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郁走在旁邊, 看見她轉眼變紅的耳垂。
揚唇無聲地笑許久。
「集市不都是賣點蔬菜水果奶酪瓜子什麼的。」
「都有,那邊的集市很大。」
季耀歡出門前看過一遍地圖,離酒店八百多米的集市要繞好幾個彎, 她腦海裡像自帶精準導航,自然而言地走到了。
季郁見她真像回自家後院般淡定, 佩服地說「難怪不用導遊來酒店接。」她反應了下,「那咱們還需要導遊做什麼?」
季耀歡「安全第一。」
雖然這個地方危險係數很低,但誰都保不齊會發生什麼意外。她平常旅行身邊都會有一大堆人, 這次只一個人帶著季郁,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還沒走到集市口,路上的行人就冒出很多來。
季郁平常喜歡站在她左邊牽著她的手,今天卻站右邊虛虛地挽住她手臂,原先沒察覺,見她對擠過來的行人莫名警惕的眼神,還有隱約護住她的動作。
季耀歡才想起來,自己手臂有個傷。
昨天進酒店,抬手時沒注意地撞到了牆,那面牆裝飾著裸露的大顆碎砂石,頓時在她手肘處劃開一條血口子。
本來也沒什麼,傷口不深,季耀歡都忘掉這事了。
她低頭,淺淺地笑了下。
「我看見導遊了,」季郁目光望著前面,對兩個站在集市口顯眼處手裡還舉著牌子的男人揮揮手,輕聲問季耀歡說,「他們都是中國人嗎?」
兩人很快看見她們。
「不是的。」季耀歡來不及多說,走上前去。
他們兩個當導遊是兼職,都是在當地住過很長一段時間的人,一個中國人,一個美國華裔。季耀歡跟那華裔是老朋友,兩人用英文寒暄兩句,被帶進集市裡閒逛。
他們兩個人一人走在前面帶路。
怕她們被小偷小摸,還有一個跟在後面看著。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比起導遊更像是保鏢。
四周都是色彩鮮明的建築,清晨的光溫柔地照過,所到之處都折射著瑰麗的光彩,熠熠生輝,珊珊可愛。
沿途都是蔬菜水果生鮮類,還有不少夫妻擺著小食攤。
集市裡有很多人,許多都只是漫無目的地走走停停,擠著散步似的。攤上甚至有賣葡萄酒和啤酒的,一大扎啤酒拿在手裡,走走喝喝。
季郁偏頭看眼季耀歡,她似乎沒太留意到酒,目光專心地掠過眾多攤位搜尋髮飾。認認真真要給季郁綁蝴蝶結丸子頭的模樣。
季郁無奈地揚唇笑,「姐姐,你小時候玩過娃娃嗎?」
「沒怎麼玩過。」
有是有,各種限量版的娃娃還不少,但她不耐煩跟別的小姑娘一起給娃娃穿穿脫脫,玩過家家。
季郁看見旁邊攤位上擺著做工稍缺些精緻、卻極為可愛的彩色琺琅戒指,忽地轉過話題說「馬上就要大年夜了。」
季耀歡嗯了聲,笑問「怎麼了?」
「嗯」
季郁觀察著她神色如常,就沒有再說什麼,搖搖頭,指著自己腦袋上倆丸子頭玩笑說,「真要綁什麼絲帶上去,可太a了。」
「有什麼不可以嘛,」季耀歡眸光盯著她的臉龐,話輕輕的,像跟她撒嬌似的,「你不喜歡嘛?」
「」
季郁喉頭發緊,很想親她,移開目光時忍不住揚唇笑,「我喜歡啊,我都喜歡。」
「對姐姐,我能有什麼不喜歡的呢。」
季耀歡不置可否,但唇角不由地揚了揚。
往前走兩步,真找到賣飾品的攤子。彩色的髮帶,各種裝飾品編織物,應有盡有的。
季耀歡拿起一個極可愛的迷你蝴蝶結,問季郁好不好看。
季郁點點頭。
