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生不一样,那些难题不一定有答案,即便有,结果可能并不让人愉悦。
虽然理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目前的局面确实是陆识途口中的最优解,但想起自己也是这个最优解里的一枚垫脚石,余鱼心间又酸又苦,还有着一种深深的背弃感。
可一切皆是他咎由自取,怨怪不了任何人。
对方并不是那个星期八世界里的爱人,权衡利弊,利用一切才是他。
余鱼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那样不顾一切地为他挡住那一刀,等理智回过神的时候,他的人已经挡在他面前了,余鱼预想了一百遍,悲哀地发现他永远无法无动于衷地看见那个拥有着跟他爱人一模一样的脸的人被刺伤。
他讨厌这样分不清状况的自己。
很痛吗?
余鱼真的很痛,痛得冷汗淋漓,但比起**上的,胸口那一处柔软甚至更痛一点。
陆识途连忙将他眼前的床上餐桌移开,将他扶住了,你坚持一下,我给你去叫医生。
他正要起身,手却被余鱼抓住了:不要了,我缓缓就好了。
陆识途皱了皱眉,看见眼前这个五官皱成一团的人,体会到了一种感同身受。
忍不住就将对方揽进了怀里,你挨着我,痛了就抓我。
余鱼还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的暧昧性,他早已被身心里的巨大痛楚给吞噬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抓着陆识途胸口的衣服,牙关咬的紧紧的。
陆识途叹了一口气,将他的脑袋按在了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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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鱼浑浑噩噩地在病床上躺了三天,这三天里只有小孙、张丽跟陆识途过来看过他,倒不是汉城房地产冷血不关怀员工,主要一个原因在于余鱼这次受伤的原因隐晦不得被外人所知,其次是张丽做的主,她明白病人更需要的是休息,所以让工会主席取消了那些明面上的问候。
清清静静也好,余鱼艰难地翻转过身体,懒懒地看着窗外的一切。
新闻上说,今年是全世界难得一遇的高温年份,许多热带甚至是温带国家都有因高温天气而不幸遇难的人,八月的日头看上去强烈得很,但病房内空调开得足,所以余鱼并未感受到外面世界的燥热,反而觉得日头明晃晃地把外面的花花草草照得鲜艳明媚。
看,人如果不处于风暴其中,何不食肉糜是一句很正常的话。
门口咔哒一声,有人进来了,余鱼连头都没有转过去。
这个点是上班的时间,小孙张姐跟陆识途是不会过来的,进来的无非是护士,或者查房的值班医生。
可耳边没有什么喧哗声,安静得有些不寻常,余鱼有些奇怪地回过头去,看清来人,他登时惊呆了。
周瀚海站在他病床前,面无表情的,也不知道他这般看了多久。
余鱼想支撑着坐起来,可动作幅度稍大一点,便牵扯到了背上的伤口,当下呜咽了一声。
一个温热有力的手掌支撑住了他的背部,慢慢将他扶起,余鱼心间咚咚咚地跳,熟悉感跟陌生感在他体内牵扯着,他闭了闭眼睛,这种撕裂感更严重了。
余鱼出了一身冷汗,发现对方站得很近,几乎是鼻息相闻,余鱼不敢抬头看他,怕心里的撕裂感爆发出来。
只坐定后低头轻轻地道了声谢谢。
余鱼这才发现对方掌心上敷着的一块医用棉布,大概是恢复得差不多了,他也是事后才知道,若没有对方抓住行凶者的刀口,那么他应该差不多没命了。
也好,互相扯清了。
余鱼不知道对方来意,对方没有开口,余鱼更是不会,二人就这么僵持着,但氛围是迫人的,无论什么时候,面对这个正常世界里的周瀚海,余鱼心里的慌张从来不会缺席。
他终于耐不住:周总,你
却听得对方同时开口了。
小海你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
周瀚海的嗓音低沉,没有丝毫的情感。
余鱼几乎忘了这件事了,他突然想起来,情急关头,他似乎是叫过这个名字。
他在怀疑什么?
仓惶之下他对上了周瀚海的眼睛,那里面什么东西也没有,但远远的,似乎有个看不清底的深处,余鱼心间突然有一丝不寻常的悸动。
仿佛眼前这个人随时会泛起一个温柔的笑。
一时看呆。
小鱼!门口一声急迫的呼叫打破了病房内的宁静,大门被急急推了进来,一个中年妇女在张丽的陪同下,拎着大包小包的旅行袋,急冲冲朝着余鱼过来了。
余鱼一愣:妈,你怎么来了?
