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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命大臣自顾不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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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变心的许观尘没说话,只是咬着唇点了点头。

萧贽见他不语,咬牙道:你若是要去雁北寻他,这东西你就拿走罢,留着也是碍事。

而许观尘将帛书卷好,交还给他:那上边是我的笔迹,我许观尘做的事情,我不会不认。

萧贽面色稍缓,只听闻许观尘紧接着又道:陛下虽是万人之上,我定国公也有爵位在身,也断然不可违背律法。若是和离,还是要按规矩走的。

若是和离

和离

天阴欲雪,天阴欲倾。

萧贽的脸色迅速沉了下来,阴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许观尘顶着目光,继续道:陛下龙潜时,臣与陛下结过仇。那件事儿,是臣行事不妥,陛下要处置臣,是应当的。但陛下要是为了折辱臣,也不必用这种事情,这于陛下声名有碍。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定国公府原本就没落了,人丁稀薄,家业衰弱,不是什么世家大族。臣与朝中大臣无甚私交,陛下若要处置定国公府,招不来朝臣非议。

臣是修道之人,原本就打定了主意,此生清心修道,不行婚嫁之事。如今道心散了,仙缘断了,臣也受着。陛下不喜欢臣,也应当及早决断和离,另择他人。一纸婚书牵着,于陛下行事有碍。

待陛下的右手养好了,得了闲,按规矩走,签和离书,和离了吧?

他觉着自己这番话大方得体,实乃朝臣进谏之范本。

只是说出口时,他自己心中不甚高兴。萧贽看上去,好像也不是特别舒坦。

许观尘思来想去,也不明白萧贽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总不会是

他再想了想,吞了口唾沫,颇紧张地问道:陛下应该不喜欢我吧?

萧贽盯着他,却忽然舒了口气。

他一抬左手,宽衣袖滑落到了手臂上。许观尘才知道,他左手抓着一串念珠,藏在衣袖下边。

萧贽与他说话时,心中越是恼火,手中的念珠便拨得越快。

依着他的性子,若是旁的人与他,一句话都说不合,他早就气得要把人吊起来打了。

终有一日,萧贽还要忍着脾气、耐着性子和人说话。

那可真是太稀奇了。

如今念珠被他拿出来了,也就是不再忍着了。

萧贽抓住他的双手,用念珠绕了几圈,把他的手缠得紧紧的。

他简直怀疑这小道士是不是傻了,胡七胡八的话一套一套的往外冒,一会儿提和离,一会儿又说不喜欢。

到底喜不喜欢,等会儿就知道了。

萧贽捉着他的手,往回一扯,一把把他按到榻上。

许观尘抬脚踢他,又仰起脑袋撞了他一下,半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要解开捆在手上的念珠。

那念珠略有年岁,串联的细绳有些朽了。

萧贽见他慌手慌脚的,幽幽道:倘若弄坏了,你怎么对得起你们祖师爷?

听了他这话,许观尘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的,想要把手从绕得很紧的念珠里抽出来。

萧贽两手撑在他两边榻上,把人堵得死死的,俯身吻他。

许观尘瞪着眼睛,一时间也忘了动作。

念珠的细绳被他扯断,木的桐珠散落开来,滚得到处都是。

萧贽的双手摸索着,扣住他的双手,压在榻上。

又过了好一会儿,许观尘得了机会,才别开脸,躲开萧贽。

眼睛也红了,他猛地挣开萧贽的手,挠了他一下,还骂了一声。

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应该用手刀劈他的。就这样挠一下,他又不留指甲,几道红痕很快就不见了。

萧贽压着他,看着他气得泛红的眼角,莫名觉得方才许观尘说的那一番话,可爱又好笑。

萧贽道:你自己想想,我到底喜不喜欢你。

第15章 何苦折辱

你自己想想,我喜不喜欢你。

于是许观尘很认真地想,只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或许萧贽像只野兽,表达心意的方式,就是把他按在榻上,用湿漉漉的吻把他吻到窒息。

