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廷垂眸看了眼阮清绮越来越红的双颊,不由得又揪了揪那条自己亲手编出来的辫子。
阮清绮瞪圆了眼睛,气鼓鼓的瞪着他。
萧景廷终于还是扬了扬唇,笑容冷淡,眼里却带着少见的揶揄:“你晕过去的时候,发髻散开了,朕便想着,若是编条辫子,手感应该不错......”
“果然!”顿了顿,他又慢吞吞的补充道,“还真有点像是狐狸尾巴。”
这简直是拐着弯骂阮清绮像狐狸,阮清绮气得脸都要鼓起来了——说真的,虽然她“醉了”之后确实是蹭人蹭得厉害了点,但也不至于说是狐狸吧?
说真的,阮清绮真想给他也编条辫子,试试手感。
可惜,她不敢。
不过狗皇帝这么狗,真要是编辫子,那肯定是狗尾巴吧?
心里骂着狗皇帝,阮清绮嘴上还是要问一句:“这辫子是陛下编的?”
“嗯。”萧景廷像是把玩新奇的玩具,在发尾处轻轻的揪了一下,力道不大,倒没有牵扯到头皮。
阮清绮试着伸手将自己的辫子从他掌中抽回来。
可惜,没成功。
于是,她只好扯了扯嘴角,假笑道:“我都不知道陛下还有这么一手。”
萧景廷蹙了蹙眉头,似是想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道:“朕以前学过这个,不过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说着,他闭了闭眼睛,补充道:“是在冷宫的时候。”
萧景廷很少提起冷宫。阮清绮顿了顿,还是没忍住自己那蠢蠢欲动的好奇心,试探着问道:“是,给薛娘娘编的嘛?”
说来,萧景廷那位生母,若论身份确实是有些尴尬——她是死在冷宫里的,死时仍旧只是个宫人,哪怕萧景廷如今已是践祚登位,也没能追封自己的生母。宫里人说起来也都不知该如何称呼,想着她姓薛,索性便含糊着唤一声“薛娘娘”。
有时候,阮清绮私下里想想,都觉着这位薛娘娘遇着孝成帝,真就是倒了血霉,赔了一辈子。
孝成帝与陆太后少年结发,多年来都是夫妻恩爱,情深不改。甚至,在孝成帝登基后,他还力排众议,虚六宫而独宠中宫,只独宠陆太后一人,堪称是大周开国以来第一例。也正因此,陆太后迟迟不能有孕,子嗣之事也成了一大难事,朝里朝外物议沸腾,孝成帝也是头疼许久。好容易等到了陆太后有孕,孝成帝简直高兴疯了,难得的大醉了一场。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巧了,巧的简直就像是《相府娇女》作者做私设时特意给洒的狗血。
因陆太后有孕,孝成帝与陆太后也是有一段时日不能同房,他这一醉难免起了兴致,醉晕晕的拉个宫人临幸了。待得第二日,孝成帝酒醒后,根本没来得及欣赏枕边宫人的美貌,反是后悔不已,惊怒交加——他爱陆太后甚矣,哪怕陆太后迟迟不能有孕,朝里朝外那么多的压力,他还是硬生生的给扛了下来,始终都不染二色,好容易才等到陆太后有了身孕,眼见着就要柳暗花明,这样的时候怎么能闹出这样的事情?
