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朗扶他站好,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阿姨没事。
陈雩点点头,苍白的脸,有了一点血色。
很快护士推着病床出来,纪娟是做开颅手术,打了全麻,她脸上没有什么有一点血色,陈雩跟着走,直到目送纪娟被推进重症监护室。
他不能进去,只能站在外面玻璃看,他安静注视纪娟,许久才回头。
大家都还陪着他。
陈雩心底柔软成一片。
能遇到大家,真是太好了。
飞快擦一下眼睛,眼眶还有些红,陈雩打起精神,对大家说:谢谢你们过来陪我,我妈妈没事了,现在很晚了,你们先回家吧,不然叔叔阿姨也会担心。
手术做了三个多小时,现在已经11点多,快12点了。
纪娟没事,大家也都放下心。
这会确实晚了,听完,大家没再继续逗留,跟陈雩道别,就先走了。
鲁平联系了司机来接他,顺道送韩静雅和叶佳两名女生,其他几人也各自结伴,离开医院。
谢朗留下来陪陈雩,周垚也还留着。
陈雩对谢朗说:你也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谢朗轻轻掐了下陈雩的脸,不行,我陪你。
陈雩拗不过谢朗,同意了。
刚刚他们的心都在纪娟身上,现在纪娟没事,放下心,理智也回笼,两人看向周垚。
周垚似乎也一直在等他们。
周垚有点奇怪。
陈雩和谢朗对视一眼,都明白对方想什么。
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地方,偶尔医生护士会来,谢朗指了指不远处的安全出口,去那里。
周垚没意见。
现在很晚了,楼梯一个人都没有,悄无声息,他们头顶的灯光泛着冷白,衬得整个楼梯都阴深深的。
三人刚站好,谢朗就直接开口,单刀直入,你有话要对我们说,想说什么?
周垚抬起头,眼神坚定,谢朗,我想找你。
找我?谢朗皱眉。
对,找你,我一直想告诉你一件事。周垚说,我原来也住b市,我的父亲是名出租车司机。
他舔了舔干燥的唇,直视谢朗,很慢很缓地问:你还记得六年前,七月十二号那场大雨吗?
谢朗脸色瞬间沉下来,漆黑如墨的双眸盯着周垚,手臂肌肉隆起,暴戾的气息藏不住。
那场雨。
那场雨!
他的声音从喉咙深处出来,带着浓浓的寒意,什么意思?
陈雩略微一思索,就明白周垚说的是哪一天,他重新牵住谢朗的手,另一手抚上谢朗背脊。
同时锁着眉,他观察周垚。
周垚迎着谢朗狠戾的目光,并不胆怯,那场车祸,不止带走你的亲人,也带走我的父亲,是我父亲开的车。
我本来以为,那是意外,谁都没办法阻止,直到后来,我母亲也出事。
我母亲出事前,一直疑神疑鬼,情绪很不对劲。突然有一天,她把我送到x市老家,嘱咐我爷爷奶奶照顾我,自己就消失不见了,我怎么都找不到她。
半年后,警方联系我和爷爷,让我们去认领尸体她死了。警方给出的结论是,自杀。
她死在出租屋里,被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高度腐化,书桌上放着她的遗书,写着对不起,她坚持不下去了。我了解我母亲,她不可能自杀,她很坚强,我父亲去世,她独自照顾我!
那封遗书不对,完全不对可是,那确实是我母亲的字迹。
直到有一天,我找到我母亲留下来的日记,日记掉在床底下,原来她一直在查那场车祸。
周垚眼睛通红,音量拔高,当年大雨的那场车祸,不是意外,是人为!
谢朗本来就黑的眸色更深,更是藏进了风暴,他盯着周垚,一字一句,那场车祸是什么,再说一遍。
周垚重复:不是意外,是人为,那是一场蓄意谋杀!
砰
谢朗的拳头重重砸在墙上,留下一个血印。
陈雩抓住谢朗的手,看着血肉模糊的骨节,心疼无比。
谢朗却毫不在意,他周身寒气肆意,下颚绷得很紧,面无表情,声音冷得仿佛南极的冰:谁?
曾梦瑶。
医院走廊。
谢朗一身戾气,眸色被墨色染尽,脸色阴沉,路过的护士,都觉得恐怖,脚下不自觉加快。
谢朗受伤的手已经让护士包扎好了,陈雩紧紧牵着他另外一只手。
小鱼。他哑着声喊。
手上更是用力握着陈雩的手,依靠陈雩的体温,压住心中要冲出牢笼的冰冷和杀意。
陈雩任由他握住,又靠近他,将他的头压入自己肩膀。
嗯,我在。
谢朗靠在陈雩肩膀,仿佛又回到那天,他的气息压抑,周身寒意冰冷充满阴鸷,如同有深渊恶龙,要冲破禁锢。
他的声音,像从牙齿间挤出来的,我以为,那是一场意外。
然而不是。
不是!!
