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特地看了眼立牌的简介。
“玉藕,六月荷花八月藕,本产品产自广西百朋镇,中国最大的双季莲藕产区,个大味甜,肉质肥厚多汁,适合凉拌、爆炒。”【1】
介绍贴心,价格也贵得有些惊人。
林寻舟看向养了一池荷花,已经戴起胶皮手套跃跃欲试的的好奇宝宝晏柠橙,“会挑吗?”
“会。”晏柠橙斩钉截铁地讲,尾音拖得长,哼出鼻音的不肯切,“吧?”
林寻舟被她气笑,“手套给我,水冷。”
玉藕如其名,洁白如玉,林寻舟挑了只藕节短、藕身长的装袋。
两人的买菜经验都不太足,靠着超市选品优越买齐。
司机尽责的等在结账口帮忙把东西拿上车,晏柠橙则带林寻舟去二楼的日用品连锁店选拖鞋。
杂货店以纯色为主,色块分明,强迫症友好,温馨易逛。
布艺拖鞋简洁,摸起来手感舒适,拿了粉白与黑灰的,拐角的墙面挂着的毛巾与浴巾。
晏柠橙下意识地去挑,握到条灰色,想起些什么,没收回手,也没有再动,而是眨眼看林寻舟。
他单手拉着购物筐,姿态松散恣意,慵懒讲,“请问,今晚我可以获得住进我妻子家的权利吗?”
“可以哦。”晏柠橙拿起扔进购物筐,同时扔掉的还有心理包袱。
牙刷、漱口杯、毛巾、浴巾……她都固执的无视掉那是自己的房子,该有的生活用品都是有的,精挑细选了情侣双份的。
连碗碟都换了新的配套。
旅途漫长,愿与君共。
晏柠橙的画室向南,整面墙都做了无框落地窗。
午后初霁,金光破云而下。
林寻舟大马金刀地坐着,晏柠橙磨蹭着摆画板和准备画具。
其实根本没什么可准备的东西,人像多画素描,铅笔就立在笔筒哪儿,晏柠橙是单纯的紧张,掌心浮出层细汗。
人像模特见过许多,姿态各异、一/丝/不/挂。
画室中大家绕圈坐画,满脑子都是怎么画更写实,但现在林寻舟坐在哪儿,衣冠整立,只服务于自己,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随便她观察,晏柠橙满脑子却都是黄色废料。
“还没找到吗?”林寻舟勾唇,似是而非地问。
晏柠橙以为他在问自己想什么,冲口而出就是,“师门不幸。”
“啧啧。”林寻舟的手指摸到顶扣,“那桃桃还不抓紧画来弥补下老师吗?”
晏柠橙深呼吸,取了画纸放好,假作镇定回答,“那我就、这样给你、画、半身素描……你看看什么姿势舒适,我都无所谓。”
林寻舟饶有趣味地睨她,忽起身走近,直白地如同在商讨晚餐的莲藕凉拌还是热炒,“那我喜欢做桃桃的裸模,不穿比较舒服,可以吗?”
“你穿着。”晏柠橙阖眸又睁开,狐狸眼圆瞪嗔道,“又会怎样?”
林寻舟耸肩,指向左侧肩膀,懒洋洋提示,“我被雨淋到了,穿着不舒服。”
晏柠橙无言以对,他撑伞时偏爱明显,侧向自己这儿,暴雨如注,难免自己沾湿,倒也是合情理的。
“咳。”晏柠橙别开眼神,“那你脱吧。”
林寻舟展开双臂,不紧不慢地吐出句,“给桃桃做模特,连这点儿报酬都得不到吗?
晏柠橙凑上前半步,长睫在眼睑下打出片阴影弧度,被杂糅复杂气息的木质调香温柔的挟裹,颤着指尖摸到笔挺衬衫的顶扣,无意识的触到半裹的喉结,被它的滚动惊到,准备收回又被林寻舟按住。
低沉磁性的悦耳嗓音在循循善诱着,“继续,不可以知难而退。”
一颗,锋利喉结落进眼底,每次吞咽的微动都牵扯着颈线,令晏柠橙口干舌燥。
二颗、凹凸有致的锁骨显露出来。
呼吸粗重,心跳加剧。
葱白手指每解掉一颗扣,精壮利落的身材就多一分吸引力。
晏柠橙磕绊地解到下方,衬衫的末端被扎进腰带底部,无所适从的抬眸求助。
林寻舟垂眼,看见大美人游离失神的羞怯模样,主动抽出,自己解了最后一颗。
白衬衫敞开前怀,腹肌块垒分明,线条干净利落不偾张,恰到好处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贝齿咬唇至略发白,林寻舟轻啄,引诱着晏柠橙继续,“宝贝儿,还有腰带。”
灵动圆润的狐狸眼湿漉漉的,娇艳柔弱,林寻舟站在树下仰视太久,终于等到这朵花脱离枝头,落下时正巧飘到自己掌中,除开弄坏吞咽入腹,彻底属于自己外,再生不出半分怜惜的想法。
晏柠橙被什么蛊惑,乖顺的继续,她摸到冰凉的金属饰面带扣。
黑色双环,和自己平时的装饰性腰带不是同种,捣鼓好一会儿,都没能打开。
“林寻舟。”晏柠橙抽鼻子委屈的嘟哝,“我不会开。”
林寻舟晦涩地看她,揉着后颈哄,“乖,我教你。”
晏柠橙被漂亮的手带着摸到卡扣两侧的凸起。
喑哑性感的男声在介绍,“感受到了吗?这两块,上下错开按动,就可以直接打开了。”
“桃桃自己来试试。”林寻舟又扣了回去。
晏柠橙上度上手,试探着按照教学操作。
“啪嗒”腰带向两侧松散开来,晏柠橙触电般的收回手想躲。
向后踉跄半步,平衡不受控,险些跌倒,幸而林寻舟眼疾手快的箍住她的腰,蹙眉命令,“扶着我站稳。”
晏柠橙手掌覆着宽阔肩头,稳住身型,怯怯软语,“我站稳了。”
林寻舟颔首,“嗯。”
他气定神闲地脱掉衬衫,鲨鱼线下端有颗深黑的小痣,晏柠橙目不转睛的盯着。
她的每张不对外公布的硬盘h图里,男主的腰侧中段必然都有颗痣。
少女时代频繁的“路过”篮球场。
夏日晴空,少年们挥汗如雨,晏柠橙不好多看。
每次听到欢呼声,就知道是林寻舟投篮进球或着有什么值得尖叫的动作了。
放学后篮球场人少,她某次路过,只有林寻舟和他朋友再互相换防练习。
该是累了,少年没注意到操场还会有人,直接撩起了球衣下摆擦汗,又懒得再放回去,把下端卷揣到领口散热。
清瘦的腹肌就明晃晃地露着,林寻舟很白,所以腰侧这颗痣极明显,在她许多春情盎然的幻梦里,晏柠橙无数次的俯身吻住或舔舐。
“我可以摸吗?”她仰头,对视林寻舟汹涌眼波。
林寻舟扯唇角很轻地笑,“当然,我的宝贝想怎么处置我都可以,悉听尊便。”
29、吃十五只桃
天空又再涌起密云,把倾泻的丝缕金光召回,蓦地又暗了下去。
晏柠橙的视线代替动作,寸寸描摹着面前的精绝健美肉体,林寻舟是长在她审美建模上的,剑眉深目,五官凌厉,宽肩窄腰,身姿挺括。
此刻那双常覆霜雪、冷淡睥睨一切的凤眼略微垂看向自己,漆黑瞳孔翻覆着惊涛骇浪。
下颌线干净,颈筋牵扯锋利喉结来回轻动。
他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晏柠橙眼前,有明显的训练痕迹,胸膛和腹肌在分割昏暗光影,人鱼线隐没进松松垮垮的西裤裤线中。
晏柠橙舔唇角,伸手缓慢的触碰到清晰的鲨鱼肌,开始仅仅是指腹,滚烫的的触感直击心腔,又失控的覆上更多,到整个手掌都无障碍的感知到肌理的紧实坚硬。
林寻舟的体温要比自己的高,他身上的热意比牵手和接吻都烫。
“就只有这样吗?”清冽的嗓音在诱导晏柠橙继续,林寻舟食指抬起晏柠橙的下巴,曲指骨,很轻的摩挲了两下,“桃桃很喜欢我这里?”
