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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后来曾芹发现,凌焰好像真的转性了。

一千五百米全程,凌焰就像身处一个只有他自己的泳池,甚至是场馆,游得那叫一个心无旁骛,发挥得无比稳定。

曾芹一度怀疑,除了最后冲刺一段,凌焰的心率应该始终维持在相当的水平线上。即使最后五十米冲刺,凌焰都没有被贺西路疯狂溅起的水花动静影响分毫,稳稳当当拿下了第一。

贺西路的脸色倒没那么差了,只是有点疑惑。

凌焰没有刻意压他,两人成绩相差零点几秒。

照理说,这样是最正常的,某种程度上也是真实水准的反映。但贺西路对上凌焰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神时,总觉得不简单。

这人是着什么魔了?

曾芹却很高兴,嘱咐四人下午训练继续后,对凌焰说:今天很稳啊!希望你比赛的时候也这样,不要被任何情绪、任何人影响。

凌焰默不作声点头,转身就要进淋浴室。

你江老师也是这样。处变不惊的。你多和他学学。

曾芹望着背影,笑着补了句。

脚步一顿。

凌焰:......完全不知道回什么。

心里却霎时没了淡定。噗噗噗的,跟打地鼠似的,噗完一下,眼前就闪现江渝站在灯下笑觑着他的样子。

好一会,凌焰彻底回神,站在花洒下几欲抓狂。

这他妈怎么回事???

他刚才是江渝附体了吗???

为什么是江渝啊!?

疯了......

疯了。

疯了!!!

上午的训练结束后,凌焰给管家打了电话,让他把护照什么的都送来。

接到电话,管家的语气有些迟疑,但想到凌焰的脾气,最后也只说了声:小焰,什么时候回来看看?

自从烧了那一把火,说实话,凌焰只觉得心灰。

他爸之后的反应也在他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老头子会这么绝情。

敢情是遇到真爱了。啧。

他说不认我的,也不许我回去的。我脸皮没那么厚,就这样吧。只是对不起啊,周伯,上次冲你发脾气来着......

哎!这叫什么事!

管家周伯又急又忧,那你现在住哪?身上有钱吗?

我好着呢。下周舅舅就回来了,没事,我投奔他。

凌焰左右都无所谓,事情发生到现在,莫名还有些感慨。

周伯,我都看开了。他就没爱过我妈,怎么可能在意我的死活?他就是一白眼狼,他对不起我妈。

我就是白眼狼的儿子,怎么着都不会是那种孝顺老子的儿子。

......

-

管家送来张证件的时候,凌焰下午的训练已经结束了。

贺西路几个人刚走,凌焰在游泳馆等着周伯,拿到东西就去办公室给曾芹送去。

来得晚了些,周伯无奈道:你爸知道了,又发了通火。我看着不是骂你的意思,他心底里还是想让你回去好好认个错的。

凌焰:哦。

周伯:......

曾芹办公室半开着,里面有老师说话的声音。

凌焰待门口站了几秒,刚要敲门,就听到了一个这两天刚熟悉的名字。

......我看江渝不会对你没有意思要真没感觉了,那给你送什么钥匙啊!为了把钥匙跑半个城?研究所那离这里开车都要一个多小时呢!你就听我的,趁这次机会好好培养下......

曾芹的声音有些低,语气不是很在意的样子,我其实能感觉到

你能感觉什么?那时离完婚不就后悔了?来我这哭了两宿。你呀,这都耽误两年了,和人家爸妈相处得比自己爸妈还好,你说你没心思,这天都要下雷劈你了!

可我也不能一直骗他,到时候不出国......

你就安心等着吧!总有机会的!再说了,办签证办移民总得有个小半年

轰隆一声巨响,转瞬一抹刺眼电光,真的打雷了。

屋内一时没了声音,片刻,响起好几声笑闹。

我说什么来着?这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黄老师!曾芹的声音又笑又急。

凌焰默默后退几步,靠墙站定。

来的时候,路上又下雨了。

濛濛雨,梅雨季里,都是一阵一阵的,下不大。

但这会,凌焰无意识地想着,应该下大了。

敲门进去的时候,曾芹也正准备下班,见凌焰拿着护照来,有些惊讶,明天给就行。怎么这个时候送来了?

凌焰搁桌上,双手插兜,随意道:家里正好给送来了。

曾芹明白怎么回事了,把证件收好放进抽屉,抬头对凌焰说:一起回去?你们晚饭还没定吧?吃什么?

