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他与风息共缱绻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五章 她吻在了他唇上

(一)

不能在帐篷中生产,血腥味会持久不散,但在牲畜圈中,这种天气就格外需要注意保暖。

男主人在地面铺上了厚实的干草,川昱小心地将母羊抬抱到临时搭建的产房位置上。母羊“呼哧”着白气发出“咩咩”的叫声,女主人以同样紧张的神色顺抚着它隆起的肚子,生产在即母羊却迟迟不见发力。

何遇看了一会儿,给尤金使了个眼色。

“what ?(什么?)”他没看懂。

何遇只好拉住他,将他引到了生产位后面的木栏边。

尤金后知后觉,问:“是不是羊粪的味道让你觉得不舒服?那我们出去吧。”

何遇看了他一眼:“就站这儿。”

两人站的位置正对川昱的背脊,既看不到羊崽诞生的温馨场面,又不能避开那股羊膻味儿,尤金不明白何遇的脑回路,但想着自己醉酒的事,只好果断配合她。

“咩……咩……”

又是几声呻叫,母羊前蹄一抻,一股呛鼻的血腥味从母羊分娩处随着一摊混沌的体液散出,何遇肠胃里那阵没消散的药味被勾了出来,她捂嘴不适地干呕了一声。

尤金见她这样,内疚又多了一分,连忙问:“何遇,你没事吧?”

“没事,站这儿别动。”

川昱侧了一下头,听到了何遇说话的声音却没真的去看她。

第一只羊崽很快随着胎衣滑出,川昱立马接住,掏出了小羊崽嘴、鼻、耳中的粘膜,第二只、第三只……一共五只小羊崽,前四只的脐带都是自然扯断的,第五只小家伙却连带着长长的一根出来。川昱挑了块干布包住它,它扑腾着四条小腿蹬了他一脚。

女主人说:“是个调皮的家伙。”

川昱点头,左手掐住脐带根部,把脐带中的血液向外排挤,右手握住火灼消毒后的剪子“咔嚓”一声,脐带在距羔羊腹部4厘米处被整齐剪断,而后他才将五只羊崽挨个捧到母羊嘴边让它舔毛。

川昱的动作熟练利落,透着一股子与他健硕身躯不搭的温柔细致,然而这一切站在身后的何遇和尤金都看不见,但仅从他脊背与臂膀肌肉的紧弛,何遇断定这是一次完美的接生。

男女主人围着母羊高兴地唤着“塔娜”的名字致谢,川昱随手取下那副沾满羊液的乳胶手套起了身。

手套是短口款,为了不在小羊身上留下味道才戴的,此时他手臂上沾满浓稠的液体。

何遇看着川昱,他也看着何遇,尤金抻长了脖子去瞄那些小羊崽,嘴里轻叹着没拍下那一幕的可惜。

她还看着,川昱便主动挪开了目光。

“你还会给羊接生?”何遇惊奇地问。

他点头:“马也行。”

何遇仰头勾了一点儿嘴角,带着一点儿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骄傲,没维持两秒,又是一阵干呕。

川昱咬了下嘴唇上的干皮,顾忌着手上的污渍用胳膊肘夹起了旁边的一个薄铝皮仓篓朝她走了过去。

“起开。”

“哦。”她当真给他让了个地方。

川昱放下仓篓后抛下一句话便往侧门去了,说道:“傻不傻,发现了风口不知道找东西挡。”

尤金恍然大悟,合着何遇刚才是拉他一起给母羊挡风啊。

“你真是个细致温柔的人,何遇,我刚开始还以为你是受不了……欸,何遇,你去干吗?你不看小羊吗?”

尤金朝着侧门伸着手,何遇却迈着步子跟在川昱后头走了。

蒙古包里用彩钢板分隔出来的洗浴室相对狭小,川昱正弯腰洗手,一旁的布门帘里探进了何遇的脑袋。

小巧的脑袋,配着她随意披散的头发显得毛茸茸的。

她问:“生下来的羊崽都能活吗?”

他蹙了下眉,觉得她就像从门帘里生出来的羊崽,还是连着脐带逼他动手修理的那只,可爱是可爱,但比别的都坏一点儿。

她问话的样子太乖,反而让川昱轻易察觉她另有目的,但他还是点头回答何遇:“可以,晚一点儿给母羊和着温水吃一点儿麸皮和食盐,再剪去母羊乳房周围的长毛,然后清洗,擦干,挤出羊奶来帮助羊羔吃到初乳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何遇说“哦”,走进来站在他旁边。

川昱打了肥皂在搓小臂上沾染的血渍,发黄的泡沫逐渐密密鼓鼓地往他挽在手肘处的袖子上爬。两只手都不方便了,他只好屈肘在自己腰上蹭袖子,衣服厚实叠得太紧,蹭不上去。

何遇在一边看着,瞟着他。他莫名觉得她是愿意帮他的,不过刻意在等他开口,像某种只有她自己懂的军事战略,带一点儿作。

川昱直接冲掉了另一只手上的泡沫,准备去挽袖子时,何遇开口说:“还没搓干净,味道沾在衣服上带回队里去你想熏谁?”

