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到前段时间御花园刺杀案,影卫追查到东宫就被皇上叫停。这次又是如此,朝堂起风云,天家父子之争,太子的心未免过于狠了,眼界也过于浅了。
若安生不动,太子仍旧是太子,一国储君,国之基石,谁敢动?
然太子急着将皇帝老子拉下马,愣要借此事给他老子安一个上使天罚的罪名,脑子是好东西,可惜他没有。
姜槐笔锋一顿,扯开嘲讽的笑,笑过之后,继续写赈灾平患良策。
她辛苦一些,阿瓷就能少操心一些。
稍顷,赈灾十二策写好,姜槐从头到尾看了遍,无一丝不妥,收好奏折,准备用过中饭后往宫里走一趟。
管家站在书房门口:将军,有小姐的信。
信?阿瓷来信了?!
姜槐箭步冲过去:给我。
管家老脸一红,那天他亲眼看到将军抱着小姐入了小姐以前的闺房,这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的再看将军眉梢流露的柔情,啧,保不齐过不久将军府就有女主子了,没准再过不了多久,就有小公子了。
乖乖将信交出去,管家倍加贴心地领着小厮踏出书房,走之前还不忘把门掩好。
姜槐根本没留意他的小动作,拆开信,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抹极为诱人的红唇印。
印得格外清晰,唇形好看得使人心里发烫。
这唇印,是阿瓷送给她的吗?
姜槐心里软的一塌糊涂,盯着那红唇,从记忆里揪出零散画面。
她也曾吻过这红唇。
柔软,清甜,入口女儿香。
浮想联翩,她的耳根微热,眸光也带了丝丝缕缕的情意连绵。
阿瓷
这是在勾引她吗?
姜槐眼里漫开笑:她好喜欢阿瓷勾引她啊。
克制着心动,方想起要看回信。垂眸,反复咀嚼字里行间的意味,姜槐舔了舔唇角:阿瓷,这是要她写情书么?
情书。她的指节微动。
是了,阿瓷虽不愿见她,但她可以把情意说给她听啊。说些阿瓷爱听的,小姑娘被哄高兴了,指不定就理她了呢!
姜槐兴奋地准备将信收好,指腹划过唇印时,一句话忽然从心海翻腾上来。由不得她多想,执笔的手极为诚实的划开笔墨
慕名而来的文士守在柳府门口排起长队。
大家都想见见久负盛名的槐先生,更想见一见才华横溢貌若天仙的柳小姐。
这些人里面,有单纯来讨教书画一道的,有来请云先生答疑解惑的,更有仰慕柳家小姐相貌才情的单身青年。
乌泱泱的人堵着门口,送信的亲兵纵身从马背跃下:劳驾,让让。
见他一身戎装,文人纷纷让路。
信被递过几道门,飞快的回到云瓷手里。
她近乎忐忑紧张地拆开信,微怔过后,登时脸颊羞红,她的头迈进软枕,过了好一会担心自己眼花看错了,于是提起勇气又看了一遍。
姜槐的情书很简单,简单到直白,直白而火热。
娇羞过后,云瓷被她极好的取悦,心跳如鼓。从未想过,阿兄也会说这样的话,是那唇印起效果了吗?
她将信捂在心口:阿兄也想吗?
白纸黑字,重新展开,姜槐温柔澄澈的嗓音在她耳畔卷起阵阵热浪:想吻你。
第063章
云瓷羞得不能自已, 呼吸勾起连绵的灼热,她捂着脸缓了好一会,脑子里想的全是姜槐。姜槐的好,以及姜槐的坏。
好与坏,她都爱惨了。
那人肯主动了么?她终于也对自己起了这羞人的心思了?
云瓷舒服的发出一声长叹:将阿兄拉下云端圈在怀里的感觉真好啊。
试想清心寡欲外热内冷的翩翩君子,清澈明亮的眸子凝了情热, 是何等蛊惑?
云瓷抵受不住欢喜, 噙着笑温柔研磨,她的目光定格在简简单单却撩动心弦的三字。无论哪个字, 拆开来看都美得不像话。
阿兄此刻在做什么?
在想她吗?
那她要不要快点将回信写好给她送过去?
小姑娘羞低着头, 平稳呼吸, 待执笔的手不再抖时,她沉吟写道:君子待人以诚,阿兄便是如此想我?
写完她觉得不妥,万一阿兄不明白她的深意呢。
遂重新写道:人间情.事, 皆逃不开赤诚风流, 风流我见识了,至于赤诚,望兄思忖一二,盼回信。
反反复复将回信看了三遍, 云瓷搁笔, 揉了揉发烫的脸颊,信妥善装好差人送出去。
她举步来到梳妆台前,透过铜镜看到一张娇艳妩媚的脸, 如婉转盛开的花,含了朝露,凝了春日芬芳。
她看得出神,像看到灵魂深处最为真实最为动情的自己。
她爱姜槐,爱到因她一句话,羞得灵魂颤栗。
不敢再看铜镜内那双溺了深情的眸,她甚至有些惶恐,任凭爱意席卷,她与姜槐会走到怎样的地步?