凌焰站着没动,我食堂吃就行。

那你江老师怎么办?曾芹笑,带着人出了办公室,反身锁门。

凌焰没说什么。

其实来之前,凌焰想着和上午一样,给江渝从食堂带点回去吃。

走吧。我回去做给你们吃。

凌焰跟在后头点了几下头,觉得挺好。

其实比在家里还好。

可等回去,两人发现墅庭那幢房子里没人。

说好的今天不出门的那个人,打了电话才知道,下午就出去找朋友了,晚上会晚点回来。

曾芹似乎有点失望,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句,那我就和凌焰两个人吃了。

江渝说了什么,曾芹笑着回头问凌焰,你江老师问你,钥匙配了吗?

凌焰从兜里掏出两把钥匙,一把崭新,一把微旧。

他配了......嗯,那就我们俩吃了。

凌焰听着,看着钥匙,不知为何,忽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第11章 横冲直撞

吃完收拾好已经过了七点。

曾芹待到九点多,但江渝一直没有回来。

凌焰能察觉曾芹的心不在焉。

好几次曾芹拿出手机想做些什么,但稍一停顿又放下了。

凌焰觉得,这世上最难搞的就是女孩子的心思。

教练,您要不直接电话问问。

凌焰玩着手机,熟练打开游戏,等待队友匹配的间隙里,对曾芹说道。

今天下午在办公室门口听到的一段,已经让他大致了解了两人目前的关系。

说实话,真够复杂的。

江渝对曾教练还有没有感情他不知道,不过曾教练的感情,那是明明白白全写在脸上了。

算了,不打扰他了,要是有事怎么办。况且我现在也没什么立场......

剩余的话戛然而止。

凌焰眨巴着眼,从手机上抬起头,微微的笑容里带着小小的疑惑,好像在等曾芹继续说下去。

其实他心里比曾芹还要纠结。

万一曾芹全盘诉出,他咋说?

说,对不起啊,教练,其实我今天下午一不小心全听到了。那他也别活了。

或者装死,安安静静听下去,但凌焰觉得,这个死太难装了,再说,他也不是这样的人。

曾芹抿唇,视线移回到手机上。

她和江渝的关系实在不适合与自己的学生说,便抬头轻松笑了下,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训练。我先回去了。

凌焰跟着起身,手机揣裤袋,两手插兜,想说什么安慰下曾芹。

毕竟要没有曾芹专门回来等江渝,他也不会吃到久违的家常晚饭。而且,曾芹做饭还挺好吃的。

您也别担心了。江老师那么大的人了,不至于。

凌焰安慰得很走心。

曾芹听到拉长的几声那么大,顿时就笑了,换鞋的时候抬头说道:也是。你都可以叫他叔叔了。他大你十岁了吧......

凌焰扯了扯嘴角,嘿嘿笑得很不走心。

脑海里蓦地想起昨晚在浴室自己气急败坏的那声渝叔叔。

这夫妻俩不会专门来搞自己的吧。

曾芹走后,凌焰该干嘛干嘛。

打了几局游戏,中途傅奚发来微信,问他一个人住得怎么样,到底要不要住过来。

凌焰回了个还好,不用,就搁下手机准备去洗澡。

敲门声就是这个时候响起的。

凌焰心想,这时机掐得真准。

等他进了浴室,任江渝怎么敲他都听不见,指不定得等一会。

渝叔叔可真神。

然而江渝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也不是竖着回来的。

......我说江渝,你这可不行......这么些年一点长进没有。说三杯就三杯,多给你一杯你就晕?下周明柏回来,你还这样?明柏估计要气死!你说好不容易聚一回哎!谢谢啊,你就是那啥、那什么学生?曾芹的?

凌焰给两人开了门,听到明柏两字愣了下。

怎么和他舅舅一个名字,不过他舅叫方明柏。

凌焰暗自嘀咕可能听错了。这喝了酒的都大舌头。

眼前的两个人满身酒气。

江渝挂人肩上,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不过从被拖拽的姿势来看,神志很可能已经飘出去几米远了。

扶江渝进来的这人,西装外套搭在另一边肩上,衬衣前襟染上了几滴红酒酒渍。不过走路还算稳当,相貌端正,进门的时候带着几分歉意冲凌焰客气笑。

凌焰回过神来忙走过去搭把手,嘴里回道:对,我是曾芹老师的学生,暂时借住在这里。

喻呈安点了点头,笑着嘟囔一声:我就说这两人有猫腻......