是蓄意谋杀,而他放任凶手,逍遥过了这么多年!
那个会为他精心准备礼物,对他最好,将他视为亲生儿子的人,时间永远定格在那场大雨里,躺在冰冷的地下,他居然这么多年,才在别人口中,得知真相!
我没去查,我居然没去查!他充满自责。
陈雩抱紧谢朗,掌心轻柔地按在谢朗头顶,温柔说:不是你的错,哥,不是。
轻轻捧起谢朗的脸,望着那双通红,却哭不出来的眼睛,陈雩凑上去,小心翼翼吻了吻,现在不晚,只要把凶手绳之以法,就不晚。
谢朗睫毛颤了一下,嗓音很轻,绳之以法?
陈雩定定凝视谢朗,是,找到证据,绳之以法。他们是故意杀人,情节恶劣,会判死刑的。
谢朗忽然问:如果我找不到证据,控制不住自己,你会离开我吗?
他眼睛冷冰冰的,里面全是挣扎和偏执。
不会。
陈雩从来不怕谢朗,即便现在的谢朗,表情再恐怖,气息再骇人,也是他最喜欢的人。
不顾走廊会有医生护士来往,陈雩很温柔地吻了吻谢朗的冰凉的嘴角,我会拉住你,死死拉住你。我不会让你做出,不好的事。
他认认真真说:我们约定好,要一起上b大,要永远在一起的。
谢朗呼吸一怔。
紧接着,用力将陈雩重新抱回怀里。
他闭上涌动着戾气的眼睛。
谢朗一遍遍在心底告诉自己:他跟曾梦瑶不一样,他不是她,将人命视若蝼蚁。他不能,让他的光失望。
纪娟是第二天才醒过来的。
麻药退后,伤口疼得厉害,她本来就苍白的脸,更加没有血色。
陈雩换上无菌服,带着口罩,进到重症室,纪娟看着陈雩,那双粗糙的,满是老茧的手,放在陈雩胳膊上。
对不起小鱼,妈妈害你担心了。
陈雩摇着头,又用棉签沾了水,一点点将纪娟起皮的嘴唇沾湿,她现在还不能直接喝水。
注意到陈雩眼底的青色,纪娟缓缓说:回去休息一下,妈妈现在没事了,而且妈妈这里,有护士看着。
你太累了,会生病。
陈雩一直没说话。
他抓着纪娟的手,指节泛白,心底的害怕、不安全部显现出来。
他好不容易才拥有亲情。
纪娟是一位真正的母亲。
幸好,幸好纪娟没事。
纪娟费力地抬起手,摸了摸陈雩的头,傻孩子,妈妈没事,妈妈还想看你上大学,有美好的未来呢。
陈雩终于开口,声音哽咽,嗯。
陈雩又陪纪娟一会,纪娟就睡着了。
从重症监护室出来,陈雩洗干净手,对倚在墙上等自己的谢朗说:我们回家。
好。谢朗走过去,跟陈雩并肩。
陈雩要回家收拾纪娟的常用品,不放心谢朗自己回去,就拉着谢朗跟他一起。
谢朗没来过陈雩家,走进门,视野所及:米白色的窗帘,客厅铺着一块地毯,旧沙发铺着沙发套,边边角角是各种愉悦心情的小东西,墙壁上,挂着mǔ_zǐ两人的照片。
不大的房子,满是温馨。
陈雩把谢朗带到自己房间,指腹压了压谢朗的脸,你睡一觉,我去帮收拾一些东西。
别走。
谢朗哑着声,拉着陈雩的手腕。
把陈雩拉到自己身边,谢朗圈着他,你也很累,跟我一起休息。我找了一个人,她会替你暂时看着阿姨,等你醒了,我们再一起去医院。
你是人,不是神,不能不休息,我会心疼,阿姨也会。
陈雩犹豫一会,点了点头。
两人简单洗漱一下,就一起爬到床上。
面对面,被下四肢缠绕,他们拥抱着,给与彼此温暖,带着浓浓倦意,进入梦乡。
第68章
纪娟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三天, 过了危险期,就转到普通病房。
警察来做完笔录, 她就又睡着了。
纪娟被安排在一间四人间,隔壁床是刚刚住进来的一位老人, 见他下床不方便, 身边也没人照顾, 陈雩自然地把手伸过去。
我来帮您。
扶着老人去完厕所, 陈雩重新坐下,捧起习题集,继续边翻边写。
安静做一会题,病房匆匆跑进来一个中年男人,男人西装革履, 大步走到老人病床前。
爸,您没事吧?