来人便是余鱼的母亲余秀梅,她满脸风霜,显然是长途奔波着过来的,她脸上都是汗,背上的衣服都浸透了。
她的年纪不过五十,但鬓边已经有了白发,显然是生活的压力给予的,看见余鱼坐在病床上的样子,她忙将手里的袋子一放,直接走到余鱼身边,摸了摸他的脸,上上下下打量着,一脸的心疼,
怎么好端端的就住院了呢,还不打算告诉我,如果不是张丽打我电话,我还什么事都不知道呢,你可把妈急坏了都。
原本余鱼怕家里担心,让张丽不要将他住院的消息通知他父母,可张丽实在是怜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在这个大城市,加上这几天见他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所以在给余鱼母亲电话的时候透露了消息。
余鱼连忙宽慰:妈,我没事,已经差不多快出院了。
张丽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周瀚海,心下惊奇老板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她自不会问事由,只恭恭敬敬打个招呼道:周总。
余秀梅爱子心切,这才发现了病床边站着的人,眼前这人高大俊朗,跟电影明星似的,但看上去有一股自带的威严,她有些迷惑,
张丽连忙介绍:余阿姨,这是我们汉城的周总。
余秀梅一惊,她有些坐立不安,哦哦,是小鱼的领导啊
周瀚海礼节性地伸出了手:你好。
余秀梅受宠若惊,连忙站了起来,双手放裤缝那里使劲擦了擦,这才小心翼翼伸出双手,握了握。
多谢谢老板对我儿子的关照。
她露着点讨好的笑,似乎想起了什么,从随身携带的旅行包中掏出了一袋干货,
这是我们乡下纯天然的竹荪,城里买不到的,老板您不嫌弃的话请笑纳,炖汤什么的再好不过了。
余秀梅没有多少文化,虽敬畏儿子的领导,但还是有乡下人纯天然的热情。
张丽怕场面尴尬连忙接过了余秀梅手上的塑料袋,笑了笑:这确实是好东西,周总我帮您收了放您车里。
周瀚海轻咳了一声,朝余秀梅颔首示意了一下:你坐,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哦哦哦,老板事情多,难为你还抽空过来看我们家小鱼,您请慢走。
她跟随着周瀚海,殷勤地将人送了出去。
余鱼目睹了这一切,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着淡淡的有些心酸,愈发感觉到他跟周瀚海之间巨大的阶层鸿沟。
等周瀚海离开了之后,余秀梅连忙回到余鱼身边,左看看右看看,眼里一片心疼,
你开车怎么不注意,幸好你老板不怪罪,还过来看你,她翻开余鱼的衣服,给妈看看你的伤,
汉城对外的口径是余鱼开车时出了车祸,张丽自然也是这般对他母亲报备的。
余鱼怕他妈发现异常,连忙阻止了她,妈你别看了,已经差不多了,你这样搬弄我伤口疼。
余秀梅哦哦哦地这才放下了手,眼中带着爱怜,你看,本来就没二两肉,这下更没了。
余鱼笑了笑,转开了话题,爸呢,你来这儿他不是没人照顾了?
余秀梅挽了一下头发:你爸现在病情稳定了很多,昨天刚去医院做了复查,还算好,我让隔壁的张婆婆帮忙看着点饮食,一两天的不打紧的,我后天再回去。
她满眼心疼地摸着余鱼的脸,我的好儿子,爸妈这是连累你了。
余鱼埋怨道:一家人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妈,你别老说这样的话。
他想起一处,你晚上就住在我宿舍吧,那儿什么都有,挺方便的。
不,我晚上就在病房里陪你。
我真没事了,余鱼虽想他妈多陪陪自己,但也心疼他妈受累,再说你在这边我也休息不好,你还是去我宿舍睡吧。
张丽送了周瀚海回来,听见他们的推让,远远的道:别那么麻烦了!