她准掏錢,閒置大半天的導遊剛覺得自己能派用場,被他朋友擋了擋說「ansy自己會西語。」
季郁轉過臉,「你會西語嗎?」
季耀歡搖搖頭笑說,「一點點。」她上前跟攤主交流卻沒有任何障礙的樣子。
她在美國留學時選修過西語,雖然那麼多年過去,生疏許多,但旅遊期間簡單交流還是沒問題的。
她買髮飾時,季郁看了會兒旁邊的小食攤,他們一對夫妻叫賣著小吃。
季郁聽不懂也不認識上面的字,但看見熟悉的麵粉球裹上麵包糠下油鍋炸,驚異地說「看那兒,是炸元宵誒!」
導遊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不是炸元宵。」
「這是那個」他磕巴了下也沒說上來具體名字,「反正不是炸元宵啊!雖然有那麼點像吧,但哪兒能叫炸元宵呢,你把披薩叫囊包肉?」
季郁輕哼了聲,對季耀歡說「正好過年,我們買一份吧?」
「好啊。」
拿到手,嘗起來也是炸元宵的味道,畢竟原料差不多。只是裡面包裹著的是芝士,還有一絲絲番茄醬的酸甜,緩解了些許油膩。
季郁拿竹籤插起來,餵給季耀歡嘗嘗看,「差不多就是炸元宵,對不對?」
導遊大哥「這絕對不是。」
季郁「我說是就是。」
季耀歡「她說是就是。」
她眼眸一掃,導遊互相看看立刻改口說「沒錯,沒錯這就是炸元宵」
接著一串附和地笑,「呵呵呵呵呵」
季郁「」
半天才走到長長的集市末尾,季郁走累了,季耀歡帶她去旁邊的咖啡館裡。
點好喝的,終於能坐下來休息。
季郁拿著手機看眼時間,這裡跟中國有十一個小時的時差,此時此刻太陽正盛,國內卻是冬夜裡,她說「再過幾分鐘就是大年夜。」
除夕,舊歲至此而除。
季耀歡「嗯」了聲,把她臉頰邊的碎發撩到耳後,輕笑問「嬌嬌有什麼新年願望嗎?」
她最近真的很愛叫她嬌嬌。
季郁笑,「你呢?你先說。」
季耀歡似乎有點困擾地微皺了下眉,她的願望從不會依賴神去實現。這種別人立刻就能答上的問題,她卻認真想了很久,慎重地說
「我只願我的嬌嬌一輩子開開心心,健健康康。」
季郁揚著唇,彎著眼笑得不行,臉蹭進她懷裡還是止不住地笑。
這說的,真的體體面面的長輩話。
「好,」季郁清了清嗓子,她原先想正正經經說個願望的,可擁著季耀歡,也再想不到別的所求。於是彎眼笑了笑。
「歲歲有今朝。」
季耀歡彎眼附和了句,「嗯,歲歲有今朝。」
季郁忽地想起來,小聲嘀咕了句,「不知道這兒能不能結婚。」
「」
季郁可愛地歪了歪腦袋。
「嗯,出發前有人提醒我要帶上最漂亮的衣服,還叮囑好幾遍,瘋狂暗示。騙我說你準備求婚呢。」
季耀歡想了想,無奈地說「何萍她她喜歡隨便亂說。」
「嬌嬌,你還太小。」
季耀歡有給她準備禮物,一條紅繩項鏈,掛墜是足金的小老虎,虎頭虎腦十分可愛。雖然不是季郁的本命年,但她也想不到別的更為恰當的新年禮物。
送禮這件事,平常都只交給助理辦妥就行,只有送給季郁的禮物,每樣都是她自己挑選的。
季郁喝著冰咖啡,連吸管都是季耀歡給她插上的。
「我還小嗎」
她輕輕感歎,彎眼笑,握住她的手把玩,用一種幾乎保證的口吻說「我邊攢錢邊等你什麼時候送我戒指,以我攢錢的速度,畢業就能給姐姐買大鑽戒了。」
「喔,」季耀歡笑得眸似彎月,「提醒我想求婚得趁早,否得要被搶先?」
她邊說著,邊從口袋裡掏出什麼塞到她手心「這個不算。」
季郁攤開手,一枚圓環靜靜地躺著。是她剛才多看了幾眼的彩色琺琅戒指。