她语气平淡,但川昱还是看到了她计划败落般地抿嘴的小动作,心里莫名有种得胜的舒服。

“帮个忙。”

她说:“好吧。”然后又得意起来了。

袖子被挽到了更高的位置,露出了四道抓痕,看得出来是许多年前留下的疤,但如今还这么鲜明,可见当时入皮入肉之深,他一定为了这几道口子吃了不少苦头吧。

何遇没有立刻松手让他冲洗,而是将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手臂上,一道、两道、三道……她慢条斯理地贴上了那几道抓伤。

轻微的凹凸感,区别于一般的皮肤,有种格外的性感,然后,她笑了一声。

川昱知道何遇想说什么,于是往旁边撤了一步,斥她:“有病。”

何遇一点儿都不生气,搓了搓从他手臂上粘过来的肥皂泡,小声说:“这是我挠的。”

“不是。”

“‘我抓住你了,你放心’,这句话是你昨天晚上跟我说的。”

“不记得了。”川昱一脸镇定,又走回水龙头前准备去冲洗。何遇一下关掉了水龙头,挤到他与水池间窄窄的间隙里,两个人的小腿几乎贴着。

“这话你以前也跟我说过,是不是?”

“我以前没见过你。”川昱向后迈了一步,离她半米远。

“四川凉山,当时我13岁,是你把我从洪水里拽出来的对不对?你去过四川,我知道。”

“你不是北京人吗?”狭窄的洗浴室,她几乎将他逼到了角落里,川昱半仰着头不看她,像是不愿搭理她的胡闹。

“当时我什么也看不见,害怕得用尽了全力去拽那只手,就是那时候挠伤了你,对不对?川昱,你救了我。”

川昱低头,盯着何遇看了两秒。

从在宝拉格旅馆见到何遇时,就觉得她有两分眼熟,只是当时自己救下的那个女孩瘦小单薄,扑腾在泥洪里像一只被人丢弃的塑料袋似的,没想到……

“是不是?”何遇又问,一双眼睛里写满了那种吞人入骨的渴望,像极了他当年拉起她那刻,她发疯般将指甲扎进他的皮肉里的恐慌。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那样拼命攥住一点儿希望的眼神了。

川昱又打开了水龙头说:“不是,我去四川除了吃火锅没干过别的,至于手上的疤,前两年别人挠的,当时我们……”

何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川昱很轻佻地笑了一下:“想知道详情你自己上网找部小电影看看,过程都差不多,挠背挠手,挠哪儿的都有。”

他将手臂放在流水下冲洗干净,带血腥的沫子在水槽里打了两个旋儿流了出去。

川昱看了一眼何遇的手,拧了一把毛巾丢给她:“擦擦吧,你看你要不要给小羊照几张相,这会儿它的毛快干了正是可爱的时候,你……”

脖子上的衣领一紧,何遇踮脚吻在了川昱的唇上。

跟常年生活在这儿被冻得干裂起皮的嘴不同,她的唇瓣水润且温暖,像一个汁水饱满的小水饺,轻易便可以尝到江南春季里什锦菜的味道。

川昱意识到了这种享受夹杂的危险性,想撇过头去尽快结束这个动作。就在这时候,何遇拽着他衣领的手圈在了他的脖子上,川昱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被她不重不轻地咬了一口。

“何遇,你来看看这个,实在是……”

尤金端着相机撩开了门帘,抬眼看到水池边的两个人吻得火热。

“oh,im sorry.(哦,对不起。)”

门帘被快速放下,川昱反手解开她环绕在自己脖颈上的手从她的贴附中抽身。

“何遇……”他气息明显不稳。

她笑了一下:“那就是你。”

再没有别的话,何遇心满意足地踱着步子出了洗浴间。

川昱深吸了一口气,无意识地用食指指节擦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湿湿的,出血了,被她咬破了一点儿皮。

母羊舔净了小羊崽儿身上残留的水汽,羊毛逐渐从羊羔粉嫩的皮肤上竖了起来,女主人移了一只炉子放在牲畜圈中没有铺干草的一角,五个小家伙很快便成了一群颤颤悠悠移动的白团子。

川昱从洗浴间里撩帘出来的时候,何遇正伸手去抱其中一只小羊,女主人捧了另外一只递给何遇:“有点儿怕生的,你追不着,这个给你抱哦。”

