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垫着脚,抬首凝视宋道之额上的血痕。
他肌肤白皙,触感如温凉玉石。一道血色在他的额上,与雪白的皮肤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因为游仙儿指尖不留神的颤抖,手掌蹭过他的侧脸。
他的眼尾与下颔,沾了血。似乎要顺着精致干净的轮廓滑落。
“宋道之,我要你立誓。”
游仙儿另一只手揪住宋道之衣领,让他低头,与自己对视,她的呼吸洒在宋道之的脸庞。
“皎日见证,我与你,毂则异室,死则同穴。”
作者有话要说:
榖(gu)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皎日。
——先秦《大车》
第45章
门人掀了帷幔进屋,把一个纹莲漆盒呈了上来,同时恭恭敬敬地说:“这是墨龙帮让小的送给长老的。”
神华门的青玉长老养伤养了快一年了,按平时来讲,早就该好了,无奈青玉长老年纪大了,期间功法出了岔子,恢复时间便格外漫长。
青玉长老在江湖上颇有名气,活了上百年的老妖怪,他这长时间闭关养病,自是引得人们注意。
有些想借机讨好他或是得过他恩情的人就送了各种珍贵药品到神华门。墨龙帮便是如此,墨龙帮派人送的是千金雪莲。
神华门不缺这些东西,所以也不会私吞。
神华门门主宋丘正在和夫人下棋,闻言,丢开手里的玛瑙棋子,奇怪道:“那你送到我这里作甚?”
他的夫人左丘云黎踢了他一下。宋丘清咳一声,站起身,走到门人面前,瘦白手指拿起漆盒。
他面容严肃:“里面的东西有问题么?”
“查过了,没有问题。”
“哦。”宋丘挑挑眉,把漆盒塞回门人的手中。
“那你给长老送过去吧。”
门人愣了半天,捧着漆盒不动。宋丘和夫人下棋下的正兴致盎然,被他打断本就不太开心,见他这样,皱眉问:“你怎么还不走啊?”
“门主,你吩咐过送给长老的东西通通送到你这里的。”门人委委屈屈。
宋丘眉头一皱:“我什么…”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左丘云黎打断了,左丘云黎嗓音清冷:“门主当时只是戏言,青玉长老是我神华门的老祖宗,门主怎么会苛待长老,以后勿要多此一举,还不快给长老送过去。”
门人抬头见他家门主表情迷茫疑惑,默了一瞬,接着抱着漆盒离开了。
门主说话总是半真半假,还记性不好。每次都是门主夫人帮他们缓解尴尬。
门人叹口气,刚掀了帘子出去,迎面就撞上一个博带宽袍的郎君,他赶忙侧过身,站在一旁,行礼道:“少主。”
宋道之摆摆手,接着大步一迈,进屋里了。
门人心中好奇,少主怎么肯来见门主和门主夫人了。
听到左丘云黎的话,宋丘才有点印象。当时青玉长老怎么也找不到宋道之,好不容易找到了,还弄丢了。他心里有些郁结,不过一直没发作。
前些日子,宋道之好不容易回来了,青玉长老不知道脑子抽了什么风,要把宋道之送出去,因为这样有助于得到藏宝图。
藏宝图有什么宝贵的!当初让你找宋道之,你就玩忽职守去找藏宝图,现在宋道之好不容易回来了,还要为了藏宝图把他送出去,想得美!
宋丘一气之下才说以后谁都不要给青玉长老送药,让他病死算了。
不过宋丘也是一时生气,口不择言,很快他自己就忘了这回事。
宋丘心思转了转,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要回去继续和夫人下棋,突然有人掀了帷幔进来,宋丘皱眉看过去,接着却惊喜道:“之之,你怎么过来了?”
宋道之呆滞片刻,这是什么称呼?
而跽坐在棋盘旁的清美妇人也缓和了面庞,眸中惊喜又激动:“之之!”
