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业没力气站又不肯坐下,陶文昌只好任他靠着,陪他看祝杰加速过弯一路当先, 一身纯黑一路绝尘。
第一梯队的选手在他身后吃屁。
比赛场地是800米专业跑道,1500米分4阶段,400、400、400和最后300米冲刺,要是400米一圈的跑道陶文昌一目了然,现在他根本算不出祝杰的米数可薛业闭着眼睛都能。太震惊了。
每当薛业睁眼指定是一个阶段差不多结束了, 因为他用自己心跳读数,用时间反推路程, 外界的度量衡再变也撼动不了他。
最后300米薛业没有闭眼。
丫要疯吧。陶文昌已经看不懂这节奏了。
没疯,杰哥早冲了50米。薛业眉目中的平静是因为他见惯了, 杰哥一直就有两套配速。
陶文昌抱着这个脚下无根的浮萍呵呵又呵呵, 牛逼,祝杰的第二套配速, 春哥不知道,首体大径队的总教练不知道,孙康明显更不知道,就你知道。
最后30米,杰哥要冲第二轮,薛业的心率开始攀升,这回是算不准时间了。
冲刺阶段是最后的赌博,开冲只能增速且必须冲到终点,运动员的摆臂幅度一旦降下来整个身体的耗氧平衡会全部打乱。杰哥的腿是有旧伤的,这么跑有代价。
大学首秀敢开大招,真他妈野。陶文昌第一次见祝杰用这个配速来比赛,他在铤而走险。
冲线的刹那计时终止了,03:33:10,冠军!刷新了上届记录!解说起立激情解说,大半场的看台挤满了欢呼声。祝杰从终点开始减速,沿着直线跑道持续前行,目光锁在右侧。
杰哥赢了啊,不愧是他。薛业往前走了几步松开陶文昌的肩,整个人依附在摄影区后方的看台上,用力靠紧,脸上一个明媚的傻笑。
祝杰的身体重心开始偏移,横穿跑道,从最内道一层层往外迈,不断迈过白色的线。
一条、两条、三条横穿七条之后最终停在了最外道的边缘。只剩一道看台将他和薛业隔开。现在的薛业不是运动员了,进不来,但薛业还在,很乖。
你再等我一次,这一次薛业仍旧等了,他跑过来。
牛逼啊!陶文昌按耐不住兴奋朝祝杰喊道,晚上给你搓背!
祝杰没有说话,也说不出来,在血液中翻滚的原始本能趋势下和薛业遥望,亲手结束一场苦战。大腿后侧隐隐发烫,肾上腺素的麻痹作用还在。
没等心率降到正常,裁判和记分员过来叫他复录登记。祝杰倒退着走了十几米,只好转身离开。
薛业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咱们走吧。
什么?陶文昌还在兴头上,你不看颁奖啊?
不看,杰哥领了多少次金牌我又不是没见过。薛业站不住了,没能盖过后颈的发尾半湿。杰哥刚才的表情是有话要说,那自己回酒店等着。
陶文昌没辙,薛业这个不讨喜的性格除了祝杰谁也拿捏不住,只好带他往酒店艰难移动。等薛业体力耗尽躺下睡了,陶文昌坐在1906里偷吃石榴,同时发愁把这傻逼孩子扔给谁。
想了又想,没人能帮。祝杰薛业很绝俩男的,除了对方谁也不要。
祝杰跑冠军肯定回不来啊,又要领奖又要开会又要总结,怎么也得折腾几个小时。
有人在咣咣咣地敲门,不会是祝杰吧?陶文昌跑去开门,门外一身半湿的贴体田径运动服,黑色红边专业跑鞋,手腕心率手环红灯急闪。
祝杰,估计从赛场偷着跑回来的。
薛业呢?祝杰问,拎着黑色运动包,止痛喷雾的气味异常浓郁。
睡了。陶文昌准备抽身而退,白队在手机里骂人呢,你还走不走?
