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太妃终于被顾夕照的有恃无恐激怒了,下意识地伸手朝越凑越近的顾夕照推了过去。“夫人……”“姐姐……”随着蝉儿和林宛晴的一声惊呼,顾夕照身子往后踉跄了两步,然后还是往后倒去,腰在身后的榻上撞了一下,随即又重重地坐在了地上,额角也在暖榻的边沿磕了一下。空气忽然像是凝固了一样,在屋中的人都被吓得失了声,最终还是蝉儿最先回过神来,一边朝顾夕照身边走,一边慌慌张张地朝外喊道:“快去传太医……夫人被毓太妃推得摔了……夫人,夫人,您感觉怎么样……”毓太妃听到蝉儿的喊叫,仿佛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低头去看顾夕照,一低头,就看到了顾夕照裙子上红色的星星点点,她瞪大眼睛看着那些红点一点点汇集到一块,聚成了大块的血迹,整个人也跟着无措起来,“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明韶公主已经给她送过消息,那个香包已经放进了长乐宫,她知晓顾夕照的孩子本来就是保不住的,但绝不是眼下----众目睽睽下,她失手推了人一把。“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慢慢回过神来的毓太妃看着顾夕照裙子上越来越深的血迹,彻底慌了,双腿一软就跪了下来,朝顾夕照爬了过去,“顾夫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撑住,太医马上……”“你这个刽子手,离我家夫人远点……”蝉儿不让她靠近,一把将她推开了,听到开门声,看到珠儿过来了,又带着哭腔道:“珠儿,夫人流血了……”“夫人……”珠儿快步跑了进来,又暗中踢了毓太妃一脚,蹲下身来,看着一脸痛苦的顾夕照,眼泪也跟着下来了,“您怎么样……”“疼,肚子好疼啊……”顾夕照的声音十分微弱,眼睛半阖着,紧紧地抓着珠儿的手,“孩子……我的孩子……”血越流越多,屋子里的人都看到了顾夕照裙摆上的血迹,她们不傻,知晓这种情况,这位顾夫人肚子里的龙胎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的,跟着林宛晴的小宫女和毓太妃身边的宫女大气都不敢出,畏畏缩缩地跪在地上,心里只能求老天爷开开恩,让顾夫人千万不要有事。不然,她们今日估计也小命不保。李忠贤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看到顾夕照时,差点昏厥了过去,还是他身边的小太监扶了他一把,他才稳住了身形,顾不得了解情况,就急急朝身后吩咐道:“太医,都是死人吗?快……”“公公,奴婢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蝉儿看到他过来了,也没有起身见礼,抹着眼泪道:“都是奴婢该死,没有伺候好夫人,让有心人害了夫人……”李忠贤眼下的心情就如同期盼已久的孙子没了一样,急的在原地打转,稍许才朝身后的宫人吩咐道:“快去把这事禀告给皇上……”他到底是在宫中伺候了这么多个主子的老人了,着急过后,也慢慢稳下了心神,让人小心地把顾夕照抬到了榻上,又赶紧吩咐后宫那些老道的接生嬷嬷过来先做个简单的处理。赵三思赶过来时,除了蝉儿和珠儿留在偏殿内伺候,其他人都被留在了外间。“夫夫……夫人怎么样了?”赵三思听闻宫人传的消息时,当场就从座位上滑了下来,然后不等众人扶,她就一个人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眼下脸色苍白,额头密布虚汗,一开口声音就发颤。“皇上……”李忠贤看到她,也有些泣不成声,开口唤了一声,又赶紧压下情绪,去安慰她,“您先别急,张太医还没过来。”“是死人吗?怎地还没来,夫人出了一点事,今日你们都别想活。”赵三思推开他,又继续往前去,李忠贤赶紧拉住她,“皇上,屋子里血气重,您不能进去……”赵三思抬脚去踹他,“朕如何就不能进去了?里面的人是朕未来的皇后,还有朕的皇子,如今出了事,朕一个当夫君和父亲的,还能去看看?”紧跟着赶过来的明韶公主看了瘫跪在地上的毓太妃一眼,眉头紧锁,微微一顿,也赶紧过去拉着赵三思,劝道:“皇上放宽心些,夫人和皇子定是吉人自有天相,没事的……”“你给朕闭嘴。”赵三思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通红的桃花眼凶起来,也如同野兽一般,明韶公主被她吓得当即失了声。