何遇应了,正要去接,原来被她瞄准的那只却像是捍卫领地一般,迈着还有些踉跄的步子奔向她。

“咩——”小家伙用毛茸茸的小脑袋撞了一下何遇的手。

照拂母羊的男主人忙说:“吉祥。”

一屋子人都跟着复述,尤金告诉何遇,初生羊羔发出的第一声代表畜牧神赐下的福祉。

五福临门,有儿有女。

何遇转手摸了一下小羊的脑袋,将它抱到自己怀里也说了一声“吉祥”。川昱瞥了一眼,正是拖着长长的脐带还要拿小腿蹬他的那只小家伙。

果然,物以类聚,人……和羊以群分。

“住下歇歇吧,我去煮奶茶,今天真是辛苦你了。”男主人热情地招呼川昱。

他将目光从小羊羔上收回来,一脸镇静地回答:“不用了,只是顺手的事,队里还有事情,我先回去了。”

说完这句又留神跟男主人交代了几句给母羊喂食喂水的话,看何遇跟尤金都乐呵呵地在给小羊拍照,川昱独自一个人出去了。

尤金放下相机的时候才注意到川昱已经走到了圈门边,他用胳膊肘碰了何遇一下,问道:“我们要不要一起回去?”

何遇架着小羊的两只前蹄跟它脑门对脑门蹭了一下,一边逗它,一边回答:“急什么,又跑不了。”

“咩——”小羊也回应她。

(二)

“洋金,你瞎说的吧?”眼镜扶了扶耳边的眼镜,惊讶得连嚼在嘴里的干乳片都忘了咽。

尤金煞有介事地举起右手:“上帝的孩子必须诚实,谎言是撒旦迷惑众生的武器。我发誓,我看到了他们接吻。”

老张牛饮了一口水,问:“你昨天喝了多少酒?”

尤金想了想:“一瓶半。”

眼镜将嘴里的食物咽下,用指头戳了两下桌子跟他算:“一瓶宁城老窖小二斤,你喝了一瓶半,黄毛耗子都能看成大尾巴狼了。”

辛干和老张跟着哄笑,灶台里的炉火燃得噼里啪啦响。

眼镜催辛干:“不听洋金扯了,快去烧饭吧,何遇才退了烧,炖菜里别放辣子了。”

辛干应了声“好”,起身从蹲坐闲聊的小桌子边往灶台走。

尤金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他,面朝老张和眼镜说:“我睡了一天,那酒早就醒了。我的天,你们感觉不到他们俩之间有些不对劲吗?is love,很微妙。”

想到在恩和大叔房子里何遇那句“等我出来我一定杀了你”,辛干咽了一口口水摇了摇头。

老张不说话。

眼镜眯着眼睛嘀咕了一句:“这事儿吧……”

川昱一回驻地就钻进了自己房间里,不知道干什么;何遇看着心情倒是不错,可也没说两句就抱着相机回房筛选照片去了。

“是有点儿怪,不过亲嘴那不瞎扯吗?张叔,你跟婶子搞对象那会儿亲完嘴各自关自个儿禁闭吗?”眼镜问得认真,只是这话听着不大正经,老张一掌拍在他背上,分不清是恼还是不好意思,忙说:“关我啥事,莫瞎讲,莫瞎讲。”

其余三个人哄堂大笑,老张说了两句压不住,索性提溜着一张干乳片出去了。

辛干将饭锅里倒上水起哄:“张叔准是去找棍子打你了。”

眼镜“嘿嘿嘿”笑了一阵,当真听到厨房外响起了动静。

先是远远的一阵“轰轰”声,而后有车鸣喇叭、推铁门,再之后便是男男女女叽里呱啦的说话声。

三个人都钻出去看,川昱也从房里出来了。

从一台加长的纯白色的商务车上下来一群穿着羽绒服下面还露着长腿的姑娘。

辛干瞥了一眼后不好意思再看,小声嘀咕:“她们不冷吗?”

这边没人回答,那边从车里下来的一个男人已经跟川昱说上了话:“你好,我是二扬,我们是来这边拍摄杂志封面的,队伍里的女孩子比较多住不惯营帐,同志你看方不方便租几间空房给我们?”

川昱看了看他们的车,几个打扮时尚的姑娘小声交谈说:“那个男的还挺帅的,是队长吧?”

“什么队长呀?”

“你没听夏亦姐说嘛,这一排平房是固沙队的宿舍。”

“哦哦哦。”

“哎,你们觉不觉得那个男的有点儿像驰溪呀?”