晏柠橙没有答,雾气氤氲的眼睛已然向林寻舟诉明了一切。
而掌心躯体的呼吸起伏,同样在向晏柠橙讲述,林寻舟远没有看着这样镇定。
对彼此的渴求欲望溢于言表。
“咳……咳咳咳咳。”晏柠橙想清嗓子来打破僵局,结果她完全高估自己。
平时连说话都少的人,为自己寻台阶下更是经验寥寥,直接呛到了。
林寻舟叹气,抚着她的脊背温柔拍打,又去开了瓶水递到她唇边,等喝完终于顺气,才无可奈何地讲,“我们是合法夫妻,对彼此有任何需求,都是人之常情,桃桃不用因此紧张。”
晏柠橙倔强地反驳,“我没有、没有紧张。”
林寻舟看着好笑,学她的断句戏谑,“那你、那你在、想什么?不想继续摸了?”
“不是。”晏柠橙压低脑袋看地面。
粉白和灰黑的拖鞋,鞋尖相对。
软绵地嘟哝,“不是说画画?”
再这样下去的话,真就是白日宣yín,她真就画不下去了。
“嗯。”林寻舟应允,“是该先做正经事。”
余光里黑色腰带被缓慢的抽掉,西裤落地,晏柠橙慌忙地抬眸阻止,“可以了。”
“只这样就可以了吗?”林寻舟贴近,鼻息扑在发梢,“我以为人体模特都要脱全呢。”
晏柠橙疯狂摇头,“不是的。”
林寻舟追问,“所以?”
晏柠橙红着脸颊,温吞解释,“这个是要看双方要求和协议的,要绝对尊重模特方的私密性和安全性。绝大多数时候,女性模特全//裸、男性模特穿丁字裤遮挡关键部位,也有老师是男女都可以穿紧身肉色短裤的。”
“人体素描,观察得到完整的肌肉变化和形态变化即可,要在意的主要肌肉骨骼、线条结构、光影布局,而且。”专业外的东西,晏柠橙就在难以启齿。【1】
“而且如果都脱,控制不住的话,会影响我们桃作画对吧?”林寻舟替她把未尽之言平静讲出。
晏柠橙低“嗯”了声,是这样的,倒也不全是。
古典美术中其实就在有意弱化男性性器官,作为人体接受教学的雕塑作品,米开朗琪罗的《大卫》就非常明显的证明了这个观点。
晏柠橙学画入门早、起点高,艺术类教学分技巧等级,不看年龄段。
她开始学人体素描时候,老师在美院教书,喊她去旁听,周围的同学多数已成年,打基础的是人体解剖课,完全谈不上惊悚害怕,在非常认真的关注骨骼走向。
上第一节 人体课的模特是个头发半百的老大爷,当时和晏柠橙同样坐在前排的都是女孩子,画室男生起哄架秧子要求老大爷脱光。
老师环臂淡漠讲,“明天画全脱,今天先这样,十一点半交图。”
隔天晏柠橙和女孩子们被叫去另一间教室,开始画位风韵的漂亮姐姐,而昨天起哄的男生被按在昨天的教室,如约画他们要求的全脱老大爷。
老师下了死命令,“三天,画不好你们要求的地方,你们本学期的绘画基础就挂定了,各位自求多福,另外这玩意你们画好了,对未来的职业生涯,也不会有什么帮助的。”
晏柠橙不参加他们的考核,但后来听说,老师真的挂了其中几位。
有学生不服申诉,老师提交给校方的理由是:【作为美院学生,对模特没有尊重,对同学没有友爱,作为他们的授课老师,我不会更改我的零分。】
那是位顶好的素描老师,履历丰富,有好听的名字,复姓万俟,单字如。
晏柠橙后来画漫画的人体结构,和画小黄漫时对姿态的把握,多自于她当年的悉心教导。
奈何天妒英才,她老师从突然昏倒在三尺讲台上,脑梗发作,至急救无果,大半日而已。
晏柠橙从圣彼得堡赶回帝都,换好隔离服进急救室时,能做的只有同她道别。
“其实后来啊。”晏柠橙给林寻舟讲认识他之前自己学画的经历。
讲后来这儿,她卡了很久的壳,终是嘘出长长的一口气,“我总在想,我老师当年很看好我,视我为得意门生,逢人就夸,视我怕如己出。有四五年我不在帝都,她在休息时和我视频、通信为我批改画卷,甚至请年假到我在的城市为我指导参赛作品。她要是在天上看到我没有走在传统绘画的路子上,会不会很失望呢?”
“不会。”林寻舟蹙眉,认真宽慰。
“会又怎么样呢?”晏柠橙自问自答,“有本事活过来按着我画画啊。”
林寻舟看着颓然秒振作的女孩子,笑着讲,“你说的对,有本事就活过来,以后来当我们的证婚人。”
模特要起码保持45分钟不改变姿势,是个体力活,晏柠橙研究了下画室的布局,转头征求意见,“你就斜靠在这,找个舒服能保持不动的姿势,我尽快完成,可以吗?”
“可以。”林寻舟耸动这肩胛骨,走到落地窗前空旷处,忽坐地躺平。
他在晏柠橙困惑的眼神里开始做卷腹,核心力量极佳,起身轻松而标准,两组后转向,在休息的空隙里解释,“这样可能会让线条更明显,方便桃桃来画。”
晏柠橙了然,充血的肌肉状态的确更健美。
她抱膝坐在林寻舟身旁,脑袋抵在膝头,看他平板支撑。
汗水滴落在地板上,她下意识地伸手去帮忙擦,又被林寻舟抽手按住,音色带颗粒感,“还想画,就别帮忙,桃桃乖。”
“……”晏柠橙蹭地挪远了不少。
林寻舟又做了几个俯卧撑才起身,呼吸声比寻常明显,居高临下的伸出手去拉还坐着的晏柠橙,“起来了。”
晏柠橙借力站直,整个人都被烧得发烫,仿佛自己就是他下颌的那滴汗珠,在他身上滑蹭滚落。
画室灯光可以调节亮度和色系,晏柠橙试了个冷色调的中度蓝光,指导林寻舟摆好姿势,揉鼻尖甜软问,“我可以拍张照吗?用我的备用手机。”
她举起只裸机介绍道,“从不插卡、从不联网、永远飞行模式。”
晏柠橙上次手机进水拿得是另一只手机,她自己的房子永远有巨大的镜子,是个会对镜cos喜欢角色给自己看、跳宅舞自嗨的人。
以前试过用相机拍摄录制,到底是麻烦了些,才改用的手机。
“当然。”林寻舟对她提出的一切都是肯定态度。
晏柠橙举起连拍,唇瓣开合,“正常是不允许拍摄人体模特的,但我。”
林寻舟帮她说完,“但你是我妻子,想在我身上作画都可以,另外,你备用机的壁纸很好看,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拥有它来当壁纸?”