季郁怔愣好幾秒,「什麼時候買的?」
季耀歡沒回答,只是有點不好意思地重複了句說,「這個不可以算。」
「為什麼不算,」季郁把這小玩意兒帶到手上,越看越喜歡,閉了閉眼小聲說,「只要是姐姐送的,連狗尾巴草編的戒指我都歡喜得不行。」
季耀歡拿餐巾紙,擦掉她手裡順著杯壁往快流到她身上的水珠。望著她亮晶晶的眼眸,話很輕,語氣顯得無比溫柔,「好吧,那等你送我戒指」
「我的嬌嬌,請快一點長大。」
作者有話要說下個世界公主登基女帝心思深沉白衣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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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謝懷柔【1】
明皇駕崩。
大殮已過, 停棺天數已滿。三公九卿文武百官一律身著白袍哭送, 護著棺槨葬入皇陵。
「陛下保重龍體,所謂」左相在身旁勸她說。
伴隨著嗚咽,季郁都聽不清他含在嗓子裡的的後半句, 總不過是帶些聖賢道理不聽也罷的勸慰話。
季郁素面朝天, 長髮披肩,頭也沒回地說「卿等先回府, 我再陪一會兒爹爹。」
她還沒有自稱「朕」, 也依舊把明皇叫為爹爹。
左相位高且年邁, 似乎應該倚老賣老地勸多兩句話,但他並不是靠不識相當上三朝元老的。聞言躬身行禮,緩緩告退。
季郁在陵前跪下。
最後這一長叩,她再起身時身形微踉蹌, 被旁邊的人及時攙扶了下。
本以為是紫鵑的。
她轉眸, 卻望見一張精雕玉琢的秀美臉龐, 許久未見,目光不由凝在她臉上。她旋即快快地抽回手,唇角勾出一個輕描淡寫的笑容「我當是誰。」
「臣昨夜方回京, 賑災之事尚未及時稟報。」
謝懷柔又是萬年一句「還望陛下恕罪。」從公主到陛下, 她表情和語氣絲毫未變。
「蘄州路途遙遠, 辛苦大人了。」
「幸好大人是慣會賑災的, 有沒有糧都能賑,也無人關心過大人是哪兒來的雪白銀兩。」
她刻意陰陽怪氣,勞苦數月的謝懷柔微皺了下眉, 心中亦有不平。
但只是一瞬,她原就是喜怒不明的人,平淡地說「臣惶恐。」
「」
謝懷柔,字子晏。她是本朝第一個女狀元,而且還是丹青學堂裡的寒門庶族出身。
任誰見她都要歎好一個眉目如畫的女郎,眼似點漆,面如中秋之月,軒軒若朝霞舉。
可惜女郎美則美矣,鐵血手腕不遜於屠狗輩,且不像別的文臣自持讀書人的斯文,她曾言,「能成事便是高招。」同僚沒膽輕看她分毫。
季郁低頭,看眼剛才被她攙扶了下的手,語氣不輕不重地說
「原來謝大人也是有體溫的。」
「」
季郁旋即轉過身,把一看見謝大人就跟乖如鵪鶉的紫鵑喚上前來。
被她扶著,坐上回宮的龍輦。
這些年漸行漸遠。
謝懷柔望著她的背影,依稀想起她還是小奶娃的時候,扯著她的袖子要聽話本。夜裡天冷,她腿疼,縮在她懷裡直哭。
是她給她擦淚換衣,教她唸書,替她綰上的第一個墮馬髻。
大燕王朝向來立嫡立長,自太子薨,嫡出的只有嘉喬公主和一三歲不到的小奶娃。
季郁早幾年就被立為皇太女,參與朝政,甚至是替父批改奏折,明皇駕崩後自然由她登基上位。
朝中誰人不知,謝大人身為新科狀元時就得罪過嘉和公主。嘉和公主被立為皇太女,參與朝政後,更是與謝大人水火不容。
原先朝中熾手可熱的內史大人,一下變得地位尷尬起來。