若不是这个女人一直缠着她说话,整那些有的没的,这个团圆饭早早就吃完了,她也不会让贵妃独自在偏殿呆这么久。赵三思越想越气,又暗自怪自己保护不好人,满腔愤怒无处发泄,看着这个碍眼的皇姐,她惊慌失措的情绪就彻底失控了,“你,还有你们,现在都给朕滚回你们自己的地方去,谁再多说一句,朕立马拔了你们的舌头……”她一动怒,跟着过来的那些太妃也立马歇了看热闹的心思,都跪了下来,无人敢搭腔。赵三思眼下急的跟头暴怒的小狮子一样,把人训了一通,又急急往里面去,回头时余光扫到了毓太妃,整张脸都阴鸷了起来,“李忠贤。”“奴才在。”“这个女人……”“皇上,求您饶姐姐一命,姐姐不是故意的。”不等赵三思说完,林宛晴立马带着哭腔磕头求她,“皇上要罚,就罚我……”“你算什么?”赵三思眼睛眯了眯,语气凉凉,“今日之事,夫人凡有一点差池,你们一个个都别想置身事外。”林宛晴却仍旧不死心,朝赵三思爬了过去,抱住了她的腿,“皇上,夫人最是慈和之人,今儿又是除夕,夫人定是不愿……往后我愿意为奴为婢伺候夫人,求皇上饶毓太妃一命。”赵三思想把她踢开,林宛晴被抱着她的腿不放,夫人同她说了的,毓太妃眼下还不能死,还有用。“李忠贤,瞎了吗?”赵三思挣脱不开,对林宛晴的那点好感消失殆尽,朝李忠贤凶了过去。林宛晴也知她在气头上,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明说,只好壮起胆子在赵三思的腿上掐了一把,特地提声道:“皇上。”赵三思低头看了她一眼,看着她那双清亮的眼睛,顿了顿,仍是一脚踢开了她,走了两步,又看向李忠贤,“把这对姐妹都带下去,朕要让夫人亲自处置。”说罢,不顾宫人的阻拦,一脚把门踹开,朝屋内走了进去。第99章门一打开,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就飘进了赵三思的鼻中,本就因为着急而乱成了浆糊的脑子霎时一片空白, 赵三思站在门口, 一时忘了要做什么, 稍许才回过神来, 快步往屋中跑了过去。“皇上……”珠儿和蝉儿站在最外边, 听到动静, 回头同她见礼。赵三思看都不看她们, 径直往床边跑, 一看到床上躺着的顾夕照,腿一软就跪坐在了地上,伸手想去摸一摸人,可一看到顾夕照那苍白的脸,她就有些害怕, 不敢去触碰人, 还未开口, 眼泪却留下来了。顾夕照的虚弱和苍白并不是假装的,裙摆上的血是她自己的, 那是她早早在自己大腿内侧划的刀子, 之前缠了绷带止了血,但并没有上药,毓太妃推她一下, 她不仅暗自扯了绷带,还点了活血的穴位。额头上撞的那一下, 也是真的。失血过多加上额头上的疼痛,顾夕照眼下确实有些脑子发晕,眼睛半阖着,好半晌才从那低低的啜泣声中醒过神来,费劲地睁开了眼睛,看到身边手足无措的赵三思时,身体上那些虚弱和疼痛仿佛都轻了,她朝她笑了一下,抬手在赵三思的眼角抹了抹,“皇上哭什么?我没事……”赵三思顺势在她的手心蹭了蹭脸,又别过头胡乱把眼泪擦了,这才敢去握住顾夕照的手,“我……朕没哭。”顾夕照轻声笑出了声,“那是妾身看错了,皇上没哭……”赵三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见她说两句话,眉头就蹙一下,神色间是掩饰不住的痛苦,她的眼泪又没骨气地出来了,她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恶狠狠地去看顾夕照,但一开口,却是软糯糯的娇语,“不……不许你说话了,你好好歇着,太医马上就到了……”顾夕照听出了她哭腔里隐隐的害怕,想起她对自己的依赖,她突然有些懊恼自己演这出戏,演得太认真了,把小傻子吓到了,又用了些力,反手握住了赵三思的小胖手,“妾身无用,孩子怕是保不住了……”“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也不知哪句话戳到了赵三思的心尖上,她突然就嚎啕大哭起来,“你明知道,明知道……我最在乎的人就是你……你知道的……”是啊,她明知道的,明知道小傻子最在乎的人就是自己了。顾夕照想笑,却笑不出来了,酸酸涩涩的眼泪顺着鼻翼,滑到了嘴角,她闭上眼,轻声道:“我知道的,皇上对我的心意,我都知道的。往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再也不让你担惊受怕了。赵三思点了点头,泪眼婆娑中看到了顾夕照脸上的泪痕,又直起身小心翼翼地帮她擦着眼泪,“你是不是哪里疼?