晏柠橙迅速的切回主界面,锁屏上,穿白色抹胸裙扎双马尾的她自己笑容艳冶。
“等下、我多发、几张给你。”晏柠橙反手倒扣,努力平静,“现在站好,我要开始了。”
青年长腿斜撑,立在窗前,背景是风雨如晦,室内缱绻温情。
晏柠橙捏着铅笔在眼前横纵须臾,下笔浅浅分割出作画区域,竭力凝神起笔打草稿构建形体结构,在从优越的五官开始仔细刻画。
笔尖磨纸,沙沙的响。
反复练习过千百遍的技巧早成为了肌肉记忆,晏柠橙在画漫画前,是个很专业的画者。
哪怕心神不宁,下笔线条依旧流畅稳定,明暗主次细节精妙深入。
她在画纸上浮现林寻舟的肢体动作,最后又回到神态。
他的眼型走向狭长,双眼皮褶皱很窄,标准的凤眼,瞳孔漆黑幽深,在整个作画的过程中,林寻舟都做到了专业模特的标准。
正常为了不变化眼神,专业模特会随便把眼睛固定在某个静态物体上尽可能保持不变。
而林寻舟的眼神黏在她这儿,在半个月前,晏柠橙连梦中都无法想象,这样淡漠的眼底,会含情的看向自己。
橡皮抹过原本虚化的神态,晏柠橙屏息,精细勾勒,线条柔和,笔触跟着清晰明朗。
收尾时用纸巾在暗面轻轻擦拭,在黑白灰里营造出透视感。
“我好了。”晏柠橙眨眼,又欣赏了下作品,才发声讲。
林寻舟不学画,却知道是极好的,他被晏柠橙一丝不苟的搬到纸面上,每个骨点的转折都被捕捉。
“桃桃画的很好。”磁性低沉的嗓音绕耳,林寻舟由衷夸赞。
晏柠橙还坐着,身高差距让她平视时正对着鼓鼓囊囊的一团。
作画时心有旁骛的刻意忽略,现在注意力又回去,林寻舟这处被禁锢封印着,依然大的可怖。
她暗戳戳的往后移,想要拉开距离,发觉不行后干脆站起来,以手作扇给自己扇风,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念叨,“今天有点儿热,辛苦了,你喝口水吗?”
晏柠橙去握茶几边开过封的矿泉水,回身刚准备递出,就被不知何时跟在身后的林寻舟惊到,跌坐进柔软的懒人沙发里,水花四溅,打湿了奶白的小旗袍。
林寻舟扶住瓶口,从她手中取出,安置回原位,手掌垫到沙发空隙,青筋浮现,把晏柠橙捞起来,同时俯身压下。
呼吸缠绕,指尖勾挑着发丝。
黑曜石般的瞳孔照出晏柠橙的迷惘明艳的脸庞。
“我可以索要做模特的报酬吗?”林寻舟慢条斯理地问。
晏柠橙错愕,“你没有说。”
林寻舟摩挲着盈盈纤腰,“我也没有说过无偿,只是说随我的桃桃怎样。”
“你想要什么报酬?”晏柠橙节节败退,软乎乎地发问。
林寻舟轻声笑,“宝贝给我抱会儿好不好?”
晏柠橙主动挺胸贴上他,张开双手,含混不清地回,“抱抱。”
坐在他腿上环着脖颈,任抱,那处越想被忽略,感知就越明显。
晏柠橙悄无声息地想移开,被按在原位,林寻舟强硬的不容置喙,“别动。”
“唔。”晏柠橙微弱的呢喃,“可你膈到我了。”
30、吃十六只桃
暴雨未曾辜负橘红预警和城区彻夜防水部署,短暂的停歇后卷土重来,势头更盛。
黑云衔猛雨喷洒,水流贴壁蜿蜒成幕,玻璃窗外的世界模糊。
斜角的炭条与笔头顿圆的铅笔对放,染了碳灰的纸巾团不知何时飘下,落在亮如镜面的木地板上,格外刺眼。
画纸上的林寻舟神态刻画传神、眸底的晦涩深情和雨天的昏暝空间感都被完美拿捏住。
晏柠橙已有太多年不这样郑重的画人像素描,但这份作品哪怕送去央美校考打分,脱离情绪,只看技巧,也绝对排得进前三甲。
可现在作画者和被画者都没有心思观赏它了。
视线交织缠绕,晏柠橙坐得很不安稳,那团炽热灼烤着她,林寻舟又抱得很紧,不许她跑掉。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淌,心在无规可循的跳动。
晏柠橙把下巴抵在林寻舟肩颈,搂着后腰的手挠了挠他,细弱问,“都好久了,为什么还是这样?”
“哪样?”林寻舟喑哑轻佻发问。
晏柠橙啄他肩膀,软音小小声讲,“就是那样。”
林寻舟垫脚把往下滑的晏柠橙往怀里带得更深,闷声揶揄,“被桃桃抱,我哪里都跟之前不一样了,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
“就是……”如鲠在喉,涩然在他耳畔念出让人脸红心跳的两个字。
石更着。
林寻舟哂笑,指尖漫不经心地勾着缕散下的发丝,“温香软玉在怀,桃桃来猜猜为什么?”
“我才不猜!”晏柠橙娇嗔回嘴。
林寻舟慵懒散漫回,“反猜不猜都因为桃桃,我又不是圣人,妻子在怀里还不许有反应?”
晏柠橙牙齿很轻的咬住肩臂连接处的三角肌,尖锐的虎牙磨着威胁,“对每个投怀送抱的都会有?”
“不会。”林寻舟斩钉截铁,“首先,桃桃是第一个坐进我怀里的人,没谁敢和你一样投怀送抱,其次,是人非圣,也不至于下流到是西门庆,我的限定词一直是,妻子和桃桃,就仅你而已。”
真好哦。
被人坚定的选择,成为唯一答案的感觉真好。
晏柠橙其实知道该如何解决,可她在生理期,她没有多提,林寻舟也没要求。
他就那么安静的又抱了晏柠橙一小会儿,在放手前埋头深吸,汲取她发间清甜的西柚香气。
“卫生间能借我用用吗?”林寻舟把她抱起,又送回懒人沙发里,捏着水递到唇边,温柔哄,“喝点儿水。”
晏柠橙双手捧着水瓶,小口抿着,水流润过干渴的喉头,“你用。”
林寻舟仰头喉结上下滚动,一口气饮下大半瓶,垂眼幽幽讲,“如果可以的话,桃桃的备用手机,能一并借我用用吗?”
习惯是很害人的。
和林寻舟对晏柠橙的提议总说“好、可以、当然”一样,反之亦然。
晏柠橙惯性答,“好。”
把备用手机放到林寻舟掌心,抬眸时才猛然意识到什么。
手机相册里的晏柠橙,不同于林寻舟见过她的任何一面。
“桃桃紧张什么?”林寻舟勾唇,笑容浅淡,“我只是想看看桃桃拍我什么样子而已。”
晏柠橙顺势取回,主动翻出给他看。
拍得很好,只是静态质感再好,都比不过本人实体。
晏柠橙的睡眠质量不好,对卧室的要求就尤其高,软床毛绒地毯,每一处都做了软包,闲来发呆瘫成大字躺在地上看天花板也舒适。
无横梁飘窗视野开阔,指尖点到块茶调的香薰蜡烛点燃。
橙红的烛火顺着引线融开一小圈的蜡油,前调是柑橘、柠檬和佛手柑的清淡,窗外的雷雨没能盖过卫生间里传来的水声。
晏柠橙后仰,闭目枕到背靠上,烛火烧得很快,中调浮出绿叶与橙花的纯净,温柔而不张扬地燃断脑海中名为理智的弓弦。
原本是为了安神静心,结果变成了催发。
这样的味道太像现在的林寻舟了,仍然倨傲不驯,是自己喜欢的模样,然而可拥有了,就难以抑制的想再贴近。
磨砂玻璃门透出大约的轮廓,晏柠橙徘徊半分钟,扬起了手。
“哐、哐。”
卫生间里水声忽止。
林寻舟低到不能再低的声线传来,“怎么了?”
