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简简直到接通了电话才知道,这时候的俞盼盼已经离开越城去闯荡了。她此番是遇上了黑心的二房东,被骗了六七千元。事情倒也是简单,俞盼盼和二房东签了合同,押三付一,住了一个月后,二房东要求涨房租,俞盼盼没有同意,她就被二房东赶了出来,连押金也没要回来。
“我这半年什么苦没有吃过,碰到这样的事情倒也习惯了。你考上大学了吧,好好读书,社会这地方他妈的不是我这种人能待下去的。”
俞盼盼说完后就挂了电话。
前头说过,苏简简最后一次见到俞盼盼是在法院的庭审录像里。俞盼盼辗转进入了一家网络公司,初中的文化,月薪却有七八万。但凡想想便知道这工作有猫腻,果不其然,后来整家公司都被端了,原因是合同诈骗,通俗一点就是变着法子的电信诈骗。
法官问俞盼盼为什么明明意识到公司是犯法的,你还要继续在公司里上班。
俞盼盼的回答很诚实,她说我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了。
这边接着说回苏简简的事,那个暑假最了不得大事应该是填报志愿了。苏简简倒是没有什么压力,她的高考成绩不好不坏,没有惊喜也没有惊吓,隔壁乔止陵帮忙找的学校,也在他的指导下填了专业。苏简简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无所谓,只要大学好就可以了。
两个人谈恋爱的事情,家长也都知道了,顺理成章的,不用表什么态,两家的关系不自觉就亲近了许多。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往好处发展了。
就像高中的时候老师骗我们的,也就高中辛苦,上了大学就随便玩,谁管你们啊?逃课打游戏谈恋爱太正常了,只要你们不挂科就可以了。
还有父母说的,好好学习,上了大学我就不管你了,随你怎么疯。
于是孩子们总以为考上大学就好了,上了大学拿到名牌录取通知书,前面就有康庄大道,就能走上人生巅峰。
那根绷着的弦啪嗒就松开了。
苏简简的大学不好不坏,是211,但不大牌。专业是乔止陵选的法学,苏简简记忆力好,专业又吃香,的确是不错的选择。两个大学虽然同在帝都,但相去甚远,坐车要一个多小时,这并不是问题,乔止陵每个学期都会来学校看苏简简。
但后来发现他们两还是天真了一些。甫一进大学的校门,团学社等各种学生组织,学校团体都在拼命地招新。苏简简的班助就和她们说了,大学应该走出去不应该宅在宿舍里。
这句话本质上是没有错的,苏简简错就错在把老人之言过程了自己的人生。
经过几番笔试面试,苏简简参加了学生会的新闻采编部,入了两个社团。社团这玩意,加了和没加差不多,交了社费基本就没什么活动了。忙的是采编部,作为学生会出了名的吃力不讨好的部门,才刚刚加进去没多久,苏简简就知道有多烦了。
首先是学生会的一次集体联谊,要求全体新干事都要出节目。苏简简作为一个肢体不协调的人莫名其妙地领到了一支舞的任务。这期间班级里在排练合唱,于是苏简简的手机里基本上能同时收到两边的排练通知。去哪都要被另一边怼,可以说是非常吃力不讨好了。
好不容易把联谊和合唱糊弄过去了,接下去就是真正的上手部门的事情了。
新闻稿是一篇篇地写,看着学长学姐的模板写,写完之后再返修。这是平时练的,出任务就更加凄惨了,团学社但凡有点活动都是采编的人上,基本今天的活动当天出稿。准确来说,是活动结束的两个小时内就要把稿子给拿出来,因为部长还要审批过,部长审批完是办公室的人审
批。
苏
简简觉得这些倒还不在话下,她最烦的是外联派下来。外联是学生会的口袋,基本学生会活动的赞助都是他们去拉来的。赞助商当然也不傻,需要学生配合宣传。学生会就把这些宣传任务分配到每个部门。最多的是各种辅导留学的机构,苏简简一个打算老死在中国的妹子就去听了四五场不同机构的讲座,平时还要应付着时不时的电话调查。
加入学生会还会遇上各种各样的学长学姐。其中不乏倚老卖老的,其实也只是早入学了一年,却偏偏要把自己伪装得很大佬。人力资源部组织过三次培训,后来需要交集体作业了。组长都是学长学姐带的,就不由分说地开始分配工作。
苏简简在的小组是体育部的,当然心疼体育部的孩子,体育部的孩子不用干活,多余的活就都甩给了采编部的。理由非常充足“反正你们采编也是要学剪辑视频的,做了算了”“ppt你们总会做吧?到时候把素材给你们,你们整合一下。”