祝杰给他让开通道。你晚上不用回来了。
得了,陶文昌算准他过河拆桥,拎着自己的包吹小哨跑了。爱谁谁,你俩互相殴打吧,我去赛场给漂亮小姐姐们跳高咯。
世界终于安静下来,祝杰重新把请勿打扰挂上,关门,上链锁。薛业在靠墙那张床睡,他的床,他把包轻轻地放在地上,几排汗水从大腿外侧争先恐后冲到小腿。
右大腿上足足绑了一整圈黑色弹性绷带,穆队医紧急处理过,大腿后群肌纤维断裂,旧伤。
他微微活动右腿,左手扶着桌子往前走。外人面前可以装没事,在薛业面前他是知道疼的。窗帘从左拉到右,拉满,拉到密不透风,他小心翼翼坐在薛业边上,许久未动。
薛业在睡觉,很安稳,他知道回酒店等自己。
你只要找个安全的地方等就好,我跑过来。
祝杰欣赏了一会儿他不太雅观的睡相再走进浴室,肌肉在热水下得以放松。他全身挂水地走出浴室,赤身裸体很快被暖风烘干。
1906没有叫客房服务,随处可见垃圾,满桌石榴皮,很乱,绝对不是薛业吃的。祝杰从储物柜拿新枕头,裹上一条新浴袍,掀了靠墙床上的雪白被子。
薛业趴着睡,宽阔却略薄的后背上两道肩胛骨的线条,白色的ck和袜子。
他的。
祝杰跪行上床卧倒在薛业身上,像两人高中每一次精疲力尽的训练之后那样。牙齿叼开他左肩的创口贴,条形肌肉上有一块显眼的肉粉色的疤。
他的。
床垫发出下沉的响动,经受住两个体育生的体重考验。祝杰贴着他深深地趴下,避开他的腰,身体随着薛业的呼吸起伏而起伏。
薛业很快醒了,胸口、下巴和手臂仿佛陷进了床垫,一双手臂环住他的腰正箍着。当察觉到他醒来那双手的力气又收了收。
后背沉重的感觉很熟悉。
杰哥你回来了?薛业刚要翻身,腰上被勒得更深,杰哥你的腿又伤了?
止疼喷雾的苦味被冲散成一丝一缕,但没能逃过薛业的鼻腔。
什么时候的事?祝杰闭着眼,昏暗的室内四处落满阴影如同他的心境。
薛业开始乱动。杰哥,杰哥,我想翻个身行么?
薛业!祝杰挺着腰向下一顶,刚好轻压在腰椎最主要那几节上,再不说我摁死你。
嘶疼疼疼疼疼。其实没多疼,薛业一张嘴声音就变得格外凄惨,疼,杰哥你别压我,我说。你怎么知道的啊?
瞒着我,能耐。祝杰翻成侧卧,手臂上移勒在他横膈膜的位置,苏晓原不告诉我你打算瞒我多久?这么大的事你他妈敢不说!
薛业终于松了口气,腰疼缓解几秒后猛烈的窒息感来袭。横膈膜向内勒住有种无法动弹的感觉。
苏晓原说的?绝交!
杰哥,我我不是不说,我想着寒假去好好治的。比起腰部和横膈膜的不适,第一次被杰哥拥抱的强烈震撼将薛业震到指尖乏力。
杰哥不是没抱过只不过每次都在训练。分组抻拉肌肉或者跑步冲线,自己总是意图明显地蹭过去但多半以失败告终。除非训练量超负荷杰哥才会搭自己的肩。
趴在自己身上睡觉可从来没有抱过。
杰哥,现在在抱自己?
祝杰低下头,开始明目张胆地拉近彼此身体的距离。
他的腰伤了却没告诉自己。军训没来是因为住院,自己不知道。打篮球不太稳也是因为腰椎疼,第二天还做了俯卧撑,没推开伍月不是吓呆了,是因为他的腰使不上劲。他喝了有肌松剂的水,是因为自己自作主张把队服给他穿祝杰将他持续拉近,这几秒钟好像过了好几年,想起薛业翘着腿踹前桌,课椅一歪一歪得唱歌的脸。
薛业,这么大的事你敢不说。你真以为自己祝杰说不下去了,怀里并不柔软的男生身体转了过来,他低下头不敢看。
杰哥你薛业眼看着祝杰把头窝在胸前,再抬起来的时候眼睛是红的。
高考之后。祝杰胸膛贴着他的胸膛,我对不起你。
不是,杰哥,杰哥你听我说完薛业声音沙哑,杰哥是真的在抱自己,凶猛地抱,我爸妈带我看过了,医生说5年就好,你别难过,没事,真的
身上像有一条巨蟒,不断收紧再收紧。
被人打了,是谁动的手?祝杰用鼻子来回蹭薛业的脸,心如刀割。
嘶薛业被杰哥突如其来的拥抱和道歉折磨了,杰哥你别难过,我虽然不能再陪着你练了,可我现在学体育新闻,将来你打比赛我在旁边看。
一只手在脊椎骨的直线上来回滑动,当滑到受伤腰椎那几节的附近稍稍用力压下。
闭嘴,我同意你学体育新闻了么?祝杰再一次将薛业往怀里压,紧绷的肌肉急躁地环住他再拖近。
我同意你跑出我视线范围了么?
我同意你不练了么?
我同意了么?