晏柠橙没有回答,而是缓缓在门口蹲下。
“桃桃?”林寻舟盯着那团在缩小的影子,挺立的谷欠念完全没有要消下的迹象,他蹙眉拿了条浴巾围好推开门。
冷水激不起雾。
晏柠橙乖顺的抱膝蹲着,熊前的柔软被压着,微微仰头,秋水剪瞳晃着潋滟波光,软而怯唤他,“林寻舟。”
“嗯。”林寻舟倚门,随性地把湿发捋到额后,闷哼,“怎么了?”
女孩子像是只没有主人抱就会等在门口的布偶猫,想抱过来揉捏亲吻,可他没有。
晏柠橙眉目宁定地看了他几秒,下定决心问,“我能帮你做什么吗?”
林寻舟提步走近,冰冷的水顺着指尖滴落在晏柠橙脸颊,冻得她打颤。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指腹触到脸颊细腻的肌肤,林寻舟俯身,抹开那滴水珠,注视她的眼睛,再度确认。
晏柠橙握他的手,用自己的体温去驱赶冲冷水澡带来的低温。
她笃定答,“我知道的。”
又不是十五岁。
二十五岁的成年人,和喜欢的人做快乐的事情,不必问是缘是劫。
林寻舟原顾忌到晏柠橙在生理期,犹记年少时她来月经情况会很严重?
所以在克制忍耐不去多碰,可现在实在没有忍耐的必要了。
把人从地面捞到怀里半搂着,视线从头到脚梭巡,饶有趣味的问,“请问,我可以用哪里?”
晏柠橙鼻尖蹭他鼻尖,吞吐着讲虎狼之词,“都可以,请尽情享用。”
飘窗软垫,纱帘自两侧往中并拢,透进的暗光和幽微烛火互为室内的明处。
骨节分明的漂亮手指捏到旗袍的盘扣,没有被阻挡,林寻舟一颗颗的解下去,细嫩的肌肤白得如同捧雪,露出bra的蕾丝边缘,三分之二杯的包裹,沟壑深邃。
“宝贝儿好有料。”指腹不客气的接触,手掌虚拢着她的要。
这是林寻舟给到晏柠橙最后逃离的机会。
她没有珍惜,而是去主动索吻。
再忍下去就不礼貌了。
灰色的浴巾滑到地面,高昂巨大的物弹出,晏柠橙瞥到就红着脸错开,视线无定的往别处扫。
小说和漫画里的尺寸都是作者夸大过的,林寻舟这天赋异禀的,是她之前画图时估量保守了……
“不满意?”林寻舟微笑,凤眼闪过丝精光,手臂发力,桎梏住纤要,温和质问。
晏柠橙摇头,舔唇角,悠悠回,“它好大。”
最简单的对男性的夸赞,从心上人嘴里说出来时,有加成。
水蓝色狐狸眼内圆外挑,覆着水雾,媚眼如丝,缕缕把林寻舟的理性包裹作废,他攥住女孩子的手腕,引诱着教导,“桃桃乖,和它打个招呼,喔住它。”
晏柠橙长睫颤动,乖顺迎合地张开五指去握,接着哭腔呜咽,“林寻舟,我控不住,太烫了。”
什么情绪在在作祟,林寻舟狂热的想把面前的白纸涂抹上自己的色彩,瘦长的手指抚过颈间的大耳狗项链,流连迟滞后一路向下。
香薰台里的烛火在摇曳,闪电和惊雷被抛却耳后,晏柠橙个林寻舟都沉浸在彼此的抚慰中。
视觉和触觉都震颤。
生理和心理都极愉悦。
“……”林寻舟长嘘气,大掌包裹着她的小手,感受独属于女孩子的细腻。
晏柠橙不敢往下看,依偎在他胸膛,听之任之的由着摆弄,她红着眼尾仰头看林寻舟,像是只心甘情愿受委屈的兔子。
“哼出来。”林寻舟亲着她的耳垂,低吟蛊惑,“我喜欢听桃桃发出声音。”
晏柠橙被揉得舒服,唇里溢出娇糯“……嗯。”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那里始终不肯偃旗息鼓,晏柠橙带着挫败感嘀咕,“手好酸呀,还没好吗?”
林寻舟气笑了,他没舍得一直让晏柠橙用手,但自己的双手始终都没有停下。
地面多了团乱扔的蕾丝制品,旗袍下摆被拉高。
“画得文身洗掉了?林寻舟掌控着自己与晏柠橙,温和问。
晏柠橙被欺负得失神,扬着张娇柔妩媚的脸,后知后觉地回答,“下次重画。”
“多谢款待。”林寻舟轻喘着回应,去和她亲吻。
最后有浊物在她掌心喷涌,晏柠橙分不清究竟是哪里更热更烫。
是切实存在的热液,还是彼此贴附着狂跳的心。
昏沉陷入梦想前最后的记忆是林寻舟抱她去清理洗手,甚至在学着如何帮忙换满掉的卫生巾。
他就坐在床边耐心的研究床头柜上的瓶瓶罐罐,先是很拙劣技巧的为她一根一根手指的涂护甲油,然后挤护手霜,认真为她涂抹。
以及落在眼睑处的吻。
“午安,桃桃。”
帮人解决是个体力活,熟悉的淡香蔓散进梦乡,夹杂着橙花的青草质地。
晏柠橙撑着课桌桌面直起身体,看起来已经放学有一阵子了。
左侧窗外是绮丽的粉紫晚霞,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头昏脑胀,而给林寻舟写得情书还剩下三两行的收尾句。
晏柠橙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情书写到半截时睡去,是否预示着表白注定失败。
意欲提笔续写,却怎么都下不了笔,手在发抖。
她想写:【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必为此有任何心理负担。】
可是左手按着右手,墨迹落到纸面生花,自动填满了剩下的空行。
【后来晏柠橙跟林寻舟表白成功,他们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过上了童话般的一生。】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晏柠橙盯着这两行字发呆,不明白是午睡多了,莫名其妙的自信还是如何,好在她很快的整理好了心情,又有谁规定了妄想就是不能照进现实呢?
只是这封写废了的情书注定不能送出,也罢。
她摸出只黑色记号笔,笔尖钝角初直接涂抹开来,完全盖住字迹,然后折好装进书包里,带回家销毁。
在去操场碰碰运气,看林寻舟一下吧?
晏柠橙这样想,拉好了书包拉链,溜达回家就差不多到该走的时间了。
却在教室门口停步,被着篮球服的林寻舟横臂堵住。
林寻舟挑眉,淡声问,“去哪儿?”
“去找你。”晏柠橙反应不及,红着脸怔在原处。
“那我就在这儿呢。”林寻舟轻嗤,伸手轻按她的太阳穴,舒缓了久睡带来的头疼,“力道还可以吗?”
晏柠橙支支吾吾地答,“舒服的。”
“昨天给爷送情书,爷答应你了,今天就装不认识,不想负责是吧?晏柠橙,谁教你的啊?”林寻舟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揶揄问。
梦境和现实在言之凿凿的质问里开始错乱交织,纷乱如麻。
晏柠橙恍惚看了他们的结婚证和雨天的纠缠旖旎,又想起松开的手和林寻舟那句满是失望的,“喜欢我就这么丢人吗?”
她竭力遏制住千万思绪,严肃地回,“我要是昨天真跟你表白了,那以后我也真负责了,我发誓,否则我。”
林寻舟没有让她的毒誓继续,而是以亲吻堵住了后话。
即将陨落的夕阳在教室门边流连,冗了小情侣满身的光晕。
食物的香气拽着晏柠橙挣脱出美梦,来到比梦更圆满的现实世界。
31、吃十七只桃
香薰蜡烛烧快烧至尽头,火苗蜡油里浮动,晏柠橙睡眼惺忪地侧躺,烛火在眼皮下染出块跳跃的光斑。
“林寻舟。”她没有睁开眼,轻声叫他的名字。
无人应答,美梦惊破。
困意乍然消散,晏柠橙直挺挺地坐起来,手抚上胸口,又安静下来。
身上换了柔软的丝绸吊带睡裙,颈间空空如也,是林寻舟帮她摘取换好的。
所以人呢?
