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想道个歉，一了百了？周黎点头，也行，但你道全了吗？你昨天喊的立业，可我是他吗？你连句话都不和他说，只道个歉就走，等他出来得知你死了，除了更恨你，还有别的选择吗？钱多树伸手捂着脸，终于压抑地哭出声。周黎望着窗外，轻轻呵出一口气。上辈子在医院里待够了，他不怎么喜欢这个地方，尤其还是和生死有关的人事。他轻声道：你知道双重人格这种情况，第二人格有可能只出来一两次，往后就再也不会出现了吗？钱多树顿时一怔，抬眼看向他。周黎道：生个病而已，又不是绝症，你起码还有未来，我这个没有未来的都还没要死要活呢，你着什么急？他看着钱多树，顺嘴灌了句鸡汤，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现在的痛苦根本不算什么，等你再活几年十几年，就会知道更痛苦的还在后面呢。钱多树：周黎快速回过味儿，意识到灌的是毒鸡汤，沉默。二人对视几眼，钱多树喷出一口气，像一声短促而不成调的笑。周黎道：反正我就救你这一回，自己看着办吧。他站起身，其实说实话，你不只担心给我们拖后腿，你更怕你儿子将来对你失望，怕街坊邻居避着你走，所以我的建议是当一个环境让你不安或痛苦了，那就换一个试试。我不喜欢医院，走了。钱多树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小黎。周黎停住脚。钱多树张了张口，下意识想道声谢。但在他的观念里，和孩子道谢什么的实在太肉麻，说不出口，嘴里的话转了半圈，他问道：你干什么去？周黎道：回家睡觉。钱多树道：哦，那那你路上小心点，回家吃完饭再睡，别空着胃。周黎应声，收了他这句含蓄的谢，头也不回地开门离开，看着望过来的周路文，说道：他就交给你了。他能劝的劝了，后面的事不想管了。可能家里还有钱多树留下的遗书，他也没兴趣再看。周路文道：嗯，你累了就回家吧。周父刚好要去公司，便将大儿子扔在这里陪着小文，带着周黎走了。周黎双手插着口袋，慢悠悠迈出急诊部，被灿烂的阳光晃得眯了一下眼。上午的艳阳热情炫目，物业正给花浇水，半空中开出了一小截彩虹，梧桐哗哗作响，间或夹杂着两声麻雀的叽喳，一切都生机勃勃的。再过几天就是立秋，这个夏天快要过去了。周黎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感觉心里发堵的情绪终于散开。他忍不住拍了张带着水珠的花，发到朋友圈，配文道：活着真是太好了。小弟们都醒了，纷纷留言点赞。二哥：活着当然好，你看豪门家的花！老三：咱们什么时候学习？我昨天梦见拿了奖学金，我爸拉着我们一家子去给祖坟磕头，磕着磕着我班主任也过来磕了，直接给我笑醒了。小六：哈哈哈哈哈发财七：这花什么品种，很贵吧？周黎被他们闹得哭笑不得，没有解释，刷新了一下，又看见一条新留言。季少宴：怎么了？他微微一怔，笑着回道：没事，有感而发。季少宴在那边看着这条回复，开始思考这个感是什么玩意。这时只听微信一振，傻白甜直接发了消息。周黎：今天实在抱歉，我明天一定去看你。季少宴提起这事就不爽，但人设要稳住，便体贴地回道：没关系，你有事就先忙，我这里什么时候都能来。消息刚发完，只听咔嚓一声，特护开门进来，把准点送达的甜品放在了他身边。他抬起头，温柔地看着对方。特护眨眨眼，问道：您还吃吗？季少宴叹气：不吃了。特护想想他白忙活这一上午，结果客人不来了，顿时有点心疼，赶紧端着甜品就又出去了，免得他触景生情。与此同时，周黎的消息又发了过来。周黎：我明天没事，这次说定了，就是下刀子我也会去的。季少宴觉得这次稳了，刚刚的不爽稍微平息一点，回了一个好字。结果半夜就变了天，转天睡醒，外面依然在下瓢泼大雨，水不要钱似的从天上往下倒，哗哗的。