“瞎说,想驰溪想疯了吧。”

“真可惜,还以为他会来呢。”

……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还坐在车里的林夏亦向她们摆了摆手示意安静。

几个人互相对了个眼色便开始打量起这一围平房,看上去比她们中任何一个人年纪都大。

川昱的眼神还盯在他们的车上扫,二扬当他在等待报价,连忙说:“三四间就行,房租我们可以按照你们旗上的旅馆标间算,我们住五天,就算一周吧,您看怎么样?拜托了。”

队伍经费紧张,一听到房租按旅馆标间算,厨房门口站着的三个人,连同尤金都两眼放光。

眼镜算了算:“标间最低得一百二十块,住四间、算七天……”

辛干说:“三千三百六十块。”

老张吸了口凉气:“好家伙,新车的发动机能升升级了。”

“发动机”一出几个人更加兴奋了,眼镜耐不住性子已经走到了川昱边上:“队长,好买卖啊。”

眼镜的声音不大,但二扬离得近还是听到了,花个二三千就能摆平这群姑奶奶住帐篷时的抱怨,对他来说也是赚大发了。

租房的事情十拿九稳了,二扬冲车里的林夏亦和另一位男摄影招了招手。

林夏亦是首席女模,也同时挂着视觉总监的头衔,算半个头儿。

人还没下车,川昱问:“谁告诉你这儿有空房的?”

“这个……”

“那些空房的电路都老化了,用电不安全,出了事儿我们担不起责任,不能住人,你们走吧。”

眼镜有些急,但一听到电路问题却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跟人比起来,发动机和钱都是小事。

“没事没事,我们可以不用房间里的线路,原来准备搭帐篷就备好了电线和照明灯的,租了房子我们能自己拉线。瞧,车上连发电机都带着呢。”

眼镜重新振奋了精神,嘿,还省了电费,又是几十块流水。

这回连辛干和老张也将目光投向了川昱,可他依旧说:“队里都是老爷们儿,你们女人多不方便,上别处问问吧。”

说完,川昱就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二扬实在想不通这种条件下他还能有理由拒绝,愣愣地站了一会儿,准备将原话转达给林夏亦。推荐地方的时候,她神态笃定,想来不是有把握就是还有别的备选方案。

还没迈步,二扬却先被眼镜一把抓住了手臂:“兄弟,别急别急,我们队长这是失眠精神不稳,你坐下喝碗水,我去跟他好好唠唠。房子嘛,准保租给你们,不过那个……那个自己发电也……也不减钱啊。”

说着,眼镜冲辛干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稳住金主,要辛干去赶紧劝队长智商上线。

尤金的一双碧眼引起了模特们的注意,一会儿工夫已经跟她们扎堆聊起了香奈儿的宣传广告与卡梅隆·迪亚兹的美腿。

何遇删选完最后一张照片后取下了耳机,听到院子里似乎有女人的谈笑声这才出去。

“林姐,是那个……”

二扬最先看到了何遇,林夏亦和另一名男摄影也从车里出来了。

眼镜看他们齐刷刷地盯着何遇,又都带着相机,便清了清嗓子介绍:“这是著名摄影师何遇,你们应该认识吧,她也住在我们队上。怎么说呢,就是因为这块儿地气好景色美。那何遇住这儿可常说,自己最近拍东西的灵感‘噌噌噌’地往外冒……”

何遇一下就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由着眼镜半真半假地打广告,只轻声问老张:“叔,川昱呢?”

老张指了指边上的那间房,她刚迈开步子,便被做川昱工作失败从房里出来的辛干撞了一下。

“嘶……”何遇吃痛地皱眉。

辛干赶紧扶住她:“啊!何遇姐你没事吧!对不起哦,我……我没留神。”

何遇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见他嘟囔着,于是问:“怎么了?”

辛干看了看川昱的房门又看了看何遇,眼珠子一转,拉着何遇的一点儿衣角说:“姐,你过来一下,我想求你一件事行吗?”

何遇跟着辛干往院子另一边挪步,林夏亦盯着她看了几秒向眼镜打听:“同志,她在这儿住多久了?”

“何遇啊,好几天了,跟我们处得好得不得了,连身体不舒服都是我们队长亲自送、队员亲自接的。女孩子住在这儿比在外面扎营住帐篷安全得多,你们哪,就放一百二十个……”

林夏亦低眉看着何遇的背影,咬了一下牙,站在一旁的男摄影拿着手机说:“林姐,驰溪改主意了,他的经纪人说他愿意调整档期接受我们杂志的拍摄邀请。”

(三)

“他说女的爱洗澡,水费划不来。”

“还有呢?”

辛干咬了咬下嘴唇,不确定该不该原模原样地模仿。何遇还在等着,他只好沉着一点儿嗓子学腔说:“走走走,出去。”

何遇眯眼,辛干慌忙解释:“三哥就是这么说的,说完‘走走走’后就把我推出来了。”

何遇说:“明白了。”

辛干点点头,小声嘀咕:“如果可以把房子租给他们住,我们就可以买一台更好的发动机了。何遇姐,到时候补贴下来买了新车给你第一个开着玩。”

“贿赂我帮你去谈判?”