仿佛是预判过晏柠橙醒来后会寻找自己一样。
竖琴海豹便签被贴在床头柜的手机上,晏柠橙抬手按亮台灯,行楷遒劲有力,铁画银钩。
【我在楼下做饭,醒了先喝口水,然后给我打语音。】
触手可及的还有保温杯,纯白的素色,同样是今天配套购入的,她用白的、林寻舟用黑的,准备后期拿来手绘上个防水颜料,变成独一无二的情侣款。
夏日买保温杯,导购泪眼汪汪地给打了八五折。
不过晏柠橙是买来保冷的,她之前带保温杯去上课,开杯寒气阵阵,有同学好奇地问,“你是在喝中药吗?大夏天喝中药好遭罪啊。”
晏柠橙沉默的在纸上写:【我这是蜜桃冷萃,我接受不了常温美式……】
同学尴尬地摸头发,“也很合理哈。”
她猫舌头,热汤都要多吹多放,听话的扭开保温杯,清甜气息扑面而来。
桃子果汁凉爽润口,心情舒畅。
喜好被林寻舟死死的拿捏了。
开放式厨房有偌大的中岛台,竖柜玻璃存了许多酒,今天带来的那坛女儿红没有摆进去,就孤零零的立在酒柜外,隔玻璃与同类们相望。
楼梯铺了绵软的毛毯,踩踏无声无息,晏柠橙在最后一阶踢掉了拖鞋,光脚垫着走向林寻舟。
他同样换了家居服,干净利落的白t和宽松的休闲裤,背影高瘦。
晏柠橙曲肘托腮坐在高脚凳上看他切菜时因发力而肌肉紧绷的臂膀,肩胛骨顶出痕迹,仰视是林寻舟低头时颈骨凸的脊棱。
油烟机和厨房都开了灯,光聚在林寻舟周身。
炉灶火苗簇簇,淼淼水汽蒸腾。
这样就很好,电影里happy end大结局的收尾镜头。
“手还酸不酸?”林寻舟清冽含笑问。
“……”绯红蔓散到脸颊,晏柠橙对着手指,羞赧软音回,“不酸了。”
水声淅淅沥沥的响,垂低的眼眸里出现盘洗好的水果。
浆果主场,树莓、蓝莓、车厘子和桑葚,照品类和色系排列规整。
瘦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了颗樱桃,再喂到唇边时已经去掉了绿蒂,齿关破开果肉外皮,汁水四溢,甜度喜人。
林寻舟低声问,“甜吗?”
“甜的。”晏柠橙抬眸,想也喂他一颗,举高的手被捏住。
林寻舟薄唇轻启,咬住那颗樱桃,倾身越过中岛台的横度,吻上晏柠橙的唇。
果核在唇齿间被争抢打转,才掌握浅显接吻法则的晏柠橙无力招架,气喘吁吁才被放开。
林寻舟的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脸颊,凝视夸,“是很甜。”
“哪儿甜?”晏柠橙鼓腮娇嗔。
林寻舟偏头吐掉两只樱桃核,慢条斯理答,“桃桃吃起来比樱桃甜,我以为你会跑到我身后垫脚捂眼睛,要我猜猜你是谁。”
晏柠橙诚然有这个想法。
没有付诸行动的原因是,更想看他久些。
生离死别经历多了,得到巨大的幸福的同时,首先是后怕,想无限期拉长每个风平浪静的时刻。
“下次。”晏柠橙认真回,“现在想看你做菜。”
林寻舟挑眉,“那请多指教,要过来陪我做菜吗?”
他指向旁边的空厨台示意。
晏柠橙思忖后委婉讲,“有些事,行的人上就行了,我就不参与了。”
“你坐我旁边就好。”林寻舟再次邀约。
他的陪是最单纯的动词。
陪着的陪。
大理石台面冰冷,林寻舟取了条浴巾,折了三折,给她垫着坐。
晏柠橙端着果盘负责看,长腿在虚空百无聊赖的晃。
有些菜已经备好了,闸蟹被去腮、从中劈成两瓣,橙黄的蟹膏满溢,林大少爷处理起食材来像模像样。
看来重逢在茶楼各自简述自己时,他在厨艺方面有谦逊不少。
袖子随意的挽到手臂中段,正抓着肥嘟嘟的鸡爪修剪指甲。
“咔呲、咔呲。”
林寻舟下剪精准,晏柠橙头一次认真的数,原来鸡只有四个脚趾。
牙签从基围虾第二个骨节贯穿,微微上挑扬起,抽出完整的一条虾线,至此今天所有的荤菜都准备完毕。
“啊。”晏柠橙趁着他洗手的空档拟声词召唤他喂水果。
又想起梦境中都胆战心惊的情节,那个多年前被校园霸凌的“情书”误会。
那时候年纪小,人又在局中,开不了口,只能沉默以对。
现在关系已经烘到这了,就差一点点,他们的距离就是嵌入彼此身体。
张张嘴就能消除芥蒂的话,晏柠橙愿意。
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开口对林寻舟坦白这件事,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非常容易。
洗菜池里放了水,林寻舟把蔬菜摆进去,倒果蔬清洁剂浸泡,背倚着厨台看向欲言又止的晏柠橙,率先开嗓,“怎么了?”
“2010年那封被贴在布告牌里的情书。”晏柠橙笑容全敛,明艳漂亮的脸上带着肃杀的认真,“是我写的。”
林寻舟挑眉,“我知道,也都懂,都过去了,桃桃不需要特地给我解释。”
“不。”晏柠橙急切,“你还是不能懂。”
那封情书上所有的字迹都是我的,只是情书不是写给你的。
林寻舟神色自若地望向她,凌厉冷峻的五官在这套布景里柔化太多,就好像是春日里适时而来的微风,把覆在心底的许久的积灰吹开。
“那封情书不是写给你的。”晏柠橙把话说完整。
林寻舟颔首,唇线微弧,“可我有牵你的手,你有挣脱开来。”
晏柠橙诧异于自己从这话里听出几分释然后的平静。
她还想再为自己解释什么,可林寻舟已然回身开始继续处理食材,晏柠橙不好叨扰他切菜做饭,从善如流的沉默。
林寻舟的刀工看起来非常好,右手食指按压着刀背,左手抵着藕,起落干脆利索。
藕片内里拉丝,整只都切好后斜着摊开,厚薄匀称。
林寻舟在晏柠橙的震惊眼神里拿起手机,发了条语音,“食材我都处理好了,然后呢?”
“所有食材都要下油锅炸,先把油烧热……螃蟹两边需要裹生粉防止蟹膏散掉。”温婉的女声从林寻舟手机里外方出来。
晏柠橙冷静问,“你是现找了位厨师,远程指导你做菜?”
“桃桃也可以这样理解。”林寻舟肯定道,“不过这位厨师是我奶奶,你如果亲口跟她说是你吃,她会很开心。”
“唉?”晏柠橙茫然发出疑问词,转瞬想明白逻辑。
林寻舟今年周岁27,老人家看到晚婚孙子立业成家,是会开心的。
“我太爷爷是宫廷的御厨,太奶奶是江南酒楼老板的长女,继承了家里衣钵。”林寻舟讲起自己的家事,“之前不是讲过,我祖籍帝都吗?”