宋道之继续呆滞。
左丘云黎起身,急急走到宋道之身旁,握住他的手,温柔道:“你来这里,是下雪了吧。”
夫妻二人让宋道之面壁思过,下雪了才能出来。
宋道之想起离冬天还有几十天,外面一片晴空,他沉默了。
接着他艰难道:“没有。”
左丘云黎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宋道之听到她嘟囔:“怎么这么慢啊…”
宋丘“咳”了一下,他道:“之之是有什么事吗?”
宋道之松开了左丘云黎的手,接着对夫妻二人躬身行礼:“父亲,母亲,我想下山。”
宋丘:“哦?为何?”
“因为我要见我喜欢的姑娘。”
闻言,宋丘奇怪:“南霖不是每天都来看你吗?你下去再找她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在宋丘看来,儿子从小到大,身边能跟他说话的,只有南霖一个丫头,又有南霖耗费昂贵玉石只为让宋道之提前离开的事情,宋丘想当然以为这两人是两情相悦了。
左丘云黎却是眸光微闪,拉住了宋丘,示意让儿子继续说。
宋道之直起身,直视他们,目光灼灼:“我倾慕之人并非南霖,是游仙儿。”
宋丘:……
“可是游仙儿是…”宋丘话还没说完就被左丘云黎捂了嘴巴。
她对宋丘暗中道:“你先闭嘴。”
左丘云黎柔柔望着宋道之,安慰他:“莫急,我与你父亲先谈一下。”
接着左丘云黎就拉着不情不愿的宋丘去了内室。宋道之心中忐忑,游仙儿愿意带着他一同去北邙,但她却不愿意直接把他带走,游仙儿告诉他时间地点,让他解决好自己的事后,再去见她。
宋道之能有什么事,最多就是被要求面壁思过这件事,所以他就直接来找门主和门主夫人了。
他不想对这对夫妻撒太多谎,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说了,也省的南霖之后再烦他。
游仙儿,出了名的魔头。心狠手辣,暴戾冷血。之前她是长圣门的左护法,现在她是长圣门的门主。
神华门不喜长圣门,比起神华门,长圣门比神华门邪气多了,正儿八经的魔教。
宋丘怎么愿意让宋道之和游仙儿一起,宋道之喜欢上游仙儿,简直是开玩笑。
“他不是一向冷心冷肺,谁都看不上吗,怎么就跟游仙儿扯上关系了!”宋丘气急败坏。
左丘云黎看着,默默腹诽:之之早就和那姑娘扯上关系了,这神华门上上下下除了你,其他人早就知道了。
宋丘这个人,无比怕麻烦,什么都懒得管,门主事务,大部分都是由左丘云黎掌管,当时左丘玉堂告诉她情况后,左丘云黎想着静观其变,就没有在宋道之与游仙儿的事上插手。
“就像你说的,之之一向对情。爱之事不感兴趣,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姑娘,不是件好事吗?”左丘云黎帮宋丘扶了扶歪掉的发冠。
宋丘“哼”了一声,“看上长圣门的门主,这算什么好事,人家万一不要他,他去哪哭。”
宋丘最担心的就是宋道之求爱不成反被打,多丢神华门的面子啊。
左丘云黎不觉好笑,指尖点了点宋丘的眉:“想那么多作甚,只是见一面而已,又不是成亲。”
宋道之等了半盏茶的时间,心中开始焦急时,见门主和门主夫人出来了。
门主冷着脸,不说话。
左丘云黎神色柔和,声音温婉:“既然是之之喜欢的姑娘,那去见一见也无妨。”
宋道之一愣,知道这是同意了。
“不过,之之你万万不可和之前一样,用一张冰疙瘩似的脸面对人家姑娘。”左丘云黎顿了一下,“虽然之前说下雪后才能放你出来,不过都是自家人,说出去的话也不是不能收回的,我和你父亲只希望你能和游…游姑娘一同回来过个年。”
“父亲,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宋道之长睫轻颤,低声说。
系统:“…你能么?”