辛干很腼腆地笑了一下:“我们这一伙里你看着最机灵了。”

听到“这一伙”这个词,何遇乐了。

她瞅了川昱的窗户一眼,脑补自己透过那些明纸,对上他老干部一般正经到发窘的神色,竟然会不好意思跟人讲价?被自己吻了后在人前脸上都不见一点儿波澜,还以为他脸皮早已八尺八寸厚了呢。

她饶有兴味地笑了一下,问辛干:“水费多少钱一吨?”

“一块九毛八。”

何遇将视线从窗户挪到辛干脸上,这个价码的水费,又能划不来多少。

辛干以为她没听清楚,又提高音量复述了一遍:“一块九毛八。”

前一秒还在跟尤金说笑的几个女模特撇过头来看,辛干“唰”一下脸红了。

何遇没多想,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平静地冲二扬说:“你们要租房吗?”

二扬点点头,何遇指了指院子最里头的一围:“跟我来吧,先给你看看这边的情况。”

二扬站在原处没动,辛干冲眼镜眨了眨眼,眼镜忙说:“嗯嗯嗯,她管事,队长下线了我们这儿何遇做主,你跟她谈吧。”

老张站在一边满脑子都是发动机的事,听到动静平白点了两下头。

见队里的人都认可,二扬看了林夏亦一眼后动身跟上了何遇。

“何老师,白天的事儿,不好意思哈,没想到真的是您。哦,对了,我们拍摄的时候驰溪也会过来,听说你们是老朋友了,欢迎您明天来指点我们。”二扬想到了小杂货店前的事情跟她搭话,即便何遇出了名的“目中无人”,但就为着这个出了名,跟她结交也能沾沾光。

“床、桌子、凳子、衣柜,每两个房间共用一个浴室,没有淋浴,天色不沉的话水龙头往左扳有热水,院子那边有额外的公共卫生间。”何遇领着二扬走到一个房间前,推开门,简练地介绍了一下房间的设备,语气平静清冷,如同一个语音的说明书阅读系统。

二扬尴尬地笑了笑,不再尝试跟她闲聊。

“可以的,比外面扎帐篷好多了。”

何遇点头:“要几间?”

“有的话当然一人一间最好。”

何遇侧了一点儿身子看了那辆车一眼,五女二男。

二扬后知后觉,说:“七间,驰溪应该不会……”

何遇懒得听下文,由东向西点着空房间告诉他:“包水费一间两百五,租单数按双数算,不然浴室连在一起转给别人很麻烦。”

“这儿……还能租给别人?”二扬想起了沿路过来看到的那些干草垛和沙丘。

何遇摆了摆手:“不能,但是你没得选。”

这样吃定的表情反而叫二扬无法反驳,按理说两百五的价格离他们外拍的差旅预算费用还有很大的差距,只是这个条件……

“冬天里那些野生动物很喜欢往暖和的地方窜,你知道吧?”

二扬看了那几个模特一眼,随便一只跳鼠都能把她们吓到误工一天,更别提什么五花八门的精神损失费了,他想了想:“行,不过两百五,二百五,这个数字……”

何遇眨了一下眼表示理解:“那就二百六。”

二扬一愣,总觉得跟她议价之后的自己更像个二百五。

“先结账后住宿,固沙队一到工作时间就是全员出动,没人守着办理退房手续。”她掏出手机算了算,将得数展示给二扬看。

他愣了一下:“这是……五天?”

何遇点头:“我们又不是诈骗犯,明码实价租房,没有五天算一周的道理。”

辛干和眼镜站在不远处看着何遇那一脸正气的表情狂咽口水。

眼镜说:“这业务水平真不赖,我们得想个办法让队长成为何遇的男人。”

“瞎说什么。”回过神的老张在他头上敲了一下,眼镜没反驳。辛干拉了拉老张的衣角说:“叔,你看。”

二扬数好现金放在何遇手里,她点了点数。最后一张人民币被拨动的时候,何遇念了一句:“没错,一万零四百块。”

眼镜:“……”

辛干:“……”

老张:“按理来说,到了年纪搞对象也是应该。”

何遇将钱原封不动地交到辛干手里,他掂了掂,重复了一遍:“何遇姐,买了新车给你第一个开着玩。”

何遇笑了一下:“算了吧,你们已经贿赂过我了。”

三个人没细想,还以为她说的是这段日子在队里吃的饭,于是都说:“应该的,应该的。”

何遇抿了抿嘴,回味起了洗浴房里的那个吻,这下可不算她白占川昱便宜了。

商务车上的人开始卸行李收拾,队员们兜了巨款主动帮他们收拾房间。院子里忙忙碌碌的,何遇嫌吵,伸了个懒腰准备回房补个觉。

林夏亦平白笑了一下,看着川昱的房间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信息:“怎么,连租个房子给我住都不愿意?”