孝成帝简直无法面对这样的“错误”,左右为难之际,最后终于拿出了皇帝独有的特权——他提起裤子便不肯认人,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孝成帝自我催眠,他身边的宫人自然也知轻重,一个个的都把这事咽到肚子里,闭紧了嘴巴,再不敢多言。为此,这件事的另一个主角自然就被丢去了冷宫。从此,再没有人敢在孝成帝或是陆太后跟前提及此事——这也是萧景廷这么个大活人能在冷宫里瞒了那么多年的原因之一。
这样经了几年,便是孝成帝自己都将这事给抛之脑后了。直到明德太子病逝,孝成帝在榻上病重将死,忧心后继无人,后宫中才有人敢将这事报给他。那会儿,孝成帝为着江山,不得不强撑着认下萧景廷这个儿子。但他从未提及那个为他生下儿子的宫人——毕竟,他与陆太后恩爱多年,突然冒出个庶长子已是足够令陆太后难堪,若是再牵扯出那个给自己生下儿子的宫人那就更不堪了。
幸好,那宫人早便死在了冷宫里,孝成帝索性就当萧景廷这个儿子是从冷宫里捡来的,根本没提追封之事,言里言外都只让萧景廷孝顺陆太后这嫡母。而陆太后脾气倨傲,自然是不可能愿意与人共享太后这个头衔的,无论是孝成帝还是前朝也都不至于为着这点“小事”与陆太后对抗。所以,哪怕萧景廷登基近二载也没能追封生母,那位薛娘娘甚至都没能葬在妃陵,而是被陆太后随手指了块地葬了。
所以说,这位薛娘娘也真是倒了血霉——做了错事的明明是酒醉后的孝成帝,她只不过是反抗不得的受害者,偏偏她却要承受全部的错误,被送去冷宫,默认着等死。此后,她不得不在冷宫里艰难产子,胆战心惊的将自己不被期待的孩子养大......甚至,她都没能看见孩子长大,便要怀着一肚子的担忧与惶恐,在病痛中过世。哪怕她已经死了,哪怕她的孩子登上帝位,她也依旧得不到正名,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她都只会是孝成帝与陆太后这一对帝后爱情里的背景板。
正因为这位薛娘娘太倒霉了,阮清绮平时都不大敢当着萧景廷的面提起这个,就怕被迁怒了。也就是今日,趁着萧景廷提及当初,神色不错,她才刚多问了一句,全当试探。
而萧景廷也确实没有生气,他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只轻应了一声:“嗯。”
阮清绮见状,眸光一转,正欲得寸进尺的再问几句,忽而便听得门外传来內侍的急切的通禀声——
“陛下,娘娘,出事了!”
几乎是立时的,御书房里两人间那缓和下来的气氛重又紧绷起来。萧景廷很快便松开了握着阮清绮发辫的手掌,抿了抿唇。
阮清绮也下意识的坐正了身体。
与此同时,內侍从门外进来,一面行礼一面低声禀道:“陛下,娘娘,前头出事了!燕王与阮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好难写,唉,就先这样吧。明天尽量多更点。
☆、一口黑锅
闻言, 无论是萧景廷还是阮清绮都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对视一眼。
此时此刻, 适才房中那隐约生出的旖旎已然消失殆尽。
阮清绮看了眼萧景廷紧绷着的侧脸,见对方只抿着唇不开口,便主动看向那內侍,缓声说道:“不必急, 慢慢说的......燕王还有我那二妹妹, 究竟出了什么事?”
说话间,她与萧景廷的目光都落在那內侍的脸上。
內侍本就紧张的很,双股战战, 此时被帝后两人这般居高临下的打量着, 额上更是渗出汗水来。他喉中隐隐的便跟着发干,声音不觉小了下去:“这, 具体的奴才也不知道——是太后娘娘派人传了消息回来的,只说是燕王与阮姑娘出了事。请皇上还有娘娘过去一看。”
这话简直说了和没说一般。
萧景廷听了不由蹙眉,又看了眼阮清绮。
阮清绮也正看着他,见他看过来,心下一动,已是有了猜测:玉棠醉!
他们两人才经了“玉棠醉”这事,两个当事人自然格外警觉些,立时就想到了这个——既然阮清绮从宴上带来的酒水里有玉棠醉, 那么宴上其他酒水呢?以燕王之机敏,或许不会轻易上当,可阮樱樱却不一样。
想着阮樱樱那脑子, 阮清绮实在没有信心,悄悄的与萧景廷点了点头。这玉棠醉实在是有些防不胜防,阮清绮一时不觉都着了这道,若陆太后有意,阮樱樱肯定是逃不过的。只是,按理来说,这样的场合,陆太后实在不该对阮樱樱动手,尤其是还把事情牵扯上了燕王......