老人睨他,气呼呼的, 有事, 大事,你来的慢吞吞, 我想上个厕所, 都动不了。
中年人连忙要背他,我现在就送您去。
不用了,旁边这个小朋友已经扶我去过了。老人说完, 转头看陈雩, 小同学, 你从刚才就一直在做题,你哪个学校的啊?
陈雩奇怪看一眼老人,但还是乖巧回答:十一中。
老人眼里没偏见,高几了?
高二。
哦,高二,那马上高三了,你得加油啊。
陈雩没再说话,点点头,又看一眼纪娟,发现点滴马上要见底,立刻去按床头的呼唤铃。
耳边传来老人和中年男人的对话。
爸,您不跟我回去,那我替您换一间单人间吧。
去去去,不换!换了干嘛,你天天那么忙,我一个糟老头子想找人说话,都找不到,这里挺好,小同学还能帮我,也能陪我说说话,不嫌我唠叨。
最后中年男人拗不过老人,没再提换病房的事。
陈雩出去打水,中年男人站在门口,看见陈雩回来,不好意思朝陈雩笑笑,走过来。
同学,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陈雩提着水壶,不解地看男人。
刚才那位,是我父亲,他就是个老小孩,怕寂寞,你如果在,能陪他多说说话吗?
陈雩觉得莫名其妙,你可以自己多来陪陪他。
中年男人:我肯定会,只是我在b市工作,有时候会赶不过来。
对方确实风尘仆仆的模样,又只是陪老人说说话,力所能及,陈雩没拒绝,好。
中年男人递给陈雩一张名片,这是我的私人号码,如果有需要,可以打给我。
陈雩接过名片。
中年男人还想说什么,电话忽然响起,他皱起眉,快步离开。
小鱼。
陈雩低头看名片,听见谢朗的声音,抬起头,笑容爬上脸颊,眼睫弯成月牙状。
你来了。
谢朗提一个保温壶,走到陈雩面前,摸摸陈雩的头,刚才谁再跟你说话?
陈雩把事情说一遍,将名片给谢朗看。
目光落在名片上,看到名字的瞬间,谢朗脸色立刻沉下来,眸底没有一点光,冰冷一片,浑身戾气控制不住,争先恐后溢出。
陈雩抓住谢朗的手,怎么了?
谢朗开口:张谦,就是当年绑架我威胁谢启的人。
陈雩呼吸一怔,那场绑架,害死了疼爱谢朗的外公。
紧紧抓着谢朗的手,陈雩突然转身,把谢朗拉到旁边的楼梯,九楼的高度,没什么人会爬楼梯,楼梯间静悄悄的。
他抱住谢朗,对不起。
谢朗摇摇头,哑着声,不用道歉。
抱紧怀里的人,谢朗将头埋在陈雩脖颈,陈雩身上干净、清爽的气息,安抚了他暴戾的情绪。
两人在楼梯间静静抱着,等谢朗的情绪缓和,才一起出去。
在病房门口,正好撞上出来的张谦。
陈雩迅速站到谢朗身前,张开手臂,像一只小兽,警惕地盯着张谦。
张谦已经要走了,本来还想跟陈雩说几句话,拜托他多照顾老人,见陈雩忽然变得警觉又夹杂厌恶、憎恨的模样,皱眉停下脚步。
他又注意到被陈雩护在身后的谢朗。
张谦认出谢朗,怔了一秒。
然后看陈雩一副老母鸡护崽的模样,明白过来。
以前在b市,谢朗就对他怀有浓烈恨意,几次见到,谢朗那冰冷的眼神落在他身上,总让他觉得下一秒,谢朗就会提把刀冲过来。
他虽然不明白原因,但谢朗就是个小孩,还有谢启这么个渣爹,非常可怜,没必要较真。
可是现在。
他回头看一眼因为跟他置气,一定要待在医院里,又坚决不肯换病房的老人,叹口气。
他父亲一个人留在这里,他真担心误会不解释清楚,谢朗会伤害到老人。
给秘书发条微信,让他改飞机航班,张谦朝陈雩和谢朗走过去,他看着谢朗,我们谈谈。
谢朗眉目阴沉,目光满是戾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