宋道之没有理会它。
·
秋雁南飞,荒荒大山。
游仙儿独身一人来到了北邙山,缥缈身形落在地上,白裙姑娘先是皱了一下眉。
碧草清溪,皆被染红。
通往墓冢的路上,躺了一个个的尸体。服饰千奇百怪,来自江湖中各大门派。
原来是早就有人在这里经历了厮杀。
游仙儿心中并未起太多波澜,实际上,她在神华门时,墓冢就已经开启了。她故意晚来一天,只是懒得再对上这些小喽啰。
不过,游似义那么积极,他肯定早就来了,说不定这些人都是他杀死的。
游仙儿抬眸,看向尽头那个墓冢入口。
北邙山凭空出现了一个石门,门旁有大石,上书“天下至尊”四个大字。
便是这藏宝图指向的“天下至尊”引来了多少人的争夺。
墓冢里的东西到底能不能让人变成“天下至尊”,游仙儿是不知道的,她也懒得知道,她只清楚,墓冢和她母亲斐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所以游似义才会想法设法得到藏宝图,并勘破藏宝图的秘密。
只是,游仙儿一直查不清楚游似义到底是怎么破解藏宝图的。
她缓缓走到石门前,石门大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长长的台阶,游仙儿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原地,闭目等待。
她还要等宋道之。
突然,身旁草丛中传来一阵响,游仙儿睁开眼,手摘花叶,便要袭去。
接触到那股凌厉气势,里面的人大喊:“门主,是我!”
女子柔柔弱弱,游仙儿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冷笑一下,手中的飞叶毫不留情地刺过去。
“叮当”一声,有人用剑挡住了她的袭击。
阿北拿着剑出来了,他面上委屈:“门主,你为什么袭击我。”
游仙儿挑眉:“因为你说话的声音和岫雲一模一样?”
阿北神色一变。
游仙儿睨他一眼,接着她看向草丛,掌风凌厉,女子闷哼一声,跌了出来。
岫雲发丝凌乱,唇角沾血,她抬起柔弱清丽的脸,小心翼翼道:“门主,我错了,将功赎罪,我来帮你抢宝藏,好不好。”
第46章
车夫拉着缰绳,马儿狂奔,马蹄踏地,扬起一层层的土石。宋道之扶着车壁,胃里一阵翻涌。游仙儿把见面地点约在北邙山,他没有游仙儿的轻功,宋道之辞了宋丘夫妇后就租了辆马车,昼夜不停赶向北邙。
是以,他到北邙已经是游仙儿离开后的第二日了。
宋道之让系统看游仙儿的定位是不是还在北邙,他怕游仙儿丢下他直接进了墓冢。还好,系统说游仙儿等在墓冢门口,没有动。
突然,马儿嘶鸣一声,车夫急急停了车。
宋道之在车厢中,感觉身体被狠狠甩了一下,他扒住车壁,忍下不适,皱着眉拉开车帘。
车夫歉意的声音传来:“公子,接下来的路小的不敢走,公子还是步行吧。”
宋道之面上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施施然下了马车。让他走,那要走到天黑了。
只是,下了马车,他却愣住了。
浓重的血腥味冲入鼻中,宋道之皱皱鼻子,目光微沉地看着面前的情景。原来马车已经载着他到了山脚下,这上山的路上,居然躺了众多的尸体,就像是用尸体铺成的血路般。
一时间,北邙山像是笼罩了无数鬼魂,风呼呼吹着树梢,隐隐约约的鸣佩水声,也显得凄凉诡谲。
怪不得车夫不敢继续向前,车夫没有被吓得晕厥过去已经很不错了。
经常拉江湖人的车夫见多了惨状,但满山铺满尸体还是第一次。再定睛一看,尸体里一些人的服饰或面孔还是他熟悉的,有的就是前几日刚在客栈中见过的,野心勃勃说是要找宝藏的。
到底是何人如此残忍。
车夫打了个寒战,看向旁边站着的小公子。此人样貌出众,风清玉秀,见到如此景象。面容有些发白,衬得他脸庞更加白皙如玉。
车夫下意识想劝这位公子还是不要冒险上山为好,但又见公子目光凝重,隐有坚定,车夫叹了口气,转而道:“除了这条大道外,北邙山还有一条小路,虽车马不能通行,但人走路上去是绰绰有余的,公子若不想沾了血污,可以走小路。”
见车夫面上害怕,急着要走,宋道之也不为难他。丢了金叶子给车夫,接着顺着车夫指的小路上了山。
风扑簌簌拂过面,眼见天都要黑了,阿北抬头看了一眼,接着拎着一只死山鸡走向二女。
岫雲抱着胳膊坐在地上,冻得直哆嗦,游仙儿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佩,神色淡淡。
岫雲见阿北过来,眼睛一亮:“阿北,快生火!”