一念及此,阮清绮点头的同时,心下又更添了几分的疑惑。
萧景廷与她也是一般的想法,两人对视片刻,萧景廷收回目光,对着內侍摆摆手,沉声吩咐道:“备驾。”
內侍恭谨应下,连忙退下准备。
萧景廷伸出手,将之前搁在木几上的一摞折子理了理,起身将之放回御案上。然后,他抬起手,稍稍的理了理自己的衣冠,正欲抬步出门,忽的又想起没有动静的阮清绮,回首看了一眼。
阮清绮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一手揪着乌黑的辫尾,一手捂着侧脸,不知在想什么。她像是察觉到了萧景廷看过来的目光,微微仰头看过去,欲言又止,似是有话要说。
萧景廷只觉莫名,沉默着等她主动开口。
果然,阮清绮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睁大眼睛瞪着萧景廷,小声抱怨道:“那,我这辫子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过去吧?”要是真甩着这么条辫子去宴上,让人怎么看她这个皇后?
萧景廷瞥她一眼,真心觉着阮清绮这自己揪着自己辫子的模样像极了衔着尾巴的猫咪。
有点可爱。
但也有点傻。
不过,一点的可爱和一点的傻正好相抵了,萧景廷难得的有了点耐心,主动提醒她:“让宫人过来给你重新梳个发髻便是了。”
阮清绮这才反应过来,真心觉着自己被那“玉棠醉”给弄傻了,居然还真的为着这点儿小事犯愁——想到这里,她心下不由赧然,颊边滚热,火辣辣的。
萧景廷见她双颊晕红,知道她这是反应过来了,心下微软,有意宽慰她,便主动坐去一边,道:“叫你那两个贴身宫女进来吧。左右那头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你且在这梳洗梳洗。朕等你。”
阮清绮稍稍放心,点了点头,这才扬声唤了端砚与绿荷进来,正好服侍着她梳洗。
绿荷和端砚在阮清绮身边服侍已久,自是知道些阮清绮的脾气,虽是瞧见了那条乌黑油亮的辫子也不敢多言,只是心里不免暗暗的觉出讶异:这御书房里只皇帝与皇后两人,可皇后一向是拙于梳发,这辫子难不成是皇帝给编的?
绿荷和端砚只这么一想便觉心下惴惴,实是不敢再想下去,更不敢去看皇帝的脸色,就连解辫子的手都有些隐隐发颤。
最后,还是绿荷乖觉。她小心的解了小半条的辫子,然后又将上面的辫子盘好,绾成一个精致的侧髻儿,最余下的用珍珠作为点缀重新编好。乌发油黑,珍珠点点,恰似星辰在夜河里熠熠生辉,明灭不定。
如此这般,既省了小半的时间与功夫,也最大程度的保留了这条“来历不凡”的辫子。
阮清绮对着镜子照了照,倒也觉着不错,眼角余光瞥见仍旧等在一侧的萧景廷,终于还是舒了口气,起身往萧景廷坐着的那处走去,主动伸出手:“陛下,可以走了。”
萧景廷微微颔首,指尖勾着她细嫩的手指,签住了她的手掌,微微颔首:“走吧。”
顿了顿,他侧头往阮清绮发髻看了眼,很快便又收回目光,只语声淡淡的又说了一句:“不错。”
阮清绮:“......”又不是真的哑巴,认真夸一句好看或是漂亮,怎么就这么难为你呀?!