他沉默地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心想某人简直是属乌鸦的。他握着手机，有心想给周黎发一句别来了，但想想又不甘心就这么算了，正犹豫不决，周黎便提前找上了他，消息非常简洁。周黎：医院见。季少宴瞬间勾起嘴角，终究发了一句：如果一会儿还下这么大，就别过来了。周黎：没事，可以慢慢开。季少宴便不阻止了，回道：那你路上小心。下着雨，外面是见不了的，好在这是高级私立医院，住院部一楼大厅有个休闲区，能看看书喝喝茶，二人便约了那里见面。季少宴换好衣服，提前二十分钟下楼，特意挑了一个安静且采光好的位置，坐在那里望着门口的方向，片刻后，终于见到了周黎的身影。他不由得眯了一下眼。还是那个样子，下雨天都遮不住的灿烂，明明才几天没见而已，他却觉得过了很久。周黎按照他发的方位找了找，很快也看见了他。他这是第一次见到真人，暗道一声确实是好看，笑着打招呼：嗨。季少宴勾起一个浅笑：你好。一样，他心想。这个感觉一样。他就是想让周黎的焦点永远在他身上。无论他是二哈，还是人。作者有话要说：季少宴：然而人不如狗。第三十七章周黎探望病人当然不能空着手来, 所以半路去了趟花店，亲自配了一束花, 感觉陪他妈点亮的插花技能终于得到了一点用武之地。他把花递过去：祝早日康复。季少宴不等特护上前, 便主动伸手接过来, 动作间意外地碰到他的指尖, 缩回手不动声色地捻了捻残存的余温, 笑道：谢谢。周黎看一眼他的脚腕, 见上面缠着纱布, 问道：这大概要养多久？季少宴道：医生说至少养一个月。也就是说得关一个月的禁闭。周黎在心里感慨一句季老爷子是个神人, 点点头, 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了。季少宴看看他头上的纱布：你呢？周黎道：我这是外伤，养几天就好。季少宴脑中闪过他当时流血晕厥的画面, 压下骤然涌上来的糟糕情绪, 轻轻嗯了声, 把特护打发走, 端起了桌上的水壶。虽然下着雨、虽然不能在小花园散步谈心、虽然只能窝在小卡座里，但这不耽误季少爷开屏。他早晨让特护弄了一套小巧精致的茶具，刚刚顺便就搬了下来，于是温壶、置茶、温润、醒茶现场给周黎泡了壶茶。这动作赏心悦目极了, 如烟的白雾下, 越发显得整个人温文尔雅。周黎静静看着，暗道一声不愧是拥有诸多脑残粉的校草，确实有这个资本。季少宴端起一杯往他面前一放，说道：尝尝。周黎尝了一口, 觉得这手艺可以。季少宴道：怎么样？周黎道：挺好的。季少宴对他笑了笑：如果茶叶好点，味道会更好。周黎看着他这副温柔可亲的模样，想想以前自闭的二哈，再次认识到自家蛋蛋消失了，顿时就有几分沉痛，掏出手机登上了游戏。季少宴不清楚他的心情，见状便递过去一张纸，开始进入正题。这是我画的图，他说道，暂时只有一部分，不清楚所占的百分比，但能看出有一定规律。周黎接过来一看，见上面的图案清晰规整，旁边还写了第三层几个字，字体特漂亮，看着就让人舒心。他不知道这又是季少爷开的屏，掏出自己随便画的图，一点都不觉得寒碜，把两张合在一起看，迟疑道：你说这是不是八卦阵？季少宴转动轮椅往他那边挪了挪，打量几眼：嗯，有点像。周黎道：我没研究过八卦阵，就知道中间有一黑一白两个圈，有没有可能是关键点？季少宴慢慢往他那边又挪了一点，变戏法似的掏出两根笔，温和道：先画出来再看吧。周黎没意见，一边玩游戏一边根据这个走向补充图案。季少宴近距离看了他几眼，在他察觉前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也上了游戏。下雨天，众人基本都不会出去浪，大部分都泡在游戏里。越来越多的人进到第三层，开了一个又一个的箱子，结果完全没用，齐齐疯了。郑三：这他妈也是人能玩的游戏？！霸中霸：我怀疑这一层有bug！景少：三月在吗？刘小维：是啊，呼叫三月，救救孩子qaq黎：她奶奶去世了，最近都不在线。