晏柠橙点头。
“我奶奶是爷爷家的养女,乱世里不讲究结婚在不在同个户口本,确切说就没这个东西存在,总之我奶奶继承了我太爷爷和太奶奶的全部技艺。后来举家南下到港城,我爷爷在路口西边练摊创业,我奶奶在东边摆摊卖小面,总有一个人生意勉强够全家户口,就这样一点点有了今天。”
旧年岁里的爱情动人心魄,晏柠橙听得津津有味。
林寻舟尝了尝树莓,确认不酸后才连着投喂起蓝眼睛大号布偶猫咪,“我是现学现卖,不过是沾了你的光,我奶奶之前是不肯教我做饭的。”
“君子远庖厨?”晏柠橙勉强能接受老一辈人的想法,虽然远庖厨是不忍杀生的意思,可曲解的多了,错用也不在意。
林寻舟笑了,摇头否定,“那倒不是,我家没这些讲究,我奶奶摆摊卖面时,我爷爷回去也是要负责洗碗的,我家里没有什么性别该做什么事情的概念。是我奶奶说我肯定没有大片时间仔细钻研学习厨艺,祖辈留下来的手艺可以失传,但绝不能被毁掉,总之就是嫌弃我不精,所以干脆不教。”
晏柠橙粲然一笑,“那现在?”
“我奶奶很喜欢你。”林寻舟边把油菜叶片掰开保证每片都清洗到,边讲。
晏柠橙捕捉到语气里的关键词,“有见过奶奶吗?”
中学时林寻舟的家长会总是母亲在来开,她印象里是没有的。
“你见过的。”林寻舟斩钉截铁,“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你应该有顺手挡了一辆倒下坡路的轮椅,阻止了轮椅继续下滑,还推着轮椅上的老人去了她要去的地方。”
晏柠橙蓦地想起,是有这样一回事的。
那是个斜陡坡,她原本在上坡途中,忽见一辆轮椅从坡上倒下来,姿态非常诡异,轮椅上坐着的奶奶正在疯狂拍打企图阻止下滑。
晏柠橙出于本能去帮忙抵挡,冲力太大,她只得用膝盖去一起顶。
老人解释自己的菲佣闹肚子去卫生间,坡上刚才有车急刹,她躲避不及所以滑了下来,问晏柠橙要手机号码,还想请她共进午餐。
很小的事情,是人在目睹都可能会出手帮忙,何况那个慈祥的老人让晏柠橙想到自己的奶奶,她婉拒了老人的邀约。
场面惊险,又着长裤,晏柠橙是回家换衣服时才发现,膝盖磕出了大片紫红的淤色的,她没有告诉母亲,却在隔天被注意到,被母亲拉着问询了半天,“是不是在学校里受了欺负。”
是哪一年呢?
晏柠橙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后来奶奶看到了我的高中毕业照,指着你的名字说见过你,心地很善良,长得也漂亮。”林寻舟黑眸晦涩,幽幽夸赞。
其实他改掉了细节,又省略了末句。
奶奶是在舞台剧那年的录像里看到晏柠橙的,夸了又夸,赞不绝口,接了句俗套至极的调侃,“你以后如果能娶到这样的女孩子,我这辈子就放心了,以后下去了也好跟你爷爷有个交代。”
“你当我不想追吗?”少年林寻舟第一次袒露心意,在春酲酒意未时、把他带大的奶奶面前。
半圆月高悬,奶奶揉着耳廓,像是在确认林寻舟到底说了些什么,年纪渐长,听力和视力都在衰退。
林寻舟又震声重复了一次。
奶奶顺手抄起织到半截的围巾砸向他,命令道,“那你还不快追?黄花菜回头都凉了,你是准备孤家寡人去人家女孩子婚礼现场苦笑随份子,然后感念如果当时吗?”
“我追了。”林寻舟捡起围巾,拍了拍灰放回奶奶桌案前,“人家没答应我。”
在被晏柠橙甩开手后,他有给晏柠橙写过一封情书,为了和众多的情书有个区分,特地选了黑色信封,用金色墨水书写。
林寻舟看着晏柠橙捻起,然后锁着眉塞进桌洞,忐忑不安的度过一天。
却又在放学后的垃圾桶边看到了被压在垃圾里的信封边角。
那天林寻舟点燃了人生里第一根烟,晏柠橙有头也不回的路过他,少年时代的林寻舟倨傲不驯,无往不利。
他能解开所有题,拿到全科目的满分,被人人夸赞,唯独得不到心上人的青睐。
也以为会就此打住、放下,实际根本做不到。
奶奶若有所思的提点,“那就是你自己做的还不够好,要多努力,怎么不先追到别人有对象,半途而废,算什么英雄?”
林寻舟做到了。
在十年后。
一切都还来得及。
32、吃十八只桃
林寻舟在油炸之前把晏柠橙抱回了身后中岛台的高脚椅上,蘸了干粉的筷子入油锅,涌起细密的泡沫,才开始把食材挨个过油。
螃蟹被炸得酥脆金黄,基围虾为了食用方便开过背,略微卷曲成半球状,独栋没有隔壁小孩,身后的晏柠橙反正是馋哭了。
林寻舟另起只炉灶烧水烫青菜,水开的间隙里撕了包碟辣椒孜然干蘸料,夹了颗虾,连头带壳去掉,又吹了吹才举着蘸料碟回身,温润讲,“桃桃可以先帮我尝尝吗?”
晏柠橙欣然点头,小口咬掉半截。
虾是她看着林寻舟亲手捞的,还亲眼目睹了死亡过程,新鲜度不必说,炸得也刚刚好。
“熟了。”晏柠橙含混不清地回话。
她的美貌与厨艺都肖母,晏妈妈忙,很少进厨房,偶有几次想展示一下母爱,都拿结局证明了,不擅长的事情不要为难自己。
妈妈下厨时最常做的就是皱着眉,转过身夹一块,问晏柠橙。
“你尝尝,熟了吗?没熟吐出来。”
“咸淡怎么样?淡了我加点儿盐……咸了就等下多就饭吧。”
林寻舟勾唇,“我知道熟了。”
“咸淡正好。”这题晏柠橙会抢答。
林寻舟溢出声轻笑,饶有趣味地戏谑,“桃桃平时讲话是有模板吗?套进去,然后给到回答?”
晏柠橙细嚼慢咽,吞下去才缓缓回,“就算是吧。”
土豆片被送进油锅,漏勺兜着低起落。
噼里啪啦的油炸声和油烟机的抽吸声里,林寻舟背对着晏柠橙,黑眸深邃如幽深寒潭,清冽嗓音递到耳侧,“桃桃还这样等过谁做好饭?”
“我妈?”晏柠橙一时不察,掰弄着手指诚恳的报出人名,“还有窈窈和徐扣弦,应谨言是等她做好甜品,有时候饿了,烘焙的边角料就先拿来垫下。”
专业的厨师不用别人在侧尝,晏柠橙的社交圈又很小,能在对方家里等饭的必然亲密无间,一只手就扒拉的过来。
林寻舟轻描淡写地追问,“还有呢?”
晏柠橙恍然大悟,长睫颤动,俏皮拉拖着尾音,甜糯地念,“还有老公?”
“嗯。”林寻舟满意应,“桃桃吃米醋吗?”
晏柠橙鼻音回,“吃。”
林寻舟甜品菜板拿到中岛台上,在晏柠橙的注视下现包蜜桃雪媚娘,被打发好的奶油雪白蓬松,软乎乎的瘫在糯米皮上,正中央摆好水蜜桃块,四角拉薄,虎口掐住塑形,再用厨房剪刀剪去多余的部分,一只浑圆的蜜桃雪媚娘就团好了。
晏柠橙有种莫名的错觉,自己好像就是林寻舟手里的雪媚娘,由着他搓揉捏圆,再一口吃掉。
“你还会做甜品呀?”她惊讶。
“刚会。”林寻舟伸手,晏柠橙会意的帮他摘掉一次性手套,“应谨言的方子。”
晏柠橙莞尔,“这样呀。”
就说为什么如此眼熟呢,还寻思全天下的蜜桃雪媚娘都长这样?
“我和应谨言说她在追你,然后。”林寻舟主动解释,但又卖了个关子。
晏柠橙歪头疑惑,“然后什么?”