******
因着宴上出了事,最后还是陆太后做主,先回了慈宁宫。故而,阮清绮与萧景廷自也是要赶去慈宁宫的。来回折腾了不少时间,待得帝后两人赶到事,事情都已将至收尾。
当然,在路上,阮清绮和萧景廷也总算是知道了这事的具体细节。
因着阮清绮中途带着酒食去御书房投奔萧景廷这个皇帝了,陆太后对阮樱樱的兴趣也减了小半,索性便叫人坐了回去。因着阮樱樱性子娇,她在宴上也不认得几个人,倒是与易尔蓉算是相识,还能说上几句。故而,阮樱樱便与易尔蓉凑到了一处,两人不知怎的都有些“喝多了”......之后,阮樱樱借口小解,起身离席,久久未归,易尔蓉不免生疑,顺着阮樱樱离开的方向,起身去看,偏巧就撞见了“喝多了”的阮樱樱软倒在燕王身上,发髻散乱,衣衫半湿,实在是由不得人不多想。
若只易尔蓉一个瞧见,她有自己的私心,少不得要瞒下去。可易尔蓉身边还跟着两个宫人,当时便被惊到了,不禁叫了出来,惹得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于是,阮樱樱与燕王这事便再瞒不住。
真要说起来,也不知是阮樱樱倒霉,还是燕王倒霉。
当然,阮清绮是觉着燕王可能更倒霉些——就阮家那些人的破德行,他们肯定不会觉着这事是阮樱樱的错,多半是要将之算到旁人头上的,而燕王这个占了阮樱樱“便宜”的人只会被认作罪魁祸首,说不定还要觉着燕王是乘人之危的小人呢......
这么一想,燕王也真是倒霉。
阮清绮想着想着,忍不住就低了头,悄悄的抿了抿唇。
萧景廷本是不想多管的,可见着她现下这模样,萧景廷还是不得不开口提醒她:“你收着点!”
阮清绮不仅是皇后,也是阮樱樱的嫡姐,宫中设宴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若显出这般幸灾乐祸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小人得意了,少不得要惹人非议——若是心思诡谲些的,说不定还要以为这就是阮清绮故意给幼妹设套呢。
阮清绮连忙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蛋,将自己那点儿的笑意压了下去,把眼角都揉出些嫣红来,蹙着秀眉,作出忧心忡忡的模样:“唉......我那二妹妹先时还在佛前立誓,说是要为了母亲,三年不嫁的。现下出了这事,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萧景廷:“......你这就太过了。”
阮清绮忍不住瞪他:“随便过得去就是了——哪有你这样挑剔的。”
瞪人时,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睫扬起,眼角还有揉开后的一点儿薄红。
眼波流转之间,竟有一种逼人的明艳,令人目眩。
萧景廷也忍不住的抿了抿唇,侧过头去,移开了目光,索性不管她的装腔作势了。
很快的,御辇便停在了慈宁宫边。
早有宫人远远的瞧见御辇,一齐上前来,行礼问安。
萧景廷开口免了他们的礼,不必人扶,自己先跳下御辇。然后,他才伸出手,主动扶了阮清绮下来。
阮清绮还真没想到萧景廷这样给面子,低头看了看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忽的又觉颊边发热。
萧景廷却已将目光转向前方,一面抬步走着,一面询问慈宁宫的宫人:“太后呢?”
慈宁宫里主事的自然是陆太后,如今燕王与阮樱樱两人出了这样的事情,少不得也得陆太后出面处理这事。
宫人一面为帝后二人引路,一面儿的细声解释:“......阮姑娘才醒了酒,正哭得厉害,太后正在里间安慰她呢。”
顿了顿,宫人又悄悄的看了眼阮清绮。
这宫人身着碧绿锦裙,面如白玉,低垂着头,姿态恭谨且柔顺,就连声音也是低低的。
只听她低声道:“太后娘娘说,这宫宴原就是皇后娘娘您一手操办的,如今宴上出了这事,少不得要皇后您出来做主。更何况,,阮姑娘毕竟是阮家女,是皇后您的亲妹妹,说来也是阮家家事,她实不好多管。还是要皇后娘娘您出面,说几句,劝一劝,让阮姑娘宽心才是......”
这话说的,阮清绮不免侧头看了那宫人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她多心,总觉着这言里言外的,陆太后是有心要把这事甩她头上,叫她这皇后背黑锅!
正说着话,忽的便听见内殿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声。
阮清绮一听就认出来了——或者说,这声音对她来说实在是印象深刻,堪称是过耳难忘。
是阮樱樱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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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笑话
听到哭声的那一刻, 阮清绮是真的觉着糟心。
唉,听慈宁宫宫人这口风, 看阮樱樱如今这精神状况,这黑锅不会真就砸她身上吧?