看辛干着急忙慌地来屋子里给自己做工作的架势,川昱就知道即便自己不同意,这伙人最终也八成会住在队里。

经费实在紧张,队员们的决定他完全理解,只是没想到,这件事会由何遇出面。

“川昱。”

天色稍微暗一些的时候,他的房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川昱抬眸,扫了一眼那双银白色的细高跟,他认得,便没再往上看她的脸。

林夏亦有些不满意,但语气带着一点儿上海调调,听起来依旧柔柔的:“怎么给你发信息也不回吗?”

川昱沉默了一会儿,抬头发现她羽绒服下穿了一件贴身的挂脖式裙子。

“我没看手机。”他回完这句话后转身去看钉在墙面上的防治作业图。

林夏亦知道这个动作代表“你走吧”,可她没走。

门外两个模特因为不能洗淋浴的事情抱怨了两句,顺着那道门缝从院子传到了川昱屋里,他这才将身子又转回去,看了看倚在门边的林夏亦说:“没事出去,有事进来。”

林夏亦无声地笑了一下,往前走了两步,顺手带上了门。

川昱屋子里烧了炉子,她将厚实的外套脱下,没找到地方挂,抖顺了摆在凳子上。

他依旧没什么话,林夏亦便指着自己的鞋子说:“你挑东西的眼光倒好,都多少年了,还没坏,前天穿着去参加别人的生日会,竟然还有朋友问我是哪个设计师的作品。”

“你朋友眼拙。”川昱随口应了一句,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林夏亦往他身边坐了一点儿:“你还跟以前一样。”

“所以我们以前分手了,现在最好也维持现状。”

“川昱。”林夏亦叫了他的名字,开始有一些生气了。不用因为是前女友而热忱相待,但好歹也要顾及她是一个女孩,一见面就说出这种话,冷漠得有些侮辱她。

林夏亦侧着头,眼睛僵硬地眨了两下。

川昱叹了口气,起身从一旁的立柜上倒了一碗水递给她:“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出去,让人看到,名声不好。”

林夏亦不接,他端了两秒后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

“咚”,碗底放在桌面上发出了声响。

她回过头,川昱又背过身去看墙上那张地图去了。

从前交往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她闹脾气,他就由着她闹,既不哄,也不训。但好在无论自己闹得多任性,只要安静了去找他,他就肯原谅。生日也好,其他纪念日也罢,川昱从来不会安排什么惊喜活动给她,但只要她告诉他什么东西想要、什么地方想去,再贵再远他都会想办法帮她得到。

所以在川昱论文答辩前夕,当她要求他留在上海发展的提议被他拒绝的时候,林夏亦毫无顾忌地提了分手。

她以为他会顺从,至少胁迫未成两人还可以再和好。

可当时川昱只留下一句“你想好了的话,可以”,便回了浑善达克。一别四年,他愣是没给她打过一个电话。

“川昱,”林夏亦从长凳上站了起来,放轻步子走到川昱的身后,双手环住他的腰,“你是我父亲最得意的学生,你跟我回去,什么都会有的。”

“你把我当小白脸?”

“我……”

“我们已经分手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

“那你为什么还单着?”

他往后撤了一步跟她分隔开,转过身后背贴着墙:“老婆不好找呗,这儿你也看到了,母兔子都没几只。”

林夏亦收回手,看了他一会儿仰起脖子生出了一种骄傲:“你在等我。”

川昱戏谑地笑了一声:“别,这儿都是老爷们儿,嘴上不带把门的,开不起这种玩笑。”

林夏亦因他这一笑慌了神,院子里二扬找不见她喊了两声。

“林姐,驰溪的经纪人找你。

“林姐。”

川昱走到长凳边拿起了外套递给林夏亦:“你从后门走。”

林夏亦顺势握住他的手:“我住左起第二间,一个人,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川昱盯着她看了两秒,模样跟她追求自己的时候没什么两样,甚至因为妆容的精致而更见气质,可现在,他已经对这些不感兴趣了,脚一侧抵开了偏门:“帮我跟林老师问好。”

林夏亦撒手,一边穿外套,一边往门外走。川昱跟在她身后,准备锁门,一抬头,看到了何遇。

她不近不远地站在屋后打电话,视线与他相接。

只维持了一秒,她看向了别处,勾起嘴角继续谈着什么,就像刚才短暂的对视只是一种错觉。

“行啊。”何遇跟电话那头的人这么说。

(四)