岫雲被游仙儿点了穴道,浑身发寒,因仗着有内力,她平日穿的衣服都比较薄,这下子,她冻得瑟瑟发抖。
阿北无语,但手中动作不停,老实生了火,还简单处理了山鸡,串在树枝上烤了起来。
岫雲很快凑了过来。
炊烟和肉香飘起,游仙儿指尖一顿,抬眸看过去。
岫雲和阿北,跟了她多年,三人互帮互助,倒也是和谐的主仆。只是前些时候,岫雲犯错叛变,如果是游仙儿刚回长圣门那几天,捉到岫雲后她就直接杀死叛徒了。
但现在,从阿北那里细细了解了岫雲的情况后,游仙儿不禁有些无奈。杀了,倒不太至于,不杀,又需要些惩罚。
游仙儿决定,断了岫雲的武功,三年之内,岫雲身上将无一丝内力可用,三年后,如果游仙儿还活着,那游仙儿就帮岫雲解了穴道。
如果,游仙儿已经不在了,那就让阿北负责照顾岫雲。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阿北警惕,握紧腰侧的佩剑,向发出响声的方向看去。
岫雲挪了步子,躲到游仙儿身后。
游仙儿将玉佩收起,挑眉看过去,倒是一点也不紧张。
丛叶被掀开,走出一位样貌雅致清隽的郎君,玉带美服,墨发玉簪,几片叶子挂在身上,不显狼狈,却显勾人。
他悠悠走过来,叶片飘落。
岫雲愣住了,她第一次见宋道之,自是不认识这是谁。站在游仙儿身后,岫雲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奇怪,她悄悄移步,转而躲到阿北旁边。
“这位俊俏公子是谁啊?”她低声问阿北。
阿北在看到宋道之的时候,就已经回去继续烤山鸡了,闻言,他翻了个白眼:“还能谁,门主的小白脸呗。”
岫雲一听,眼中兴致顿时消散,接着坐在阿北旁边帮他翻柴火,只是眼睛不住地偷偷瞟游仙儿和宋道之。
宋道之先是眨着眼,走到游仙儿面前,低头看她,好听的嗓音略有不安:“我来迟了,你不会生气吧。”
“会。”游仙儿毫不犹豫。
游仙儿不是什么有好耐心的人,宋道之不知道,她从不等人。
宋道之指尖挠挠脸颊,突然竟不知说什么。他低头看她,游仙儿虽然听上去像是要生气了,但她面上挂着浅浅笑,梨涡若隐若现,宛如花落清泉。
岫雲看的牙酸,她突然站起身,小跑过来,扯住游仙儿的袖子,轻轻柔柔:“门主,既然人齐了,那我们还是快些进墓冢吧。”
宋道之惊讶地看着这个打扰他和游仙儿的女子。
她居然扯住了游仙儿的袖子!
宋道之又看向游仙儿,结果他发现游仙儿面色如常,丝毫没有感觉不对劲。宋道之心里有点泛酸,薄唇抿起,径直走向墓冢的石门。
游仙儿微愣,不知他是怎么了,她还没有气他迟了这么久才过来,宋道之怎么就先生气了?
岫雲急急推着游仙儿,跟上宋道之:“门主,走吧!”
阿北沉默地看着自己烤好的山鸡,望向那三人的背影有些幽怨。
说不吃就不吃了啊?
他撕了一大块肉塞进嘴里,嚼了嚼也跟上去了。
冰凉的石阶望不到尽头,四人刚迈进墓冢,身后“嘭”的一声,石门居然关上了!