陷在情爱的娇羞少女,自言自语吐露着心事:阿兄啊阿兄,你舍不得我难过,对吗?那你千万不要负我,我情深不改,你也莫要始乱终弃,可好?
从书桌取了画好的画像,俊眼修眉,云瓷被画中人看得一阵羞恼:不准那样看我!不准笑!哎呀姜槐,你为嘛要生得这般合我心意嘛~
最软女儿心。动情忍性,相思晕开笔墨,散发出矜持柔软的清雅之气。
守在柳家门外的文人士子尚且不知,被称为书画双绝的槐先生,竟会被自己笔下流淌的心尖人看得情意难控。
传出去,谁敢信呢?
姜槐怔怔地望着那抹红唇,数不清多少次感叹道:真美。
她提笔描摹小姑娘眉眼,从心尖将搅得她灵魂发烫的小姑娘抱出来,顺着笔墨,一点点晕染开痴情画意。
她画得很快,提笔落笔,小茶碗里热气尚未散尽。
画卷之上,小姑娘眸眼含春,看着她,耳边恍惚荡起那一声声细弱惑人的娇喘。
她看得挪不开眼,要命了。
喉咙干渴,姜槐抬手端起茶碗慢饮一口,不知怎的,又想起那日在鸾山谷底唇舌交缠的滋味。
那时候的阿瓷,娇软无力,偏生大胆的让人难以招架。
如今回味,竟觉销魂蚀骨,欲罢不能。
早知如此,当日,她该好好陪一陪小姑娘,最起码,要热情,不要冷淡。
茶水越喝越渴,自知心火难降,姜槐索性放纵着自己去想。
她极少想这样的事,今日却被小姑娘勾得心痒难耐。
岂止是心痒呢?
姜槐望着窗外清风与花草,望来望去,忽懂何为美色。
阿瓷说过,她早晚会懂得她的美,姜槐无声笑了起来。
她懂了,阿瓷用一抹红唇简单精准地击碎了她的木讷与不解风情,那她的回信,阿瓷会喜欢吗?
想到回信,姜槐心弦微颤,期待阿瓷能再来勾引她。
等来等去仍不见有信送来,她轻轻拧眉,流出两分不满柳府下人脚程怎么可以这么慢!
其实她也知道,不是旁人慢,是她心急了。
心急的将军无可奈何解了腰间长带,褪去外袍,深秋寒凉之际,仅着了单薄里衣,雪衣乌发,凝神入定。
当下情景,唯清心可解。
端方君子,六欲皆舍,慢慢的,眉梢竟渗出两分寡情。
一刻钟后。
姜槐缓缓睁眼,目色清正,看了眼放在书桌的奏折,径自去了浴室。
待出来时,满了秀丽风华,一身金线滚边的广袖红袍,雪色里衣做衬,清隽风流,腰细腿长,拢指束好发带,揣了奏折踏出门。
官轿沿途路过柳府,姜槐按捺着想去见她的心,垂眸叹口气,人命关天,还是先解决水患一事吧。
从东直门穿过云华殿,绕过云华殿径直入御书房,彼时禹皇病色颓然地捏着棋子不肯松手: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大太监吓得两股战战:太子太子在东宫大发怨言
说了什么?
大太监扑通跪地:太子暗指十二殿下身染恶疾乃天罚预警,吾皇不修德政宠溺妖妃,致使黎民蒙祸大水淹城!
皇帝憔悴的面容透着黯然,叹道:父子相残,何至于此?
太子曾经也是他倍加喜爱的孩子,可先皇后千不该万不该对他的女人下手。阿陵是他的逆鳞,也是他的软肋。
母债子偿,如今也是时候了。
他念在骨肉之情纵容太子到今日,任由他羽翼丰满到了自以为权势可遮天的地步,他轻呵一声:起来,多大点事儿。
大太监被他言辞里轻松淡漠的语气惊着,乖顺起身。
姜槐在外面?
大太监殷勤道:主子前几日吩咐过,姜大将军可任意宫中行走,入殿有不报特权,然将军守礼,没主子应允不肯擅入御书房,这不
快请他进来。
禹皇稍稍振作精神:朕面色看起来如何?
主子容光焕发生龙活虎,自是极好。
禹皇笑骂一声:你这奴才,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见长。
正说着,姜槐随着内侍踏进:臣,姜槐
免了吧。禹皇无奈笑道:爱卿有时候固执地真教朕心烦。
臣不敢。
赐座。
待姜槐坐稳,他和颜悦色道:爱卿此时入宫,可是要为朕分忧?