这个拥抱勒得过了头,薛业完全没有可以移动的空间。杰哥像一条巨蟒那样抱他,勒得他前胸贴后背只能大口呼吸。
杰哥?他冰凉的身体严丝合缝贴上了梦寐以求的胸口,比幻想了一万次的温度还烫。
真实的拥抱,不是他幻想出来的。
薛业。祝杰钳制住他,把两个人的身体紧密地织成一具,比赛结束我带你找医院,我欠你的,我补给你。
第45章 舔到了
与柔软毫不沾边的身体在祝杰怀里像一团丝绸被揉懈, 薛业不明所以地看他,刚睡醒的眼睛不怎么眨得一动不动。
杰哥你怎么了?薛业问,非常不懂, 因为他真没觉得杰哥欠自己什么。
他做的事都是自己乐意, 不仅乐意还沉溺其中。即便外人都骂祝杰又野又渣, 可薛业仍旧无法自抑想靠近他。
他经常说谢谢杰哥,不是乞讨换些什么而是杰哥真的对自己不错,哪怕这个不错的真实度外人无法界定。
疼么?祝杰问,直直对着薛业的眼睛, 两人近得像预谋祸事的共犯。薛业只摇摇头,祝杰也跟着摇头, 手够上他的腰轻轻滑过去, 把脸埋进薛业服帖的头发里。
怎么可能不疼。
腰上的手臂突然紧到僵硬,薛业开始剧烈挣扎。不是,杰哥杰哥你别生气, 我真的不疼了,你缓缓。
杰哥超心率很危险,运动员的心脏每一秒供氧过盛,一旦过度呼吸直逼死亡线。薛业用尽力气聆听,耳边的呼吸声草率到毫无规律可言。
杰哥我去拿口袋, 你等等啊。薛业想翻身往下滚,祝杰的胳膊再一次攀上他的腰, 将他无声地拽回原地。
别动。祝杰扳住他的肩,齿尖掠过他的锁骨, 你别动。
杰哥?嘶我不动。轻微无力的肌肉感到一阵紧绷, 薛业眼睛紧闭,毫无原则地抬高了下巴。
喉结软骨这一次被完整覆住, 咬住,被齿列裹住。比起疼,无法说话的感觉更令人慌张。薛业的思考能力停顿了,重重地陷进枕头里,摸得到的疼痛感很熟悉。
那年自己距梦想一步之遥又摔下来,心灰意冷退赛离校,拒绝和外界联系。和杰哥是怎么认识的?薛业空洞地看向天花板进入回忆,是军训,军训的第二天。
自己当时在做什么?在捶人,从小脾气就很野。杰哥军训报到晚了一天,刚好拎着黑色运动包进宿舍,看自己捶人不仅没有大惊小怪反而顺手替自己关上了门。
自己站在原地看他走近,一身全黑,圆寸,眼神很压人,突然间就动不了手了,仿佛被他看过一眼就受了重伤,像强光钻进墙体的裂缝照进室内,击中心脏。拥挤的军训宿舍变得很空旷,愤恨和不甘在身体里悄然转化,一夕之间变为另外一种无法忍受的情绪。
孤独。
手环在薛业眼前快闪,红色,红色,黄色。他不敢放松,时刻不停地观察读数,直到它降到90以下。
好了,安全了,薛业呼出一口气,喉结疼得像吃了一把火。
薛业是很爱动手的脾气,祝杰清楚,第一次见面他就在教训人,也不怕得罪任何人。心跳回落了,祝杰拉上被子将两人完全罩住,共同躲在黑暗里面对面地喘气,占据一点点的空间却仿佛拥有了一切。呼吸声变回规律均匀,抵着薛业的眉心也逐渐舒展。
医生怎么说的?
薛业一动不动地躺着,如果可以,他一辈子不从被子里出去直到憋死。医生说最起码几年吧,现在正治着呢。杰哥我练不了了,不然你练一天我练一天。
闭嘴。祝杰合上了眼皮。
闷热,沉默,出汗,焦灼感。空气在身体之间化成胶水,有种看不见的粘稠度。
我睡会儿。祝杰很沉地说,手臂更深地收缩一圈。
哦,杰哥你睡你的,我不动。薛业被勒得快没知觉,一动也不敢动。杰哥的脸和自己咫尺之隔。
操,杰哥真帅。薛业不舍得闭眼,光明正大地偷看。谁知道杰哥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两人四目相接,谁也没躲过去。
看我干嘛?祝杰将手垫在薛业腰上再将人压在身下,比赛结束我带你治,能治。
谢谢杰哥。薛业尽量找舒服的姿势却享受此刻的窒闷感,杰哥你下午不用开会啊?孙康该骂你了吧
祝杰咬紧牙关,嘴悄悄地滑过他的刘海,一字一顿地说:跟我睡觉,孙康死了都不关你事。
短跑和中长跑的决赛落幕,更多项目的决赛正拉开帷幕。比赛还剩3天,当晚径赛一队开会总结,谁也没找到祝杰。
打电话不接,孙康和总教练只知道他跑回来了,谁也没逮住他。
白队恭喜啊,进决赛了!陶文昌年底开始跟一队,开完会陪着白洋和孔玉溜达。
一般,要不是学生会工作多我成绩还往上一点。白洋把孔玉揽过来,三级跳今年新人少,明天看你的了。等赛事结束我想把你往一队放放。
孙健跟在后头忿忿不平。三级跳哪年新人多了?我怎么就脑门一热练这缺德项目呢。我哥说这回我打进前8就给买车,我想要个牧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