宋道之心一跳,拉住了游仙儿的袖子。而岫雲已经站在了阿北旁边,她抱怨道“早不关晚不关,非要现在关,定有蹊跷。”
她的话带了回音,诡异万分。
听了岫雲的话,游仙儿若有所思,墓冢的开启需要代价,而山路上的尸体鲜血便是这代价。
游似义平时装出仁义宽厚的样子,作为武林盟主,他是不会为了争夺宝藏而杀死他人的。他甚至还会劝大家和气相处,共分宝藏。
但这次,他一改之前的温润形象,直接出手,血流成河,想来是已经丝毫不在意武林盟主这一伪装了。
藏宝图在游似义手中,游仙儿并不清楚墓冢的具体情况。不过,从种种迹象看来,这个墓冢难以用常理猜测。
毕竟,是埋葬了母亲的墓冢…游仙儿微微失神,斐月和善翩跹同承一师,所学幻术为主,善翩跹只学了个皮毛,而继承了师父全部衣钵的是斐月。
所以,无论在墓冢中会遇到多么奇怪的事,游仙儿都不惊讶。
游仙儿偶尔会想,所谓得藏宝图可为“天下至尊”,是不是也是母亲的幻术罢了。
四人无言,一同走在石阶上,只听得轻轻的脚步声,周围很静,静得不可思议。
宋道之手中的衣袖突然猛地向前,他被带着踉跄一下,顺势松开了手。
接着他抬头,却见周围的景象变了,身边的人也不见了。
“宿主,你能听到我说话吗?”系统看着这一切,担心地问。
“可以。”
宋道之眨眨眼,它和系统的联系没有断,对他来说,这就是安全了。
接着宋道之感到寒风袭面,雪花一片片飘过。
他再转身,发现身后白玉琼楼,茫茫皑雪。
居然,是长圣门。
“呜呜呜呜,小仙你为什么打我。”小姑娘打着哭嗝,追着前面的人。
她穿着漂亮的红裙,脸上还带着伤,马尾一摇一摇的,在玉白长廊上跑着,她直接穿过了宋道之的身体。
宋道之咽了口水,他现在是阿飘状态?
又想起自己从来没有在长圣门见到过小孩子,宋道之不免奇怪,而这小姑娘话里喊的“小仙”让他隐隐有种预感。
宋道之眉尖微蹙,跟了上去。
远远看去,小姑娘追上了那个人,她同她谈了几句,接着那人转身,直接踹在她的身上,红裙小姑娘摔落在地上,“哇”地吐出血来。
宋道之看的胆战心惊。
“笑璇,过来。”
一女子的声音在宋道之身后响起,妩媚妖娆,合着丝丝缕缕的美酒般。宋道之回头,见善翩跹站在走廊那头,皱着眉向小姑娘招手。
宋道之一下子明白了,红裙小姑娘应该是楚笑璇。
而楚笑璇抹了嘴边的鲜血,晃晃悠悠爬起来,她看着那个身影不甘地咬唇。善翩跹走到她旁边,帮她擦了身上的灰尘,口中责怪:“说了别惹小仙,你怎么就是不听。”
楚笑璇撇撇嘴,根本没听进去,不情不愿地被善翩跹拉走。
宋道之大步一迈,朝着相反的方向,向那个孤寂的,小小的身影走去。
游仙儿穿着白袍,松松地套在身上,她面色冰冷,浑身上下写着生人勿近。
她坐在长廊的栏杆上,目光望向远方白雪。
甫一看到她的眼睛,宋道之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空洞和冷寂。
宋道之看她睫毛卷翘,捧起飘来的碎雪。
她很冷吧?宋道之心里突然这么想。
他记得游仙儿自小身体便不好,应该是不能在外面吹太长时间的寒风的。
宋道之不知道她到底是在看雪,还是在发呆,不管怎么样,宋道之都站在旁边,默默陪着她。
突然,一片雪飘到她脸上,游仙儿吸了吸鼻子,接着打了个喷嚏。宋道之略有诧异,再看她,觉得她也很可爱。
可能是这个喷嚏破坏了游仙儿的兴致,她站起身,从栏杆上跳下来,轻飘飘的,没有重量似得。
她就站在宋道之旁边。
宋道之还有些害怕,长廊建在高地,如果游仙儿刚才不小心脚滑,那就会摔下去,后果不敢想象。
过了一会儿,宋道之才察觉不对。
游仙儿好像一直站在他旁边,没有动。
宋道之奇怪看过去,接着他和一双大大的眸子对视了。
宋道之:!!!