苏简简被压了两年的脾气上来了,当场就甩了脸色走了。当天那位小组长就告了状,部长没办法来找苏简简谈话。电话打了,消息短信都发了,苏简简装没看见,这件事于是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还有一种学长,自己天天逃课打游戏,却还要反过来给新生讲大道理。自己过成了一天咸鱼,也期待所有人变成咸鱼。
苏简简和乔止陵在电话里说了好几回,先到两人甚至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社交活动已经好几个月都没见上一面了,就更加生气了,嚷嚷着要退部。乔止陵没有什么意见。
结果,没退成。因为苏简简退出了的话,就少人干活了,部里要忙不过来。
有一句话形容大学第一年非常合适,高中忙得有根有据,大学忙得莫名其妙。
苏简简的成绩则是不好不坏,努力自然是没有高中那样努力了,也犯不着。两个学期的期末成绩凑一块能让她去那个三等奖学金。可是另一方面,她也察觉出了学业的压力。
大学的确有很水的专业,比如广告设计,中文系,都是属于那种平时随随便便疯玩,期末前一个月开始抱个佛脚依然能考上好成绩的。但法学不行,别的不说,合同法四百多条,刑法加上九个修正案可以直接当枕头睡的,光是量上已经击倒了大多数专业,更何况难度呢。
系里的老师也不是善茬,变着法子来折磨学生。第一个学期,法导老师出了一份答题卷是问卷两倍的试卷。第二个学期,行政法老师出了选择说理题,二十五道选择题两道大题目,监考老师以为学生能在半个小时内搞定,结果眼睁睁看着学生把选择题写成了简答题。
更遑论,寒假作业,暑假作业了……
第一个学年下来,苏简简惊讶地发现她居然是高中圈子里惟一一个还在好好学习的人。乔止陵的声音条件好,又加了社团,所以虽然他现在还只是一个大一的学生,但其实已经在接活工作了,微博上的粉丝也养出了不少。车小画念的是数学系,也是一边读书一边兼职。最令人诧异的是张胜川,从前在女生的眼中是钢琴王子那样的杰克苏人物,外出求学一年,整个人的气质颠了一个倒。听说挂了不少课,但好在零用钱给得足,自己把补考费交了也没有惊动爸妈。三天两头往酒吧跑,去电玩城,好像一口气要把以前没有玩的都玩了遍。
说起前程,也早就有了打算,张胜川以后是要回越城考公务员的。他讥笑着反问:“辛辛苦苦考上985有什么用,还不是回去考个三本也能考的公务员,然后二十五过着四十五岁过的日子,你说我之前拼死拼活地在干什么?”
没有人能答得上来。
高中理应是很多人最幸福的时候,因为只有那个时候,不看脸不靠背景,有梦想,再苦再累
也能撑着,很有可能是大多数人最热血的时刻了,也是人生中不多的几回真真实实地觉得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时刻。为了一分,绞尽脑汁。为了一道题目,在教室里争得面红耳赤。那时候的我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解得了函数,翻得了古文,说得出英语。
一毕业,学的辛苦的知识随着谢师宴一同谢还给了老师。
小学好好学习,是为了一个好的初中。初中好好学习,是为了一个好的高中,高中好好学习,是为了一个好的大学。那几年,学特长,各种考级,就是为了在中考和高考的时候想着法子加分。进了大学了呢,甚至有许多人不觉得大学也应该好好学习,目标只是不挂科拿到毕业证书。他们只是花了十二年去应对一场两天的考试而已。
大学怎么样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张胜川要考的公务员,重本和三本的人都可以同台竞争。
苏简简站在大一回想高中,觉得当时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并不是同一个人。那时候多棒啊,五点多爬起来,课从七点上到晚上十点,然后还要变着法子点台灯或者躲在内卫里学习。每天做试卷做到手抽筋,背知识点背到想把课本扔出窗外。
现在已经做不到了。
学习依旧是一个痛苦的事情。
但苏简简还是不得不要学习,因为要真正进入法学界还要去参加一个被称为全国第一大考的法考。她每天勉勉强强地在学习,学半个小时玩二十分钟的手机,然后合上课本,很满足地走出自修室,她毕竟是学了半个小时的。
高考之后,这帮同年的孩子大军被不击溃散,渐渐地,分出了不同的水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