二去免不得要接触我
至此,云瓷方明白她所说的烦是哪种意思,她道:你是在担心会被很多人喜欢吗?
不,我是舍不得阿瓷吃醋。
过于耿直的回答听得云瓷芳心为之一暖,她柔声道:无碍,我信你,不会乱吃飞醋。
她正色道:如今书院建成,女子体格素养若能跟上去,便不止于在家相夫教子。有才华的人注定能做更多的事,男儿多自负,世俗偏见一日不除,处在底端的女子永远得不到尊重。阿兄想必比谁都清楚。
若非世俗偏见,姜槐何至于女扮男装上战场?世间对女子的尊重,独独给了处在金字塔顶端的小部分人,更多的,挣扎在中下层。
云瓷曾见过那些歌姬被人玩弄后被丢弃在乱葬岗,甚至烟花长巷每日都有人死去。
女子到了以色侍人的地步,何其凄惨,又何其无奈?但凡有其他出路,谁愿拿身体换饭钱?坐上四海棋圣的位子,云瓷最想做的就是改变这种现状。
姜槐垂眸道:任重道远,阿瓷是有野望之人。
说不上野望,推己及人,我只是不愿后来人再受阿兄这份苦。
女扮男装上战场,光明正大杀敌,却要苦心竭虑掩藏身份,以前云瓷不知,所以只担心阿兄会不会受伤,却不知,在那危险背后,还潜藏着此等大的风险。
若有一天,女子也能光明正大为国抛头颅洒热血,功勋盖世手握权柄,到那时,谁还敢说女子生来不如男?
云瓷轻声道:在我心里,世间万千男儿皆抵不过阿兄一缕发丝,我想以微薄之力为世间女子挣回一分尊重,虽难,可还想试试。
姜槐看着她慢慢笑起来:阿瓷,其实没那么难。你忘了,我是天才了吗?我和你一起努力。
你当然要和我一起努力。云瓷亲昵道:因为我是你的人,你不帮我,谁来帮我?
有道理。姜槐夹了菜喂她:那我明日跟你一起去书院?
小姑娘细嚼慢咽顾不得说话,只轻轻点头。
是夜,两人躺在榻上讨论许久,到最后云瓷困得睁不开眼,被姜槐哄着入睡。
星辰满天,回忆着五百年前的天地,姜槐暗道:世道轮回,无论何时都是强者为尊。
初任道子,不满者十中有三。
星沉谷竞道,吐血而亡者何其多?
那些说过她不行的人,到最后都以血的代价承认她能行。况且,她不是能行,她是最强。
同代人中,乃至隔辈人中,不服的都被打碎傲骨,那是道子阿星最辉煌的时代。
姜槐闭上眼,慢慢吐出一口郁气,不愿多想,将过往压入心底,翻身搂着小姑娘入睡。
翌日,天明。
红妆书院门口,报名者排起长队。人群里喧嚣忽起,有人惊声道:你们看,那是谁?
不远处,那人一身雪白长袍,掀开轿帘将人领出来。
而能光明正大与四海棋圣执手的能有谁?那个名字含在众人舌尖,不知是哪个女子大着胆子问道:大将军是来送棋圣入书院吗?
姜槐笑容明净:不,我来应聘书院武先生,教授学子武艺。
话音刚落,人群忽静,而后更大的轰动随之而来。
消息传扬出去,一日之内,报名入院者三千人!
第110章
报名书院的女子越来越多, 书院里的先生纷纷看傻了眼。西蝉忍不住问道:多少人了?
负责统计人数的少女垂眸看了眼,喃喃道:太多了算不过来
那她们到底是来读书, 还是来看大将军的啊?
青敖举杯轻饮:有真心来读书的,有来看棋圣的,剩下的便全是奔着将军而来。
贤文堂一阵静默,和棋圣抢男人,那些人胆子够大的。不过大将军是真好看啊!她们也喜欢看!
云瓷望着呈上来的厚厚名册, 微微蹙眉,顷刻,唇边噙了抹冷笑,继而提笔在已经出好的考核试题上再加一道。
没有真才实学, 想入院迷惑她家阿兄, 呵,阿兄是她的, 那些心怀鬼胎的人趁早被刷下去为好。
是以一开始说好不太难的试题,兜兜转转被交到青敖手里,青敖嘴角一抽,暗道某人醋劲大。她笑了笑, 和身边的院长打着商量:这题会不会太难了?