她脸蛋小小,肌肤柔嫩,几缕乌发落在面上,精致却苍白孤寂的小姑娘。
她正皱眉看着宋道之。
宋道之很清楚地看到她眼中映出了他的身影。
见他终于看过来了,游仙儿慢慢勾起了一抹笑,凉薄冷淡,梨涡显现。
“你是刺客吗?”她装作无辜地问。
第47章
她说话时,弯起了眸子,变得乖巧可爱。大大的眼眸闪着好奇,宋道之被这样的小孩子看着,怔愣一瞬。
然而,就在这一瞬的怔愣间,游仙儿摘下发上珠簪,突然狠狠向宋道之刺去。
“啪嗒”一声,锐利的珠簪穿过宋道之的身体,落到了地上。
宋道之:……
虽然还没有弄清楚为什么小时候的游仙儿能看到他,但幸好她碰不到他,要不然刚才那一下,他就小命不保了。
同生共死…应该还在吧?宋道之突然想到这件事。
而站在他面前的游仙儿,她愣了一下,接着阴沉着小脸,冷声问:“你是什么人?”
她以为这个莫名出现的男子是用了什么把戏,所以她才碰不到他。
系统:“这孩子难道不会以为你是鬼吗?”
很显然,游仙儿打小就是一个唯物主义者。
她捡起珠簪戴好,接着朝宋道之的方向伸出手,宋道之疑惑地看着她。
这时候的游仙儿大概只到他的腰间,松松垮垮的白袍,更衬得她是小小的一团。
她伸手,发现指尖穿过宋道之的身体,碰不到他时,游仙儿皱下眉头,接着向前走,整个人从宋道之的方向穿过。
宋道之感觉这样挺怪的,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游仙儿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手,神情突然变得寂寥。
“幻觉吗……”
宋道之听到她软软的声音。
游仙儿面容苍白,她想,是不是父亲的寒毒在作祟,让她都出现了幻觉。
只是,她的幻觉为什么是一个陌生的男子。
宋道之眨眨眼,喊住她:“小仙?”
游仙儿身体僵硬一瞬,她的幻觉居然可以说话。她中毒已经那么深了么?居然连心智都开始混乱了。
纠结片刻,她还是转过身,神情不耐:“你要做什么?”
游仙儿现在不过是一个小孩子,只是状态看起来不太好,宋道之有些担心,他想了想,俯下身,双手撑在膝盖上,眼睛和她对视。
他的眸子清澈见底,游仙儿恍惚有些恍惚。
她听到这个陌生人嗓音清清,温润如玉:“你以后可不要抛弃我啊。”
游仙儿一愣,下意识质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但她抬头,却见面前白玉长廊一片空旷,雪花在眼前飘过,什么人也没有。
游仙儿捏紧袖角,垂眸喃喃道:“果然是幻觉……”
宋道之则是一脸懵逼地站在一个屋中。
他方才刚和小时候的游仙儿说了一句话,接着周围的景象就变了。一间雅致却朴素的小房子,窗外翠山如黛,门口种了一颗大槐树。
槐花落满地,宋道之走出屋,看了一眼,发现他根本不认识这里。
宋道之:“系统?”