几年前,他代萧启向萧贽求药时,他傍晚到的宁王府,在阶下跪了一会儿,天色稍晚,在他低低地唤了一声萧遇之时,萧贽才终于松了口。

那时候友人杨寻与他同来,解药由杨寻带回去,而他被萧贽的手下人带进去。

倒也不是为难他,就是叫他念经。

念到一半的时候,萧贽问他信不信自己。原本为了脱身,许观尘应当说谎话应付过去,但他是个出家人,不能说谎。

所以他没说话。

萧贽恼得很,一把扯住他的手,把他按在身下。

双唇擦过耳垂,擦过脸颊,蜻蜓点水一般擦过他的唇。一心修道寻仙的、十来岁的小道士尚且不明白,以为萧贽折辱他,抓起拂尘,同萧贽打了一架。

现在想来,那一架,打得也不成样子,毫无章法,像抱着在榻上瞎滚。

后来出走雁北一年,初回金陵时,也是这样。他给萧贽念经,萧贽扯着他的手,把他压在榻上,最后被他用拂尘抽了脸。

拢共两回,福宁殿这一回,是第三回 。

许观尘怔怔的,原来他同萧贽要好,不只是他忘记的三年里才有的事情。

他有些糊涂了,抬手推开萧贽,理了理衣裳,就要往外走,或许是往外逃:我出去打个坐。

萧贽捉住他的手:因为萧启?

不是。许观尘舒了口气,不是因为他。

你不预备去雁北寻他了?萧贽微讽道,你不是要和离吗?

与他无关。

那婚书

许观尘打断了他的话:你我二人之间的事情,总提萧启做什么?那婚书又没有萧启的份儿,与他无关。

他气得连殿下也不喊了,直接喊了萧启的名字。

殿中蓦地静了一瞬。

他心里恼火,甩开手就要走,语气仍是寻常:我出去打坐。

他那样激动地讲起萧启,萧贽只觉得他是向着萧启,把萧启护在身后,追了两步上前,厉声喝道:背上那道疤忘了?

萧贽说的他背上那道疤,就是那一道长长的、从右肩到左边腰上的伤疤。

许观尘气昏了头,萧贽这一句话,叫他如坠冰窖,手脚都发起冷。他脚步一顿,在原地定住了,回头去看萧贽。

许观尘一甩衣袖,道:若是陛下也想添一道,那便来吧。

他转眼,看见萧贽常用的长刀就放在不远处的木架子上。萧贽虽伤了右手,但是要砍他一刀,还是很容易的。

但是萧贽不动,许观尘便继续往外走。

将出殿门时,他听见里边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廊外裴将军、小成公公还有飞扬听见那声音,连忙站了起来。

看见许观尘推门出来,裴将军忙低声问他:怎么吵架了?

许观尘还没来得及说话,正巧这时,萧贽也从里边出来。

裴将军便转头也问了萧贽一遍:吵架了?

萧贽站在门槛里边,喉结滚了两下,压着心头火,语气还是淡淡的:他提和离。

裴将军也没料到,转头去看许观尘,惊道:诶?这怎么

萧贽还是一副嘴硬心冷的模样,冷冷地对裴将军道:不用理他,随他去。

萧贽既说随他去,许观尘也就随他的意去了。

他迈开步子,一级一级走下台阶,连头也不回。

裴将军张了张口,想喊住他,转眼见萧贽阴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裴将军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陛下可别后悔。

飞扬看着许观尘下了两级台阶,也要跟上去。

小成公公却拉住他,把他带到殿中,拿起放在案上那柄乌木柄的拂尘,交到飞扬手里,朝他使了个眼色:快拿去给你观尘哥哥,说是陛下送的,说陛下说对不起。

飞扬会意,转身跑出宫殿。

宫殿前台阶高,许观尘才走了没一半。飞扬点点脚尖,一步跳过两三级台阶,跳到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飞扬双手捧着拂尘,奉到他面前,瘪了瘪嘴,委委屈屈地唤他:哥哥,去哪里啊?

许观尘定定道:回府。

飞扬使劲回想了一下小成公公教他的话:是陛下送的对不起。

许观尘随眼一瞥,也不多看,却抿着唇不语。

飞扬见他不说话,再想了想,一字一句,添了把柴,道:哥哥,陛下送你东西,你要去道谢的。

许观尘一愣。

哥哥一直教我说谢谢的。飞扬道,早晨哥哥和我去买糖吃,哥哥还教我说谢谢。

飞扬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哥哥乖,要懂礼貌。

差点就被他绕进去了,许观尘背过手:我不要,就不用说谢谢了。

啊?飞扬按照他的说法想了想,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拿着拂尘,呆呆的也不知道该给谁。

许观尘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飞扬看了看四周,飞快地跑上台阶,把拂尘塞还给萧贽,丢下一句哥哥不要,转头就去追许观尘。