难吗?云瓷搁笔轻轻揉着手腕,唇角扬起:尚可。书院是读书诲人之地,又非慈善堂,怎么,听阿敖的意思,想拿我家阿兄做那金字招牌?
青敖被她笑吟吟的模样吓得指尖微缩, 当即赔笑道:阿瓷误会了。大将军入院做武先生,一传十十传百,我可没在中间推波助澜,有今日之局面皆仰赖大将军威名远播,盛名之下,谁能挡得住?
话是如此说不错。
云瓷眸光璀璨,以阿兄的人品相貌才能,此番入院无疑是为书院免费做了宣传。可一想到许多的人来此不是为一展抱负,而是被美色驱使她心里不舒服。
不舒服的后果,当然是考核试题一字不改。新任院长拍案道:三日后,入院考核,能者可入。
青敖不再多言,再次看了眼列好的试题,心道,或许于书院前途发展而言,这会是件大好事。
通过考核,入院者皆为有才之士,筛去那些心思不纯想要混水摸鱼的人,保书院清净之地,何乐不为?
念头通达,她面上笑意愈深。
堂堂一品镇国大将军纡尊降贵跑来书院做武先生,消息传开,不仅那些世家贵女暗暗激动了一把,将门女中,兴奋之人更不在少数。
起先本对入院做先生一事还存有疑虑的连家三小姐,待得知姜槐入院后,三两步跑到前堂,欣喜道:爹!我决定了,我要去书院做武先生!和大将军做同袍!
连将军捧茶的手一哆嗦,微眯起眼睛:乖女,过来,爹告诉你件事。
连三小姐乖巧凑过去,柔声道:爹,您要说什么?
也没什么。连将军轻飘飘道:你可知王御史家的千金?
王知礼嘛,女儿晓得,先前她也曾在红妆社,后来不知何故,禹州城便再见不到她影子了。
连将军点点头:那你知道她如今如何了?
三小姐生得秀气,眉峰微动,听出这弦外之意,忍不住探过头轻声道:如何了?
死了。连将军叹息一声:三日前死在家中后院,死相凄惨,知道她怎么死的么?
三小姐还没从王知礼死了这事反应过来,喃喃道:怎、怎么死的?好端端的,王知礼那么嚣张跋扈的人,怎么突然就
她是被吓死的。
什么?
连将军瞅着一脸惊讶的女儿,暗叹她单纯,不免仔细提点道:王御史痛失爱女却不敢大张旗鼓送女儿一程,丧事都是悄悄办的,你可知为何?
真正优秀的将门女,不仅功夫好,脑子也转得快,完美继承亲爹头脑的三小姐沉吟道:她得罪了人,所以连死都不能风风光光的死。
对,她得罪了姜槐。
没忽略爱女眼里的惊恼,连将军率先抬手按住要暴起的女儿。
三小姐怒道:大将军待人宽厚,素不与人结怨,能劳爹说一声得罪,那王知礼到底做了何事?
她与穆三公子联合往大将军酒盏里下了药。连将军一字一句道:灼心散。
灼心散三字冒出来,三小姐怒意再也掩不住:那她死有应得!
她是死有应得。原本姜槐被钦封一品镇国大将军,御赐尚方宝剑,王家瞒得紧,王大姑娘婚事没了,幽闭在家,日子难熬得紧便不想再安分,逃跑不成,于是威逼下人想知道外面情况
下人无意说漏嘴柳云瓷一朝称圣,姜槐权势滔天,二人大婚,闻此,王大姑娘当场被吓破胆,人就这样没了。
连将军轻描淡写地问道:荒唐吗?
确确挺荒唐的。
乖女,你想出任书院武先生,爹没意见,也没别的话嘱咐你,掏心掏肺来也就一句。
三小姐轻轻咬唇,半晌抬起头:爹您请说。
莫要与大将军接触过密,保命要紧。
三小姐俏脸微红:我我对大将军无意,只是单纯崇拜敬仰而已
连将军欣慰道:那你得让棋圣知道才行,和爹说无用。大将军是棋圣的男人。女人啊,心,其实小着呢,你可以当着万千人中大胆向她的男人示爱,她大度,没准还会含笑说一声不在意,但你若处心积虑碰一碰大将军衣角,试试?
气氛一滞,他苦口婆心道:乖女,你可知何为棋圣?