他想再次确认系统是否跟着他,结果没有人回答。宋道之一下子慌了,系统和他的联系居然被切断了。
突然屋内传来咣当声响,宋道之急忙转身,前去看发生了什么。
桌几被打翻,瓷器花瓶碎了一地,女子跌坐在地上,长发披散,一双凤眸清冷又绝望。
男子握着剑,手指不住地颤抖,他站在她面前,俯视着她。
他们看不到宋道之,宋道之震惊地站在门旁看他们。
男子是游似义。
他面容轮廓尚有着年轻的稚气和温润,眉间风华,比起如今宋道之见过的游似义,少了一分诡谲,多了一分风清仁善。
但当游似义轻轻笑起来时,这分仁善消失了,他眸中神情复杂可怕。
“月儿,你是要离开我吗?”他轻轻地问,温柔无比。
斐月指尖染血,绝美容颜,花月心醉。
她静静地看着游似义,不言不语。
他骗她,哄她,甚至还废了她的武功。他却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就算被锁在这小小的一间屋中,永远不能与外界接触,如果他每日温柔待她,她大可说服自己,不过是选了一个不太会表达爱意的男子,她可以教他,让他慢慢放手。
可他居然连小仙都不肯放过,女儿才多小啊,游似义居然对小仙下阴狠至极的寒毒!
虎毒不食子!
斐月看不透,猜不透,游似义到底在想什么。
许是斐月眸中的疏离刺痛了游似义,他掐住她的下巴,低声问:“你恨我?”
斐月心乱如麻,她不知道,她现在只想离开这里,她已经给善翩跹写了信,让师妹去找师父接她回去。
可惜,游似义却先察觉到她的心思。
“你现在不过是一个没有武功的弱女子,你要离开的话,能走多远呢?外面…那么危险,山里还有猛兽,万一你被它们咬死了怎么办?”游似义松开了手,愧疚又担心地劝斐月。
斐月突然道:“我如果真的被猛兽咬死了呢?”
“不可能。”游似义皱眉。
斐月拉住他的手,轻轻抬眸,她长睫纤长,容貌昳丽,眼尾微红,妖冶勾人,轻轻柔柔地问:“我是说如果呢?”
游似义心神微缓,他挑眉,不容置否:“我会把它们全杀了,如果你被吞入腹中,那我便剥开它们,把你挖出来,就算你已经支离破碎,我也要把你的尸体残骸带在身边,就算你死了,我们也不能分开。”
斐月握着他的手紧了一瞬。
她长睫轻颤,神色恍惚。
终于,她艰难道:“你不能放过我吗?”
游似义沉下脸,勾起一抹冷笑:“你在说什么?”
他难道是她的负担吗?他如此想念她,爱慕她,一刻都不愿与她分离,甚至连尸体也不嫌弃,而她居然害怕他,还求着他放手。
斐月泪眼朦胧,怔怔抬眸,仔细看他的样貌。男人有着一副好皮囊,气质疏朗,眉眼温润,但他目中翻涌着阴戾。他明明不是如今这样的,明明第一次见面时,他正气仁善,君子如玉。
到底是自己让游似义变成了现在的模样,还是他本就如此,斐月已经分不清了。
恍惚着,斐月才突然明白,游似义曾经杀的人,都是她的亲人啊。
什么海誓山盟,什么情比金坚,什么如意郎君,都是假的。斐月现在连报仇的力气都没有,只想让游似义放手了,游似义爱的太过浓烈偏执与畸形,她无力承受。
她死死地握紧他的手,温凉的手背贴在脸颊,游似义能感受到女子的泪水一滴滴滑落,顺着他的手低落。
斐月泣不成声,肩膀颤抖,眼圈红了又红。
“你杀了我吧,求求你,杀了我吧。”
“求求你,杀了我……”
游似义的眸子变得冰冷,心痛如揪,他不明白为什么月儿会这么讨厌他。
斐月哭的难以自已,脑中空白,悲恸席卷着心脏,几近晕倒,却还不忘抓着游似义的手喃喃道:“你杀了我吧…”
心脏顿时一阵剧痛,皮肉绽开,薄剑霜雪,刺穿斐月。她张了张嘴巴,愣愣看着游似义。
游似义面无表情,他指尖顿了一下,接着却利落地抽出剑。血花飞洒,斐月口中浸满鲜血,顺着她的下颌滑落。
怔怔地看着她爱慕的郎君。
游似义俯身抱住她,斐月的脸颊靠在他的胸口,感受到他的心脏在有力地鼓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