萧贽愈发沉了脸,握着拂尘柄的手指关节咯吱咯吱的响。

闹成现下这种状况,裴将军也不再管别的什么,忙喊了一声:许哥儿

他喊的这一声,却叫许观尘恍然想起,裴将军给他的、指挥那一支辰字军的玄铁令牌还在他这里,他转头看飞扬:裴将军给你的那个牌子,现在也还回去。

他生气时,飞扬很听他的话,乖巧地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令牌,再一次跑回去。

怪也怪许观尘没与他说清楚,要把东西还给谁。

飞扬的目光在萧贽与裴将军二人之间转了几遭,他想着,原先那柄拂尘是还给了萧贽,现下这面令牌,应当也是还给他的。

这个。令牌也被他塞给萧贽,哥哥也不要。

萧贽抬手就把东西给甩出去,裴将军看着自己的辰字军摔下几级台阶,有点心疼。

飞扬实诚,还要再捡回来,却被裴将军拉住了。

让他滚。萧贽气得眼中遍布血丝,再瞥了一眼飞扬,让他也滚!

陛下。裴将军迅速把飞扬拉到身后护着,捂住他的耳朵,劝道,不能这样对孩子,他还不懂事儿。

就算捂住了飞扬的耳朵,但是萧贽吼得大声,他也都听见了,撇着嘴咕哝了一句:好凶。

一个一个他都奈何不得。

萧贽握紧了拳,却无奈到在原地转了个圈儿,他回头,在殿门前砸了两拳。用的右手,许观尘没有帮他包扎完的右手。

尖锐的疼痛叫他回神,几年之前,许观尘去雁北,他就是这样看着许观尘走的。那时他坐在轮椅上,更碍于情面没有留他。

萧贽有些慌了,喊他的名字:许观尘。他只道:你再敢往前走一步试试。

许观尘从来就没什么不敢的,雁北或者金陵,没有他不敢走的地方。脚下步子只是微微一顿,他仍旧往前走。

却忽然想起,略为久远的从前,好像也是这样的状况,一模一样。

他为了萧启的事情,与萧贽打了一架。天色微明的时候,他推开门从房里出来,萧贽随手摔了茶盏。

此时大雪暂歇,天色也阴沉得不像样子,他还是与萧贽吵架,出来时,连说的话也完全一样。

许观尘,你再敢往前走一步试试。

不知道萧贽说出这句话时,有没有想见那时的情形。

因为想起过去的事情,许观尘走了神,脚步也放慢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某人从身后抱住了腰。

都是男人,谁知道萧贽怎么就天生神力把他抱起来拖走了。

许观尘不知道该说什么,抬手推他,双脚乱蹬,不要命地喊他的名字:萧遇之!

无意间看见裴将军不禁捂住了飞扬的耳朵,还捂住了飞扬的眼睛。

他才知道羞,才知道慌,稍稍软了语气,却还是不自在:萧遇之?

萧贽始终一言不发。从前是他坐在轮椅上,才会任由许观尘逃走,现在不同了。

一路把他抱回殿中。

那位娃娃脸的小成公公,倒是十分有眼色,还帮陛下把门给锁了。

诶?许观尘踢了踢脚,在心里怒骂,狗腿子啊狗腿子。

萧贽把他丢在榻上,许观尘急了,还没撑着手坐起来,就被萧贽掐住脖子,强迫他仰着头,按在榻上亲。

并不是温温存存的亲吻,像捕猎者进食前的试探,把猎物的唇角都咬破了。

许观尘见他双目通红,天底下谁都知道,从前的五殿下是个疯子,他们不大清楚,现在的陛下,也是个疯子。

许观尘推了他两把,喘不过气,断断续续道:你要杀便杀,何苦说什么喜欢的话来哄人,又何苦这样折辱人?

见他气红了眼,活像只兔子,露出尖牙要咬人。萧贽索性捏着他的下巴,把拂尘柄横在他口里,要他咬着。

这才叫折辱。萧贽把拂尘柄按了按,压出两道红痕,这样好的拂尘,你怎么敢说不要?

第16章 地下寒潭

那出和离与折辱的争吵,以许观尘哭着把萧贽推开结束。

屏风隔着,许观尘打了一天的坐。

他不是因为跟萧贽吵架才哭的,他只是忽然慌了神。

从昨夜到现在,这三年里,他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他知道的事情叫他心惊。

他冷静自持得足够久了。

打坐时,身上各处的感觉,会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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