她走了过来,坐在了病床边上,周总已经交代我订了最近的一家酒店,离这儿只要走十分钟,您住那儿就好了,也方便一点余鱼宿舍那儿离这里要坐一个半小时的公交,来回都得花三个小时。
啊,这样,你们老板人真好。余秀梅想起了刚才那个看上去有些冷冰冰的大人物,心里为余鱼高兴。
余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想起了后来余秀梅怪周瀚海带坏她儿子,劈头盖脸地抽他时我就开心。
第16章 绯闻
张丽订的酒店确实离医院很近,条件不错,是一家刚评上三星的酒店,虽不至于富丽堂皇,但也把余秀梅惊得连连咋舌她一介底层人民,哪里接触过什么像样的酒店,以前她陪同余鱼他爸去省城大医院就诊的时候也只住过那种一个晚上五十块的旅馆,跟这种星级酒店一比,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唯一的愿望便是家人平安,从不奢望自己能够享受世上的奢靡,所以当她看着那窗台明净、地板光亮如镜的酒店时并没有感受到多少享受的愉悦,只觉得周身不适,仿佛偷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般,睡都睡不安稳。
第二天早上她早早便起床了,大城市里什么都好,就是四处没有什么烟火气,那些小城镇里随处可见早餐摊点一个都看不见,偶见几家餐馆,标注的价格看了就令人心惊胆战,前前后后逛了一圈,余秀梅叹了口气准备不吃饭了。
正打算出发去医院食堂给余鱼打早饭的时候,她在酒店工作人员口中得知酒店居然有早餐供应,去大堂一看,品类纷繁还不少,欣喜省了一笔钱之余,她匆匆忙忙吃完偷偷用保温盒给余鱼打包了一份。
等余秀梅到了医院,发现已经有人在里面了。
一个外形阳光高大的男人正在跟余鱼说话,二人相谈甚欢,言笑晏晏的。
那个男人很快发现了自己,他站了起来,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这位就是余妈妈吧?
余秀梅一脸疑惑地走过去:
哦,你好你好,你是
余鱼介绍道:妈,他是我们公司的同事陆识途。
余鱼生怕她妈感到局促,所以干脆不讲明陆识途的身份。
陆识途了然一笑:阿姨你好。
哦哦,是小鱼的同事啊,您这一大早的,可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上班路过刚好上来看望一下。
余秀梅嘴上客客气气的,心里觉得奇怪得很,这同事怎么一大清早就来看她儿子,等到她满头疑惑地将保温壶拎到床头柜边,发现上面已经摆满了精致的餐饮。
纵然是余秀梅没什么见识,也知道这些比起自己带的,显然不是同一个层次,她心间疑窦更甚。
陆识途见mǔ_zǐ在场,自己一个外人不便继续逗留,当下跟余鱼交代几句,转头跟余秀梅道别:
余阿姨,既然你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mǔ_zǐ相聚了。
哪里会?就是怕打扰您的工作了,
余秀梅客客气气的,然后将对方送出去了。
将病房大门关上,余秀梅回来后脸色不是很好。
余鱼有些奇怪:妈,你怎么了,刚不是挺开心的么?
余秀梅看了看那些精美的吃食,面上带了严肃:小鱼,你可不能走歪路啊!
啊?余鱼露出困惑的神情。
刚才那个什么姓陆的同事,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余鱼无语:妈,你想哪里去了,他跟我一起上班,关心同事不是正常的么?再说,他从国外回来,不会汉字,是我当的家教。
余秀梅稍稍安心,但看见摆着的那些饮食,心中的还是有着不少疑问:关心是关心,哪有同事这么好专门给送饭的,你瞧瞧这些,应该要不少钱吧,再说我都还没送他这么早就惦记着送上了?
余鱼无奈:这是公司让酒店提供的,我好歹算工伤,人家他只是顺便路过看我的,哎呀妈,我又不是什么妖艳祸国的人物,就是一普通人,你别老这样胡乱猜测。
谁说的!余秀梅看着自己虽然瘦弱,但眉清目秀的儿子:你读书那会儿,多少小女生偷偷跟在你后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书包里的那些情书我都看见好几张了。
余鱼重重吐了一口气:我不跟你扯了,我肚子饿,得吃饭了。
那同事没有意思那最好,要是你可得离他远远的,这世道,谁看得明白那皮子底下的是什么心思。
不等余鱼回复,余秀梅再度严肃了脸:我跟你说,赶紧找个媳妇,千万别学外面那些有的没的男人跟男人居然也可以结婚了,也不知道国家怎么管理的
想当初同性婚姻法通过之后,整个社会连连热闹了近半个月,更何况一向传统的余秀梅,她生怕余鱼被这社会风气带坏了,当时可没少语重心长地给他电话。
余鱼心头堵的很:妈,你别老是说这些,我现在才二十三岁,没想那么多。
二十三岁不小了,余秀梅正待说什么,看见余鱼烦躁的样子,只能暂时压下了,好了好了,不唠叨了,儿子长大了不由娘,你赶紧吃吧,瞧瞧你,一次比一次瘦。
她把床上餐桌帮着摆好,再次对那些奢侈的饮食咋舌不已:你们公司的福利真好,鱼啊,你可得好好上班,别浪费了这么好的工作,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