楚老爷子生日宴上,林寻舟为她出手相护,应谨言是在场的。
林寻舟把做好的菜拿到台面上,幽幽道,“应谨言让我发毒誓,要是没追到,提头来见。”
“……”晏柠橙哽住,“你发了?”
林寻舟泰然,漫不经心地答,“当然发了啊。”
“其实不用的。”晏柠橙扯他的衣角,“而且不会、不会丢面子吗?你就算告诉言言,说我们住在一起了,你想学给我吃,但不想公开也无所谓的,言言不会说出去。”
人长大后,太知道什么人和事是可以被百分百信任的了。
如至交好友,如面前这位。
林寻舟现学现卖的成果斐然,并不简单的三菜一汤加甜品,
主菜有鸡爪肉蟹煲,荤素搭配,鸡爪软烂脱骨,蟹膏香而不腻,土豆软糯,香甜的玉米切段后又劈成了四小份,变得容易下嘴,芹菜段增香而脆嫩;港式风味的避风塘炒虾,小料足,每只都味道十足,壳焦脆到能直接咀嚼吃下。
素有绝不寡淡的上汤娃娃菜及点缀了小米辣杭椒,色彩漂亮的凉拌藕片,酸辣开胃,鲜嫩爽脆。
汤是羊肚菌牛尾汤,表面的油花被瞥干净,汤水清靓。
色香味俱全,看得人食指大动。
香软的白米饭上撒了芝麻粒,菜品美味,陪吃的人赏心悦目。
晏柠橙被喂着吃,不知不觉间添了两次饭,撑到打饱嗝儿才不好意思的停下筷子,由衷夸道,“你做饭很好吃。”
“谢谢。”林寻舟承下这句赞扬,“之后有空的话,我会经常做的。”
雨还没有停,淅淅沥沥的小雨和汤勺碰到碗壁的清脆共鸣成曲悠扬的交响乐。
之后。
很平常的形容词。
可晏柠橙已经明朗,林寻舟说到,就会做到。
这一生或者微茫,死别生离见太多,功名利禄都早看淡,除开林寻舟这个人外,晏柠橙原本就没有多少奢求的事情。
现在的话,只想捐钱修座庙。
毕竟菩萨是真的刚,遇事她是真顶上啊。
醒饱想透口气,晏柠橙邀林寻舟一起去凉亭赏雨喝酒,她忘了解释这坛其貌不扬的酒,是自己的女儿红,想要在特别点儿的地方喝掉它。
共撑一把竹制伞,内伞面是丹青描的水墨江南,晏柠橙画的。
林寻舟左手提了食盒,凤凰人物纹嵌硬螺钿八棱黑漆,做工算不得多精细,边角也有些旧了,是晏柠橙奶奶年轻时的作品。
幼时四合院赏月的时候,奶奶总用这个食盒装果脯点心,现在也被林寻舟装得满满当当。
雨水反复,空气里都是泥土的清新。
林寻舟披了西装外套,进亭的第一件事是折成坐垫,给晏柠橙铺好。
“雨天石头湿凉,垫着点儿好。”他这样解释自己的行为,借着亮起的镂空纸灯,把准备好的零食点心铺满石桌桌面。
晏柠橙哭笑不得,心说纵容我吃冰是你、给买布洛芬去痛片是你、兜兜转转怕我凉到的,还是你。
她忍不住发问,“还有你在意不到的细节吗?”
“多得是。”林寻舟掀眼皮,淡淡回,“是人就会有纰漏,我也并不是对所有事都有信心的。”
他把琉璃酒盏摆好,站直。
林寻舟背后,住宅的葳蕤灯火雨雾里模糊,桥边芍药仰头俏丽。
梦中人,眼前立。
晏柠橙有须臾的惶然,诚多得是林寻舟不知道的事情,如少女的恋慕,又如这场雨何时会停止。
“那你起码。”美人灯下仰头,梨涡轻浅,明艳的动人心魄,晏柠橙举空杯撞林寻舟的空杯,“可以永远相信晏柠橙。”
说完就后悔了。
什么中二病言论。
林寻舟却没有笑,他神色认真的注视着晏柠橙,“我会永远相信桃桃,也希望桃桃可以永远相信我。”
“……”晏柠橙怔愣,眨眼开玩笑,“我怀疑要是我让你跟我去,拯救世界,你也会一起。”
“会是会的。”林寻舟大马金刀地落座,“只不过是为了跟桃桃一起,世界毁不毁灭与我何干?”
这个话题再讨论下去就是哲学问题了,话题被略过,换到了桌面。
晏柠橙没跟着坐下,她捧起深褐色的酒坛贴了贴脸颊,仿佛隔着二十几年的岁月,被奶奶的手抚摸到。
“这是我出生那天埋下的女儿红。”她介绍着,又看向雨中勉强半人高的石榴树,“那是我出生时埋下的石榴树嫁接过来的。”
晏柠橙开坛,斟到八分满,林寻舟帮她把原本摆到对坐处的酒盏取到面前。
酒盏相撞,响声琅琅。
“新婚快乐,林寻舟。”晏柠橙粲然,昂头就这落在杯中的明黄灯影一口饮尽。
林寻舟同样一饮而尽,这次换他为晏柠橙倒。
喝得时候自然而然的用手臂挽过了自家妻子的,远看是个把臂交杯的姿势,贴得非常进。
呼吸带出的热意扑到对方脸上,酒不醉人,人自醉。
额头被抵住,这是个既暧昧又宠溺的姿势,眼睛里看不全对方的脸,可因为太近,柔软的腹地要害暴露在面前,嘴唇带着莹润水色开合,性感得想咬上去。
清冽悦耳的嗓音耳畔炸裂,“新婚快乐,晏柠橙。”
坐在林寻舟腿上被抱着长吻,又在他怀里喝到酒坛见底,人微醺,怀抱炙热,不再需要西装阻隔。
晏柠橙在喝掉最后一点儿福根后,兴致勃勃地嘟哝,“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呀?”
林寻舟眼尾微挑,指腹很轻的摩挲了两下晏柠橙泛粉的面颊,“宝贝儿醉了?”
“不要看吗?”晏柠橙柳眉微颦,勾着他的小拇指把玩,重复念叨,“好不好呀?”
怎么会有人喝醉后这样可爱,由人予取予求还在倒贴呢?
林寻舟下定决心,今后每个晏柠橙喝醉的场合,自己都必须在场,他轻啄怀中人的眼睑,喑哑答,“要看,请桃桃跳给我看。”
依依不舍地撤开扣着纤腰的手掌。
女孩子在怀里伸懒腰,站起身,双手提着真丝睡裙裙角,右脚后撤至左脚后,左膝微屈,行了国标舞的舞礼。
大雨夜不见月,凉亭灯火通明。
晏柠橙散了将将及腰的发,白日低挽,还带着自然的卷曲,长发垂散在肩颈前后,随着曼妙舞姿摇曳。
足尖点地,轻盈地以右脚为轴转圈起跳盘旋。
婀娜轻盈,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林寻舟对舞蹈知之甚少,却看呆了。
风雨击打草木和落在水面的声响为晏柠橙伴奏,素手皓腕遮掩面容,落下时是水蓝潋滟的眼眸,琼鼻粉唇,美艳绝伦到不可逼视的一张脸。
柔情似水的眼波对上清绝寒潭的凤眼。
眼睛里映着自己,晏柠橙送手到林寻舟面前,软甜若猫咪邀功请赏找摸地喊了声“哥哥”,又炫技后仰半下腰,继续拉开距离起舞。
林寻舟磨着后槽牙,起身伸长手臂,掌心向上,作出邀舞的姿势,“有幸能跟你跳支舞吗?”