次日早上六点半,摄影小队的车早早驶离了固沙队的宿舍赶往沙地中央。

眼镜听到大铁门“咣当”了一声,爬起床从屋里探出头,川昱的手一把拽在了他的肩膀上。

“开会。”

眼镜用袖子擦了擦眼镜片的雾气,看到川昱往院子尽头瞥了一眼。

眼镜当他是在看摄影队的那些人,于是说:“都走了,刚才还听到开铁门的声儿呢。”

川昱说:“哦。”

他的视线在围房尽头那团迷蒙的晨雾上停留了两秒。

老张从厨房旁的杂货间探出头:“队长,找到了。”

川昱点头,跟眼镜一起进了房间。

辛干已经在等着了,立在桌边,手上提着一只铜烧壶,打了个哈欠,冻红的瘦脸颊上两只眼睛神采奕奕的。

川昱将桌子上叠放的四个陶碗摆开,辛干手上的烧壶一倾,米黄色的奶茶涌了出来。

眼镜瞥了一眼老张手上的东西,是去年春节为了烤肉扎的铁架子,于是搭上川昱的肩膀问:“商量什么好事儿,这么隆重,准备跟何遇求婚吗?”

川昱瞄了眼镜一下,反手钳住了他搭肩的手臂,用力夹了一下。

眼镜痛清醒了,“哎哟,哎哟”地叫了两声后忙说:“不胡说了,不胡说了。”

川昱松开他的手,辛干笑着说:“该。”

眼镜反手又搭上辛干的肩膀:“小崽子,是不是又想打架了?”

老张干咳了两声,放下烤肉架子,眼镜也撒手不闹了,四个人一人端一只碗坐在桌子边谈事情。

起得太早没时间烧炉子,四个人坐着有三个人在抖脚,川昱长话短说:“一个月就休两天假,我的意思是趁着空当领着何遇四处看看。尤金来的时间短,对沙地的情况没我们熟悉,可何遇要是了解不清,这趟就算是浪费了。”

“是是是,洋金这个家伙整天醉醺醺的,别把何遇带着去扒羊肚子踢成个二级残废就阿弥陀佛了。”

眼镜说完,其他两个人跟着咧起了笑,算是对这条一致认可了。

川昱接着说:“带何遇转沙地不用所有人都去,剩下的人就去镇上买点儿新鲜的菜和肉,她来了这些天,净跟着我们啃饼了。”

说到这儿,辛干有点儿脸红:“何遇姐看着是瘦了。”

川昱拍了拍他的肩:“你做得好,不过她吃惯了正经饭菜,这两天得闲给她开个小灶,我们也跟着改善改善伙食,烤烤肉什么的。”

辛干点头如捣蒜,就差举起手来对天起誓了:“我肯定去市场配了最香的料烤,保证何遇姐吃了喜欢。”

川昱说:“好。”

眼镜自告奋勇地说:“那我去买肉,镇上的屠夫我熟,杀杀价,再拣两个骨头棒子回来给何遇炖个汤,昨天多亏了她。”

川昱也点头,老张却看着他不动了。

一个买肉一个配香料,四个人转眼就只剩下了俩。烤肉架在杂物间里摆了大半年起了锈,得有人专门清理它。

老张笑:“队长,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人嘴笨,你看陪何遇这事儿……”

川昱缓过神来,辛干和眼镜都看着他。

“合适合适,队长你对这块儿了解得最清楚了。”

“合适,三哥嘴利落。”

川昱还没想好,事儿就基本上定下了。他微微皱了皱眉,总想起昨天傍晚门缝里那短暂的一秒对视来。

见他没说话,老张嘬了一口奶茶讲:“这个安排挺好。”

“嗯,蛮好的,蛮好的。”辛干和眼镜也搭腔。

原本倒没什么,三人这一接话,倒搞得像他一早就盘算好了自己单独领何遇出去似的。

川昱想说点儿什么,嘴还没张,另外的三个人已经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琢磨起烤肉的蘸酱了。

“弄点儿孜然,烤着香,外面的大酒店里都有这道招牌菜,孜然牛肉,晓得吧?”

“行,辣椒面和芝麻也来点儿,再弄点儿花椒油,蘸着吃。”

“那个辣椒何遇能吃?”

“能吧,上次跟何遇姐聊天的时候……”

很快,烧壶里的奶茶喝到了底,眼镜也和辛干列好了单子准备去镇上采买了。

老张看了看烤肉架上的铁锈,跟川昱说:“叫一下何遇吧,你们早去早回,我们大伙儿好好撮一顿。哪天要是她回去了,也总能想起一顿好饭来不是?”