更有甚者,為了討好新帝而迫不及待地上奏彈劾她。
永樂十八年。
剛懷上龍胎的貴人不慎摔入蓮花池,落了胎。
今上龍顏大怒,把自己關在望仙殿裡摔奏折罵外相「朕非得砍了那禿驢,邊疆不穩,南邊水災西北大旱,問他何時能夠風調雨順,竟告訴朕要等九子降世帶來福澤!」
「現下熙兒又滑了胎,九九子?朕怕是死前也見不到大燕的太平盛世了嗎??」
他膝下子嗣單薄,幾位小皇子陸續夭折後,偌大的大燕王朝僅剩太子殿下一獨子。
「陛下息怒,」皇后在旁坐著,慢悠悠地揭開茶壺往裡注水,茶香順著升騰而上的熱氣飄散,敷衍地說,「陛下萬金之軀,犯不著跟渾人置氣。」
「我看他就是在嘲弄朕!」
今上果然一絲一毫也沒息怒,拍著桌子就要傳旨把外相送去永州城賑災。
內侍還未上前,皇后剛喝下熱茶,突然摀住腹部喊肚子疼。
匆忙地傳來太醫,診出喜脈來。
現下的太子殿下是二皇子,其餘的幾位皇子公主都不幸早歿,惠妃誕下的三胞胎皇子排行六七八。季喻要晚他們幾天生,排行九。
永樂十九年,皇子公主接連出生後,後宮一掃原先子嗣單薄的荒涼模樣。
明明是三伏天,卻傳來了大雨緩解乾旱的喜訊,同年對大燕虎視眈眈的匈奴,王病死,膝下四個王子互不相服,部曲內亂。
前朝,今上聞訊一口茶水噴了出來。
左相稟告完,垂著眼皮躬身呈上奏折。今上急急地奪過來,翻開細閱後笑得東倒西歪,鬍子還濺著剛噴出來的茶。
秋收過後,國庫糧食豐厚。
今上趁機出兵鎮壓匈奴,軍隊猶如天助般勢如破竹地打入宮殿,捷報頻傳,往常戰鬥兇猛的匈奴因內鬥而元氣大傷毫無反手之力。四顆人頭被提到君前。
短短幾月,困擾大燕數載的邊陲不穩,徹底平息下來。
今上大喜,為了九公主大赦天下。
季喻尚未滿月就有小字,元瑾,甚至還被今上抱著一同上朝。一直抱到六歲,她都是坐在爹爹膝頭的。
外相曾卜算國運,掛上說,王之九子源異星之變,乃福澤之像,小時了了,大亦龍章鳳姿。
皇后自誕下太子後多年未有所出,季喻既是嫡出又帶著福祿之象,闔宮上下無不對其寵愛至極。
謝懷柔出身低微,但對讀書一事不曾懈怠過,俗話說三十老明經,七十少進士。她十九歲卻已是連中三元,是本朝第一個女狀元。
殿試過後有酒宴,隆重的歌舞平升。
宴散,謝懷柔挨不過眾人的意思,只得跟隨他們一起在殿前賞月作賦。半響,她不耐煩再應付同窗的那些各懷異心,假借更衣,悄悄離開。
沿著出宮的慢慢走。
她原想散散酒氣,故意繞了點路,卻沒想到高估了自己對路的熟悉程度。天暗下來後,宮殿與宮殿之間的路變得模糊起來。
謝懷柔走到一處準備新建的宮殿前,確認自己迷路了。
月光照著青磚,樹影晃動間,忽然有個小丫頭冒出頭來,嚇了她一跳。
「你是誰?」
她明顯也被謝懷柔嚇到,旋即張口就斥,「壓著腳步鬼鬼祟祟做什麼?看你就不是好人。」
謝懷柔只是好脾氣地笑了下,問她這是哪個宮殿,小丫頭不耐煩地答了,她又問些關於方向的話,她都一一作答,雖然語氣不好。
謝懷柔謝過她,正要回去。
「你去哪兒」季郁叫住她時,心思一動,知道她是要出宮的人,「你帶我一起。但我走不動路了,你背我。」
她這幅熟練使喚人的模樣,跟身上灰撲撲的衣服不相配。
謝懷柔一時不知道她是哪裡來的小女郎。
她蹲下,耐心問話。
季喻卻沒好臉色地說「你把我背出去不就成了,旁的別多話。好事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