“……”晏柠橙停下动作,迟钝的点头,混沌着表扬,“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我都不跟别人跳舞的,但你长得很想我老公,所以才跟你跳。”
不与醉鬼论长短。
林寻舟没辩解,虚扣着晏柠橙,“华尔兹?”
“你哄哄我,就好哦。”微醺的晏柠橙的话尤其多。
林寻舟喉结滚动,“桃桃陪我跳华尔兹吗?哥哥只会这个。”
晏柠橙盈然,“没关系,我会出手,跟我的节奏就好。”
雨夜,水榭凉亭内。
晏柠橙与林寻舟共舞了一支天地作观众的华尔兹。
最后以晏柠橙绕林寻舟右手为轴旋转两圈,重倾斜下腰,在他怀里收尾。
饱腹感和微醺的酒意都在两段舞里消弭大半,眼底茫然跟着消失。
“酒醒了?”林寻舟保持着搂腰的状态,漫不经心地发问,“那麻烦桃桃在仔细看看,我搞不好就是你长得好看的老公呢。”
33、吃十九只桃
“酒这种东西存在的目的是什么呢?”晏柠橙常常在醒酒后懊恼的发出这样的疑问。
她不耍酒疯,就是喜欢语出惊人,都是大实话暂不论,光是醒酒不断片这点就够难受的了。
会回忆起酒醉时拉人扯东扯西的点点滴滴,简直要命。
所以晏柠橙往往喝前是: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喝完立马就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下次再喝我不是人!
朋友们会习以为常的摊手表示,“清醒点儿,你本来就不是人,你是桃。”
晏柠橙绝大多数时候都独酌,在画不出和想不出脚本的深夜里饮酒,下笔如有神,小部分时候和百分百信任的朋友们饮酒。
大家关系好的穿同一条裙子,百无禁忌。
“抱歉。”晏柠橙卖乖喊,“哥哥我错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剥着夏威夷果,t形铁片嵌进果壳,轻转敲开,圆乎乎的果肉落进林寻舟掌心。
他喂给晏柠橙,饶有趣味地追问,“错哪儿了?”
晏柠橙双手交叠放到桌面,乖巧状,“不该乱叫老公?”
林寻舟冷淡地瞥她,没接话,专心剥干果。
“……”晏柠橙自知失言,连忙改口,“不该叫哥哥?”
林寻舟勾唇,好心提示道,“好像下午你就在喊哥哥,而上午就在喊老公。”
“好吧。”晏柠橙挫败地卷着长发,不情不愿讲,“抱歉,我从今天就开始戒酒,如果被发现喝酒一次,就。”
以前和朋友们闹,发誓表禁酒决心的誓言是:如果被发现喝酒,就三十天不要暗恋林寻舟了。因为心完全是不受理智控制的,实算得上毒誓。
现在这个誓言是发不了了,因为三分钟不喜欢林寻舟的可能性都被抹杀了。
晏柠橙冷静地把转折咽回腹中,“反正我尽可能少喝。”
“不用抱歉。”林寻舟摇头,手里的动作没有停,取了只空碟放剥好的果肉,低沉讲,“也不用特地为我改,我很喜欢喝醉的桃桃,很可爱,你在喝醉时并不会对我做什么过分的事情。”
“你之前跟谁一起喝酒玩乐,以后就可以依然跟谁喝酒玩乐,注意安全就好,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希望自己能做赔你喝酒、或是等你与朋友痛饮完,有资格来接你回家的那个人。”
“虽然强调过几次,但还是要再说,桃桃永远不必对我说抱歉,没什么可抱歉的,婚姻的意义原本就是两个人一起过得比从前更舒服,起码从我角度出发,适当的喝酒不算错误。”
林寻舟每种都剥了一点儿,除开碧根果这章无法去掉果肉外皮的,松子、夏威夷果这类,都连着表皮褐色的薄膜一同剥干净了。
晏柠橙抓了把,咀嚼起来满口的油润香甜,她托腮,抓着最后一点儿酒气,大胆提问,“你究竟喜欢我什么呀?”
林寻舟拂掉手上的果壳碎屑,望着笑意灿然的女孩子,正色道,“桃桃的一切我都很喜欢,完全找不到不喜欢的地方。”
“很标准的万能答案。”晏柠橙不以为意,她写漫画脚本无法推进时就经常这样写。
罗曼蒂克和童话故事从来不需要因果关系。
亭顶的纸灯透过镂空剪影,明暗错落,照得人一脸黄,勾勒出林寻舟优越的侧颜轮廓。
晏柠橙拨弄着裙角,听见他哂笑,自嘲般地反问,“如果我说的是真的呢?”
多荒唐?
能理解为是新婚夫妻,现在喜欢上了,拿来哄自己开心的讨巧手段,不需要多高明,只是晏柠橙很想借机袒露些什么。
抓握到手机打字,发送那一刻,齿关在打颤。
你桃:【那我说喜欢你很多年,你会信吗?】
林寻舟的神色变化很快,先是难以置信的摇头,接着带着点不确定的点头,薄唇开合,没发出声音。
最后他什么都没有说,晏柠橙更没有追问。
往事已矣,当下就特别好。
她换了个话题。
你桃:【要看电影吗!带你参观一下我的imax影院。】
林寻舟颔首,“看。”
你桃:【麻烦先趁亮堂,帮我把夏威夷果都剥好qwq,我等看电影时候吃。】
晏柠橙“奴役”林寻舟剥坚果,自己撑伞在石桥上往下看,水波涟漪泛着灯火金光,水面的自己面容模糊。
“如果我说的是真的呢?”
清冽的低吟,散在晚风中。
晏柠橙转着竹伞柄回身看林寻舟时,他还是那副光风霁月的清绝模样,骨骼分明的手掌里着食盒。
地下一层天然的幽暗,imax巨幕占了整面墙,没有固定座椅,都堆在旁边的储物间里,晏柠橙的朋友不多,看电影时的状态也各有不同,干脆就准备了很多。
懒人沙发、按摩椅、小马扎甚至还有把老干部专用的红木梨花的圈椅。
林寻舟对她以舒适为主的置物风格接受良好,脚尖很轻的把二次元人物沙发套的懒人沙发往墙边踢了踢,挡住后发问,“桃桃今天想坐什么?”
晏柠橙正拉着零食小推车往茶几上摆东西,闻言随口答,“除了木椅,都可以。”
林寻舟拖出的是只供双人坐的懒人沙发,撑力不太足,两个人坐在毛绒地毯上倚着沙发挑碟片。
晏柠橙算不得电影发烧友,绝大多数碟片都是念戏文影视专业、现主职编剧的宋知非寄存在这儿的。
忘了是哪儿看到的定律。
和恋人一起去电影院,看什么电影不重要。
因为不重要,所以选择困难,晏柠橙最后挑了张封面简洁顺眼的俄国电影《coлrpnc》。
她举到林寻舟面前,“我们这个?”
“嗯。”林寻舟揉她脑袋,温润问,“中文什么意思?”
俄语不算通用语言,难得见到林寻舟的知识盲区,晏柠橙眸里灿若繁星,娇俏的打趣,“你求求我,我就告诉你。”
“不求。”林寻舟断然拒绝,摩挲着后颈把晏柠橙往自己这边压,温热的唇瓣贴了上来,噙住柔软的舌尖搅动,极犯规的长驱直入。
才学会如何换气被吻的晏柠橙瘫软被搂在怀里,低喘着呜咽控诉,“你欺负人。”
林寻舟纠正,“我欺负桃。”
晏柠橙狐狸眼圆睁,很没有气势的瞪他,又被揉着耳垂软回来,抵在他膝头慢吞吞的念俄语,“coлrpnc,飞向太空,安德烈·塔可夫斯基作品。”
“桃桃俄语好棒,什么时候学的?”林寻舟勾起一缕长卷发,绕指柔顺滑。
晏柠橙低眸,去戳他衣角上扬翻出来的那段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