川昱默然,知道老张这话是在提醒他。

何遇不是这里的人,就算偶尔玩笑两句,也终归不是一条道上的。

川昱明白老张的意思,他也不想耽搁何遇,静静地喝完碗里最后一口奶茶吸了口气:“我去叫她。”

他走到院子里,地上结着一层霜,鼻子里呼出的热气能用眼睛看到。

门锁着,川昱抬手准备敲,却突然停住了。

昨天何遇亲眼见着林夏亦抱着外套从自己房里出来,她会怎么想?他不知道。

明明也没有什么,川昱抿了下嘴,那种含着水饺一般的温软感又浮了出来,要命,被她亲了一口倒像是中了蛊,这个女人,邪门。

见川昱停在空中的手抬了半天,辛干等不及了,他想在出发前问一问何遇有什么想吃好一并买了带回来,于是站在大铁门边喊:“何遇姐。”

他的声音洪亮,在四围的长房里还听出了回音。

这倒省得自己叫何遇了,川昱收回了手,想着等她闻声出来直接将今天休息的事告诉她。

他脑子里组织了两句“今天休息换我配合你工作”“晚上队里烤肉”的话,等了小半分钟也没听到屋子里有动静。

辛干说:“三哥你近,再叫何遇姐一声吧。”

川昱说:“早餐六点半,她又不是不知道。”

辛干小声嘀咕:“这又是怎么了?”

眼镜撇撇嘴:“恋爱中的男人精神不正常才正常,你没听过你婶子讲,张叔追她那会儿凉拖配棉袜?”

川昱无声地盯了他一眼,眼镜轻拍了两下自己的嘴,笑嘻嘻地转身挪到门外去了。

川昱敲门喊:“何遇。”

停了一会儿,还没动静。

老张嘀咕一句:“该不会是又烧起来了吧?这天冷,病情反复怕也是有。”

川昱觉得有理,琢磨了一下,加重力气又叩了两下门:“何遇,我进来了。”

他作势推门,却听到围房大铁门边的眼镜“哎哟”了一声。

川昱耳清目明,见来人不是何遇,反而更加担心,一头扎进她屋里寻她去了。

老张看不见门里的情况便将头扭向了眼镜,只见地上跌了两个人,除了眼镜还有刚来的另一个男摄影。昨天二扬跟队长说话的时候打了照面,老张记得。

见着是租房的主顾,眼镜爬起来之后扶了那人一把:“兄弟你这是干啥呀?差点儿没让你给我撞出个脑震荡。”

男摄影拍了拍裤腿上的灰,说道:“我们落了个道具,那边正等着用呢,对不起、对不起。”

眼镜说“没事”,给他让了一条道进院里取东西。

放道具的房间就在何遇房间边上,他往那个方向跑,看到川昱在隔壁叫着何遇的名字找人,停脚站住了。

“同志,你找何遇?”

川昱没见着人,皱着眉走到门口问:“她在哪儿?”

“不知道,早上我们的车走的时候,驰溪把她接走了,去哪儿就不清楚了。驰溪听说她在这儿,昨天凌晨就到了镇上。他名气大,拍摄也自由,今天上午说是有事我们也管不着。哦,对了,还有你们队里那个洋人,一起走的。”

“驰溪?”

“嗯,你们不知道啊?就是——”话没说完,催问道具的电话响了,男摄影顾不上回答川昱的问题,疾步跑去取了东西又匆匆跑出了院子。

川昱还没说什么,眼镜就好奇地拿出手机搜了起来。

“嘿,敢在太岁头上抢何遇,也不撒泡尿照照,咱们……”

沙地中网速不快,驰溪的资料转了好几圈才出来,一张半身写真出现在简介最上端。眼镜抿了下嘴,递给就近的辛干看:“别说,这小子长得还真帅。”

辛干问道:“是何遇姐的朋友吗?”

眼镜摇头,拿着手机逐条逐条地往下扒,川昱和老张走过去顺带扫了两眼,一条标着惊叹号的旧新闻窜了出来。

眼镜定神读完,看了一眼川昱,神色有些尴尬:“队长,这上面说驰溪是……男……男朋友。”

川昱没说话。

辛干仔细瞧了瞧驰溪的照片,觉得他白嫩嫩的不爷们儿不配何遇,脸上毫不遮掩地露出嫌弃的表情:“洋金也去了呀,哪有搞对象是三个人的,何遇姐以前也说了她单身咧。”

眼镜想起了“五汪分队”那茬儿,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对对对,网上的东西信不得,我长个火疖子一搜都能给我诊断出两种脑膜炎,何况这种……辛干说得对,哪有搞对象三个人的嘛。我看就是老朋友打个照面,兴许何遇马上就回来了。”

正说着,围房外隐约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川昱最先探头,却看到尤金提着一个半空的高级洋酒瓶踉踉跄跄地扒住了铁门:“干杯,为了……为了爱情。”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