三小姐被亲爹一席话吓得脸色煞白,稳住心神颤声道:四海煊赫,民之所向,棋道山主,称圣大典万人来贺,大婚当日,诸皇列席百官齐聚,此为棋圣。
不错。连将军望着爱女目色越发柔和:这番话你要时时刻刻牢记心头,离大将军远点。前车之鉴,不可不思。
是
走出门,连三小姐腿肚子都在发颤。
若无爹方才那番话,她还真打算和姜槐亲近一二。
寻常教授武艺,哪能没有肢体接触?她崇拜姜槐,甚有好感,且姜槐生得俊美,哪怕能借机碰碰他指尖也是好的。
如今
三小姐不住吞咽口水,如今她得去后院耍套刀法,压压惊!
王知礼死得悄无声息,连将军却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连三小姐有心去书院担任武先生,于是作为亲爹,事无巨细地将前尘旧怨为她讲得一清二楚。
赵家,赵将军逗弄着鹦鹉,也将王知礼之死与嫡女说了。
赵家长女生得貌美,文能提笔蘸墨,武能纵马扬鞭,寻常兵将到了她手上走不过三回合。她笑起来脸颊有两个小梨涡,看起来温婉大气,不经意间还会流露出两分女儿家的娇俏可人。
赵秋容漫不经心玩着软鞭,笑道:与其说王知礼是被吓死的,不如说她是蠢死的,穆三那样的货色,与他联合岂不是自讨苦吃?
赵将军听这话寻思着不对劲,刚要提点两句,被女儿一脸灿笑安抚:爹,好了,您要说的话我晓得,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踏进闺房,掩好门,屏退下人,赵秋容从枕头下面取出一幅画像细细观摩。
她笑了笑,温婉的眉眼竟有一丝魅意辗转流淌。褪去衣衫入了软榻,须臾,轻吟的暧.昧声从暖帐传出。
一刻钟后,赵秋容鬓发微湿,锦被下长腿交叠。她痴痴地望着画像之人,闭上眼又是云雨交缠
姜槐立在风中许久,雪色长袍被风吹起,整个人朗朗如谪仙。
书院占地极大,成功入驻书院位居武先生之首,考核结束前她都无事可做。
她性子喜静,不愿往人群久留,一个人来到此处耐心等候着夕阳西下,与阿瓷携手回家。
忙完手头之事,云瓷从案牍抬起头,笑道:诸位,明日再见。
院长慢走。
念儿搀扶着她拾阶而下,来到武院,站在门口一眼望见长身而立的某人,云瓷柔声招呼道:阿兄?
姜槐很快从修行内功心法里醒过来,睁开眼,看到她的小姑娘,笑得极其温暖。
她步子迈开,眨眼来到云瓷身前,看得念儿忍不住揉揉眼早知公子功夫厉害,没想到已经到这等出神入化的地步了?
云瓷将手递到她掌心,温柔浅笑:姜槐,快带我回家。
好。
两人十指紧扣着并肩而行。
何谓神仙眷侣?在念儿眼里,甚至在更多人眼里,这便是神仙眷侣。无论是二人登对的相貌,还是才华能力家世,简直天生一对。
入了软轿,云瓷忍不住躺到她怀里:阿兄,我故意把试题难度加大了。
姜槐手指轻点她额头:对,我也觉得那些人不识好歹。
两人眼里皆存了笑意,云瓷被她看得羞涩难当,终是闭上眼,慵懒道:往后会有更多女孩子入院求学,阿兄可不准乱看。
不准看。姜槐俯身亲了亲她眼眸:世间万物,入我眼者唯有阿瓷。
又在哄我。
小姑娘猛然想起一事,问道:贵妃那里,最近没动静吗?
什么动静?
云瓷小脸一垮,显然对宣陵做事效率不满意,她轻声道:稍后你就知道了,她再这么慢下去,莫说旁的,煮熟的鸭子都飞了!
姜槐心思翻转,似猜到了什么却没再多问。
阿瓷行事终有阿瓷的道理,所爱之人为自己准备的惊喜亦或是心意,她都愿意装作糊涂来成全她的好心。
殊不知明煊宫内,宣陵豁出命去学做这工序繁杂的小点心,好容易学会了,记起儿媳妇特意标在后面的小字,顿时沉沉一叹庆幸她女工厨艺虽不好,书画倒能拿得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