这就好比是听说有人房子塌了,兴冲冲的跑去看热闹,结果发现塌了的是自己的房子......怎一个窝草了得?!
想到此处, 阮清绮步子一顿, 都不想进去了。
然而,萧景廷却是不为所动,哪怕他也听见了殿里那尖锐的哭声, 脚下步子也不曾有半点停顿。他就这样, 牵着阮清绮的手,态度强硬的将不甘不愿的阮清绮给拖了进去。
待入了内殿, 引路的宫人行礼退下,阮清绮这才得以看见这殿内之人。
其实,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宴上的人多已被送出了宫,留下的也不过是徐氏、永乐长公主以及燕王三人。而此时,除却左右侍立的宫人內侍,殿内只余了两人,一坐一立, 神色各异。
一者为永乐长公主,她仍旧是今日宴上的那身锦绣华府,此时正托腮坐在贵妃椅上, 眉眼低垂着,脸容静美,只观她神色,似是神游物外,并未注意到这殿上的气氛。
一者为燕王,他离永乐长公主有一段距离,独自站在一侧,肩背挺直,便如一柄不折的利剑。此时,他微微侧头,看着里间,长眉轻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阮清绮与萧景廷来了,这两人方才一一起身,上来见礼。
萧景廷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为难人,主动伸手馋了一把,沉声问道:“阮姑娘怎么样了?”
说话间,里间隐隐传来阮樱樱的哭声——此时,阮樱樱的哭声已是没了初时的尖锐,却是渐渐转低,徘徊不去,尤显得悲切绝望,令人不忍听闻。
然而,殿中之人仿佛都没听见,皆是充耳不闻。
当然,永乐长公主显然是不大喜欢阮樱樱这哭声的,眉头蹙了蹙,略显不耐的往里间瞥了眼。
倒是燕王,他仍旧是神色淡淡,只是那张英俊无匹的脸容似也被殿中的明光照得略显苍白。
只永乐长公主,她素来没心没肺,虽面上端出关切担忧模样,可这会儿说起话来仍旧是清脆脆的:“阮姑娘酒醉后,母后便令阮夫人在边上看着。好容易才听说她醒了酒,母后便想进去问几句——毕竟,宴上出了这样的事情,确实是有些......”
说到这里,永乐长公主颇是微妙的顿住口,没再往下说。只是,她不免又瞥了眼燕王,目中神色颇有些意味深长。
然而,燕王仍旧是神情高远,沉默如旧。
永乐长公主暗觉无趣,耸耸肩,把话说完了:“母后才进去呢,阮姑娘那头只一径儿的哭,连话都没说上几句。”
萧景廷挑了下眉头,忽的问了一句道:“既然阮姑娘此回乃是‘醉酒’,今日宴上那些酒水可是查过了?”
永乐长公主眼睫微颤,随即便又叹道:“事出突然,到没顾上这个——不过,此回原就是皇后设宴,母后也说这事该交皇后去查......”说着,永乐长公主又拉了下阮清绮的胳膊,转口催促道,“皇后赶紧进去吧,母后早便与我说了,此事于公于私,总是要交皇后你处置的。”
阮清绮看了眼永乐长公主。
永乐长公主神色如常,眼里仍旧是倨傲与轻慢——仿佛她把黑锅丢给阮清绮,也是阮清绮的荣幸一般。
阮清绮神色微冷,但还是笑了笑:“既二妹妹已是醒转,想来也好多了。何必还要这样一个个的进去,倒叫太后娘娘久等。不若,便一齐进去看看吧。“
永乐长公主脸色微变,推脱道:“这,这不好吧。阮姑娘方才受了惊,如今初醒,想是受惊不少,现下我们一齐过去,岂不更要惊了她?”说着,她又连忙补充了一句,“母后也是怕你那妹妹受惊,才令我与燕王等在外头的,不叫人进去的。”
阮清绮一笑:“公主说笑了,二妹妹如今这般情况,想是正盼着我们给她做主的,这会儿过去,她必是有喜无惊的。”
不等永乐长公主接着反驳,阮清绮已是顺势挽住对方胳膊,把人往里推了推。