分忧不敢当,近日禹州城水患,臣拟订赈灾十二策,献给陛下。
哦?禹皇笑意更深:还是爱卿心向社稷,不像那些人
大太监恭敬接过奏折,禹皇没急着看,话音一转,语气多了抹忧愁:深宫诡谲,十二身染恶疾,不知爱卿可还有良策?
他细心打量姜槐神色,又道:贵妃近日食不下咽心情甚差,那些大臣惯会做逼迫朕之事,水患临城,十二染病,贵妃安居后宫,这都能和天罚勾起牵连,岂不荒唐?
姜槐道:自是荒唐。水患乃天象,即便天灾,又怎能说是人祸?
是极,朕也是这般想。十二无辜,爱妃更无辜,他们一口一个妖妃喊着,朕恼怒,却也不愿见朝纲失衡,不过嘛他倏忽冷笑:真被逼急了,看朕还容不容他们。
这些话
姜槐敛容俯首:臣不敢听。
皇帝被她逗笑,笑着笑着重咳起来,大太监急急端茶递水,留意到皇帝眼角咳出的残泪,姜槐没忍住迈过去,以手轻轻替其抚背。
臣送的药丸,陛下还在用吗?
被她这么轻飘飘抚弄两下,皇帝咳嗽渐止,他累得难掩疲惫,精神气似乎都被震散,小心地觑了姜槐一眼,虚弱道:盛药的玉瓶被猫一脚踩翻了。
哪来的猫?
还不是景阳养的,都说物似主人形,瞧瞧,就连她养的猫都顽劣地要上天了!
姜槐轻笑:那臣下次换木瓶装。陛下身子孱弱,总要注意一些,修身养性,切勿急躁暴怒。
这话也只她敢说,大太监眼神晃动。
禹皇笑了笑:行,听你的。
他轻轻叹息:姜槐,去看看十二吧,到底是朕的孩子,朕心疼啊。
姜槐眸色微沉,不发一言。
罢了,贵妃那里你去一趟吧。前段时日你莽撞无礼致她受伤,姜槐他眼神复杂道:你别忘了你的身份。
臣谨记。
出了御书房,姜槐神思不属地路过御花园,正巧与宣贵妃狭路相逢。
宣陵气色看起来不大好。
姜槐行礼后不闻她喊起,末了自行起身,看到宣陵她下意识想嘲讽两句,待看清她眉梢红痕,忍不住软了心肠。
她知道自己不该心软。
十二皇子是死是活,以宣陵的冷情估计也不会在意。
死一个也是死,死两个也是死,凭什么十二皇子就不能死呢?
大将军的医术是从哪儿学的?
宣陵眼里闪烁着疑惑的光,她轻扯姜槐衣袖,死死不松手:那药丸甚好,一日,内伤便痊愈,此等鬼神惊的制药术,大将军怎会?
姜槐听她提到药丸,心里迅速刮过一场血雨腥风,她难受的闭上眼,咽下喉咙涌来的腥甜:这与娘娘无关吧?
宣陵认真看着她,眉眼肆意决然,声势顿起:姜槐!本宫在问你话,你敢不答?
这是她第一次用权柄来对姜槐说话。
姜槐被她逼得心生厌倦,轻扯唇角,气息奄奄:你不就是想迫臣出手救回十二殿下么?贵妃娘娘,今日便如你所愿!以后,莫要再扰臣了
第064章
长风荡过御花园, 掀起阵阵森凉。隔着漫天雨声,宣陵眼尾的凌厉一寸寸消磨殆尽,她忍着怒火,平白生出股伤感:你就是这样想我的?本宫在你心里,就是霸道专权的无礼妇人?
呵。姜槐揉了揉发冷的指尖:娘娘,我累了。
她退后两步, 躬身三拜:想要十二殿下活命, 娘娘,带路吧。救人而已, 臣, 应了。
闷气堵在胸口, 宣陵没再看她,冷艳绝情的转身,衣袖里飘出股好闻的桂花香,姜槐垂眸不语, 眼圈竟渐渐红了。
踏入广弘宫, 宫人亲自来迎,御医们跪在地上额头生汗,料想对十二皇子的病情已彻底没了法子,唯恐被追究, 个个夹起尾巴做人。
姜槐一声不吭看向宣陵。
宣贵妃漠然道:都退下。没本宫命令, 不准来扰。
宫人鱼贯而出。
御医如蒙大赦,暗自惊奇:他们都走了,谁来给殿下治病?转念又道:哪怕留在这十二殿下也不可能醒来啊, 恶疾缠身,来得古怪汹涌,谁晓得究竟是不是天罚预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