过了会想起什么,皱眉挨近江渝耳边吼:我说江渝,你可长点心吧!人家都安排学生来照顾你了!鞍前马后的......还给你送早饭!你怎么就不开开窍?

一旁的凌焰:???

送早饭?人家?安排?

......

艹。

凌焰莫名窝火。

敢情他成了被安排的田螺姑娘。

这么想着,接下来看向喻呈安的眼神就很不友好了。

喻呈安压根没注意,继续冲神志晕乎的江渝吼。

江渝嫌他又烦又吵,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伸手猛推了下挨着叭叭个不停的喻呈安。

喻呈安没防备,被推得踉跄几步,靠上沙发,身子一歪就歪在了沙发上。酒精后劲上脑,喻呈安扶着额头兀自念念叨叨,好久没缓过来。

这一推,反作用力直接把江渝送到凌焰身前。

脚下本就没力气,撞人怀里的瞬间,膝盖一松,差点跪地上。

凌焰头都大了,这一个两个的,搞什么啊!

平日里看着多严谨的一个人,这个时候跟小孩似的,推推搡搡。

凌焰轻嗤一笑,单手拎着江渝胳膊就要把人拉直,但江渝像是没了骨头,站都站不稳。

索性打横抱起。

凌焰没意识到这个行为有何不妥,当下只觉得无比方便。

但怀里的人忽然顿住了身子。

江渝虽是醉了,可最低限度的清醒还是残留了那么一丝丝的。

于是,盯着凌焰胸膛几秒,江渝哭笑不得,轻声:放我下来吧,不像样......

凌焰觉得这人事太多。闻声也没看人,径自抱着江渝朝主卧走,冷哼:我倒想放你下来,可你会走路吗?渝叔叔?

渝叔叔三个字,从凌焰嘴里说出来,哪见什么长幼,全是欺上。

江渝听出了话外意思,努力凝神按了下眉心,面色恢复平静,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今天确实喝得有点多了。

再次回到这里,过往的很多事逐渐浮上上心头。

他的失败,无处不在的失败。

事业,婚姻,家庭......江渝望着头顶发散的灯光,无声想了片刻,忽然生出一点嘲讽的意思。

前二十多年顺风顺水,临到这几年,真是越活越不像个人了。

凌焰把人安置在床上,左右瞧着,挠了挠后脑勺,对不知在想什么的江渝说道:喂。我走了。你睡吧。

江渝闭上眼,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凌焰望着江渝,其实这个样子的江渝是他最熟悉的。

一如既往的冷漠强硬和拒人千里。

当然,如果忽略那些外在影响的话。

比如,酒精。

顶灯太亮,凌焰走过去关了,只开了床头一盏小夜灯。

光线虽然不是很足,江渝半边脸隐没在黑暗里,另一半边,倒显得格外清晰。

凌焰听说容易喝醉的人,脸也容易红。

但江渝似乎和一切常规常识逆向不谐。

江渝脸色过分白了。不是第一次遇见时的那种不见天日的白,此刻的白|皙更像是在酒里专门浸润过几回,透着盈盈潮意,衬得眼睫乌黑如翎羽,纤长光洁,根根清晰。鼻梁至鼻尖一截,白润如牙雕。

凌焰瞅着,突然恶从胆边生,伸手就要捏上江渝鼻尖。

视线里忽地闪过一抹红,戏弄的动作就这么生生停住了。

似乎此前在这人身上消失的所有酒色,眼下都汇聚在了一个地方。

微张的唇半笼在不甚明晰的光晕下,色泽秾致惊艳,弧度不显,但仔细瞧着,平日里的严丝合缝像是被酒微微挑了一挑,吐息轻薄,如同带着肆意芬芳的红酒,配料绝无仅有,酝酿的方式也仅此一家。

就是与这人的气质实在不符。

凌焰收回手,注视着江渝。

但不知为何,入眼就是看不了别的了。

一个念头横冲直撞,直白得很只要这人展眸一笑,那就是可以想见的唇红齿白。

凌焰沉默,几个倏忽而过的念头一会掀起惊涛骇浪,一会又重重落下,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不是自己脑子有问题,就是他也被屋里屋外两个酒鬼传染了。

醉得不轻。

他竟然觉得江渝好看。

不是一般的好tx看,也不是初见时的陌生美感,而是这一刻,让他难以自持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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