萧景廷倒是将阮清绮这一番做派看在眼里,唇角微扬,不觉露出些笑容来。随即,他敛起面上笑意,转头去看燕王,开口道:“皇叔,要不还是进去看看吧?无论是意外还是人祸,你和阮二姑娘这事总要有个说法。”
闻言,燕王深深的看了萧景廷一眼,眸光极深。
萧景廷神色如旧,坦然的看了回去。
过了片刻,燕王终于有了决断,微微颔首,沉声应道:“也好,进去吧,这事确实该早些解决。”
话虽如此,燕王心下已然明了:上一次,慈恩寺的事情还可以说是少有人知,阮修竹不愿嫁女,借口推脱,燕王自不好强求,这婚事便也罢了。这回,这么些人都看见了阮樱樱浑身半湿的倒在他怀里,他与阮樱樱的婚事便再推脱不得。
然而,不过是隔了这么一段时日,此时的燕王对于两人的婚事已然改了态度——上一次,他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对阮樱樱负责,真心诚意要娶她作为自己的王妃;这一次,出了这样的事情,燕王却颇有些被逼无奈的感觉。
他甚少会被人逼迫至此,此刻的心情自然称不上好。虽然,他的确对阮樱樱心存好感,但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实非他本人意愿。每每回想起来,想起自己与阮樱樱被那么多人撞见,他都是既烦躁又厌烦。
因此,燕王难免迁怒起来,甚至都有些不想去看阮樱樱——若非对方是阮樱樱,若非燕王对她素有好感,一时失了警惕之心,今日这事是绝不会闹到这份上的......哪怕,他心知阮樱樱在此事上是无辜的,更是真正的受害者,但此时的他也实在无法如以往那般对阮樱樱心生怜惜。
不过,燕王为人素有决断,虽心下不想见人但也知道萧景廷说得有理,很快便下定了决心,跟着抬步进了里间。
内殿窗扇皆是关着的,殿内的光线因此稍显昏暗些。不过,阮清绮抓着永乐长公主往里走了几步,还是很快的看清了这里间的景象。
陆太后正端坐在一侧,看着榻上的许氏与阮樱樱,那张绝艳的脸容似也浸在暗色里,看不清其上神色。
而阮樱樱则是一身单薄寝衣,正无助而又绝望的依偎在徐氏怀里,小声抽泣着。她就像是警惕心极强的小动物,虽哭得泪眼朦胧但还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从殿外进来的阮清绮等人。
说真的,阮樱樱现下最不想见的就是阮清绮——以往在阮家,她和阮清绮在一处时,从来都不会有人注意阮清绮,所有人的目光总是看着她的,所有人都是向着她的。就连阮清绮都要既羡慕又嫉妒的看着她,所以,阮樱樱对着阮清绮时总是带这些优越与怜悯的......
然而,从阮清绮入宫起,她们姐妹间的地位不知不觉间也跟着掉了个个儿,阮樱樱虽是心知却也不肯轻易服输,她自觉自己终有一日还是能够重新回到原本的位置的。然而,她现下在宫里丢了这么大的脸,还叫阮清绮看见她这样狼狈的模样......
阮樱樱本就有着极高的自尊心,尤其是对着以往处处都不如她的阮清绮。眼见着阮清绮抬步进来,她实在是再也无法忍耐,方才渐渐止住的哭声不由又高了起来,抬手掩住自己那张泪水涟涟的面庞,悄悄的扭过头去,再不肯叫阮清绮看见她此刻的模样。
阮清绮倒是能猜着些阮樱樱此时的心情。故而,阮樱樱越是这样别扭的躲着她,阮清绮便越不肯如了她的意。
于是,阮清绮便端出好姐姐的模样,上前几步,一手握着阮樱樱的手,一手抚着阮樱樱的后背,就差没把自己的脸凑到阮樱樱的面前。
阮樱樱被她这样贴近,脸都涨红了,简直要哭得背过气去。
阮清绮一面抬手抚背给她顺气,一面关切道:“听说二妹妹你这儿出了事,我与陛下便立时赶来了。二妹妹,你没事吧?”