此言一出，众人的关注点立刻歪了。郑三：你连这事都知道？你们现实中认识？糖心甜：哇，有奸情！刘小维：有情况！黎：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喜欢我的人太多了，为了让大家都不伤心，我只好牺牲一下，一直保持单身。景少：刘小维：呸！郑三：我截图了，有本事你以后都别谈恋爱。黎：虽然我确实没有谈的意思，但我不是很懂你这个操作，我哪怕谈了，你说你截图有什么用？我又不用啃手机。郑三：季少宴心头微跳，看向身边的人，见周黎恰好望过来，似乎带着一丝探究，便语气自然地问道：三月的奶奶去世了？周黎道：她进到第四层那天的夜里走的。季少宴嗯了声，没发表看法，继续画图。周黎见他反应平平，有点痛心疾首。男女主的感情线果然让自己作没了，也不知以后还能不能掰回来，不过宋莺时好歹喂过他几天，地位多少会有一点特殊吧？游戏里，玩家们一看唯一的线索不在线，便找上了周黎。景少：你没问问她具体经过？黎：就只开了一个箱子，要是能有别的，我早就也进第四层了。众人心想也是，再次哀嚎。脑残粉们便忍不住呼唤季少，连二代们都跟着喊了几嗓子，因为季少宴是真的聪明。向来善解人意的季大少当然不能无视他们，很快冒了泡。季少：我觉得这是一张图，正在画。郑三：这怎么画？刘小维：what？这也能画？？？脑残粉就知道季少有办法，激动地嗷嗷叫唤，纷纷表白男神。郑三：都他妈闭嘴，听他说，不想过关了是吗！脑残粉立刻消停，紧紧看着公屏。二代和其他学校的校霸也看了过去，想听听他的思路。季少宴刚想敲字，突然扫见前面有个箱子，顺手就开了，发现开出一朵花。于是下一刻，众人便见公屏上刷出一条系统消息，连场景带内容都极其眼熟。[系统]玩家[季少]赠予玩家[黎]一朵玫瑰花，喜欢你没道理[心][心][心]郑三：景少：小颜：季少：我感觉整个第三层是一张图，有关键的通关点。三月或许是碰巧遇到了那个点，所以能进第四层。从目前画出来的图案看，这很可能是一个八卦阵。众人：不是，为什么你是一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失忆了吗！糖心甜：我现在不想知道八卦阵，就想知道你为什么又送他花。这条刚发完，周黎那边也开出一朵花，顺手用了。[系统]玩家[黎]赠予玩家[季少]一朵玫瑰花，喜欢你没道理[心][心][心]众人：郑三：你们这是要官宣啊？景少：我瞅着像，交了个假朋友，一朵花都不给我。小颜，我伤心。小颜：我也是。黎：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吗？我校草，他校草，我们和别人组队都有一大片人伤心，所以私下里商量决定组个校草队，当然得刷刷友情值。清林：恕我直言，你和别人组队没人会伤心，你把我们季少还给我们啊啊啊！黎：别气，用完了就还。糖心甜：咳你这话有点污。周黎琢磨两秒，抽了一下嘴角。他看一眼季少宴，见对方勾着浅笑，表情一点没变，仿佛没看见似的，一本正经发了新消息。季少：图可能只画了四分之一，你们要么去玩玩别的，要么帮着一起画，大家画，会快一点。全服的话题立刻被他拉回正轨，一群人嚷嚷着报名，但这个不是谁都会画，最后便选了一部分人，拉了一个微信小群，方便随时讨论。特护在远处看看时间，犹犹豫豫蹭了过来。季老爷子大概是怕孙子又作妖，规定他每次放风不得超过半个小时，他今天提早了二十分钟下楼，原本只有十分钟的会客时间，但特护看他蛮不容易的，私自延长了一点，这眼看要一个小时了。她低声道：少爷，该回去了。季少宴抬头看着她，神色间透出几分无奈：我们还没商量完，再等等行吗？特护顿时心软，没等同意，只见那个男孩开了口：没事，群里说吧，反正只是画个图，我回去了，你好好养伤。季少宴道，中午了，吃完饭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