是额头上的大包吗,我给你吹吹……”顾夕照睁开眼看着她,“好,那皇上给我吹吹。”赵三思帮她轻轻吹了两下,看到顾夕照眼角沁出的眼泪来,又低头在她眼角亲了一下,学着她母妃小时候哄她时的模样,“不疼了,不疼了……”“对,不疼了……”顾夕照的眼泪掉地愈加汹涌了,她出生后就离开了至亲身边,师父待她好,但那层好掩藏在威严的教诲下,像小傻子这样把她当个易碎的瓷娃娃捧在手心疼惜的呵护,她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她也以为,这样的呵护,不再是小女孩的她,再也不需要了。原来,仍是需要的。只是因为不曾得到过,所以骗自己,不需要。看着小皇帝和这位顾夫人则浓情蜜意的场景,被李忠贤请过来的两个老嬷嬷跪在地上,两人暗中对视一眼,半点声都不敢出。她们是宫中的老嬷嬷了,虽然这些年来,宫中的这些后妃肚子不争气,她们接生的活儿干得少,但这京城圈的世家夫人没少求她们帮忙,对这些并不生疏。虽还未来得及帮人检查下----体,但她们一摸这位顾夫人的肚子,就能猜出几分。如今见小皇帝对这顾夫人是这副情深意重的模样,她们俩知晓,谋害皇嗣的罪名,外面的那位毓太妃是担定了。正在这两个老嬷嬷暗自琢磨着自己的处境时,外面传来了李忠贤的声音,说是张太医过来了。赵三思闻言,脸上又精神了几分,赶紧让张太医进来了。今日是除夕,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往年除夕时,若没有特殊情况,就留一两个太医当值,今年因着顾夕照怀着龙胎,为了以防万一,张太医亲自在宫中的太医院当值。虽然顾夕照和他暗中通过气了,但他一路赶过来,背上也还是紧张地沁出了冷汗。进了里间,瞧着顾夕照的脸色惨白,眉头更是皱紧了,“还请皇上避一避,容臣先给夫人探脉。”“你探脉就是,朕要在这里……”“皇上。”顾夕照出声打断了她,“您在这里,反而让张太医紧张,听话些,出去等着吧。”顾夕照的声音不像以往那般悦耳清脆,带着几分虚弱的有气无力,但赵三思却听出了不容置喙的意思,她抿着唇,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张太医,“夫人要是……朕惟你是问。”说罢,这才跟着蝉儿一步三回头出了屋子。赵三思一出去,顾夕照就打起精神朝张太医道:“请张太医先帮我止血。”张太医愣了一下,眼神在她身上瞟了一圈,才看向仍旧跪在地上的两个老嬷嬷,“夫人,这两人?”“夫人饶命,今日之事,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两个老嬷嬷连连磕头。顾夕照垂眸无力道:“人是李总管请来的,拒绝不得。就让她们服侍吧。”张太医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去了屏风后,从药箱里拿出了止血的金创药和绷带。珠儿瞧着这两个老嬷嬷还跪在地上不动身,挑着眉训了过去,“听不懂夫人的吩咐,还不去伺候夫人处理伤势?”两个老嬷嬷忙不迭地点头,立马起身给顾夕照检查下|身,待两人脱下顾夕照的裤子检查过后,两人都愣了片刻,随即又赶紧回过神来,朝珠儿道:“还请珠儿姑娘让外间送些热水进来,夫人的伤口要清理一番才行。”珠儿应下了,立马朝外要了热水进来。随着一盆盆血水端出来,外面等候的人都是一脸凝重,李忠贤频频去看赵三思,瞧着她抿着唇不发一言的模样,他总觉得小皇帝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企图说点什么开导开导人,结果刚一开口,就被赵三思横了一眼,又只好乖乖闭嘴。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张太医才一脸沉重地从里头走了出来,见到赵三思就跪了下去,“微臣有罪,没能保住夫人肚子里的龙胎。”赵三思看着他,看了片刻,才道:“夫人,可还好?”“夫人……如今身子虚的厉害,怕是要好生养一段时间了。”赵三思垂眸不语,下颌收紧,转身朝里面走去,仍在里头的几人见到她过来,欲下跪见礼,赵三思抬手示意她们闭嘴,径直走到床边,看着已经闭上眼浅眠的顾夕照,微凉的手指从顾夕照的眉骨滑过,最终又停在顾夕照那没有色泽的唇瓣上。“我以后会好好保护你的。不管她们是有心,还是无意,我都会好好保护你的。”赵三思喃喃道,“所以你千万要快点好起来。”说罢,赵三思又起身,看了蝉儿和珠儿一眼,又看向了那两个老嬷嬷,“夫人今日是出了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