阮清绮这般,阮樱樱终于再哭不下去,不得不抬起头去看对方,咬了咬唇。
她哭了这么久,本就已是哭得头晕,泪眼朦胧的,此时抬头看人时却是难得的仔细,只一眼便注意到了阮清绮那与先前全然不同的发髻。
见状,阮樱樱几乎将下唇咬出血来,一颗心更是恨得滴血:呸!阮清绮怎么有脸和她说这样的话——口口声声说什么“听说二妹妹你这儿出了事,我与陛下便立时赶来了”,实际上不还抽空令人梳了个新发髻?!
分明是故意过来看她笑话的!果真是虚伪无耻,令人恶心!亏她以往还真心拿她做姐姐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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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论婚事
阮樱樱毕竟不是善于掩饰之人, 她此时既是对阮清绮生了怨,面上便不免带出了些情绪。
阮清绮离得近, 自是将她眼里那团火看得分明,心下冷笑,面上却只作不知,反倒是抬手在阮樱樱的后背上抚了抚, 低声提醒对方:“......二妹妹快擦擦泪, 燕王也来了。趁着太后、皇上还有燕王都在,咱们正好将这事说个清楚,省得又叫二妹妹你受了委屈。回头, 父亲又该怨我了!”
说着, 阮清绮又看了眼一侧正低声安慰阮樱樱的徐氏。
徐氏此时的脸色也不大好——自上回慈恩寺后,她便已经知道了阮修竹对于阮樱樱婚事的态度, 偏偏阮樱樱此回在宫中竟是与燕王出了这样的事情......
徐氏简直不敢想象,阮修竹得知这事后会是怎样的恼怒,又会怎样发作她。
心里想着这个,徐氏心下忧色更盛,眉心紧锁着,只本能的开口安慰着阮樱樱,实是没什么精力去理会阮清绮的言语。
幸而,阮樱樱还是有理智的, 虽然她现下满心的委屈和怨恨,但听见阮清绮提起宴上之事以及燕王,还是很快的醒过神来。
随即, 她偎在徐氏身边,无声的垂下了头,抬手拭泪,收敛起了面上的怨恨。凌乱的乌发自她雪颊边滑落,掩住那小半张玉白的秀面,也掩住了她面上诸多神色。
只见阮樱樱一面拭泪,一面回道:“我,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就只喝了那么几杯酒,忽的就晕沉沉的了.......”
“这之后发生了什么,我,我也不知道了.......”
说着,阮樱樱又咬了下唇。
她已是慢慢冷静下来了,没了适才的歇斯底里,唇瓣微白,下颔线条精致,低柔的语声里还带着细细的哭腔,楚楚可怜,实是心生怜惜。
然而,阮清绮却并未被阮樱樱这副较弱可怜的模样欺骗,反倒立时便听出来了:阮樱樱这是在说谎——要知道,阮清绮也是中过“玉棠醉”的,她醒过来后虽然也没脸回想自己“醉后”的举止,可还是能够清楚的记着自己抱着萧景廷胳膊使劲乱蹭时的丢脸模样,可见,“玉棠醉”药效过了后也是不会叫人无故失忆的。
当然,阮樱樱现下推说不知道,自也是有她的原因的——事实上,阮樱樱平日里哭归哭,论及自身利益却是有着自己的小聪明。
本来,她已及笄,早该论起婚事,偏偏阮修竹为拒燕王婚事,一口定下出她要“为母亲守孝三年”之事,只得耽误她三年青春。这般耽搁三年,日后再要论起婚事,条件上说不得便要差人一头。如今,她与燕王又在众目睽睽之下闹出这样的事情,倘燕王不肯娶她,京中哪还有体面人家敢忍下那点儿头顶绿、冒着可能会引起燕王不快的风险娶她?难不成,叫她离开京城,远嫁外出?
所以,阮樱樱不仅是要力证自己的清白无辜,更要稳住燕王,竭力抚平燕王心下的不快才是。